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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都在感谢我。

    但我们全都需要感谢的人应该是你。”

    她微笑着说,“你是病人的医生呀!”

    忽然一切屏障都已消除,他们俩一起高高兴兴地又是叫,又是笑。不一会儿,安德鲁自己也没料到,居然把西莉亚搂在怀里,吻起她来。

    在医院小吃部喝着咖啡,两人分吃一块蛋糕时,西莉亚·德·格雷摘下眼镜说,“我已打电话给我们公司的医务主任,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对我们的一些研究人员讲了。他们都很高兴。”

    “他们有权高兴,”安德鲁说。“他们研制了一种好药。”

    “他们要我问你:可愿写一篇病例报告,包括使用了罗特洛霉素的情况,然后发表在医药刊物上。”

    他答道,“非常愿意。”

    “当然,这将对费尔丁·罗思公司有利。”女推销员俨然是谈公事的语气。

    “因为我们指望罗特洛霉素闯出个牌子来,赚大钱。这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安德鲁微笑着承认,“多半不会。”

    他一边慢慢呷着咖啡,一边在想:他得以在医学史上占一小小地位纯属偶然。这次侥幸成功,是此刻他见到的、坐在他对面的出色而讨人喜欢的年轻女子给他创造的机会。很少内科医生能碰到这种机会。

    “瞧,”安德鲁说,“我有话要跟你说。昨天,西莉亚,你说过我没礼貌,你说得对。我当时是很粗暴,现在我道歉。”

    “没有必要,”她轻快地说,“我喜欢你昨天的态度。你只记挂着你的病人,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你对病人关心一目了然。而且你一向如此。”

    这看法使他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别人告诉我的。”脸上又闪现出那暖人的微笑。她又把眼镜戴上了;摘摘戴戴似乎已是她的习惯。西莉亚接着说,“我知道很多你的事情,安德鲁·乔丹。一半是因为我的工作需要认识一些医生,一半是……好吧,以后再谈。”

    他想,这与众不同的姑娘心眼倒不少。他问道,“你知道一些什么呢?”

    “比如说,我知道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学医时,你的功课全班第一。另外,你是在马萨诸塞州总医院做实习和住院医生的;我知道,只有最优秀的毕业生才能去那儿;还有,汤森大夫从五十个申请人中挑选你参加他的诊所,因为他知道你是好样儿的。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他笑出了声音。“难道还有吗?”

    “反正都是说你好的,安德鲁。大家都这么说。当然,我已经发现了一些不足之处。”

    “这叫我吓一跳,”他对她说。“你的意思是,我毕竟不是完人,对吗?”

    “你有一些盲点,”西莉亚说。“比如对医药公司吧。你对我们成见很深。哦,我也同意,有些事情——”

    “别说下去了!”安德鲁举起一只手来。“我承认我有成见,但我也要告诉你,今天上午我有心要改变我的看法。”

    “那很好,但不要完全改变过来。”西莉亚谈公事的语气又来了。“我们这行业做了许多好事,其中的一件好事你已亲眼看到起了作用。但也有一些事不那么好,我很不喜欢而且想加以改变。”

    “你想加以改变。”他扬起眉毛。“就你自己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是个妇女。”

    “既然你挑明了,我是这样想的。”

    西莉亚一本正经地说,“妇女将要干许多她们从来没干过的事情,这日子就要到来,事实上,现在已经到来。”

    “此刻连这一点我也相信,特别相信你可以干许多事情。”

    安德鲁加了一句,“你起先讲过还有话要告诉我,又说以后再谈。”

    西莉亚·德·格雷第一次犹豫了。

    “是还有话。”她灰绿色的眼睛坚定地盯着安德鲁的眼睛。“本来我打算等我们下次见面时才说的,不过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我决定嫁给你。”

    这姑娘真与众不同呀!这样富有生气,这样强的个性,更不用提那些令人惊诧的言行了。他从来没遇到过她这样的人。安德鲁刚想笑,突然改变了主意。

    一个月以后,安德鲁·乔丹大夫和西莉亚·德·格雷悄悄地举行了非宗教式的婚礼。只有为数不多的至亲好友在场。

    他俩蜜月的第二天,西莉亚对安德鲁说:“我们的婚姻一定会非常美满。

    我们要使它发挥作用。”

