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险看一直活蹦乱跳的小松鼠终于也露出疲态,伸出大掌抚了抚她的背,“不着急。”
许棠摇头,“开一天就赔一天,再不着急,就要关门大吉了。”
方举哈哈大笑,“没事,咱们赔得起!”
许棠趴了一会儿,打起精神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许棠上了个厕所,正要从隔间出来,忽听见外面响起小晶的声音:“……还没跟周总结婚呢,就敢自称老板娘了。拽得二五八万的,要没有周总,她算个屁!”
另一人附和:“就是,我是看在周总和方总帮了我哥很多忙的份上才过来的,结果她一个黄毛丫头,仗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就敢来指手画脚……不就是个大学生吗,鼻孔冲到天上去了!我看她一来就没个消停!”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声音渐渐远了。
许棠默立片刻,这才开门出来,拧开水龙头洗手,洗着洗着,开始发呆。过了一会儿骤然惊醒,急忙关了水龙头。
她忽然想到那年夏天在蒋禾花舅舅的餐馆,周险接了凉水帮她洗腿上和指甲缝里的血迹,他手掌粗粝,动作却十足温柔。
许棠长长呼了口气,打起精神出去。
外面周险和方举正在聊郑叔的事,“……派人调查了几天,他这会所表面上只提供餐饮和洗浴服务,还真抓不出什么把柄。但据说他们有vip服务,是跟郊区的度假村一体的,进去先得花五十万办个会员卡。我想派人进去探探风,但我们的人,郑叔多半都认识,一时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周险“嗯”了一声,“先继续盯着,看看经常过去消费的有哪些人。”
许棠默默听着,听到这句忽然插话,“我倒是有个人选。”
方举立即看向她,“谁?”
许棠静了数秒,“许杨。”
“不行。”周险立即否决。
“为什么?许杨这几年一直在读书,表面上跟你们几乎没有接触,他们虽然认识我,但不认识他。”
周险看着她,“他是你弟弟。”
许棠咬了咬唇,“他也是我爸的儿子。”
周险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沉默半晌,仍是摇头,“不行,许杨不知道你爸和郑叔的事,也没必要让他知道。”
许棠扬起下巴,固执看着周险,“我们许家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当过缩头乌龟,当年没告诉他是怕影响他学习,他现在已经成年了……”许棠咬了咬唇,“我爸不能这么枉死。”
周险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直直看着她,“许海棠,你考虑清楚,你弟要是也牵涉进来,今后你就彻底脱不了身了。”
许棠睁大眼睛与他对视,咬牙说道:“我四年前就没打算脱身。”
许久,周险缓缓松开手,最终妥协,“你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
方举看着他们对峙,神情复杂,“嫂子,我一定保护许小弟的安全。”
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方举说:“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一时。嫂子你先去跟许小弟商量,我负责给他造个富二代的身份。”
眼看着郑叔的事又有了曙光,许棠心里激动,又平生一股仿佛用之不竭的干劲。
周险和方举在店里吃了饭,继续忙物流公司的事。许棠则是忙里偷闲,在陈恪的画室里睡了个午觉,接着抱着本厚厚的唐诗大全挨首挨首往下看。
陈恪下午过来画画,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陈恪放了画具,笑说,“学妹这么刻苦?”
许棠从椅子上站起来,“学长。”
陈恪一边将画具拿出来一边拿眼瞅她,“进来发现服务员都变漂亮了,也是你的杰作?”
许棠笑了笑。
“真是能干啊……不过你男朋友也是,自己当甩手掌柜,让你忙得要死要活。”
许棠摇头,“没有……”
“没有?”陈恪急促笑了一声,“我这几天都在店里,我还不知道?小许,你可留个心眼,别到时候你帮他把生意扶上正轨了,他冷不丁把你这经理的职位收回去了。”
许棠脸色一沉,几分不悦,“我了解周险,他不是这种人。”
陈恪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是过来人。男人一旦飞黄腾达了,眼界宽了,心思也花了。当然我不是说周险是这种人啊,就是劝你凡事留个心眼,别傻乎乎对人掏心掏肺。”
许棠不欲与他争辩,抱着书往外走,“学长你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陈恪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声,“嘿,还不高兴了……”
陈恪在店里画画的时候,许棠一般都在三四点左右给他送一趟茶点。今天因为陈恪挑拨离间的关系,许棠不想见到他,便让一个服务员代送。
那服务员走到半途,被小晶撞见了,小晶问她:“给画家送去的?”
