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为甚么不能呢?人脑的组织,不是比任何实验室更复杂吗?
白素一面笑著,一面反问我:“你又有甚么不同的假设,说来听听。”
我叫了起来:“这不公平,你把最有可能的假设说了,要我另外想一个,那可难多了。”
白素作了一个不屑的神情:“神通广大的卫斯理,不见得连想多一个可能,都想不出来吧。”
我一挺胸:“当然想得出,点铁成金,就是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东西,潜能全部发挥,可以随意突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一伸手之间,他的手已到了另一个空间,那空间之中,全是金子,他抓一块过来就行了。哼,不单是点铁成金,所有的神仙法术,说穿了,全是空间的转换。”
白素笑著道:“有道理,有道理。”
我们之间,对于“神仙”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人体潜能彻底发挥说”,只不过是假设。真要是有人可以成为“神仙”,那究竟是一种甚么样的变化,全然不得而知。
我和白素都相当忙,有著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事,有许多事,同时发生,交叉著来处理,我所记载出来的事,绝不是发生了一件,接著又一件的,而是许多件同时发生的。只不过为了记载上的方便,所以看起来,才像是各自独立。
譬如说,我从东柏林回来,只不过停留了一天,又离开家里,到瑞士去了。
我到瑞士去,不是为了去找胡士,而是另外一件事,那件事,已记载在名为《后备》的故事中。
在忙碌之中,我一直在留意,是不是有贾玉珍的消息,可是却音讯全无。
一直到了大半年之后,一次几个熟朋友聚会,我提起了这件事。那些熟朋友,全十分出色,有科学家、艺术家、考古家、探险家,以及一些全然身分不明、不知道他们是干甚么的古怪人物。事实上,我也被人家列为这种人。
我提到了贾玉珍得到了仙丹和仙箓,秃顶生发,返老还童,几乎所有的人,都嘻哈绝倒,轰笑了起来。有几个,一面笑,一面还指著我,在怪声叫著。有的道:“卫斯理,你这人,真富娱乐性。”
有的则大力拍著我的肩头:“卫斯理,你遇到过的外太空生物还不够多?怎么又遇仙了?”
对于他们的这些反应,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当初,我也笑得腹部肌肉发痛,几乎闭过气去。
我由得他们去笑,只是准备向其中一位专研究人体潜能的,徵询他的意见。在众人的轰笑声中,我把他拉到了一角,提出了我的问题。他望著我,先是不断吸著他的烟斗,然后,当我们的周围已开始有不少并不发笑的人,而其余人的笑声,也渐渐停下来之后,他才道:“卫斯理提出来,有关人体潜能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好笑,相反,还极其可哀,那是人类的悲剧。”
那位朋友一开口,所有的人全静了下来。
那位朋友又吸了一口烟,才道:“人与人之间,才能相去之远,简直不成比例,为甚么有的人,像富兰克林,像罗蒙诺索夫,他们可以懂得那么多,脑中能积聚那么多的知识?把爱迪生的脑子,和一个普通人的脑子来比较,只怕没有甚么不同,可是爱迪生多么不同,这是人体潜能无穷无尽的最佳例证!”
有一个声音叫了起来:“别拿思想上的事来作例证!卫斯理刚才所说的,是生理上的事。”
那位朋友吸了一会烟:“前年,我曾随著一个探险队,到喜马拉雅山去找‘雪人’。结果,没有找到雪人,可是却在一些终年积雪,气温常在零下十度的小山洞之中,见到了好几个印度隐士,在那里修行。这些隐士身上只有最简单的御寒衣物,而且,几乎没有食物,他们在那种情形下,可以长年累月生存,现代医学无法解释,证明人体的潜能,如果发挥出来 ”
一个人又笑了起来:“可以不吃东西?”