    “要是你问我……”安德鲁在他俩共垫的大浴巾上翻转身子,吻了一下妻子的颈背。“要是你问我的话,我们的婚姻已经发挥作用了。”

    他们此刻在巴哈马群岛的伊留特拉岛上。天空有暖洋洋的上午九十点钟的太阳,几朵小小的薄云。一片白沙的海滩上只有他们俩,这沙滩似乎无穷无尽地伸向远处,朝海上吹去的微风逗弄着棕榈树的树叶,在他们眼前那平静而清亮的海面上激起一阵阵小小的波浪。

    “如果你指的是那件事,”西莉亚说,“我们配合得不错,是吗?”

    安德鲁用肘支起半个身子说,“不错吗?你真有劲儿。你从哪儿学—

    —?”他停住了。“不,你别告诉我。”

    “我也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她在逗趣。她的舌头沿着他嘴唇的边缘轻轻地舔着,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大腿。

    他伸手要拉她,低声说,“走!回咱们的小平房去。”

    “为什么不就在这里?要不就到那边长着乱草的地方去?”

    “想把当地人吓一跳?”

    他拉起哈哈大笑的她,手牵手跑过海滩。“你真迂,是个迂夫子。谁会知道呢?”

    安德鲁把她领进别致的、盖着草屋顶的小平房。他们昨天才搬了进来,将在这里住十天。

    “我不愿意让蚂蚁和小螃蟹分享我和你在一起的快乐,如果这叫迂夫子的话,就算是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了游泳裤。

    但西莉亚比他还快。她已脱掉比基尼泳衣,躺在床上,笑个不停。

    一小时以后,他们又回到海边沙滩上,西莉亚说,“我起先说到我们的婚姻……”

    “一定会非常美满,”安德鲁替她说完。“我同意。”

    “而要使它发挥作用,我们俩都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安德鲁心满意足地仰卧着,两手交叉枕在脑后。“我也同意。”

    “因此我们必须有孩子。”

    “要是有什么办法我能促进这事的话,就请——”

    “安德鲁!请严肃些。”

    “办不到。我太高兴了。”

    “那么,为了我们两人,我要严肃对待。”

    “要几个孩子?”他问,“什么时候要?”

    “我想过,”西莉亚说,“我想,我们应该有两个孩子——生第一个越早越好,两年以后再生第二个。这样的话,在三十岁以前,我就完成生育任务了。”

    “那很好,”他说。“也很利索。我感兴趣的是,你对老了以后有什么计划?我指的是你三十岁以后。”

    “我要干一番事业。难道没给你说起过吗?”

    “反正我不记得。不过,亲爱的,如果你记得起的话,我们跳进结婚这玩艺儿的速度,简直让人没时间去讨论人生观什么的。”

    “哦,”西莉亚说,“关于生孩子的计划,我对萨姆·霍索恩谈过,他认为这样安排,效果会很好。”

    “好一个萨姆!他是何许人且不管。”安德鲁皱起眉头。“你先别说,是代表费尔丁·罗思公司参加我们婚礼的那个人吗?”

    “对了。萨姆·霍索恩是我的上级,他是这地区销售部经理。那天他和他妻子莉莲一块儿来的。”

    “知道了。一切都记起来了。”

    安德鲁现在记起来了:萨姆·霍索恩,个子高高的,很和气,大约三十五六岁,过早地秃了顶,脸上棱角分明,神情坚毅,这张脸使安德鲁想起那些雕刻在拉什莫尔山上的面孔(拉什莫尔山在南达科他州,山崖上雕有华盛顿、杰斐逊、林肯、罗斯福四位美国总统的巨大头像。译者注);霍索恩的妻子莉莲,肤色微黑,非常漂亮。

    重温了三天前的感受,安德鲁说,“你得原谅我没记住萨姆,那时我有点儿神不守舍。”

    他记起他神不守舍的原因之一:那是西莉亚的动人容貌,那时他一眼看见西莉亚全身雪白,披着短短头纱,出现在当地一家饭店的会客厅(他们选定举行婚礼的场所)。婚礼由一位与他们相熟的法官主持,这人恰巧也是圣比德医院董事会的董事。西莉亚挽着汤森大夫的胳臂,由他伴送进来。

