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医院,在大厅的门口掏出手机打到了市公安局,她想公安局的人一定知道肖扬的去向。但她没想到,这时的宁波已危如卵巢,就在她掏出手机的时候,市气象局的监测系统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场面,洪水正在向市区涌来。
在奉化江上的灵桥,曾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大桥,经过几个修缮,一直是宁波市主要的交通要道,然而这时,高大壮观的灵桥被几个浪头拦腰截断,水泥在一声巨响中四处崩裂,在钢筋露出峥嵘的面目时,灵桥彻底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白鹤医院距灵桥并不远,在风雨中晓月听不到洪水呼啸的声音,这时她还在焦急地跟公安局的人讲述她的位置。
公安局的人一听她在白鹤医院,个个都被吓傻了,他们刚刚接到市气象局的消息,那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在一个小时前撤离,她怎么会在哪里?
杨尚武捏紧了拳头,“现在肖扬还生死未卜,不能再让她有危险了,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救出来。”他的拳头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派直升机过去!”
晓月在放下电话的时候,已经能隐约地听到一股奔雷般的“轰轰”巨响了,她仰头望天,天上漆黑如墨,看不到一丝光明,她猛地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哀袭上心头,灾难还是来了,它已经开始在肆虐中国大地,难道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都白费了吗?难道之前牺牲的人都白白牺牲了吗?为了避免这场灾难,多少人为之付出了全部的心血,甚至生命,却还是改变不了人类的命运,难道文明的轮回真是一场宿命吗?
晓月在医院的大门口足足站了有十来分钟,当她回神过来时,才发现水已经从外面漫延了上来,而且来势非常快,不一会儿,台阶就被湮没了。突然,只听“哗”的一声,围墙塌了下来,大水从那缺口急灌而入,险些把晓月冲倒。
晓月大吃一惊,忙转身跑向电梯口,坐电梯去了楼顶。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尽管她也知道当灾难来临时跑去楼顶是最愚蠢的事,如果救援飞机来晚一步的话,她到时连退的地方都没有。但她必须赌这一把,不然,她怕公安局派来的人找不到她,她怕从此后再也见不到肖扬了。
电梯很快停在了顶楼,晓月从电梯里面跑出来,迅速地登上了楼顶。当她站在楼顶,看着不远处一条白线迅速地朝这边袭来,白茫茫的洪水将建筑物吞没时,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死神的气息。她已经死过一次,这个时候,她没有没感到恐惧,看着那海水,她感到历史竟如此惊人的相似。记得在北极遇难的时候,她想得最多的是肖扬,而在这时,她最担心的还是肖扬,人的一生能经历几次这样的生死大劫,这次他们还能相见吗?她能实现跟他好好过一生的愿望吗?
她闭上了眼,泪水和着雨水顺着脸颊划落下来。她是特地赶来宁波见肖扬的,她怎么能想到连他的面都没见到,自己竟陷入了绝境。
洪水越来越近了,她已能感觉到大楼的颤动。洪水的狂啸声就像是在耳边一样,惊天动地。
她睁开眼,四周都被洪水包围,天地间唯她一个人独立,迎接着死亡的来临。她迎着风,却感到一股孤独在身边凝聚。肖扬,难道这次我们真的见不到面了吗?也许我这次真的有点鲁莽了,我应该在下飞机时就给公安局的人联络的,肖扬,我对不起你。
“轰”的一声,一个浪头打来,整幢楼为之一颤!
