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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是他这样衣食无忧、前途无量的男人,跟她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燕几乎立时就跟他们疏远了,工作上有板有眼地照程序来,私下里却见不着面了。在酒吧咖啡厅小聚她还会偶尔露个脸,说到吃饭唱歌续摊她就不去了,陶然跟她要好,只说她爸爸生病需要人照顾,但只有韩漱明白是他重创了她的自尊。

    见不着面就连个补偿和解释的机会都没有,韩漱胸腔里憋着股劲,胀得他快炸开了。她偶尔到他办公室来送材料,在其他同事面前表现得比他以前还要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他根本开不了口。

    他想了想,燕爸爸还在住院,在医院也许能遇见她。下了班赶到病房,只有燕妈妈在那里,说小燕去打饭了,韩漱留心了一下燕爸爸的病历,又问了是哪位医生主诊,默默记下了,才去食堂找燕华秋。

    她已经打好饭出来,在住院楼后门外遇到一对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女。

    “小燕?你怎么在这儿?”年轻男医生看看她手中捧着的盒饭,试探地问,“你爸爸又住院了?”

    不得不说,真是很不留情面的寒暄方式。燕华秋仰起脸坦然笑了笑,“是啊,慢性病,看不好的,就只能这样反反复复了。”

    这话有几重深意,男医生尴尬,旁边的女医生打量审视的目光中多了些揣测,“什么病?”

    “尿毒症。”

    女医生被骄傲和时尚妆容粉饰的脸庞露出了然和挑衅的笑,“噢,我听赵峰提过你。怎么,这两年还是没有好转吗?要不要帮你联系专家会诊?我爸爸是院办主任,这些事可以协调的。”

    小燕想转身跑掉,可是脚下却像被地心无形的手给抓住,越是不堪越是要面对,这是她现在的工作磨练出来,再怎么不堪的现场也得去面对,人生中令人焦躁烦闷的相遇也是一样,作不得逃兵。

    “琳琳……”前男友赵峰这会儿身旁站着别的人,笑的局促万分,两头陪着小心,又嘱咐小燕道,“如果有什么能帮你的,你跟我说。一个人撑着太辛苦了,你看你又只打一个素面……”

    燕华秋没来得及开口,韩漱就从斜剌里冒出来,抢过她手里的饭盒道,“原来你在这儿,我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咱爸都饿坏了!”

    在场的三个人表情各异,小燕看他的眼神满是问号,他只好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摁,对面前两个人说道,“咦,你们是小燕的朋友?幸会幸会,我都不知道她在这医院里还有熟悉的医生朋友。这么巧遇到,不如一起吃饭吧?这医院食堂几十年如一日,小燕吃不惯,我今天特地早下班想带她去外边儿吃点儿好的。”

    赵峰推辞一番,忍不住问道,“你们是……”

    “我们刚打算结婚,这不她爸病倒了么,先顾着老人家的身体要紧。”韩漱边说边将想要开口的小燕往怀里猛摁,差点把她捂死,“我家里两代人都在这医院工作了一辈子,安排住院什么的也不麻烦,就是她爸不喜欢医院,你们知道的,糖尿病病人反而嘴馋,天天吃荞面饼和素面就不乐意。”

    钱琳琳一听他说家里两代人都在医院工作就忍不住蹙了蹙眉。医院是个最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尤其是这种医学世家,搞不好就是正当年的领导或者学界泰斗,万一得罪了真是没一点好处。她手肘碰了碰男友,“走了,你吃完不是还要上去值班?”

    赵峰目光复杂地看了燕华秋一眼,才离开。

    钱琳琳的顾虑都是有道理的,他们一走,小燕就问韩漱:“你家里人真在这医院工作?”

    “唔,我妈是副院长,我爸……调去卫生厅了。”他尽量含糊其辞。

    小燕暗自叹了一声,他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谢谢你帮我解围,让我捡回点面子。”她还是感谢他,“赵峰跟我是高中同学,上大学以后,我们……好过一段,后来分手了,我爸的病负担太大,对他不公平。”

    没人比学医的年轻人更了解这种病,赵峰识时务地选择其他人,也是人之常情。

    韩漱却愧疚更深,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他不是第一个说她抠门的人。

    “是他没眼光,也没担当,算什么男人!”

