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央然
序章 冰蓝清眸
睁开眼时,她便那看到那一室的富贵奢华。
下一瞬,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婴孩。
她死了,然后投胎了?
可是,怎么会清晰地留着那些记忆?而且,第一眼时,便已经察觉这屋子的古色古香,若是投胎,怎会回到古代?
或者,其实她只是穿越了?
那么……她的前世,已经结束了?
忽然地,心底茫然一片
前世,她出生在一个大家族,十岁以前,她大概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衣食无忧、父母恩爱、家庭和睦。
可是,后来,一夜之间,她失去了生命里最爱她的两个人。
当时,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她,从今以后,不要相信任何接近她的人。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心目中高大坚强的父亲留下了眼泪,轻喃着说他后悔了,后悔这十年来太过保护她了。
最初,她还不太理解父亲最后的嘱咐是什么意思,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于是,在缄默之中,冷眼旁观着身边的一场场戏,看着那些所谓亲人的明争暗夺,渐渐地,学会了长大。
十八岁那年,她继承了父母的财产。再之后,遇到了那个所有人都说他几乎是完美的男人。
那个时候,她确实以为幸福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可是,最终他还是被揭下了那虚伪的面具。
一切,只是一场骗局。
当时的她,早已经不是十岁那年的天真孩童了。可是,即便如此,心不可能不痛。不过,她向来行事狠绝,对人对己都是,看清楚一切的那一瞬间,早已经紧闭了心扉,隔绝所有的伤害。
爱得再深,依旧留着三分清醒。她本就是这样一个薄情的女子。
可是,后来,她没有躲开离得最近的那一记暗箭。
那个人,她该唤他一声叔叔的,但是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所以,彼此之间更像朋友一些。他也是她唯一愿意信任几分的人。
最后的那一刻,她是真的累了倦了,所以放任自己死在他的手中,没有躲闪。
那一双冷漠的眼,真的彻底寒了她的心。
然后,她忽然地想起曾经偶然遇见的那个相士,他说她命里无亲缘,注定一生孤苦。
禁不住……怆然而笑
本就不是会自怨自艾的性子,所以当初并未将那相士的话放在心上,此时想来,却当真是铁口直断啊。
一转念间,却又忽然地想到,如今,那些旧事该是属于前生吧,而今世,是否可以不再如曾经那般,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呢?
忽然地,听到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凝神细听,却是一下失了心神。
“没想到,好好的一对双生子,刚出生就夭折了一个。”
听到这话,她真的很想很想笑。
难道,仍是摆脱不了相士的那句批语吗?
之后的一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有些浑浑噩噩。
不过,周围的一些流言,仍是传进了耳里。
比如说,有人说她自出生起就未曾哭过,自然也没笑过,怕是命里带了妖邪之数。其实,要化解这些流言,对她来说本是轻而易举的。但是,让她假哭,实在是哭不出来,没那兴致。至于笑,心情真的很不好,又如何笑得出来。
再还有,她也终于知道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与中国古代类似的时代背景,却是完全不同的王朝历史。简单点说,就是个架空世界了。
而且,她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慕氏王朝,皇后之女,唯一的嫡系公主。
其实,最初睁开眼,看到那一室金碧辉煌时,早已经有些隐约的猜测了,所以,这样的答案,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不过,宫廷啊……禁不住有些感慨,满心的无奈
至于……那个一出生便夭折的,她的双生妹妹,一开始听到那消息时,确实有些迷惘。可是,那毕竟只是一个空无的名词而已,连见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有何感情了。所以,最初的情绪低沉之后,很快便释然了。
前世的经历,早已经让她学会坚强面对任何磨砺了。
而这些日子来,令她心情很差的原因,其实是身边那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
那个婴儿,是她的“双生弟弟”,慕氏王朝的嫡长子。
那天夜里,那两个嬷嬷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用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婴儿换掉了夭折的女婴。可那一切,却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母亲,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她想要坐稳那皇后之位,就必须拥有一个皇子。
所以,对于她们的这些动作,她倒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处。只是,十分意外的却是,从那两人口中,竟听到,原来这一切,并不是皇后策划的,完全是她们私自做主。
据说,那个容颜天下无双的女子,心性太过温和仁厚。若不是拥有着帝王无尽的宠爱,怕是早已经失去了如今的一切
但现在!