三二
灾难在中国发生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各科研领导的耳中时,在宇航局的开会的我国科学界顶尖人物都吓得面无人色。
“上海已经沉没。”严正的声音在这时像阎罗王宣判一样叫人发悸。他咽了口唾液,努力地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洪水正在向宁波袭击。尽管宁波市委市政府提前做了大量的工作,但还是有许多难民和市民被大水困住,死伤无数,目前还无法准确地统计出伤亡人数。”
严正说完这番话,好像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虚脱了一样地靠在椅子上呼呼地喘着气。李元浩看了他一眼,心里猛地一酸,他的女儿和女婿这时都在宁波,那无疑是在刀口上,谁能料得准他们如今是死是活?李元浩伸过手去,握住严正的手,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他的老友。严正捏了捏李元浩的手,“放心,我没事。”李元浩叹了口气,“老严,晓月和肖扬这两个孩子的身体素质都很强,他们是这个时代的英雄,在风口浪尖,他们的潜力反而会无穷尽地被激发出来,你不用太为他们担心。”
李元浩说完后,才发觉自己说得太过乐观了,甚至有点兴灾乐祸的味道,在自然灾害面前,就算是超人怕也难逃一死!他看着严正,见他沉默不语,又说,“老严,你要相信,人类不会灭亡,文明不会消失,绝对不会!”严正听了这话,精神似乎微微一振,是啊,几千年的人类文明,科学发展到现在,人类文明怎么会到这个阶段消失?他转头看了对面的屏幕一眼,只见d—526飞船正在向未知星系的外边驶去。严正调整了下坐姿,是的,d—526在各国科学家的努力下,已经克服了重重困难,正在摆脱未知星系,人类从原始时期发展到现在可以去外太空,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变化?尽管科技的发展,人类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绝对不会灭亡!
严正掏出手机,走到角落里,拔通了晓月的电话。
晓月还是站在楼顶,大楼已经摇摇欲坠,她绝望地望着海水汹涌而来,她知道自己离死已经不远了,这个时候就算逃也无处可逃了,她只有等救援飞机的到来,等到最后一秒。但令她想不到的是,在这个时候,严正居然来了电话。她抓着手机,看着这熟悉的号码,泪如泉涌,迟迟不敢按下接听键。
父亲啊,我该怎么向你表达我现在的情况?向你说我快要死了吗?
铃声不停地响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咬了咬牙,在决定人类命运的时刻,她不能让父亲担心,她该让父亲静下心来帮助宇航局顺利地找到第二个地球。
当大拇指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她猛吸了口气,电话里传不严正焦急的声音,“晓月,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我很好,爸!”晓月强忍着泪水,生硬地说,“肖扬已经被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了,我现在虽还没见到他,但据宁波市公安局的人讲,他已经没有危险了。”
“你现在在哪里?”
“我正在去肖扬那边的路上。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她闭上了眼,肖扬,永别了,请原谅我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洪水正在宁波肆虐,晓月,你一定要小心啊!”
这时,突听“啪啪啪”的一声连珠巨响,大楼的玻璃禁不住洪水的压力,一块块碎裂,海水迅速地往上涨,晓月只觉大楼像漂浮在空中一样,浮动起来。她忙应了一声,飞快地挂断了电话。望了眼楼下疾速上涨的海水,她心想,死神来了!
严正在听到女儿的声音后,心里总算是落下了块石头,回到座位上后,只见d—526飞船已经快脱离未知星系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的错误,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有要吃了亏后,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或许他们很快就能到达亚克星球。同时,他也更加坚信,这次的危机,在全世界科学家的努力下顺利解决了,没有什么困难是人类克服不了的。
d—526飞船的信号通过太空中转站不断地传来,一幅又一幅的画面显示,他们已经摆脱了那个未知星系的干扰,飞船的运行已恢复了正常。会议室里的人终于都暗暗地松了口气,尽管灾难已在眼前,但希望也出现在了眼前。
只要有希望,人类总能存活下来,这是人类文明在困境中发展起来的根本所在。
不一会儿,画面上出现一位中国宇航员的头像,他通过英语向全世界宣布,“大家好,我是中国宇航员夏超,我们的飞船d—526已经成功脱离未明星系,现在正全速向亚克进发!”全场人都站了起来,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欢呼。全世界都欢呼了起来!
三三
在晓月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一声飞机的轰鸣在头顶响起,她周身颤了颤,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架直升机正在朝她飞来,一时间她竟像迷路的孩子看到亲人般的喜极而泣,她不用死了,是的,她不用死了,她可以见到肖扬了!