服务员点头,小晶眼珠子转了转,笑说,“要不我帮你送去吧,我正想找画家问几句话。”
小晶端着餐盘敲了敲门,陈恪也没回头,说了声:“进来。”
小晶走进去,将餐盘放在桌子上,笑说:“今天画了几个了?”
陈恪听见这声音不是许棠的,这才转过头来,望见小晶笑意盈盈,也不由一笑,“你好。”
“许经理让我帮忙送来的茶点,你先吃吧?”
陈恪搁了笔,擦了擦手,到桌子旁边坐下。他见小晶负手站在他面前,不由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也坐。”
小晶笑了笑,依言坐下,“听说,大画家你是许经理的大学同学?”
陈恪笑说:“我叫陈恪,你喊我名字就行。许棠是我学妹,小我一届。”
小晶捋了捋头发,“真羡慕你们能读大学的,我们都没文化,不像陈画家你这么多才多艺,也不像许经理懂那么多道理。”
陈恪笑了笑,忽问:“你知道周险是什么学历吗?”
“周总?他啊,据说高中都没毕业。周总以前当混混的,在我们那儿可有名了。后来就开始做生意,做得很大。”
陈恪愣了一下,“那你们许经理跟他怎么认识的?”
小晶摇头,“怎么认识的我不知道,据说她跟周总四年前就认识了,周总也是为了她才开始做生意的。”小晶撇了撇嘴,“许经理挺有本事的。”
陈恪听出她话里有话,“怎么,你也喜欢你们周总?”
小晶连忙摇头,“我怎么可能喜欢周总,我是……”她摆了摆手,“哎不说了,陈画家,许经理在大学里怎么样?是不是很多男生追她?”
陈恪笑了笑,“可不是,我追了她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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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费-3-
章节目录 第28章 枝川(08)
小晶微讶,“真羡慕许经理啊,这么多人喜欢她。”
“这么多人?还有谁?”
小晶压低了声音,往陈恪面前凑了凑,“陈画家,我告诉你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其实我们方副总,也就是周总的兄弟,也喜欢许经理。”
陈恪惊讶,“真的?”
“可不是,虽然方总从来没说过,但我看得出来,他对许经理特别照顾,尤其是现在酒店改造,事事都顺着她。”
陈恪若有所思。
小晶接着说,“而且这么多年,方总都没谈过恋爱,身边也从来没有什么女人。”
陈恪笑了笑,“你是不是喜欢你们方总?”
小晶立即摆手,“没有没有……”
“你长得这么漂亮,正常男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小晶拢了拢头发,笑得几分羞涩,“真的?”
陈恪笑说,“我是画家,你还不相信我?要是你有时间的话,我还想请你给我当模特呢。”
小晶掩口而笑,“画家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什么模特不模特……”
“我不开玩笑,”陈恪掏出手机,“你把你号码告诉我,有空请你吃饭。”
小晶忙不迭点头,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和陈恪又交流了一会儿,小晶掩了画室的门,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
许棠一边继续忙店里的事,一边思考如何跟许杨开口。许父的死像根刺,一直扎在她心里。就在许父出殡的第二天,许棠曾经悄悄潜入他工作的工地。当时工地停工进行安全检查,混凝土提升机都停转了,满地的沙石瓦砾,夜色中更显荒凉。许父坠落的脚手架前面仍拉着黄铯的警戒线,许棠钻进去,眯眼望上看。
看了一会儿,背后忽亮起大灯,一个粗噶含混的声音高喝:“谁在那儿!”