    诺亚·汤森完全符合这种场合的要求。他具备经验丰富的不分科医生的特色,两鬓染霜、气派十足,看起来很像英国首相哈罗德·麦克米伦。由于上一年在苏伊士运河的问题上,英美两国有矛盾,最近报纸上常刊出麦克米伦的照片,用以缓和两国之间的关系。

    住在费城的西莉亚的母亲来参加了婚礼。她是个瘦小的,不愿意出头露面的寡妇。西莉亚的父亲早在第二次大战中牺牲;这才由汤森来充当新娘家长的角色。

    在巴哈马群岛的阳光下,安德鲁闭上眼睛,一来可以避过那刺眼的烈日,更重要的是想回味一下,汤森把西莉亚带进来时的情景……

    自从那个值得纪念的上午西莉亚在医院小吃部宣称要嫁给他以来,这一个月中,安德鲁除了被西莉亚的魅力所吸引以外,他还越来越感受到有一种和西莉亚的魅力同样吸引他的东西。他想大概这就是爱情。但又不单单是爱情,和爱情也不尽相同。比如他一直奉行的单身生活现在就要放弃了,把两个人的生活与个性完全缠结在一起的这种方式,既使他迷惑不解,又使他非常高兴。找不出和西莉亚十分相似的人。和她在一起从来不会觉得乏味。她见多识广、聪明伶俐、多谋善断,而且常出人不意;这些都源源来自她那无拘无束、多姿多彩、坚强无比的性格。几乎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交了好运。

    似乎通过什么摇奖机器,给他中了人人都渴望得到的头奖。当他把西莉亚介绍给他的同事们时,他感觉到别人也对西莉亚怀有渴慕之情。

    安德鲁曾和别的女人相好过,但时间都不长,没有一个人他曾认真考虑过要和她结婚。而当西莉亚——用传统的说法——“求婚”时,他毫不怀疑、毫不犹豫就一口答应了,根本就没有丝毫不愿意的念头。这就使他们的结合更显得非同一般。

    但是……安德鲁真正爱上西莉亚,还是在看见她穿着白色结婚礼服时开始的。在那奇妙的时刻,西莉亚年轻漂亮、光彩照人,一个男人要求女人的东西她全具备,而且远不止这些。只有在这时,安德鲁心里才像一团火球爆炸似地顿时雪亮,他真正爱上西莉亚了,而且他坚信不疑地知道——这种坚信不疑在人的一生中碰不到几次——知道自己交了难以置信的好运;知道这正在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变更;还知道,尽管当时许多人玩世不恭,他和西莉亚将来绝对不会分居或是离婚。

    后来安德鲁想起当时的感受时,自忖道,正是“离婚”这个词使他此前一直不想结婚,尽管他的同辈人都是二十三四岁就结婚了。当然,他这种想法是他父母离婚造成的。他母亲代表(安德鲁这样认为)nongrata(拉丁文:不受欢迎的。译者注)已离婚的家长参加了婚礼。她像一只老蝴蝶似地从洛杉矶飞来,逢上愿听的人就叨叨,说她是正在办甩开她第四任丈夫的事,但为了参加儿子的“首次婚礼”,她撇下那事就来了。安德鲁的父亲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当安德鲁问起他父亲时,她说,“亲爱的孩子,你父亲长的样子我都记不大清了。已有二十年没和他见过面,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这个老浪荡子在巴黎和一个十七岁的妓女住在一起。”

    多年来,安德鲁力图理解自己的母亲,想为她的行为寻找理由。但很遗憾,他总是得出同一个结论:她是一个浅薄无知、自私自利的美人,只能吸引和她类似的男人。

    他邀请母亲来参加婚礼——尽管后来他但愿自己没这样做——出于一种责任感,也出于一种信念:每人对于自己的生身母亲应该体谅一些。他也根据他所知道的父亲的最后一次通讯地址,发去了一封信,通知父亲他就要结婚,但并无回音。安德鲁感到也许不会有回音了。每三年左右,他和他父亲互相寄一张祝贺圣诞节的卡片,仅此而已。