直升机缓缓地降落在医院的楼顶,晓月飞快地跑过去。而就在这时,大楼猛地一阵摇动,紧接着只听一阵裂响,那声音沉闷得像是从人的心脏内发出来一般,令飞机里的人都感到一阵剧烈的心颤。飞行员紧张地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他知道这幢楼在倒塌了。
晓月被大楼一阵摇晃,身子也跟着一晃,“啪”的一声,跌倒在地上。几乎与此同时,只听“哗”的一声巨响,楼顶像纸一样从中撕裂开来。晓月惊叫一声,慌乱中抓住一根露出的钢筋,可在这时,钢筋根本不足以支撑住倾斜的大楼,整幢楼被分作两半“哗啦啦”地朝两边分裂开去。
从直升机里面看去,大楼像折了腰的人体,朝水中倾倒,下面的洪水巨啸着往当中的缺口冲击,伴随着钢管和电线断裂后电流的“劈劈啪啪”声,中间的楼层突然“轰”的一声,从中折断,迅速地沉入水去。这时,蓦地“丝”的一声,还没等飞行员回过神来,飞机向下坠去。坐在副驾驶位的那人大叫一声,“起飞!”飞行员这时发挥了过硬的心理素质,手一拔操纵杆,直升机“呜”的一声,斜飞起来,在半空中打了个半弧,朝晓月飞去。
晓月只觉身子剧烈地一震,整个身子被震得发麻,抓钢筋的那只手不由得松了开来,随即只听耳边“轰”一声巨响,大半幢楼沉入了水里,她的身子也从楼面迅速往下划。这时,她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一只手抓住了自己,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拦腰吊着根吊索,一把将她抱住,抬头喊了声“走!”飞机调了个方向,吊着两人飞去。晓月死里逃生,一口气松下来,便昏厥过去。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情景是医院大楼断作两截,瞬间湮没在水里……
杜小平在救了麻文英之后,跟着舅舅没命地往山里跑。这时的山上已经成了最佳的避难场所,在杜小平到达时,山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杜小平选了个位置,安置好岳父岳母后,登高一望,这时天已经朦朦亮,只见大片的海水正往市区涌,洪水冲破层层阻碍,一条一条的公路被湮没,浪尖轻而易举地举起路边的汽车,像技艺精湛的魔术师一样,把汽车在顶端旋转两下,很快使其消失。雄伟的摩天大楼晃了几下后,壮烈地倒下,那漫天四溅的玻璃星子似乎就是它的眼泪,看得杜小平心里一阵阵发酸。美丽的家园就这样消失了,人类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场面比战争更加惨烈。
麻文英泪眼汪汪地地说,“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啊?”杜小平回过头来,“我们只能等人来救。”瞥眼间,只见岳父岳母神情憔悴的样子,不禁心里沉重起来,他想,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救援队的到来?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栖身的地方,没有医务人员,这些老年人的身体能支撑多久?
天放亮了,雨似乎小了点,但秋末凌晨的风吹在湿漉漉的身上还是刺骨的冷。麻文英走过去蹲在母亲身边,把母亲发抖的身体抱在怀里。可麻母的身子还是不住地发抖,脸色白得吓人。杜小平看着他岳母的眼睛,只见她的眼睛空洞得若一潭死水,没有一丝神光,吓得他打了个寒颤。哀莫过于心死,对一个老人家来说,最大的悲哀除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外,莫过于失去他们生存了一辈子的土地和家园。现在土地没了,对他们来说就是失去了根,根死树枯!