那位朋友神情严肃:“人,吃东西,是为了让身体有营养,营养是甚么呢?是一些元素,一些物质,为维持生命所必需。我们可以分两方面来看,一方面是:潜能未得到充分发挥的生命形式,必须依靠营养来维持,反之,人体就可以不需要营养。另一方面,潜能未充分发挥,要靠大量的食物,来摄取营养,如果潜能发挥,可以直接从空气之中,得到生命所要的元素,那也就可以不需要食物。”
虽然不少人仍然面露不以为然的神色,但是没有人再说甚么。
那位朋友向我望来:“刚才你提到的,中国传说中的神仙,须要进食么?”
我道:“可以进食,也可以不进食,在不少情形下,不进食是一种手段,或是到达某一阶段之后的成果,有一个专门名词,叫作‘辟谷’,反而可以长生不老。”
那位朋友“嗯”地一声:“我们对人体的体能,所知实在太少。去年,在日本,我参加了一个‘意念摄影’的试验 ”
这句话一出口,引起了一阵交头接耳声来。我知道,大多数发笑的人,和我其实是患了同一个主观先入的毛病。他们对于一切奇妙的事,本来都极有兴趣,可以接受的,但是在观念上,他们愿意接受新名词,而不愿意接受传统的名词。
像“辟谷”,他们无法接受,但“直接自空气之中,摄取人体所需的物质”,他们就可以接受,但实际上,那全然是同一回事。
那位朋友提出了“意念摄影”这件事来,大家就不笑,而且极有兴趣。那位朋友道:“意念摄影是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教授福来友吉博士首先发现,他发现,某些人的超能力,即人体潜能,容易发挥,这一类人,当他们集中意念去想一件物体的时候,竟然可以令得感光材料发生作用,使得他想的东西,成为影像,被拍摄下来。”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那次我参加试验,对象是一位日本女性,试验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二十,那已经是极其惊人的了,其中有一幅东京铁塔的意念摄影照片,简直比雾天对著实物拍摄的还要清晰。这证明人脑的活动,可以放射出感光材料起感光作用的一种能量。这种能量,和众所周知的生物电在理论上来说,全是人体的潜能。”
我问:“你的意思,人体潜能是无限量的?”
那位朋友道:“也不能这样讲,但我们对于人体潜能究竟可以达到甚么程度,却一点概念也没有,或许真是无限量,或许十分小,不知道,一切还全在未知的领域之中,无法估计。”
他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你提及你认识的那个人,得到了一本有文字记载的册子,可以令得他的生理状况发生改变?”
我说道:“是的,还有一些药物。”
那位朋友道:“我想,这个人的生理状况改变,主要也是由于潜在能力得到了发挥。还有,那记载著的文字,会……消失?”
我皱了皱眉,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十分相信,而认为是贾玉珍在弄狡狯、所以我道:“他是这样说。只要他记熟了句子,文字就消失了。不过我不是很相信。”
那位朋友考虑了半天:“也有可能,这就是我刚才为甚么提出‘意念摄影’来的原因,你想,人的意念,可以具体地令感光材料发生作用,现出影像。那么,自然也可以令得某些影像消失。那本小册子,不知道用甚么材料制成,上面的文字会消失,我想原理也和意念摄影差不多 当他熟记了文字之后,脑部活动就产生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可以使得影像消失。”
我用心听著,这位朋友的解释,听来很有道理,我道:“这样说来,人体的潜能,主要还是蕴藏在人的脑子中?”
大家静了一会,有一个道:“我想,人类文明的飞速进步,大抵也和人体潜能在逐步得到解放有关。以前的人,脑部能力发挥得有限,由于脑部能力的逐步发挥,奇qisucom书所以才有了各种各样的发明,使得文明迅速朝前进展。”
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次的认同,我道:“照这样看来,潜能真是无限量的,因为人类文明,必然不断向前进展,不会有停止。”
大家纷纷讨论著,这时,对于我提出来的贾玉珍的遭遇,没有甚么人发笑,几个对人体生理有著深刻认识的医生,纷纷发表他们对于人体衰老程序,和抗衰老素的可能性的意见,但是由于并没有甚么新意,所以不详细记载。
后来,大家又热烈地谈到了人是否能克服地心吸力,有人认为可以,理论上来说,潜能可以发挥到无限量的话,地心吸力为甚么不能克服?