虽然她本就是安静的性子,可那吵得她一直无法安眠的哭声,真的令她开始烦躁起来了。
而小皇子哭声一起,便有宫女立刻推门进来。
她忽然在想,是不是这个孩子,冥冥之中感应到了自己被迫离开了亲身父母,所以才一直哭泣不止?想到这,禁不住想要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被这种日子磨得太无聊了,所以才开始有这种古怪的念头。
抿着唇,刚想弯起嘴角,却突然见到那宫女抱起小皇子便放到了她身边。
虽然是在同个房间里,但从出生起,两个婴孩就是一直分开睡在两处的,她甚至都没见过那个孩子。
“小公主啊,人家说双生子之间是有感应的哦。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有见到弟弟所以才总是不哭不笑啊?小皇子,是不是因为没有见到姐姐才一直哭啊?”随后是清脆悦耳的一声轻笑。
这个宫女,倒是难得有那么一分孩童之心。
她禁不住朝那宫女看了眼,如果可以说话,真想让这个笨蛋宫女赶紧把婴孩抱走。如此近距离的哭声,吵得她眼角直跳
“哎呀,小皇子还是哭呢。是不是饿了啊?”那宫女说完便走了出去。
要走也先把孩子抱走啊……
她自认识脾气向来都是不错的,可耳边一直不肯停止的哭声,让她的火气一下上来了。
用力一甩手,“啪”一声正好打在了那婴孩的手臂上,虽然现在的她力气实在小得很,但仍是让那粉嫩的皮肤一下红了起来。
眉头一皱,禁不住想道,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点?
不过,意外的收获却是,那小家伙居然不哭了。
侧过头时,便看到他也正好转过脸来,好奇地睁大着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而她,却是一下怔住了。
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干净而清澈,不染丝毫尘埃。
忽然地,她想起一个人……于是,舒展了眉眼,浅浅地笑了。
——将来,你定会拥有温暖而安静的浅淡微笑。你心性通透澄净,看世事了悟明澈,拥有着一抹独特的灵魂。你是那温润如水的少年,永远云淡风清、微笑如斯。当然,你也会拥有足够的力量,而且,还有一些护短。因为你不是那普渡众生的佛陀,只是想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东西,会为此冲冠一怒,凛然克敌。
而最重要的是,你绝对不会背叛我,永远永远!
第一章 冬景雪色
光阴飞逝如水,彼时的婴孩,如今已经是七岁的孩子了。
她的名字叫慕潋绡,而她的双生弟弟,那个小皇子,则叫慕锦衣。
当初,看到锦衣的冰蓝眼瞳时,若不是早已经见多了周围这些人的黑发黑眸,她真的以为自己到了西方异世界呢。
不过,当时稍稍有些疑惑,按理说,那样的异色瞳眸,在这个时代,该是被认为十分不祥的,但居然从未听任何人谈论过。
一直到后来,才在偶然间知道,那个皇帝,他们的父亲,在知道小皇子的瞳色时,却是异常地欢喜,当时便下令,任何人都不得私自议论小皇子的瞳色,违令者,定斩不赦!
潋绡不清楚这中间到底藏着怎样的曲折,但至少明白,这个孩子,如今是受着保护的,被这个世间最至高的力量保护着,只是,那样的瞳色,只怕将来难免惹来一些风波。那个人,是他们的父亲,但他首先是一个皇帝。若是有一天,他们的存在与江山的利益相背离时,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在那天到来之前,她必须要了解,这瞳色下,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隐情,也好早做防备。
而且,当初那两个嬷嬷换婴儿时,不可能不注意到孩子的瞳色。按常理来讲,她们不该选择这样一个太过招眼的孩子来作为替代品的,除非……她们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会因为这双蓝瞳得到皇帝的无上宠爱。
不过,这中间的层层谜团,暂时先搁着吧,至少,在皇帝的宠爱还未失去之时,日子应该可以平静些的
这年的冬天,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潋绡从小就喜爱雪景,所以,早晨起来时,看到那满世界白雪皑皑,一瞬的呆愣之后,立刻绽开了笑颜。
“姐姐~~”听到脆生生地一句呼唤,便见回廊转角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朝她这边跑来,“姐姐,下雪了!”