许棠拔腿就跑,那人拿灯跟在后面追,他大约是喝了酒,脚步虚浮,跑得并不快。许棠很快就到了围墙边上,踩着水泥袋子爬上围墙翻了出去。
男人看着许棠跑了,止了脚步,高声骂了几句。
许棠落地时稍稍歪了脚,正扶着脚踝按摩,听见另一个男声响起来:“谁啊老刘!”
“许老三屋里那丫头!”
“她跑过来搞什么!”
“不晓得!人死都死了,警察都查不来证据,她有什么本事……”
两道男声渐渐远了,许棠却蹲在围墙底下,浑身发抖。就是因为这两人无心的一句对话,她笃定许父并非死于意外。
当时许杨才十三岁,刚刚升入初中,还是个半大的懵懵懂懂的孩子,对父亲还怀着毫无理由的崇拜敬仰。是以许棠虽然被怀疑和痛苦烧得内心焦灼而愤怒,却从未对许杨提过一句,生怕这个鲁莽的孩子一时克制不住冲动,铸下大错。
许棠将唐诗摊在腿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连周险何时进屋都未察觉。直到一只大掌按上头顶,她才惊醒似的颤了一下,扭头朝后看去。
“想哪个野男人这么出神 ?”
许棠:“……”
周险在她旁边坐下,点了支烟,伸手搭在沙发靠背后面,“跟许杨说了?”
许棠摇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险抽着烟,没说话。
许棠微微垂眸,“许杨跟我爸很亲。小时候他身体不好老生病,我爸再忙睡得再沉,只要许杨一不舒服了,二话不说背起来就往卫生所送。我爸为人豪爽,很讲义气。许杨很崇拜他,我不知道……”她顿了一下,“他义不容辞,但我怕他意气用事……”
周险伸手将许棠往自己怀里一揽,垂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没事,有我跟方举。”
许棠头靠着他结实宽厚的胸膛,闭眼点了点头。
——
桌布、餐盘、抱枕……零零总总,在许棠的关照之下,全部换了新,店里整体风格总算初步统一。陈恪的盘子也要画完了,只剩下最后四十多个。
下午四点多,许棠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去画室查看进度。陈恪手边还有十多个白瓷盘子,看见许棠进来,扭头一笑,“快了,晚饭之前肯定给你画完。”
许棠笑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学长。”
陈恪伸了个懒腰,“真觉得麻烦,就在这儿坐会儿,陪我聊聊天——这几天画得我啊,晚上做梦都是满坑满谷的盘子。”
许棠扑哧一笑,拉了张椅子坐下。
画好的盘子一部分摊着等着晾干,晾干了的则整整齐齐堆在一旁。许棠随意拿了一只过来,看着上面绘制的锦鲤图,赞道:“栩栩如生,画得真好。”
陈恪笑了一声,“画得好有什么用,一个研究生,到头来还不得给一个初中生打工。”
许棠笑意滞在脸上,抬眼看着陈恪,“学长,我不喜欢你这么说。”
陈恪仍在低头画盘子,并未注意许棠表情已变,“你觉得我说得不对?我是真有些不服气,你男朋友要是别人还还好说,偏偏是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混混……”
“学长!”许棠喝止。
“别生气嘛,我明天就不来了,你让我把话说完。小许,你看你要样貌有样貌,要本事有本事,挑个什么样的不好?虽说现在周险是开始做生意了,可保不准是不是真洗白了……再说吧,他这样的人,肯定有暴力倾向,要是哪天……”
许棠霍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声响,陈恪一惊,这才转头去看许棠,见她脸上浮着怒气,立即丢了画笔和盘子起身,伸手去拉许棠,“别生气别生气,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许棠将他的手甩开,冷声说道:“我跟周险的事,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
“我这不是指手画脚,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当时社联多少人追你都没成功,结果被一个痞子跟拦腰截去了,还是个初中文凭的痞子……嘿,谁咽得下这口气。再说,恐怕你不知道吧,周险那个姓方的兄弟,也对你有意思……”
“你瞎说什么!” 许棠彻底黑了脸,拂袖要走,陈恪却伸手将她手臂一把抓住,往自己面前一带,“许棠,海棠,你再重新考虑考虑我,我两年前跟你说的话,现在依然……”
话没说完,忽然一声巨响,画室门被一脚踢开,陈恪还没来得及反应,周险已飞上来狠狠一脚,“海棠这名字是你他妈能喊的!”