这个问题,引起了一阵争论,一个持可能说的,胀红了脸,大声道:“世界一流的跳远选手,可以创出八公尺以上的跳远纪录,普通人做得到吗?这就是他的体能克服了地心吸力的例子。”
这位先生,可能还是一位武侠小说迷,他又道:“近年来的跳远姿势,是在一跃而起之后,身在空中,双腿作跑步的动作,而这时,他的双脚是完全不点地的,人在半空之中,藉这样的动作,就可以使他跳得更远,哼哼,卫斯理,这是轻功中的甚么?”
我立时答道:“凌空步虚。”
那位先生十分高兴:“就是这玩儿。”
在场有些不看武侠小说的人,当然不知道“凌空步虚”是啥东西,于是我又解释了一番。
聚会一直到凌晨一时许才散,各人纷纷离开,我驾著车,在驶回家的途中,感到相当高兴,因为人体潜能发挥论,似乎得到了承认。
我停好了车,下车,心情轻松,准备吵醒白素,把我们讨论的经过讲给她听。我一面转著钥匙,一面走向门口,就在我要去开门的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叫我:“卫斯理。”
我立时回头看去,看到在墙角处,有人向我走来。
墙角处有著街灯,光线虽然不十分明亮,但也足以使我看清楚,向我走过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看起来有点脸熟,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由于那青年连名带姓叫我,相当不礼貌,所以我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是。”
那青年来到我面前:“你家里没有人,我等了很久了,你们两夫妻都习惯那么晚回家?”
这两句话,真听得我冒火,我冷笑道:“我们迟回家早回家,关你甚么事,你是甚么人?有甚么事?”
那青年听得我这样问,现出十分古怪的神情来,接著,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说道:“你不认识我了?”
\奇\我瞪著眼:“你是谁?”
\书\当我在这样问的时候,我心中也竭力在想:这人真是脸熟,可是却又记不起甚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青年人。
正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那青年伸手,向他自己的头上,摸了一下。
在那一霎间,我像是遭到了电殛,整个人都僵呆了,我伸手出来,指著他,可是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眼前的青年,一点也没有恐怖之处,但是我却震慑得讲不出话来!
我认出他是甚么人来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目瞪口呆,舌头不听使唤。
那是贾玉珍。我眼前的那个年轻人,是贾玉珍!
我一把抓住了他,生怕他忽然跑掉,在那一霎间,我的思绪,真是乱到了不可再乱。
上次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足以令人诧异了,七十岁左右的人,若是保养得好,看起来像是五十岁,这种情形,可以接受。
然而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实实在在,是一个二十岁才出头的小伙子。这时,我抓住了他的手臂,可以清楚地感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强而有力。而且,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我盯著他,他脸上的肌肉,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一点皱纹也没有,虽然眼神掩不住他有著丰富的人生经验,但实实在在,这是一个年轻人。
我不断地想著:他是贾玉珍,他不是贾玉珍,他究竟是甚么人?不,他一定是贾玉珍。
我的思绪紊乱之极,除了抓住他之外,我只能说:“你……你……你……”
那年轻人道:“我是贾玉珍啊。”
我“啯”地一声,吞下了一口口水,仍然讲不出话。贾玉珍神情有点苦涩:“我……看起来……样子有点变了……是不是?”
直到这时,我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天!你返老还童了。”
贾玉珍的样子,倒未见得十分高兴,又苦笑了一下:“是的,我自己第一次看到自己变成这样子,也吓了一大跳。”
我仍然紧抓著他,把他拉向门口:“来,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当我用钥匙去开门的时候,我迅速地在思索著:返老还童,一直只是想像中才有的事,但如今,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我眼前。
我的思绪还是十分乱,我忽然又想到,如果现在,贾玉珍落在苏联、东德的特务手中,那只怕会把他切成千百万块来作研究。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变成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是甚么力量使他变成这样的?他一定已经找到了“玉真仙箓”的下卷,难道他现在已经是神仙了?
可是看他的样子,他好像心事重重,难道他还有事来求我?如果他一直再年轻下去,会变成甚么样子?