    “男人都喜欢女卫悦己者容,我一年到头连衣服都舍不得买,寒假暑假都在打工,送他的生日礼物也只是自己做的十字绣和拼布……他不喜欢,说一点都不实际还那么抠门,那个时候的女生都流行给男朋友送网游装备了。”

    “他还玩网游?”韩漱又忍不住回头多鄙视两眼,“他是怎么当上的医生啊?”

    往事随风远,前人怎么样她早就不关心了。小燕斜乜他两眼,“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跑这儿来?还有,干嘛说我们快结婚了?”

    “这不是为了帮你解围出气吗?他以为找个院办主任的女儿就是祖上烧了高香了,总得给点下马威啊!”

    下你的头!“冒充男朋友就行了,说我们快结婚了,到时候结不成,不是更让人笑话?”

    “你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婚礼难不成你还打算请这个赵峰来观礼么?新郎是不是我他又不知道!”说着说着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小燕懒得跟他吵,接过他手里的盒饭,“总之今天谢谢你,我要上去了,你先回吧!”

    韩漱拉住她,万分诚恳道,“刚才我不是瞎说的,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吃饭,那天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吃饭就不用了,不过你的道歉我接受,将功补过吧!再说我也有不对,请人吃饭哪有这样甩脸子的,也怪我之前没问清楚,钱都没带够。”

    韩漱苦着脸,“你这么说就还是不肯原谅我。”

    “都说接受你道歉了。”

    “那你就让我请你吃饭。”

    还真是执着呢!小燕无奈,“医院食堂其实挺好吃的,尤其是楼上的小食堂,这素面味道很好,我吃这个就行了,真的!”

    韩漱眼珠子转了转,“行,那我今天也吃这个,你等我一下啊,我也去打一份!”

    他也打了一盒面条,简直是十全大满贯,所有浇头都要了一份,饭盒都塞得满满当当。

    饭菜都给燕家爸妈吃,他就跟她坐在走廊长椅上吃面。他把碗里浸满酱汁的素鸡、卤肉和煎蛋全都夹一份到小燕碗里,怕她吃得口干,又去买两瓶温过的奶茶,眼巴巴地递到她跟前,怕她又不肯要或者跟他讲什么aa制。

    好在倔强的小燕也是善解人意的小燕,接过他递来的奶茶抿了一口,有种异样的甜悄悄沁入心间。

    第76章 番外:为你而来(完)

    燕华秋的爸爸病情有了好转,国内知名的肾病专家到江临会诊的时候还特意来看了他的病情,并且给出了专业意见。

    小燕知道这一切都是韩漱的功劳。

    出院那天,韩漱也来了,他嘴巴甜,伯父伯母叫的那叫一个顺溜,忙前忙后的,帮他们把行李放上车,然后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去。

    燕爸爸嘴都笑的合不拢,不是因为病好了能出院,而是觉得女儿终于有了好归宿,老怀安慰。

    燕妈妈也高兴得很,在后排悄悄问小燕,“小韩这孩子不错,你们处了多长时间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检察官,我们只是工作上有来往。”

    燕妈妈抿唇偷乐,只当女儿是害羞。哪有工作伙伴会这么热心来关心家里的事儿?

    小燕其实也很感激韩漱,把爸妈送回家,她又专程下楼来跟他道谢,“这回真是麻烦你和你家里人了,请你代我谢谢他们。过几天我出差回来,再上门去当面道谢。”

    韩漱不在意地挥手,“别这么客气,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我姨妈是大型民营医院的股东,你爸如果要做手术,可以考虑到他们那儿去排期。他们等肾源的病人没有公立医院多,应该几率会大一点。”

    “真的?那太感谢了。”

    “都说别客气。对了,你要出差?去哪儿?”

    “南省,有案子要请那边的警方协助取证。”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你一个人去?”

    “还没送到检方那边,毒品案,也不归你管。姜队跟我一块儿去的。”

    韩漱心里咯噔一下,“就你们俩?以前出差不都是四个人吗?”

    “那是去抓捕。取证用不了那么多人,一天一夜就能来回。”

    一听要过夜,韩漱心里更是犯嘀咕,孤男寡女的,就不能另外派人去么?