杜小平想到这点,忙过去说,“妈,现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你在海边生活了一辈子,应该最清楚,海有潮起潮落,它们很快就会退去的,你不要太难过了。”麻母木然地摇摇头,一声叹息,“海水退了又怎样?我都是快要死了的人了,怎么还敢奢望重建家园?”麻文英一听,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妈,你还有我们,还有舅舅呢,就算你和爸不想离开这里,我们可以把家建起来啊!”麻母苍白的手抚摸着女儿的手,把杜小平叫到身前,说,“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在一起。”麻文英、杜小平使劲地点头答应。麻母看着眼前的一双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不容易,能相处过一辈子更不容易。我跟你爸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现在回想起来也觉着很好,年轻的时候,每一次吵闹都觉着是末日的到来,觉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可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如果没有那一次次吵闹,哪有那么多值得回忆的地方啊!”老人的思绪像是被拉到了年轻的时候,脸上慢慢地有了红晕。杜小平和麻文英不敢打断她的话,静静地听着。
麻母的目光望着天地的尽头,“人这一辈子啊,就是过日子,经不起太大的折腾,我和你爸这辈子很平淡,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很实在,觉着很充实。唉,这样死了,我也没啥放不下的了。”麻文英一听,泪水又下来了,刚要开口,看见杜小平在暗示她不要说话,才抿了抿嘴忍了下来。麻母顿了顿又说,“文英啊,记住妈今天说的话,不管你飞得多远,本事多大,过日子的本质是一样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过得充实就好。”
麻母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仿佛想交待的都已交待完了,神情又萎顿下来。在之后的几天里,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加上没吃下去东西,在风雨里熬了几天后,终于眼睛一闭,走完了她全部的人生!
麻文英扑在她母亲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母亲就生了她一个孩子,从小就对她如掌上明珠,不肯让她吃半分苦。上了大学后,她就离开了家,从此后聚少离多,参加工作后一年也就回那么一两次家,母亲苦了一辈子,还没享过女儿的福呢,就这样在风雨中离开了人世,想起这些,麻文英觉得撕心裂肺般的痛,她边扑在母亲身上哭,边用拳头击打着地面,直到哭得昏死过去才安静下来。
安葬了麻母后,麻父也病倒了。这位老人在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妻子后一直没流过一滴泪,没说过一句话,其实他心里的痛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只是他一直压在心里,当心理的压力超过极限后,他终于不支倒下了。
看着病重的父亲,麻文英明白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奈。她想送父亲去医院,她想让冻得发抖的父亲穿上件温暖的大衣,甚至在父亲弥留之际,她想让父亲吃上一口他最喜欢的食物,可是四周都被大水包围着,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天晚上,在父亲断气的时候,麻文英绝望地喊了声“爸爸”后,一口气不畅,“哇”的吐了口血,又昏死了过去。
杜小平看着麻文英几度死去活来,心像被揪着一样的痛。他此时太理解麻文英心里的痛苦和无奈了,当父母弥留的时候,你却束手无策,连送他们去医院的能力都没有,甚至不能亲手喂他们吃最后一口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慢慢地死去,身为儿女,真是恨不得代他们死去!
第二天,麻文英的眼眶就深陷了下去,身子直如瘦了一圈般的憔悴。杜小平只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疼爱过她,他恨不得把她的痛苦全都揽过来,可却又是那么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暗暗发誓,如果这次逃出了困境,一定要好好地待她,好好地跟她过一辈子。