陈恪疼得眼泪霎时飚了出来,捂着肚子踉跄往后退,还没站稳,周险第二脚紧跟而上,“我的女人你也敢碰!”
周险沉眉肃目,眼中怒气如沸水翻腾,许棠吓得心惊肉跳,抚着胸口不敢往前劝架。周险第二脚比第一脚还狠,陈恪哀嚎一声,身体猛得撞上背后桌子,疼得钻心窝似的疼,眼看周险又要飞脚而来,急忙连声求饶。
周险第三脚踢上桌子,陈恪连人带桌一起翻倒,带翻了堆叠在旁的盘子。
听到声响围上来的众人霎时吓得大气不敢出,周险凶狠的目光移到门口,落在小晶身上:“谁他妈还敢在背后嚼舌根!”
小晶望着蜷在地上的陈恪,脸霎时一片惨白。
死水般沉默寂静,最终还是许棠打破死寂,上前伸手轻轻拉了拉周险的手臂。周险低头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皮甲,抽出里面厚厚一沓钞票,扬手扔到陈恪身上,“再敢出现在许海棠面前,先废你一条腿!”
说罢一把攥住许棠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大家立即作鸟兽散,望见周险和许棠身影远了,复又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小晶吓得腿脚发软,站在外圈远远看了一眼,趁人不留意,静悄悄回了休息室。
周险将许棠塞进副驾驶,重重摔上门,绕到另一侧上去,伸手将许棠手臂抓过来,瞪着方才被陈恪抓住的地方,揸开手掌紧握着狠狠搓了两下。
许棠皮肤被搓红了,眼眶也跟着红了,她低头跟周险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周险冷声说,“这他妈不是在鹿山,要是在鹿山……”
许棠抽了抽鼻子,垂着头不说话。
“他那些话听谁说的?是不是何晶?”
许棠摇头,“我不知道。”
周险听她声音含混,伸手将她脸抬起来,拿粗粝的手指抹了抹她眼角,“哭什么,心疼你学长?”
许棠使劲摇头。
“那是我吓到你了?”
许棠仍然摇头。
周险又好气又好笑,往她脸上抹了一把,“行了行了别哭了,有话好好说。”
许棠“嗯”了一声,“陈恪话都是瞎说的,你别信他。”
“当然不信!我的女人,我的兄弟,轮得到他放什么狗屁!”周险掏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了几口,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片刻,周险复又沉声开口:“何晶不是什么善茬,你留意点,万一她不听话,直接拿她开刀!”
“可她不是方举带过来的人……”
“她弟弟的工资还攥在方举手里,要敢闹,两人一起开了,让她滚回去继续当鸡!”周险吐了个眼圈,“放着正经好日子不过,真他妈给脸不要脸!”
周险抽完烟,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许棠,“擦把脸,我约了许杨晚上一起吃饭。”
许棠点头,“我给小伍打个电话,让他把店里的事处理一下。”
周险看了她片刻,见她鼻尖一点薄红,刚哭过的眼睛水水润润,忽勾了勾唇,探身往许棠嘴上亲了一口,“许海棠,我可真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险哥发飙的主要原因是陈恪挑拨他跟方举的关系ww
章节目录 第29章 枝川(09)
周险和许棠离开没多久,方举就回了店里。他见大家神色凝重,一时摸不清头脑。他往里走,朝着画室扫了一眼,见小晶正在打扫满地的碎片,立即顿住脚步拐进去,“店里遭抢劫了?”
小晶动作一顿,转过身来低低喊了一声:“方总。”
方举见她眼眶红肿,眼里包着一汪泪水,顿时一惊,“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小晶抽了抽鼻子,摇头说道:“没有谁欺负我,就是刚刚周总在店里跟人动手,我……我有点怕。”
方举惊讶:“险哥跟谁动手?”