    小燕见他眉头紧锁,以为他是担心姜禹和陶然的事,“姜队和陶子的婚事取消了,你知道吧?”

    “嗯。”就是这样他才更觉得担心啊,刚刚经历情变的男人,身旁有一个恋慕他多时的好女孩,谁知道他会不会冲动之下拿她填补窟窿。

    小燕看不透他的这些心思,只为陶然担心,“陶子太可怜了,经历这样的事,打击该有多大啊!她妈妈也刚刚去世,我真怕她会受不了。”

    这回连她都不站在队长这边,不管是怎样的理由,这样的决定太伤人。

    “有空你劝劝姜队吧,你们这么多年兄弟,他应该听得进你说的话,这事儿也许还有回旋余地。”

    韩漱却不这么认为,姜禹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下了决定的事任谁都拉不回头。不过姜禹的憔悴落拓也是他前所未见的,当年苏苡失踪的时候也不曾见他这个样子,反倒是卯足一股劲不把人找回来誓不罢休。现在苏苡倒是回来了,他却更对不起柳陶然,悔婚也让他纠结矛盾,喝酒的时候都不时怔怔望着手机,不知是在等电话,还是想要打给人家又找不到理由。

    “看来太受欢迎也是错,前仆后继的,看看你伤了多少女人的心?”

    姜禹闷头喝酒不吭声。

    韩漱也喝得有点醉陶陶,“苏苡不在的时候,有陶然填补空白,现在陶然不在,你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做寄托。”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否则我不如直接跟苏荨在一起。”他听出韩漱话外有话,“你在担心什么?怕我从今往后成为祸害人间的花花公子?”

    韩漱嗤笑了一声,“别人倒说不准,但你姜禹不会。你那么迟钝,身边有小女孩喜欢你都感觉不到……”

    姜禹蹙眉,“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韩漱站起来揽住他的肩膀,有些摇晃,“你后天要跟小燕去出差?她爸身体不好刚出院,能不能……换个人跟你去啊?”

    姜禹一怔,仿佛明白了他所指的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小燕跟我?”

    “我可没说……她不让我说的,你别误会啊,别误会!”他真是喝多了,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些什么。

    燕华秋怒气冲冲地闯进韩漱的办公室,他正打算下班,见她来了微微一愣,“有事儿?”

    同办公室的同事都去上庭或者下班回家了,只剩他们俩,小燕砰地关上门,质问道,“你跟姜队说什么了?”

    “啊?我……我什么都没说呀!”

    “那他为什么取消了我跟他一起出差的计划,还找我谈话说什么关心我是应当的,不是男女之情……”小燕说着都快哭了,“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连陶然都没有,这事儿只有你知道,出差也只告诉了你,不是你说的还会有谁?”

    果然贪杯误事儿,韩漱也焦急,“小燕,你听我解释……”

    嘴上功夫谁说得过他?燕华秋正在气头上,不跟他啰嗦,直接拉住他一条胳膊,一个过肩摔将他掼到了地上。

    “谁要听你解释?你脑海里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工作都要被你弄丢了……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漱被这一下摔得七晕八素,幸亏臀敦子还有点肉缓冲了一下,不然估计要开花摔成几截了。

    他也顾不上疼了,硬撑着爬起来往门外去追燕华秋,踉踉跄跄地抓住了人,“喂,你听我说两句好不好,判死刑也给个最后陈述的机会吧?”

    “你放手!你敢说不是你在姜队面前嚼舌根,你敢对天发誓吗?”

    “我干嘛要发誓?”韩漱也火了,身上疼的龇牙咧嘴,“就是我说的没错!那天跟他喝酒,我警告他离你远点,免得你自己陷进去!”

    “我陷不陷进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小燕挣扎着推他,眼泪沾湿了睫毛,“横竖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得着吗?别以为帮过我一回我就得感激涕零,谁不知道你的德性,净知道耍弄人,很好玩吗?我丢了工作谁负责,我爸妈谁负责?”

    “你丢了工作我养你,这样总行了吧?我特么也想知道为什么我非得管你的闲事儿!不管不舒服,知道你喜欢他更不舒服!”

    这嗓子吼完,两个人都愣了。韩漱脸红脖子粗,还气咻咻地瞪着燕华秋,她却像烧得正旺的火盆被浇了一勺冷水,偃旗息鼓地怔愣着,“你……你说什么?”