可是麻文英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的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而杜小平的誓言也落了空,他怎么也没想到,麻文英会是那样从他身边离开。当麻文英喊着他的名字离开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原来爱情早就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
三四
茅山镇位于溪口镇和宁波市之间,那一带是纵横连绵的山区,如果不是通了隧道修了公路,你要想从这一带经过,汽车必须一层一层地绕上山才能过去。由于这里的山林植被被保护了起来,尽管连日下雨,也没有造成洪水和山体塌方等事件。
在平时茅山镇山区极少有人问径,就算有人来,也就是些稀稀落落的来自城里的散客。可这两天情况有些反常,不但人多了起来,直升机、大型汽车来往也不断,一批又一批的人被送到这里来。茅山人都知道,这是由于海边发生了灾难,那些人都是来山里避难的。所以茅山人也极积配合政府的工作,家里有房的,能接待多少人就接待多少。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在全人类的灾难面前,谁心里也不会有什么私心了。再说了,这人活在世上,谁没个三长两短的?帮人就是帮己。
也许是山里纯朴,反正茅山人都是这个思想。特别是市里的医疗队要在这里落脚的时候,茅山人二话没说,就腾出了一处镇里的空房,让市医疗队能正常地开展工作。因为他们知道,在那些需要治疗的人当中,不但有无家可归的难民,还有为保护人民的利益而受伤的英雄。前两天,一直有市委和市公安局的领导在医疗队进进出出,他们就已经看出来了,这里面一定有位大人物受伤了。后来有好事的百姓前去打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有个叫肖扬的来自北京的公安在和歹徒搏斗中受了重伤,生命垂危。
这件事很快在茅山镇传了开来,善良的百姓在得知肖扬生死未卜的消息后,纷纷表示要尽一切力量拯救英雄。
这天,天刚放亮,只见一架直升机缓缓地降落在了茅山镇的一个广场上。宁波市政府的一位领导带着市公安局局长杨尚武以及茅山镇主要领导都到广场上迎接。茅山镇百姓一看这阵势,均知这飞机上的人一定是位重要人物,不约而同的围上去观看。
不一会儿,只见从飞机上下来位妙龄少女,虽说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面色苍白,但还是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蕴含的气质。市政府的那位领导上去和那姑娘握手后,杨尚武也走上去,“严博士,让你受惊了!”那位姑娘微微一笑,“肖扬现在怎么样?”杨尚武顿了一顿,似乎在想如何措辞。那姑娘说,“杨局长,你尽管说就是了。”杨尚武苦笑一声,“肖队还没有苏醒过来,医生说他现在情况还不稳定,病情随时都有可能变化,所以还在监护当中。”
那姑娘正是晓月,她虽之前已知道了肖扬的情况,但这时听杨尚武亲口说来,心里另是一番滋味,秀眉一蹙,说,“我能见他吗?”杨尚武不能确定,看了眼旁边的一位医生。那医生迟疑了一下,说“因为这里不是医院,条件很差,为了病人的身体着想,原则上除了医务人员,我们是不容许任何人进入监护室的。”
晓月一听,显然有些急了,“别跟我讲什么原则,我从北京赶过来,差点连命都丢了,就是想见他一面。”杨尚武忙说,“医务人员是怎么进去的,让严博士也怎么进去吧。”那个医生无奈,只得答应。
肖扬静静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当日他身中两枪,一枪被射穿了右腿,另一枪则被射中胸口,子弹从左肋骨穿入,擦过心脏直从后背穿出。虽说那一枪没直接打中心脏,但却被打穿了肺叶。尽管送医院及时,暂时保住了肖扬的命,但能不能活过来,却还是未知数。由于肖扬的情况十分危险,所以不宜长途转移到其他地方,在洪水袭击宁波的时候,在市委的安排下,只能随医疗队转移到就近的茅山镇来。
这时的肖扬虽还在续着气,但却如死了一般,毫无知觉。
晓月就站在门边,她看着那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那张曾生气勃勃的脸,泪珠儿就一颗颗滴了下来。记得在肖扬接到任务之前,他们在香山散步,那时她对肖扬说,她想跟他一起去领结婚证,然后平平淡淡地过一生。那时肖扬高兴地抱起她,兴奋得不得了。怎么转眼间活生生的一个人就成这样了?