    安德鲁是他父母短暂婚姻中唯一的孩子。另一个安德鲁巴不得西莉亚能见到的亲属,已在两年前去世了。那是他没结过婚的姑姑,安德鲁童年时代大多和她住在一起。这姑姑并不富裕,可是在安德鲁双亲完全不资助的情况下,一点一滴地攒钱供安德鲁上完了大学。她死后,在律师事务所,安德鲁看到了她原有财产的剩余部分——可怜巴巴的,只值几百美元。只是在这时,安德鲁才意识到,他姑姑为他作出了多么大的牺牲。

    事实上,婚礼那天,西莉亚对安德鲁的母亲处理得很轻松自如。不需要任何解释她就胸中有数了。她对安德鲁的母亲真诚相待,甚至很热情,但也不是假惺惺地过分亲热。后来,安德鲁为他母亲不得体的言行表示遗憾时,西莉亚回答说,“亲爱的,是我们两人结婚,又不是我们两家结婚。”接着她又说,“现在我就是你的家,你以前得到的爱太少,你将从我这里得到多得多的爱。”

    今天在这海滩上,安德鲁已体会到西莉亚的话兑了现。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准备,”西莉亚继续着他俩刚才的谈话,“在怀头一胎的大部分时间里仍旧工作,然后在家待一年,以全部时间来当母亲。

    随后再去工作,直到怀第二个孩子,再照此处理。”

    “成,我同意,”他说。“在被你爱和使你怀孕期间,我计划少少地行医。”

    “你得多多地行医,你将仍是一个关心病人的好大夫。”

    “但愿如此。”安德鲁幸福地叹了一口气,几分钟后就睡着了。

    随后几天,他们互相了解对方,在他们婚前可一直就没时间这样做。

    他们的早餐每天有人送到他们的小平房来;送的人叫雷蒙娜,是个和颜悦色、贤妻良母型的黑人妇女。西莉亚在一天吃早餐时说,“我喜欢这里。

    这小岛,这里的人,这种静谧。你选中了这个地方度蜜月我真高兴,安德鲁,我永远不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我也高兴,”他说。

    安德鲁最初建议到夏威夷去度蜜月。可是他觉察出西莉亚不太愿意,马上就提出这原先是第二位的选择。

    现在西莉亚才说,“当时我没讲出来,如果去夏威夷的话,会使我难过的。”

    他问她为什么。又一幅过去的画面呈现了出来。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西莉亚和她母亲住在费城;在美国海军中当士官的父亲——威利斯·德·格雷——正在夏威夷,他是珍珠港内停泊的美国战舰“亚利桑那号”上的军士长。日本人突然袭击的那一天,“亚利桑那号”被炸沉。船上一千零二名水手失踪。大多数是困死在舱内的;他们的尸体根本就没有找到,其中之一是威利斯·德·格雷。

    在回答安德鲁的问题时,西莉亚说,“是的,我记得他。当然,他那时经常出海。但只要他回来休假,家里就总是很热闹,很开心。知道他即将回家时,我们总是很激动。连我的小妹妹珍妮特都安静不下来。尽管她对他的印象不如我深。”

    安德鲁问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西莉亚在回答前想了一会儿。“他个子很大,说话声音很响亮,他使人笑口常开,而且很喜欢小孩。他还是个强者——不单指身体,尽管他确实身体强壮,主要指精神上他很坚强。我母亲就不行,你可能看到了。她完全依赖他。甚至在他离家时,他也写信告诉她该怎么做。”

    “现在她就依赖你罗?”

    “看来结果是这样。事实上,从我父亲一死就这样了。”西莉亚微笑道。

    “当然,我早熟得惹人厌,很可能现在还这样。”

    “有一点儿,”安德鲁说,“但我认定能忍受下去。”

    后来他温柔地说,“你不愿去夏威夷度蜜月,我现在理解了。你到过那里吗?你去过珍珠港吗?”