    到底是她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懂吗?

    韩漱黔驴技穷,好口才是用不上了,只好用另外一种唇枪舌剑来对付她。

    燕华秋被他重新拽回办公室,摁在门板上用力吻住,那力道像是恨不得将她的小舌头都吞到肚子里去。这回头昏脑涨的人成了她,先前那些愤怒都在脑子里化作了糨糊,云朵儿似的,飘得又高又远。

    他吮得她唇色又红又艳,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脸上也浮上红晕,“这样懂了没有?我愿意做你的长期饭票,不用省,使劲吃,还可以当车夫免费接送,要去哪儿都行。你爸的病……我保证找最好的医生给他治,这些都不用你出钱,就当是我爱管闲事,只要、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可以吗?”

    小燕脸颊也红得要滴血,胸腔里一颗心疾跳得快要从喉咙蹦出来,“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这回我可以对天发誓!”

    眼看他举起三根手指就要指天为誓了,小燕一把抓住他的指尖,“那……吃佛跳墙也没关系吗?”

    “啊?”她突然这么神来一笔,韩漱有点懵,直到如花笑靥在眼前扩大,才反握住她的手,“走,咱们现在就去吃,佛跳墙管够!”

    “不要我出钱么?真的不要么?”

    “骗你是小狗!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为钱憔悴?……哎哟,好痛,刚才那一下摔太重了,要揉揉……”

    “揉你的头!”

    “对,头也要揉,还有腰和pp……喂,你轻点儿~”

    第77章 柳博延番外〔1〕

    “妈妈,我们去哪里?”

    “外面花开了,我带博延去看花。”

    “可是我功课还没做完……”

    “没关系,以后都不用做功课了……妈妈带你走,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我们不等爸爸吗?他说你现在不能开车的……妈妈,我们到楼顶来干什么?风好大,你会头疼的,我们下去好不好?”

    南风吹来咸涩水滴,又凉又苦,像眼泪,看不清这世界,看不清一瓣瓣下坠飘远的是梨花的白还是木棉的红。

    “博延,你不要怪妈妈,妈妈是为了你好……你爸爸不要我们了,今后会有很多很多人欺负你,他们都会看不起你。跟妈妈走,妈妈会保护你……我们到另一个地方去。”

    “妈妈!不要、不要再往前走了,会掉下去的!妈妈……”

    身体失重下落,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无间地狱。

    上方有人伸手抓住他的手,坠亡的恐惧戛然而止。

    柳博延从梦中惊醒,黑暗中亮着一盏昏黄小灯,乍然睁开的双眼连这样微暖的光线都适应不了,只好重新阖上。

    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每次都万分惊恐,大汗淋漓地醒过来,脆弱的五脏六腑像是全都绞到一起般疼痛,腰部的旧伤让他连猛然坐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在黑暗中平躺着,独自承受所有的恐惧。

    “你醒了,作了噩梦?要不要喝点水?”

    软糯而陌生的声线近在咫尺,柳博延一僵,偏过头看向床畔坐着的女人,“谁让你进来的?”

    这个男人有轻微的洁癖,不与陌生人靠近,也不让人随便碰他的东西。所以潘圆圆并没有直接坐在他的床沿,而是搬了椅子坐在旁边,膝头翻开的书本还没有合上,倾身迎着光看他。

    柳博延这才发觉她一只手与他交握在一起,刚才梦中拉住他的人原来是她。

    多年前母亲抱他一同坠楼的瞬间,他就渴望有人能伸手拉住他们,然而他的哭叫或许只让上帝随手托了他一把,落地分筋错骨的痛过一轮之后捡回了一条命。

    从来不曾有过的,即使后来无数次在梦中重新经历浩劫,向他伸手的那个人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痛足十年,几乎残废,冬冷夏热总有无法站立行走的一段日子,靠着轮椅代步,靠着在黑夜中与恐惧拉锯煎熬,竟也挺了过来。

    那么眼下这个靠近的人是谁?打着私家看护的名头来插手他的生活?他连陌生人碰过的杯和碗都不用,她居然拉住他的手?

    他甩开她的手,“滚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我房间!”