前些日子,她无意间透露了爱看雪景,这孩子便日日盼望着下雪。而如今,一大清早地,便兴冲冲地跑来了。
在他身后,追着好几个宫女,手上捧着衣衫头饰,满脸的紧张,一边追一边唤着:“殿下,殿下先换上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锦衣哪里理会她们啊,跑到潋绡面前,笑得一脸灿烂,带着几分邀功的味道,似乎这场雪是他下的一般。
潋绡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把他拉进了屋里,吩咐宫女把外衣给他套上。幸好棉衣是已经穿着的,而且那样一路急匆匆地跑来,还不至于沾了寒气。不过,只怕这汗一出,一会歇下来时,当真要着凉了。
乖乖地任宫女们给他穿戴好后,锦衣忽然握了握潋绡的手。
“姐姐的手好冷哦。”
潋绡一直体质偏冷,特别是在冬天,时常都是如此。
被握着手,传来阵阵暖意,潋绡只是笑了笑,说道:“那不正好吗?你这个小火炉才能派上用场啊。”
闻言,锦衣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锦衣好动,潋绡喜静。
潋绡本也可以让自己更像个孩子一些,天真活泼、爱玩爱闹,可是,毕竟有前世二十多年的心智在,言行举止之间的习惯,哪是那里容易改得了的。所以,为避免泄露了什么端倪,潋绡一直扮演着一个乖巧的王朝公主,安静而少言。其实,她原本就是喜静的性子,这样也让自己更轻松一些。
至于锦衣,该说他毕竟只有七岁,还是说他毕竟已经七岁呢?在这个地方长大的孩子,七岁,已经足够去明白一些事情,却也仍是爱玩爱闹的年纪。
而且,虽是才七岁的孩子,却已经可以预见将来必定是个美人了。特别是那一双眼眸,她一直觉得,那是这世间最美的蓝色,那样的干净,那样的清澈。
如此赏心悦目的人儿在身边,也让潋绡的心情一直很好。
不过,周围那些人谈论得更多的却是她,说她将来必定与她母亲一样,拥有那倾国倾城的绝世之颜。其实,如果可以,她宁可自己更平凡一些,因为,那样的容貌,一半是幸,一半……只怕是祸
穿戴整齐后,锦衣便转头看向那群宫女,笑忽然地一收,一瞬间竟生出几分肃色来。
“你们都下去吧。”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作为皇子的威严。
虽然,锦衣时常闹腾些让她们头疼不已的事,但只要是在潋绡这里,他便会非常听话。而且,潋绡也不是会胡闹的性子,所以,那些宫女倒是十分放心地应声退了出去。
她们一出去,潋绡便看着锦衣,等着他又想玩啥花样了。
果然,眉梢一扬,锦衣兴致勃勃地说道:“姐姐,我们出去看雪吧。”
其实,那些宫女不知道的是,锦衣在潋绡这里时,闹腾的事也没少过,只是,潋绡毕竟不是真的七岁孩童,很多时候,她更懂得瞒天过海而已
见锦衣兴致如此高,她又确实想出去看看雪景,便轻轻一颔首,欣然同意。
偷溜出去的事,他们也不是没干过。
熟练地拉过椅子,打开窗户,踏上窗户外不知何时垒起的石山,轻巧地出了这宫室。
本来,如此守备森严的皇宫,即使他们出了房间,走不了多久,就会被侍卫发现的。
只是,锦衣居然早就将所有人的排班,守巡路线暗记了下来,皇宫的每一室每一庭更是了然于心,靠着这些,他们从来都是在宫里畅通无阻。只是,若是被侍卫统领知道了这些,不知会做何感想。
不过,潋绡却是不得不感慨,这世间,当真是有天才在的,才七岁的孩子,竟能做到那样的地步
锦衣说要看雪景的地方是青石台。
青石台一带,所有的雕栏皆为淡青色的玉石,白雪之下,若有若无的色泽,带着几分缥缈之感。
青石台下是祁渊庭,祁渊庭大半的地方是个广场,也种着一片桃花林。冬季的桃花树,自然只剩下深褐色的枝干而已,但覆上雪后,远远望去,倒是成了一片雪树林,更见别致了。