    西莉亚摇摇头。“我母亲从来不想去,而我尽管弄不清什么原因,至今还没打算去。”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听说可以到‘亚利桑那号’下沉的地方去,可以看得见海底的那条船,但就是没办法把它打捞上来。你会觉得我这念头奇怪,安德鲁,但总有一天我会乐于到我父亲牺牲的地方去,但不是一个人去。我想带上儿女去。”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后来安德鲁说,“我认为这念头一点儿也不奇怪。

    我现在就向你保证:当我们有了儿女,当他们懂事的时候,那时我会安排这事的。”

    另一天,在一只破旧不堪的渗水小划艇上,安德鲁一边不熟练地用力划桨,一边同西莉亚谈她的工作。

    “我从前总认为,”安德鲁评论说,“医药公司的新药推销员都是——嗯,都是男人。”

    “不要划得离岸太远,我有预感,这破玩意儿快沉了。”西莉亚说,“你说得对——大多是男人,但也有少数女人;有些过去是军队的护士。不过在费尔丁·罗思公司,我是第一个,迄今为止还是唯一的女新药推销员。”

    “这可了不起。你怎么做到的?”

    “兜了个圈子。”

    西莉亚回忆说,一九五二年她从宾州大学毕业,得化学学士学位。她是靠奖学金以及夜晚和周末在药房打工上完大学的。

    “在药房干的时候,一只手根据医生处方给顾客拿药,另一只手给顾客拿卷发器、除臭剂等等,我学会了许多后来证明对我有用的东西。对了,有时我也私下卖一些物品。”

    她作了点说明。

    男人,多半是些年轻人,有时来到药房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总想引那男营业员的注意。这些迹象逃不过西莉亚的眼睛。她就问,“你要买什么?”

    回答往往是,“他什么时候有空?”

    “如果你需要避孕套,”西莉亚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有不少货供你挑选。”于是她就从柜台里拿出各种商标的盒子堆在柜台上。那些男人羞红了脸,买后赶紧走了。

    偶尔也有轻狂之徒问西莉亚,能不能帮他试一下这产品。对这种问题她备着回答。“好吧。你说什么时候都行。我想现在我的梅毒已经没事了。”

    尽管有的人可能意识到这是玩笑话,却显然没有人想冒这个险,因为凡是提过这种轻薄问题的人,她再也没见过他们露面了。

    安德鲁大笑,桨也不划了,随小艇去漂流。

    西莉亚又说,凭着学士学位,她向费尔丁·罗思制药公司申请做一个助理药剂师。被录用后,她在制药实验室工作了两年。

    “我在那里也学到一些东西——主要是,除非你有志于献身科学,实验室的工作单调、重复,令人厌烦。销售和如何做买卖当时使我感兴趣。我现在仍对这两样感兴趣。”她加了一句,“而且做买卖的部门是可以做出重大决策的地方。”

    可是想从实验室工作转到销售部门去一事,做起来却很困难。起初她按常规打报告要求,被回绝了。他们说,公司的政策是,销售部门只雇妇女当秘书。”

    她不愿接受上级的这一决定,想好了一套办法。

    “我认识到,如果公司改变政策,那么提议改变的人该是萨姆·霍索恩。在我们的婚礼上你见到过他。”

    “就是你的上级,地区销售部的头儿,”安德鲁说。“那个批准我们生两个孩子的人。”

    “对,他点头了,我将来才能干下去。我当时可决定了,要影响霍索恩的唯一途径是通过他妻子。这要冒风险。这一着差点儿行不通。”

    西莉亚发现,莉莲·霍索恩太太在一些妇女团体中很活跃,因此,看来她可能同情一个有事业心的妇女。于是,一个白天,当萨姆在公司上班的时候,西莉亚去他家里找他妻子。

    “我从来没见过她,”西莉亚对安德鲁说。“我也没同她预约。我只是去按门铃并闯了进去。”

    霍索恩太太的接待很不友好。她三十刚出头,比西莉亚大七岁,是那种不说废话、性格坚强的人。她听西莉亚说明来意时,不耐烦地把乌黑的长发往后面拢去。末了,莉莲·霍索恩说,“真可笑,我从不过问丈夫的工作。

    而且,他要是知道你来过这里,他会大发雷霆的。”

    “我知道,”西莉亚说。“这甚至可能使我失去工作。”

    “你事先就该考虑到这点。”

    “我考虑过的,霍索恩太太。可是我想冒冒险,因为你思想很先进,你相信对妇女应该一视同仁,相信妇女不应该由于性别不同就受到不公正的歧视。”

    有那么一会儿,莉莲·霍索恩看来要发作了。她厉声对西莉亚说,“你胆子可真大!”