    潘圆圆没有异议,只坚持把水杯递过去,“水都凉了,喝一口,我顺道带出去。”

    要在平时,柳博延抬手就能打翻这小小玻璃杯给她颜色看,可现在深夜,他不想弄得卧室里一团糟。

    潘护士起身拿着空杯子出去了,膝头上的书却被留在他床头的柜子上,盖住砖头般厚重的财经专业书。

    《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柳博延嗤笑了一声,小孩子看的书,这女人竟然看的津津有味?

    很多事起源只是因为好奇,他好奇一个成年人为什么可以看儿童读物,也受那温暖绚丽的封面吸引,于是不知不觉翻开这本童话,也就一页一页看了下去。

    那只兔子叫爱德华·图雷恩。他个子很高。他自命不凡。他常常整夜凝视着星星,直到黑夜最终让位给黎明。

    一只瓷兔子会死吗?他被抛来抛去,意外落海,看着海水最终变得像夜一样黑。他自始至终睁着眼睛,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柳博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手里捧着的童话书落在枕边,没有再做噩梦。

    日头高起,童话书却不见了踪影。

    “我房间里那本书呢,你拿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说过不准随便进我房间么?”柳老爷子住院休养,柳博延就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脾气蛮横,完全忽略那本书不是他的所有物这个事实。

    潘圆圆也不介意,“陶然小姐来过,她借去看了,可能过两天才能还回来。”

    提到柳陶然,他的火气尽数熄灭。对谁苛刻都可以,唯独对她,表里不一。

    他闷声回房,晚饭都没吃。说好了回家来陪他吃饭的女人,借阅了一本书就走了,他的地位还不如书中那只瓷料做的兔子?

    潘圆圆端着托盘敲他房间门,不等他说请进就已经闯入到他跟前,鸡汤和凉面分开摆,中间是红红绿绿的蔬菜沙拉,点缀着金枪鱼和掰碎的羊奶芝士。

    “今天的芝士很新鲜,我给陶然小姐也准备了一份。她接到临时线报去跑新闻,晚上再过来可能会要吃点夜宵。”她看着柳博延的脸色缓和下来,又紧接着道,“《爱德华的奇妙之旅》在我那儿还有一本,你先吃饭,等会儿我拿下来给你。”

    柳博延低头看桌面上所谓的营养餐,也是眼前这位护士小姐的杰作。他最不爱喝汤,可她总有办法诱使他喝下去。今天这凉面里拌入了鸡丝,丝丝缕缕的肉香全是从旁边这碗汤中来,咸香里透着开胃的酸甜,羊奶芝士也是他喜欢的,不知不觉就着面和沙拉就把汤给喝完。

    睡前他等着她拿书过来,卧房太私密,他就在书房的躺椅上等。书房在三楼,玻璃做的天花板,平时都有百叶遮住,看起来与一般的屋顶别无二致。如今他却有了闲情逸致,遥控一摁,坐看夜阑星空一点一点在头顶展开。

    潘圆圆拿来的不是书,是ipad,“对不住,是电子版的。”

    他伸手就要来接,她扬高手臂,“你的眼睛不能盯着屏幕太久。”

    是,他太脆弱,从那迫不得已的高空一跃开始,他的身体就变得像是破烂不堪的废旧玩具。

    “我没瞎,自己可以看!”

    “我念给你听,你躺着休息,可以闭上眼睛想些别的事。”有没有听说过“听书”?她总有许多稀奇的古怪主意。

    “你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夜莺,声音好听得可以作背景音乐?你在一旁絮絮叨叨念书,我还怎么想别的事情?”

    “我还真的考过播音专业,招生老师也说我声音好听,中学参加朗诵比赛,还得过第一名优胜。”

    “那你怎么还来当护士,怎么不去作播音员?”

    潘圆圆淡然地笑,“因为那时我太胖了,形象都过不了关。朗诵也不能出镜,只听声音是满分,见到本尊就打对折。”

    柳博延挑了挑眉,很少有女生毫不避忌地说起自己的肥胖史,哪怕如今一点也看不出来。

    “你以前很胖?”他目光扫过她的脸庞和胸口,不自在地别过眼去。

    顶多就是苹果脸,曲线圆融丰满一些。

    “生来就扎实,比一般小孩能吃,所以从小就胖,不然你以为圆圆这个名字怎么来?”