而本来略嫌素色的景致,在那红砖宫墙之下,却是一瞬间活了起来。
青石台的地势并不高,但仍是有些冷风吹来,带起阵阵寒意。
潋绡虽然觉得有些冷,但眼前的景色却令她十分喜欢。
而且,自始至终,锦衣一直握着她的手,所以,其实……也不是那么冷
“姐姐,我们去那边玩吧。”锦衣忽然扬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些兴奋。
潋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青石台旁的一处斜坡,倾斜度不大,斜坡的下方便是祁渊庭。
潋绡一时没明白他是想玩什么,有些疑惑地转头朝他看了看。
却见锦衣目光晶亮,笑得十分灿烂:“从那滑下去,肯定很好玩的。”
潋绡禁不住怔了下。她这个现代人还没想到滑雪,他倒先出这主意了。
她还没应声,便已经被锦衣拉着下了青石台,朝那斜坡跑过去。
快走近时,潋绡突然地愣了下,立刻出声阻止:“锦儿,等等。”
声音才刚落下,锦衣只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那一脚已经跨出,潋绡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随即听到他“啊”一声,一下朝雪地里跌了过去。
这地方,本是有个台阶的,如今却被雪覆盖住了,只能隐隐看出一些痕迹。
一夜的雪,积得很厚,以他们的身量,那样厚度的雪,这一跌下去,足够淹了半个身子。
潋绡下意识地想笑出来。
但下一瞬却是笑不出来了。
她忘了,自己的手一直被锦衣拉着,他朝雪里跌下去,她自然也不能幸免。
于是,两个小人儿就那样一下扑到了雪地里,纯白雪色上,映着两人那一身鲜艳的衣饰,异常地明亮
这一跌,锦衣倒是十分开心,清脆地笑声响了起来。潋绡却是有些无奈,一身的雪,一会化了的话,苦的可是自己。
见锦衣笑得如此没心没肺,潋绡忽然地嘴角一扬,出声唤道:“锦儿。”
“恩?”锦衣闻声转头,却见一个小雪球迎面而来,击在额头上,啪一下散了开来。
他愣了下,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眨了眨眼。
潋绡却是禁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笑声刚起,便见一雪球迎面飞来。头轻轻一侧,自耳边擦过。锦衣的性子,她自然是最了解的,早就防着他了。
不过,有这开始的一来一往,之后一下便闹腾开了,两个家伙在雪地里扑腾来扑腾去,好好的一片雪色,被他们给破坏尽了。
虽这雪积得其实算不得厚,但以他们的身高,这一脚下去,几乎到了膝盖,跑动起来速度非常得慢。所以,来来回回的,两人的雪球,基本没几个落空的
“休战休战!”闹了会,是锦衣先讨饶了。
跑过来,拉着潋绡的手便朝没有积雪的回廊下走去。
嘴里还嘟囔着:“刚刚暖起来的手,这会又冰了,本以为玩一会,能热起来呢。”
潋绡只是微微一笑,柔了眉眼,一低头间,隐去了眼底的一抹莹光。
锦衣细心地为潋绡掸去身上的雪,完了之后,自己只是原地跳了几下,想把身上的雪都给抖掉。
潋绡看了却是禁不住一笑,说道:“茹嬷嬷要是看见你这样蹦蹦跳跳的,非得训你一顿不可。”而后忽然地一抿唇,眉眼含笑,“蹦达得像只猴子一样。”
闻言,锦衣扬起嘴角,神色骄傲地回道:“茹嬷嬷哪一次不是夸我礼数完美啊。”
潋绡低了低头,掩去一丝笑意,确实,这家伙小小年纪竟早已懂得深藏不露,在旁人面前,休想从礼数上挑出他半点毛病来。
这样的聪慧,该是福吧,至少,他可以保护好自己。
不过,锦衣毕竟还年幼,性子仍是有些天真。但平日里,已经可以隐隐看出这份天真在慢慢消失。
事实上,潋绡也是不希望他永远那样单纯天真的,也不能那样!