    “不错,”西莉亚说。“这就说明,我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推销员。”

    对方盯着她看,突然放声大笑。“天哪!”她说。“我确实相信你应该如此。”

    隔了一会儿:“我刚才正要去煮咖啡,德·格雷小姐。到厨房来,咱们聊一聊。”

    这是她们友谊的开始,这友谊将要延续许多年。

    “甚至在那以后,”西莉亚对安德鲁说,“对萨姆还得做些说服工作。

    他总算接见我了。我想他对所看到的比较满意,而且,莉莲不断地对他施加影响。这时他必须征得他上级的同意。可到底一切都如愿以偿了。”她低头看着,小艇里的水这时已淹没了他们的踝关节。“安德鲁,我说对了!这玩意儿在往下沉!”

    他们大笑着跳到船外,拖着小艇游到岸边。

    当晚他们一起用餐时,西莉亚对安德鲁说,“我在销售部门当上新药推销员以后,我意识到,我不仅需要干得和男推销员一样好,而且要干得比他们更好。”

    “我记得一次最近的经历,”她丈夫说,“你不止干得比男推销员更好,比我这当医生的还好。”

    她粲然一笑,摘下眼镜,隔着桌子抚摸丈夫的手。“我在那儿交了好运,还不单是罗特洛霉素救活了病人。”

    “你老是摘下眼镜,”安德鲁评论说,“为什么?”

    “我近视,离不开眼镜;可我又知道摘下眼镜自己漂亮些。就是这道理。”

    “你戴不戴眼镜都好看,”他说。“要是你觉得眼镜碍事,不妨考虑用无形眼镜。好多人都开始用了。”

    “我们回去后我就去了解无形眼镜的情况,”西莉亚说。“我这老样子还有什么不行的地方?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现在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这儿离他们住的小平房一英里,他们来时手牵着手,走着草草铺就的弯曲小路,几乎一路上看不到行人。晚上天气暖和,只听得见浪打着礁石和小虫唧唧的声音。此刻,在一个陈设简陋、叫做“旅客之家”的小饭馆,他们正在吃当地的标准伙食:煎红、青豌豆和米饭。

    尽管“旅客之家”不够资格上《米什林导游手册》,但对于饿着肚子的人来说,店主提供的食物却是美味佳肴,那是把刚捕到的鱼放在一只老古董的长柄平底锅中,用柴火煎熟。店主是个高大而干瘦的巴哈马人,名叫克里欧法斯·莫斯。他把安德鲁和西莉亚安排在一张俯眺大海的桌边,桌上有一根蜡烛插在啤酒瓶口上,照着隔桌相对的夫妻俩。眼前就是四散的朵朵云彩和一轮明月。“在新泽西,”西莉亚提醒安德鲁说,“可能已到凉快和多雨的天气了。”

    “我们很快就要去那里。你还是多谈谈你自己和卖药的事吧。”

    西莉亚说,她当上推销员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去内布拉斯加州。在她以前,费尔丁·罗思公司没派推销员去过。

    “这对我颇有好处。我非常清楚我的处境,因为一切都需从零开始。没有机构,没有资料,也没有人指点我该去找谁,到哪里去找。”

    “你的朋友萨姆是否有意这样做,想考验考验你?”

    “也可能。我从来没有问过他。”

    西莉亚什么也不问,就着手干了起来。在奥马哈,她找了一套小小的公寓作为据点,然后开着汽车在这州里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跑。每到一地,她就将电话簿黄纸部分中的“内科医生与外科医生”栏撕下,用打字机登记好了入档,然后就开始走访。她发现,她的辖区内有一千五百名大夫;后来她决定从中挑出二百名来,她认为这些大夫是开处方最多的人。

    “你离家这么远,”安德鲁说,“感到孤单吗?”

    “没时间想家,我太忙了。”

    她很早就发现,想见到一个医生有多么难。“有时我得在候诊室等上几个钟头,而当我终于进去后,医生也许至多只给我五分钟时间。最后,在北普拉特市,我被一个医生撵了出来。但他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怎么回事?”