“还能有谁,许经理请回来的画家,”小晶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瓷盘的碎片,“画家跟许经理在休息室里拉拉扯扯,被周总撞见了……”
“你别瞎说,嫂子怎么会跟其他人拉拉扯扯!”
“我没瞎说,大家都看见了……陈画家也说,他喜欢许经理好多年了,许经理也是知道的……”小晶一边观察方举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往下说,“陈画家说,他随便一副画就能卖上十万,要不是看在许经理的面子上,他肯定不愿意过来画盘子……”
方举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他愿不愿画是他自己的事,嫂子不是这种人,你也别瞎猜了。”
小晶“哦”了一声,难掩失望。
“险哥和嫂子去哪儿了?”
小晶摇头,“不知道,周总打完人就走了。”
方举掏出手机,“你赶紧扫完了出去,现在是饭点,外面正忙。”
小晶咬了咬牙,默默点了点头。
——
饭局上许杨问了问酒店改造的情况,吃得快差不多时,周险看了许棠一眼,“我出去抽支烟,透透气。”
许棠立即抬眼看他,周险起身时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按,旋即关上门出去了。
二楼走廊尽头有扇窗户,周险过去将窗户打开,掏出烟点燃,手臂撑着窗台,看着窗外。枝川秋意越发浓重,梧桐树支棱着秃了一半的树枝,将一轮朗月嵌在枝桠之间。
周险静静站着,不知不觉已抽完了三支。走廊另一端传来脚步声,周险抬头,见方举正从对面缓缓走过来。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甚有几分凝重。
待方举走到跟前,周险掐了烟,沉声说:“进去吧。”
包间里许棠和许杨都垂首沉默,听见开门声时,许杨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周险和方举落座,喊服务员过来收拾桌子。
方举将带来的资料放在桌上,看向许杨,“我告诉你整件事情的严重性,你再决定答不答应。”
许杨咬牙,“我必须去。”
方举却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许棠,“嫂子,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郑叔在鹿山伐木场藏了什么,我哥又是怎么牺牲的?”
许棠闻言立即坐直了身体,看着方举,缓缓点了点头。
方举朝周险看了一眼,周险点了下头,方举便又将目光移回许棠身上,他压低了声音,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哥……是缉毒警察。”
许棠震惊,一时瞠目结舌,和许杨对视一眼,过了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回答,“你的意思是……郑叔他……”
方举拧眉点头,“郑叔在鹿山发家,十年前开始做接头人,后来黑吃黑,吞了上头一批货,一时做大了。郑叔这人十分狡猾,当时做了个十分巧妙的局,让在码头埋头伏击等着他跟人接头的警察都栽进去了。”方举敛目,“牺牲了三个人,我哥是其中一个。”
一时无人说话,过了半晌,方举复才开口,“郑叔还趁机做掉了组织里的线人,之后所有线索都断了,大家也不敢再派人进去卧底。后来,郑叔势力开始往渡河镇扩展,我们怀疑他在渡河镇哪个地方自己建了一个制毒窝点。”
许棠看着他,接下去:“所以你才加入骁哥的组织,搜集证据。”
方举点头,“郑叔做得非常隐蔽,如果不是险哥有次在歌舞厅偶然听见郑叔的人透露了运货的事,我们恐怕永远查不到鹿山伐木场。后来我们放了把火,趁乱进去看了一下,当时所有人都在扑火,唯独有间屋子大门紧闭,门口还站了四个人看守。”
许棠一边听方举说,一边回想当时情景。
“郑叔那晚往外运货,两队人一队截卡车一队搜查伐木场,但谁知那车子开出去没多久,拐弯的时候就一头栽下悬崖坠毁了,伐木场那间房子里的东西也早被人转移了。”方举朝桌子上捶了一拳,“我和险哥本是打算瞒着骁哥的,但骁哥这人也是人精。骁哥知道以后,准备截了证据掐住郑叔七寸,结果他动静太大打草惊蛇,让郑叔察觉了……我们都被郑叔摆了一道。”
许棠听得心惊肉跳,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件事背后竟有如此骇人的内幕。