心思太过干净的孩子,不属于这凡世,那是天帝的宠儿,天帝不会舍得他在这俗尘之中经历太多磨难的,所以,那样的孩子,太容易夭折。而锦衣,绝对是属于凡世的,是要陪她走完这一生的,她不会允许他过早地离开。
这一世,她不想一个人度过。
然后,又见他忽然地笑了笑,眼里透着狡黠,接着说道:“不过,姐姐哦,如果锦儿像只猴子,那姐姐不就是母猴子了啊。”眼底是荧荧流光,幻彩灵动。
这话让潋绡禁不住眼角一抽,闭了闭眼,长叹了口气,睁开眼时,脸上是十分灿烂的笑容,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这笑诡异得很。
锦衣紧抿着唇,似乎是想笑,却又不敢,退后了好几步,便又讪讪地笑了笑,面色有些僵硬。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唯独这姐姐是绝对不能的,因为如果惹她生气了,下场绝对会非常惨。只是,很多时候,潋绡给人的感觉太过单薄了,似乎是要消失了一般,许是因为如此吧,他仍是喜欢去招惹她。
“姐姐,我去去就回。”锦衣突然地如此一句,而话说完时,人都已经跑到丈外了。
潋绡只是一挑眉,未做回应。
而后看着锦衣的背影,一声轻笑。
她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虽没说清楚去哪,也许真是有什么事,但大半原因不过是想先避避风头而已。
不过,居然敢说她是……!确实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锦衣回来的时候,手里拖着一块不小的竹板,够他们两人坐下的。竹板上又绑着一块白色的毛皮,看着感觉暖暖的,很舒服。
见他把那竹板放在雪地上,潋绡也明白他打算用来干嘛了。
不过,潋绡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东西,而且,居然还想得满周到的。
但说实话,她很怀疑能不能顺利滑下去。
“姐姐,快过来啊!”见他兴致极高,潋绡也就不阻止了,反正这里坡度不大,雪又这么厚,要摔也摔不出什么事来。
两人在那竹板上坐好后,锦衣似乎特别兴奋。再如何聪慧,终究仍是个孩子,好玩本就是天性。
竹板是放在斜坡的沿上的,因为坡度不大,一开始滑下去挺慢的,渐渐地,速度快起来后,方向便控制不住了。
潋绡只是用手拽着锦衣,以免他跌出去。
而见竹板完全不是如预期一般笔直滑下去的,不但偏了方向,还渐渐横了过来,锦衣“呀呀呀”地一直叫着。他倒不是害怕,纯粹惊讶而已,也有一些兴奋在。
而那竹板快滑到斜坡底的时候,他们已经转了个180度,完全人朝下滑过去的。
虽然还有些余劲,竹板没有停下,因为已经到底了,潋绡也就没在意了。然后,突然的一个念头闪过,猛一回头,背后就是祁渊庭的桃花林!
然后,下一瞬,竹板已经撞上了一棵桃花树。
潋绡是有了心理准备,但锦衣根本不知道背后的情况,这一撞,他一下就往前扑倒,差点就整个人跌进雪里了。
潋绡一下笑了出来。
不过,她还没说什么,锦衣已经抢了话头:“不许说什么猴啃雪的!”
想到之前的“猴子”一说,潋绡确实有这样的念头,可被锦衣说了出来,让她更加止不住笑了。
而锦衣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是转过头去,生着闷气。
此时,突然“哗啦”一声,刚才被他们撞到的那桃树,本就积了不少雪在,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掉了下来,落了潋绡一身的雪。
潋绡愣了下,而后她瞪着锦衣,眼里意味分明。
“你敢笑一声试试!”
锦衣是没笑,但也没说话,强忍着笑的脸色古怪异常。
潋绡没再理会他,站了起来。脚下的竹板,被那毛皮覆盖的只有大半地方,而她此时站着的,便是没有毛皮的,所以,一低头间,恰好看到了竹板上的图案。
看着感觉眼熟,疑惑一起,便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还真把她给看愣了。
转过头,朝锦衣问道:“这竹板你哪弄来的?”