她慢慢地走过去,走到他的床前,看着他被绷带包裹着的身体,看着他罩着氧气罩的脸,禁不住爱怜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泪珠儿一滴一滴地滴在他脸上,心里懊悔地想,我当时为什么要放你过来?如果我紧紧地抓住你不放,如果我以结婚作威胁,让你跟我去领结婚证,你就不会这个样子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宁愿做一个自私的小女人,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你好好地在我身边就好。肖扬,我现在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尽管这想法很自私,但你知道吗,越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人,越是害怕失去身边的人,因为我懂得了拥有的珍贵,因为我知道了孤独的恐怖。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你,我该怎么活下去。
肖扬,你要明白,以前那个活泼天真,无忧无虑的晓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现在亟需要有一个家,有一个人陪。所以你现在必须要坚强地活过来,你要知道在这世上不再是你一个人了,还有另一个人在为你担心,为你哭,还有另一个人的命运与你紧紧地相连着。
三五
晓月每天都陪在肖扬身边,每天总要对着他说一会儿话,尽管肖扬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但她相信,肖扬一定能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听得到她在跟他说话。她知道她在肖扬心中的重要性,只要肖扬还有一点点知觉,他就会努力地醒过来,绝不会抛下她走的。
肖扬是有知觉的,他在迷迷糊糊当中似乎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他努力地回味着这个声音,试图想知道这个声音到底是谁。但他的意识是断断续续的,像一个似有若无的信号一样,时有时无,所以几天下来,他还是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
后来,他慢慢地听清楚了,当他知道这个声音是晓月后,他感到有点儿吃惊,晓月的声音怎么会在我的脑子里回荡?我这是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到她?曾有几次他试图想睁开眼睛去看,却没有成功。
哦,也许这是在梦里吧。他想。随后又感到奇怪,这个梦怎么会醒不过来呢?于是他开始挣扎,开始大叫,想让自己从这个梦里醒过来。
这天晚上,晓月突然见肖扬手舞足蹈,嘴里梦呓般地说着些听也听不清的胡话,着实把她吓坏了。记得以前有人跟她提过,快死的人都会有回光返照的迹象出现,两只手凭空乱抓,嘴里会说胡话,而肖扬这时的情形跟别人说的回光返照一模一样,急得晓月忙把医生叫了过来。
医生仔细地检查了后,回过头来笑着对晓月说,“严博士,看来你每天陪她说话的功夫没有白费,他开始有苏醒的迹象了,我相信在最近的一两天内他就会醒过来。”晓月一听,大喜过望,“真的吗?”医生说,“真的。”
医生走后,晓月喜极而泣,弯下身对肖扬说,“肖扬,你真的听到我在对你说话了吗?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你怎么可能会抛下我不管呢?”
从晓月的话里,肖扬逐渐想起来了一些事情,他是来执行一次任务的,然后他在与歹徒的搏斗中受了重伤,之后被送到了医院。尽管他还不清楚昏迷后的事情,但此时他至少能从中联想到一些事情了。他想他这时候一定在宁波的一所医院里,而晓月的声音会出现在他的耳畔,一定是她从北京赶过来看他了。
想到晓月从北京赶来看他,想到晓月此时就在他身边,他兴奋得不得了,多么不容易啊,他们终于又在一起啦!
他睁开了眼,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脸,她长长的头发,她的眼睛正在看着他,然后他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这笑容他太熟悉了,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慢慢地他看清了这张脸,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晓月,原来她真的在自己身边!他激动地叫道,“晓月……”
晓月看见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终于醒了,终于活过来了!她一把抱住他,高兴得“哇哇”大哭,“肖扬,你担心死我了!”
肖扬伸出手,抱着他亲爱的人儿,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晓月从北极回来时的心理了,当从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后,再一次抱着心爱的人儿时,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两个人在一起是多么的可贵。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此刻的一个拥抱了!
肖扬恢复得很快,茅山镇所有人都为他感到高兴,自从他开始能走动后,每天都有镇上的人来探望,尽管这些人都素昧平生,但在这些朴实的笑容中,肖扬感到了一种快乐,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有时候,他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就这样一辈子呆在山里算了。这里虽没有都市的繁华和喧闹,但这里的平静更能让人感到一种心灵上的享受,这种享受怕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的。但是很快,一股担忧使他感到不安,他从镇上的人那里了解到,我国重要的沿海城市上海已经彻底消失,象山、舟山等重要港口都已经成了一片汪洋,宁波的绝大部份城区已经被湮没,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无法估算。很多难民被困在山头,无法逃出来,正面临着饥饿和死亡。
晓月看出了肖扬心里的担忧,同时也注意到了他心里的矛盾,有好几次肖扬想对她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她知道肖扬在经历了这一劫后,想跟她长相厮守,也明白她此时心里最想的是什么,但他心里又放不下那些被困在山上的难民。他想去救那些难民,但却又不知如何向她开口。
在肖扬昏迷不醒的时候,晓月曾自私地想过,为什么要让肖扬来这里?如果她当时不放他走的话,他就不会受伤了。可现在,她看着肖扬痛苦的样子,又不忍心了,作为一个人民的公仆,她觉得肖扬去帮助那些难民脱险,责无旁贷。如果此时她硬拉着肖扬回北京,就算他们结了婚,肖扬能安心吗?如果肖扬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他们的婚姻会幸福吗?