大家一时都未开口,过了许久,方举找周险借了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之中,他目光沉肃,看向许杨,“为了替我哥报仇,我已经把险哥牵涉进来了。许小弟,事情都跟你说了,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你潜进去没有危险,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所以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
空气一时又安静下来,待方举手里这根烟抽完了,许杨缓缓抬头,看着方举,目光坚定,沉声说:“我去。”
方举静了数秒,将资料拆开,“好,既然要去,我也不多说废话,总之我方举以性命发誓,一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
他将资料递给许杨,“我给你造了一个矿老板儿子的身份。邻县多石膏矿,十个富豪九个开矿,郑叔要查清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事。你先把这上面的信息熟悉熟悉,我们再教你一些反侦察知识和防身术。”
许杨捏着那叠资料,重重点了点头。
送许杨返校之后,回去路上,许棠仍沉浸在震惊之中。她只知道方举潜伏在骁哥身边,必然与他当警察的哥哥方擎有关,但万万没有想到,此事远比她想得更为复杂危险。
许棠不由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她父亲的死,是不是也跟郑叔制毒有关?思及此,她心脏擂鼓似的剧烈跳动起来,“周险,你说,我爸是不是撞到了什么事,所以才被郑叔杀人灭口?”
周险看向她,“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许棠咬牙,“要真是因为这样,我一定……”
周险伸手将她紧握成拳搁在腿上的手握住,许久没有说话。
——
方举训练许杨的同时,“周府海棠”也彻底改造完毕了。许棠在公交车、报纸和站牌都投放了广告,进行特价酬宾,生意一直冷淡的酒店,活动期间顿时人满为患。
酬宾结束之后,客流下降,之后又小幅度回升,然后渐渐稳定下来。
许棠眼看自己的改造总算初见成效,登时松了口气。但没放松几天,周险的生日就要到了。
这是她第一次给周险过生日,自然不能仓促。但周险非常排斥大操大办,只想跟许棠一个人待在一起。
最后两人各让一步,准备请方举和小伍过来,一起吃顿家宴。
许棠虽然能做饭,但也只是半桶水的水平,家宴这种事,又不想假以他手,是以弄了身厨师学徒的衣服,钻进厨房跟大厨偷师。如此密集练了一周,好歹练了七八个菜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今天的更新有点短小quq来大姨妈了一整天都有点不对劲……
提前预告一下,明天就有大家期待已久的脱衣梭哈了→_→
章节目录 第30章 枝川(10)
周险生日当天许棠起了个大早,去农贸市场买菜。她不指望大展身手,只期望到时候别乱中出错。周险负责当全职车夫,叼着根烟手插在衣袋里,全程跟在许棠身后。
肉铺前围了一圈人,许棠脚踮得老高,活像只跟人抢食的小母鸡。周险觉得好笑,看她大衣领子上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皮肤,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深秋早晨气温已经有些低了,周险手指又凉,许棠脖子一缩,转过头来瞪他:“别捣乱!”
许棠抢了两扇新鲜的排骨,塞进周险手里了,又继续往前逛。逛了将近一个小时,一路砍价还价,眼看周险都拎不下了,方才罢休。
周险将菜放进后备箱里,转头看见许棠额上鼻尖浮着一层薄汗,脸也红扑扑水润润的,忍不住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捞,“费什么事,我就想跟你在床上待一天,生日生日,没有“日”,怎么“生”!”
许棠羞愤:“周险!”
周险低头往她嘴上亲了一口,“喊声亲热一点的我听听看。”
“不喊!”
周险低笑一声,“害羞什么,来,喊一声。”
“你不是也一直喊我许海棠吗!”许棠伸手将他胸膛一推,从他怀里钻了出去。
周险笑着上了驾驶座,看许棠正埋头在笔记本上记账,笑问:“花了多少钱?”