    她成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已经在旁边坐下来,点开电子书,轻声朗读起来。

    她声音很软,软而不媚,仿佛溪涧流水潺潺而过,带着如水温柔的女性磁质,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嗓音。

    从陌生到习惯,甚至不需要刻意的过程。

    听书与看书不同,思维还有空间可以畅游,头顶那片星空也从浩瀚宇宙中浓缩到他这一角,却也温煦无界。

    爱德华抬眼看着满天繁星,可以说出那些星座的名称,可最后却还是停了下来。爱德华在倾听着。他身体的深处有什么东西疼了起来。他想大哭一场。

    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年他还没有如今这样自在,躺在医院病床上,意识朦胧间也有人这样念书给他听。稚嫩的童声,简单美好的故事。

    醒来的时候,他在自己的房间,衣架上的衣服熨帖妥当,早餐放在餐桌上。这下可好,他不仅不记得自己怎么入睡,连怎么回的房间都记不清。

    “潘圆圆呢?”

    刘嫂回答道,“潘小姐不在,今天她休息,大概回家去了。”

    柳博延点点头,忙碌一天之后回来又忘了她今天不在,书是看不成也听不成了。

    他拨电话给秘书,斟酌再三才问,“你有没有听过《爱德华的奇妙之旅》这本书?”

    一本书而已,他又不是不能自己买回来看。

    晚上陶然却把书送回来了,小心翼翼觑他脸色,“大哥你不生气吧?潘小姐说你也在看这本书。”

    她如今有爱情滋润,整个人都鲜焕许多,就更显出在他跟前的那几分拘谨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可以看的书多得很,难道我还就等这一本?”

    陶然吐吐舌头。

    他想起夜间的温柔似水,忽然怀念当初那种被她陪伴的感觉,把书扔给她,“第十二章,念一段给我听。”

    第十二章……一起去流浪?陶然有些莫名,见他躺在椅子上,难得放松的模样,也不推辞,捧着书读给她听。

    越听越清醒,柳博延终于从椅子上坐起来,“你怎么像在念新闻稿?”

    陶然苦着脸,“习惯了吧,我有时候也这么读稿子给编辑听。”

    不是这个感觉。也许长大了,时间匆匆而去,她也不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小女孩了。

    姓潘的护士究竟跑哪去了?他决定,要是这本书看完的时候她还没出现,就开除她。

    第78章 柳博延番外〔2〕

    爱德华出神地倾听着。我也遇到过麻烦,他想。当然遇到过,而且那些麻烦还没有终结。

    柳博延没能开除潘圆圆,所以他的麻烦也就还在继续。

    江临的雨季比往年来的早,还延长了一些。柳博延周身筋骨都像是打碎之后重新拼接起来的,天阴下雨的时节疼痛就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虫子,缠得他双腿站不起来。

    每年总有那么些日子是要坐轮椅的,他已经习惯了。生活变得不易,洗澡是头一件大事。

    刘嫂是柳博延记事开始就在柳家做事的老人,在他还是孩童的时期,照料他饮食起居,也帮他放水洗澡,在他出事受伤之后很长一段日子也是她在帮手料理。可后来他渐渐长成大小伙子,脾气也越发乖戾,不喜人近身,更不要说洗澡脱衣还有人在旁看着。

    每次宁愿自己折腾,房间的浴室迁就他的不便将浴缸改造成嵌入式的,更像一个温泉泳池,即便是这样,他要脱衣入浴仍然颇费周折。

    “我来帮你吧!”

    软糯的声线冷不丁在耳旁响起,柳博延猛的一震,怒目看她,“进来不知道敲门?出去!”

    唔,还是有进步的,起码省掉一个滚字,对她已经算是客气。

    潘圆圆笑笑,“我知道你在浴室里啊,敲门你也不方便开,所以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你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男人洗澡更衣你跑进来干什么?”柳博延扭过头去,解扣子的手都气的发抖。

    越是急就越是解不开。潘圆圆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绕到轮椅前弯下腰,“你在我眼里只是我的病人和雇主,没有性别之分。还是我来帮你吧!”