我脑中陡然闪过了“颜如童子”、“童颜鹤发”这一类的词句,这一类的词句,在古代传说中,形容到有关神仙的容颜时,都会用得到。那么,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如果持续下去,他看起来,会变得像小孩子。他真的有了“童颜”的话,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大人的身体,老年人的举止言行,可是有一张小孩子的脸。
第八部:寻找第三册秘箓
由于我不断在胡思乱想,所以开门也开了半天,贾玉珍道:“怎么啦,你的动作那么不俐落。”
我只好道:“对不起,我老了。”
等我把门打开,我先让他进去,不等他坐下,我就道:“快!快!这些日子来,又发生了一些甚么事,从头到尾讲给我听,不,拣重要的说,唉,还是由头讲起的好,那两片玉简 ”
贾玉珍望著我,翻著眼,神情倒和以前一样,他道:“你不停地说话,叫我怎么讲。”
我忙道:“好,我不说,你请吧。”
贾玉珍叹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年轻人处听到那种老气横秋、历尽沧桑的叹息声,所以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光望著他。
贾玉珍避开了我的眼光:“别这样看我!我已经无法在熟人面前露面,你知道吗?我现在的身分,是贾玉珍老先生的孙儿。我还逼得化钱去买了一份南美小国的护照,在处理财务时,要写委托书给我的孙儿,其实那就是我自己,你想想,那多么麻烦。”
我一点也不同情他的抱怨。他的那些麻烦,算得了是甚么。
我大声道:“这些全是小事!贾玉珍,你突破了人类生命衰老的规律,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可以长生不死?你……现在已经……是神仙了?”
我在这样问他的时候,绝对没有半点讥嘲的意思,我把他当作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个人,神态恭敬,只怕世上任何人未曾使我这样恭敬地对待过。想想看,他可以从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变成一个二十岁的少年。
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把整个人类生命的规律推翻了。
可是贾玉珍又叹了一声,看起来并不伟大,反而充满烦恼,望了我一下,想说甚么,可是又没有说出口来。我耐著性子等他开口,等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现在,当然不是神仙。”
我“哦”地一声,多少有点失望。贾玉珍若是成了仙,未必对我有甚么好处,但是想想看,我曾见过一个神仙,而且,他的成仙过程,在某种程度上,我曾经参与,这多么刺激!我问:“是不是你未能悟透那两片玉简上的玄机?”
贾玉珍却又摇了摇头。
我再追问:“根本没有玉真仙箓的下册?”
贾玉珍再长叹了一声。我给他弄得又是疑惑,又是冒火,他老是唉声叹气,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返老还童到这种地步,他还有甚么不满足的?对一般年老的富翁来说,只要能维持健康,不再衰老下去,只怕他们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再提高声音:“你来找我干甚么?”
贾玉珍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无可奈何:“我想来碰碰运气,明知我的运气不可能好到那种程度,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来碰碰运气。”
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讲法,是甚么意思。
贾玉珍摸了摸头:“我在你这里,碰上了两次好运气,你记得?”
我“嗯”地一声:“第一次,在我这里得到了那扇屏风;第二次,得到了那两片玉简?”
贾玉珍道:“是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那你现在,又想得到甚么?”
贾玉珍欲语又止几次,可是始终未曾讲出甚么来,只是有点贼眉贼眼地四下看著。我道:“你悟透玄机,自然已得到玉真仙箓的下卷了?”
贾玉珍苦笑了一下:“中卷。”
我呆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中卷,那你现在,还要继续寻找下卷了?”
贾玉珍点著头,无可奈何地道:“是,找不到下卷,我就成不了仙。”
我仍然笑著,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情形,实在事情并不是那么好笑,可是又无法令人不笑。贾玉珍先是得了那册仙箓的上卷,以为有下卷,他就可以成仙,费尽心机,却又冒出一个中卷来,还是要找下卷!
我笑了好一会,看到贾玉珍的神情懊丧,才止住了笑声:“你在那仙箓的中卷之中,得了一些甚么好处?”