“就那附近的一个房间啊。”他只是伸手随意一指。
离这青石台最近的宫室便是渝妃的玉澜宫,而这竹板,上面那清晰刻着的印章,只是一个简单的“睿”字。
不是玉玺盖印,而是皇帝的名讳。
这竹板,是慕睿,他们的父皇,某日在渝妃那一时兴起做的画,而后是渝妃命人刻在竹板上,制成这副十分别致的竹刻画。
这画,算是渝妃最珍爱的东西了。
刚才锦衣去的地方应该是玉澜宫的清墨阁,这竹画便是被挂在那里的。
所以,很明显,这家伙闯祸了……
第二章 镜门蓝鸢
“锦衣,你知不知道这竹板是什么?”以潋绡对锦衣的了解,她不认为,他会对此完全不知情。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呢?”虽然他只是狡黠一笑,话里却没透露真实来,但潋绡哪会看不出来啊。禁不住叹了口气。
“姐姐,别担心啦,一会就在这雪里给埋了,没人知道的。反正这祁渊庭的雪,向来是不打扫掉的,等到他们发现啊,估计得明天春天了。”
潋绡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大概他一开始就想好这毁尸灭迹的一招了吧,还真是……深厚的恶魔潜质啊。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潋绡和锦衣一起朝声音来去转过头去。
站在不远处的人,一身金红色轻甲,气势凛然,目光如锋。他站在雪地上,给人感觉似乎是浮在那一般,脚下不见丝毫雪痕。
这王宫里,唯一着金红色轻甲的,便只有他了,侍卫统领——容则。
潋绡忽然在想,也许,她和锦衣在宫里到处乱走,他该是一直都知道的。以他们的这点本事,哪里能躲过这个人的耳目。
“臣容则参见二位殿下。”他只是一声问候,并未行礼。这是他的特权,除了皇帝以外,可以不跪任何人。据说,那是皇帝当年请他入宫任这侍卫统领时许下的条件。
然后,容则又朝那竹板一指,说道:“皇上命臣寻找一样东西。”
潋绡叹了口气,锦衣却是朝她吐了吐舌
潋绡与锦衣随着容则走进清墨阁。
清墨阁其实就是书房。渝妃入宫前,是王都十分有名的才女,平日本就喜爱舞文弄墨。所以,当初入宫没多久,皇帝就为她添置了这座阁楼,藏尽天下名画奇书。
此时,皇帝慕睿坐在案前,面色平淡,看不清心思。渝妃坐在一边,看到他们进来时,目光一下转过来,锐利而直接,透着清晰的怒色。
看来,在容则带他们过来之前,已经有人先将事情禀告过了。
这让潋绡下意识地轻蹙了眉头。容则不是会多此一举的人,显然是有其他人想要挑起事端了。亦或者,一切都是渝妃自导自演。事实上,她本就在怀疑,清墨阁不可能没有守卫,锦衣是如何拿到竹画的。
罢了,先看戏吧,水来土掩了。
容则呈上那竹画时,渝妃疾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满眼的痛惜。
潋绡只是看着,她想看清楚这表情的真实与虚假,只可惜,这个戏台上,擅演的人太多太多,真真假假,根本无从分辨。
三年前,即使以才情无双闻名王都,父亲仅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文阁学士,这样平凡的家世,注定了这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只能嫁入某户豪门。
但后来,她却成了丞相义女,成了如今的渝妃。
如今的后宫之中,渝妃是皇后之外最得宠的女子,她性情之中有几分傲气,所以有时候行事不见顾忌,说话更是毫不委婉,但却也因为这样的真性情深得皇帝的喜爱。
至于这份真性情里面到底有多少真实,恐怕连她自己也未必看得清楚了。
也因此,潋绡不喜欢她。要想骗过别人,先要骗过自己。这样的人,太过聪明,心思也太过深沉。
“请皇上替臣妾做主。”渝妃面向皇帝,缓缓跪下,语气坚决,而且含着明显的委屈与愤怒。
“爱妃先起来。”慕睿走上去将她轻扶了起来,面上是淡淡的疼惜,而后抬头朝锦衣轻瞥了眼,冷淡而随意地一句低喝:“跪下。”
锦衣稍稍僵了下,但仍是依言跪下。
“阿绡,怎么一身的雪啊,小心一会着凉了,过来。”慕睿命令锦衣跪下后,似乎不愿再理会他。看向潋绡时,脸色又转瞬变幻,无奈而宠溺的微笑,又皱了下眉头,松开扶着渝妃的手,朝潋绡这边走了两步。
潋绡却并没有听话地走过去。
自小,慕睿就对锦衣十分严厉,潋绡可以看出来,他只是希望锦衣将来有能力继承他的位子。事实上,她也不希望锦衣被娇惯成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所以,只要锦衣确实做错了事,确实该受罚的话,她从来不会阻拦。虽然锦衣从来不会犯什么大错,多半是些无伤大雅的玩闹而已。
而这次的事情,本来,慕睿如何罚锦衣她都可以接受。但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站在一旁的渝妃,嘴角那一晃而过的笑,带着明显的得意。
所以,潋绡并没有走过去,只是重重地哼了声,一把将跪下的锦衣拉了起来。即使她明白,只要顺势让皇帝稍稍罚一下锦衣,这事就可以简单地过去了,毕竟,慕睿还是很疼锦衣的,即使真的是渝妃导演的这场戏,也不可能凭着这竹画给锦衣带来太大的伤害。
“姐姐?”锦衣有些疑惑地唤了声,潋绡的阻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而另一边,慕睿却忽然地笑了起来,问道:“阿绡今天怎么了?父皇罚锦衣,不高兴了?”话微顿,笑也收了起来,“难道阿绡认为锦衣没有做错吗?”但那话语里仍然带着宠溺的味道。
他对锦衣从来都是十分严厉的,但对潋绡,却向来宠爱得很。事实上,这后宫之中,真正最得宠的,确切地说,该是她这位公主——慕潋绡。
紧抿着唇,潋绡朝皇帝瞪了眼,似乎真的很是生气。
“是阿绡想要玩雪的,所以锦儿才去找了那竹画的。要错的话,阿绡也有一半的错。”
慕睿忽然地沉默了会,然后转而朝锦衣问道:“锦衣自己说,到底有没有做错了?”