    她的手指圆润白皙,碰到了他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解他的衣扣。这算什么?真当他是残废了,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留给他?

    “你放手,我自己会脱!”他拍开她的手,啪的一声在她手背上留下个红印子。

    她缩回手,“那好吧,你自己脱衣服,我不看,等会儿扶你下水就是了。”

    她就这点好,从来都不勉强他,总有其他的法子让他放弃抵抗。

    “出去外面等,这里不需要你!”每回入浴出浴都像一场战役,那姿态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屈辱,不想再让其他人看见。

    她不看他,摆弄着浴缸旁边的浴盐和精油,“我给你加了熏衣草精油,泡澡之后可以放松情绪有助睡眠。浴盐还是用原来那种,不过最后要加一个中药包进去一起泡,里面有丹参、*和血竭,对你的旧伤有好处的。”

    她自说自话,柳博延按住裤腰闭了闭眼,“出去!否则现在就结清工资走人!”

    他总是用管理员工的那一套来对付她。潘圆圆适时转身,也不管他衣裤尚未离身,俯身靠近他,“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反正你要开除我!”

    柳博延大骇,“你干什么?放开你的手!”

    她竟然打横抱起他,从轮椅上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扔进浴池里,气都不喘,“现在可以痛快把衣服脱了扔上来了吧?没人穿着衣服洗澡的。”

    水花溅进眼睛里,柳博延眼前一阵阵发黑。这又是什么情况?士可杀不可辱啊,她一个女人竟然打横抱起他一个大男人?

    她就是故意的,跟这世上每一个亟欲看他笑话的人一样,见缝插针地羞辱他!

    他抓起手边的一个物件就朝她砸过去,“滚!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只有一声闷响,半天不见动静,他以为她走了,抹掉脸上的水渍,睁眼却见她半蹲在浴池边,手里捧着毛巾道,“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声音还是温软可人的,可是却不见了笑容。也对,任谁头上被砸开一个血口子,都没法再笑得出来。

    柳博延的手在水底握成拳头又松开,由着她脱掉湿透粘在他身上的衣裤,给他擦背,冲浴。

    他最后还是妥协,垂着长睫硬声道,“你额头流血了。……我不是故意的。”

    潘圆圆一下一下擦着他精瘦的身体,“刘嫂跟我说,每年雨季你都要生病,至少发烧一次,多则三次五次;腰腿疼的站不起来,整个人都很不开心,脾气变坏,所有人都怕你。不就是洗澡擦身的时候着凉?所谓的尊严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吗?你有没有听过天女散花的故事?花瓣落在菩萨身上都滑落下来,落在几位大弟子身上就黏住了,他们慌乱且忌讳,天女却说他们觉得戴花犯戒其实是自心分别,唯心作用。看不开,是因为你放不下,心中不自在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她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理论和故事?

    柳博延仍旧气哼哼地望着她,“之前我在书房睡着,你也是这么……抱我回卧室?”

    潘圆圆点头。

    柳博延气血上涌,手臂恼怒地猛打水面,水花溅了她一身。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悠悠叹口气,“哎,全弄湿了。”

    “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咬着牙,恨不能撕开她看看内里的构造是不是个机器人。

    潘圆圆扶他起身,给他拭干身上的水珠,“从小就力气比别人大,是天赋,也是诅咒。”

    柳博延没再追问,沐浴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晚上又做梦,春/意无边。看似温柔的怀抱,他却挣脱不了,浸在热水里的人不止他一个,身旁就是珠圆玉润的曲线,拥抱他的手拂过他的肌理,甚至是最私密最紧要的地方也落在那软软的手心里……

    这下轮到他问自己羞字怎么写,再看到潘圆圆都觉得别扭,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她修剪了头发,整齐可爱的刘海让她的苹果脸看起来更白嫩可人,实际上只有柳博延和她自己知道那是为了挡住她额头的血痂。

    心里滋生出的愧疚让她就此把为他洗澡擦身的实权给夺走了。浴汤里加了很多中药,完了还有她手法独到的按揉,药材的味道渗透到他身体里去,加上那些安神的精油,他觉得自己的味道奇怪极了。

    “大哥,你用的什么男士香氛?还是藏了什么龙涎沉香之类的?”

    柳陶然这么问的时候,他心都直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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