    西莉亚尝了一下煎红,声称,“油太厚!我不该吃它,但很好吃,不吃又怪可惜的。”她放下叉子,靠在椅背上回忆说:

    “他和你一样是个内科医生,安德鲁。我看有四十岁左右,可能那天过得很不顺心。反正我刚开始谈到想推销药品时,他就打断了我的话。‘年轻的女士,’他说,‘你想和我谈你要卖的药,那么我也要和你讲点事情。我在医科大学读了四年书,当了五年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我行医也已经十年了。尽管我并不懂得所有的东西,比你懂的东西还是多得多,这一点总不奇怪吧!刚才你想凭你那点浅薄的知识讲给我听的东西,在任何一本医药杂志上的广告里,不用二十秒钟我就可以看完。因此,你走开!’”

    安德鲁做了个鬼脸。“好狠呀!”

    “不过对我有好处,”西莉亚说,“因为他说得对。尽管当我离去时,觉得自己就像是臭狗屎似的。”

    “你那费尔丁·罗思医药公司没给你受过什么训练?”

    “一点点儿。时间又短又很肤浅,学的大多是一套找销路的生意经。我的化学知识小有帮助,但作用不大。我就是不够资格去和那些医术高超、临床经验丰富的大夫打交道。”

    “既然你提到这一点,”安德鲁说,“这就是有些医生不愿见新药推销员的一个原因。除了要听他们老一套自卖自夸的生意经以外,有时还得到危险的错误信息。有些新药推销员为了使你开处方时用他们的产品,会信口开河,不惜让你得到错误的印象。”

    “亲爱的安德鲁,在这一点上,我要你帮我一把忙。这事咱们以后再说。”

    “行,只要我办得到。在北普拉特被医生撵出来以后怎么样了呢?”

    “我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我一定不能再像推销员那样考虑问题,不再做急于把药品推销出去的事情。第二,尽管医生们懂的东西比我多,我需要找到关于药品的一些特殊知识,而这些知识医生们不知道,却可能对他们有用。这样,我才会成为有用的人。在试图这样做时,我偶然又发现一点。医生们关于疾病固然知道得很多,对于药物的消息却很不灵通。”

    “说得对,”安德鲁表示同意。“在医学院学的关于药物的知识算不了什么,行医以后,想跟上医学的进展都很难,更顾不上药物了。因此在开处方的问题上,有时只是反复地摸索。”

    “后来还有一点体会,”西莉亚说。“我明白了,告诉医生们的必须永远是确凿的事实,决不能夸大,决不能隐瞒。如果另一家厂和我们竞争的药品比我们的好,那么人家问起时,我就照实说。”

    “你怎样取得这么大变化的?”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我只睡四个小时。”

    西莉亚描述说,在每天日常的工作干完以后,她把晚上和周末都用来读种种药物说明,抓到什么就读什么。她读得十分仔细,既做笔记,还背下来。

    有疑难问题就到图书馆去寻求答案。她回了一趟位于新泽西州的费尔丁·罗思总公司,缠住搞科研的老同事,要他们告诉她一些药物说明上没有的东西;她还从他们那里了解公司正在试制什么药;哪些药即将上市。不久,她向医生们作的药品介绍有了改进;有的医生要她提供特殊的信息,她照办了。过了一阵子她看到自己的工作有了成效。她主管的那一地区向费尔丁·罗思公司订购药品的数量有了增加。

    安德鲁赞赏地说,“西莉亚,你真是出类拔萃,无人匹敌的。”

    她笑了。“你对我太偏爱了,尽管我很高兴。反正一年过后,我们公司在内布拉斯加的生意增加了两倍。”

    “那时他们才把你从外地调回来,对吗?”

    “他们另派了一个比我晚进公司的男推销员到内布拉斯加去,把我调回新泽西这个更主要的地区来。”

    “想想看,”安德鲁说,“如果他们把你派到别处,到伊利诺伊、加利福尼亚去,我们就不会相遇了。”

    “不,”她满有把握地说,“我们一定会相遇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婚姻命中注定。’”

    他接着把这句现成话说完。“‘绞死在劫难逃。’”

    两人都大笑起来。

    “真想不到!”西莉亚兴高采烈地说。“一个给教科书塞得木头木脑的内科大夫背得出来约翰·海伍德(约翰·海伍德(1497?-1575),英国最早的一位非教会人士剧作家。译者注)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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