锦衣是绝不愿连累到潋绡的,可是,面对慕睿的问题,他却是迟疑了下。
而后抬起头,直视着父亲,平淡而坚定地回答道:“锦衣没有错。”
此时的潋绡,轻轻侧过身看向锦衣,在旁人已经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时,那些孩子气的嗔怒一瞬间消失了,她淡淡地朝锦衣看了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
锦衣向来懂她的心思。
“哦?”慕睿只是似笑非笑地反问了声,然后看向渝妃,问道,“爱妃有何看法?”
这时,渝妃却忽然轻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刚才臣妾只是一时气愤而已。其实,虽说这也算不得御赐之物,但毕竟是皇上亲笔所绘。但是,既然是殿下拿走的,那倒也没什么,臣妾本来只是担心我这宫里出了不长眼的奴才,居然敢干出偷盗这样的事来。就是……”她忽然地叹了口气,“这竹画居然拿去那样玩,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渝妃,她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女子,因为,她懂得何时可以放任自己的高傲,何时又该表现得大方得体,比如说,她应该早就已经看出,慕睿没打算深究此事,又比如说,她该非常清楚,慕睿最厌恶的便是身为皇子却做出如此有违身份的行径来。
潋绡忽然明白了,渝妃要的不是皇帝对锦衣一次两次的惩罚,而是想要破坏锦衣在他心里的印象。但是,潋绡不明白,没有子嗣的渝妃是为了什么做如此算计。
“锦衣没有偷啊,锦衣拿之前问过的!”在慕睿沉下脸前,锦衣却是先开口了,一脸的天真。
只是,这话令潋绡悄悄垂下了眼睑,掩去那一闪而逝的笑意。锦衣什么样的表情,是故作天真,她向来非常清楚。
慕睿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锦衣进来的时候问过它啊,可不可以借去一会会的。”
“你问过谁了?”慕睿只是眉头一皱,问道。
“那竹画啊。”绽开了笑容,天真而单纯,锦衣这似乎理所当然的回答,却是令众人一下愣住了。
“殿下,那竹画是死物,如何能够回答啊。”渝妃原本已经平静的神情似乎因为锦衣的话一下又生气起来,回头对慕睿说道,“臣妾也不是想皇上严惩殿下,只是希望殿下认个错而已。还真是个孩子,居然那这种理由来搪塞。”一声轻笑,毫不掩饰那丝嘲讽。
不过,她向来如此,慕睿倒是不以为意。但对锦衣,他也没有斥责,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锦衣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一点,作为父亲的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即使是慌乱之下,他也不可能找一个这样的理由出来。
然后,便听锦衣又接着说道:“姐姐跟锦儿说过,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当初渝妃娘娘不也说过,这画有灵性吗?父皇还说也许哪天修炼成精,得道升仙呢。”
他这话,真的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锦衣说的确实是事实,但当时也只是拿玩笑来说的,却不想,今日会被他搬过来当理用了。
不过,慕睿却没接下话去,他只是忽然朝潋绡看了眼,浅笑着说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啊,没想到我的阿绡,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如此禅理深厚的话来。”
装做不解地眨了眨眼,而后抿唇一笑,带着几分乖巧与骄傲,潋绡回道:“那是母后教的。”
慕睿的眼神忽然地不再那样幽深难解了,只是恍然一笑,说道:“这倒像是她说的话,难得你记住了。”
“母后的教导,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