晓月的心又乱了,她一边想着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的自私,一边又担心如果让肖扬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万一又出现什么状况怎么办?
这天,她打电话给了远在北京的黎艳,自从北极共度患难后,她和黎艳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把事情跟黎艳说了后,黎艳说,“晓月,不是我说风凉话,虽说在北极的时候,我表现得非常懦弱,但在接到一个又一个不幸的消息的时候,我为自己当时的表现感到愧疚。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会去北极,因为在看到那一幕幕灾难的画面后,我的良心在告诉自己,我不能苟且偷生。如果你带肖扬回北京,我想到时不但肖扬会不安,你也会后悔的。”
听了黎艳的话后,晓月的心里豁然开朗,是啊,如果真回了北京,她能心安理得地过自己幸福的生活吗?她能置身度外,视若无睹吗?就算换作是一个普通的人,也无法对这场全球性的灾难置之不理,何况是一个国家的公务员?
打开了心结后,晓月马上找了肖扬,“亲爱的,我知道你这几天在想什么,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并会留下来与你共同进退。”肖扬一听,一时还摸不透她的心思,“晓月,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会是跟我在赌气吧?”晓月看着他的样子,不禁被逗得笑了起来,“你看我像是在赌气的样子吗?”肖扬摇摇头。晓月说,“经过了这么多次坎坷后,我们谁也离不开谁了,因为我们心里都怕了,怕一分开就会是永远。但是在这场大灾难里,我们又谁也不能置之度外,所以我想好了,我留下来,与你共同进退,不管生也罢,死也罢,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肖扬一听,看着弱不禁风的晓月,不禁血脉贲涨,她知道她说出这番话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需要付出多么大的牺牲,这一刻,他觉得晓月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在她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更加可爱的心。他忍不禁抱住晓月,泪水湿了眼眶,“晓月,我答应你,等这场灾难过后,我一定要为你举办一场全世界最隆重的婚礼!”
三六
营救行动全面展开了,宁波上空不停地划过直升机的呼啸声。当全球性的灾难来临的时候,这飞机的轰隆声要比在战场上还要显得壮烈些。
杜小平不知道这十天是怎么过来的。很多人利用山上的树木搭起了临时的帐篷,杜小平也依葫芦画样,搭了个木舍。当他坐在木舍里的时候,他就在想,要是有一天老了,能在山上搭一个这样的木篷,然后拥着老伴每天看日出日落,倒也像武侠故事里的神仙眷侣一样逍遥自在。可现在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洪水,淅淅沥沥的雨没停过一天,简直比蹲牢房还要难受。在牢房里至少有干燥的床睡,定时还有人送饭过来,在这里虽有个木舍,可上面是漏水的,一觉醒来浑身上下像刚跳过河一样的湿,皮肤都被水泡得浮肿了。
最让他担心的是麻文英的身体了。自从父母亡故后,麻文英就一直处于悲痛之中,再加上阴雨连绵,使她的心越发的沉重了。虽说飞机隔两天会扔下些食物来,杜小平也总是挑最好的给她吃,但身体总是不见好转。杜小平见她日渐消瘦,不由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他的心里自也有了一番如贾宝玉般的悲苦,每天背着麻文英暗自叹息。
这天,麻文英的气色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把杜小平叫到床前说话。杜小平见她有好转的迹象,暗自高兴,走到床前跟想逗她乐,“夫人,有何要交待小生的?”麻文英微微一笑,“贫嘴!”继尔叹了一声,眼睛巴巴地望着杜小平说,“小平,我有句话问你。”杜小平嘻皮笑脸地说,“夫人尽管说就是了。”麻文英却认真地说,“小平,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杜小平闻言,心里“咯登”一下,“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你怎么会死?”麻文英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