许棠停了笔,转过头看他:“周险,有件严肃的事情,还没跟你商量。”
周险掏了支烟出来点燃,“零花钱没了?”
“……”许棠看他一眼,“我帮你打理酒店,你给我多少月薪?我已经干满快一个月了,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商量一下。”
“许海棠,”周险吐了个烟圈,扭头看她,“你是老板娘,谁敢给你发工资?”
“你啊。”
周险一笑,“我的钱都是你的,发什么?”他叼着烟,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塞进许棠手里,“随便花,给我留两包烟钱就行。”
许棠看了看手里的金卡,立即推还给周险,“我不能要。”
“嫌少?”
“不是,”许棠了解摇头,“这是你的钱。”
周险笑,“我人都是你的,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许棠默然,手里摊着那张卡,既不推也不收。
周险眯眼看她,待手里这支烟抽完了,掐了烟蒂,将卡拿回来,“店里赚的钱,发完了工资,剩下的就是你的,你看行不行?”
许棠这才抬头看他:“……可店里还在亏本啊。”
周险勾起嘴角,发动车子,“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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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休息了一会儿,许棠开始做饭。当时肉铺人多,老板忙不过来,许棠便没让他帮忙剁。如今自己提着刀剁了两下,手上便没力气了,她洗了洗手,喊周险进来:“帮忙砍一下排骨。”
周险提眼看她,笑说:“我只砍过人。”
许棠:“……”
周险也不逗她了,起身慢悠悠走进厨房。许棠将他衣袖挽起来,指点了一下怎么剁。周险叼着烟,拿起菜刀,按照许棠的要求,十几刀下去,很快便将排骨切成了块。他动作利落有力,排骨切得规整清晰。
许棠惊叹:“你这是砍了多少人才练出来的手法?”
周险难得无语了一下,他拧开水龙头洗手,“许海棠,是不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扭头一看,却见许棠笑得一脸促狭。她头发扎了起来,几缕碎发散了下来,额头白皙饱满,鼻子秀气,嘴唇小巧润泽。
周险目光一敛,关了水龙头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揽,低头含住她的唇。
灶上的烧的热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厨房里极为温暖。因是高层,小区格外寂静,偶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仿佛一声遥远的唿哨。
怀里的人身形娇小,仿佛一用力就抱没了。由是,周险抱得更紧,想将她整个揉进自己身体里。
过了半晌,许棠呼吸不过来,伸手将他推开,微微喘息,伸手按了按烧红的脸颊,“水要烧干了。”
周险笑了一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转身出去了。
菜快烧完时,方举、小伍和许杨一起到了。小伍手里提着两瓶茅台酒,方举则拎着一个大蛋糕,一进门就高声喊道:“险哥生日快乐!”
许杨钻进厨房帮许棠端菜,许棠炒完了最后一个小菜,熄了火,洗了洗手上桌。三人特意将周险旁边的位置留出来,许棠刚一落座,方举就将酒瓶打开,将五人面前的酒杯斟满,“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
喝完之后开始吃菜,周险夹了快排骨,咬了一口,望见许棠正期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不错。”
许棠这才舒了口气,拿起勺子,往自己碗里舀了半碗汤。
方举夹了一箸菜,尝了一口,朝许棠比了一个大拇指,“嫂子你真有本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周险正在往碗里夹菜,听见方举这话,目光微微一沉,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小伍笑说:“方子,你也赶紧讨个媳妇儿。”
“正事儿还没办完,讨什么媳妇儿,平白耽误人家。”
小伍一笑,“我看何晶对你还挺殷勤。”
方举立即摆手,“小晶这么漂亮,跟着我多吃亏。”
“这么多年,也没看你对谁上过心,唯独何晶,当时可是你亲手从别人场子里救出来的。”
方举往自己杯子里倒酒,“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总不能看着她被人推进火坑——好了好了别说我了,今天可是险哥的生日,咱们一定要合力把险哥灌醉了!” 方举笑说,“这么多年,险哥可只在嫂子手里栽过。”
许棠想到那晚跟周险拼酒的事,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