贾玉珍道:“进一步的静坐和修炼之法,我开始减少食物,现在,我可以在呼吸之间,就度过十多天,不必进食,而且体力极好,容颜和少年人一样。”
贾玉珍的话,令我心头怦怦乱跳,这一切,全是各种各样有关神仙的记载之中,修仙的必经过程,而贾玉珍一一在经历著。
我问道:“这大半年来,你是在 ”
贾玉珍道:“在青城出的一个人迹不到的小山坳。”
我又怔了一下:“青城山?中国四川省境内的青城山?”
贾玉珍道:“是。”
青城山在传说之中,出了不少神仙,是道家四十九洞天之一,倒是一个“盛产神仙”的地方。可是贾玉珍是怎么会跑到那里去的呢?既然是“人迹不到”的一个小山坳,他又怎能找得到?
我一面想著,一面已经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贾玉珍道:“地点,是记载在上卷最末一页,还有详细的地图,并不难找,那两片玉钥 ”
他讲到这里,我陡地截住了他的话头:“你说甚么?甚么玉钥?”
贾玉珍现出十分忸怩和尴尬的神色,但是立即又回复了常态:“就是那两片玉器。”
我盯著他问:“你不是说那东西是玉简么?怎么忽然又改了名称?”
贾玉珍咂著舌:“名称……并不重要,那两片玉,是玉钥。”
我道:“要来开启甚么用的?”
贾玉珍又迟疑了片刻,我越来越感到冒火:“你早已知道那两片玉有甚么用途,可是你却一句也没有对我说过。”
贾玉珍不敢看我:“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真是无法忍得住心头的怒火,当日,他在东德,落入了特务组织的手中,几乎没将他活生生解剖来研究,他用计把我弄到东德去,令我也吃足了苦头,可是他妈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一声冷笑:“贾玉珍,像你这种卑鄙小人,有今天这样的奇遇,可以说是你祖宗八百六十七代积下来的德,你该心满意足!你还想成仙?问问你自己的心,你配不配?”
贾玉珍只是眨著眼,我指著他痛骂,他一点也不觉得甚么,真好本事。等我骂完,他才道:“只要我能得到仙箓的下卷,我就能成仙。”
我懒得再理他,可是我又舍不得赶他走,因为他有那样的奇遇,其中的详细经过,我还不知道,他要是走了,再找他可不容易。
我们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还是他先开口,看来他说甚么“碰运气”之类,也是鬼话,一定他早已打好了算盘,有事情来求我,所以才会任我痛骂了之后,又对我低声下气。
他先开口:“你不是要知道经过吗?”
我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你爱说不说的神气。对付贾玉珍这样的老j巨猾,非这样不可。
贾玉珍得不到我的反应,只好自顾自说下去:“我离开瑞士,到了青城山,入山第三天,就找到了那个小山坳,三面峭壁耸天,我也找到了山壁上的那扇石门,就用那两枚玉钥,打开了那道门 ”
我用心听著,贾玉珍的遭遇,越来越传奇,不过,总有点不很对劲的感觉,我在他讲到这里时,问:“用玉钥来打开那座石门,那也是你早就知道的事?”
贾玉珍神情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冷笑一声:“你也太笨了,要打开一道石门,在二千年之前或者唯一的办法是用玉钥,但现在,办法多得很,你何必那么辛苦,非得到那两件玉不可?”
贾玉珍现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来:“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用炸药?可是那是仙洞,你用炸药去炸,第一未必炸得开,第二,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就算炸开了洞门,仙箓还会在吗?会留给你吗?”
我答不上来,我从现代观点来看这件事,贾玉珍在“仙遇”观点上,说起来,自然格格不入。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贾玉珍又道:“打开了石门 ”
我又道:“等一等,怎么打开的?那石门上,有著锁孔?那两片玉,是钥匙?”
贾玉珍说道:“不是,没有锁孔。”
我盯著他,等他进一步的解释。他道:“那石门……根本是一块相当大的玉,玉质和两枚玉钥一样,在门上,有两个凹槽,大小形状,和两枚玉钥,一模一样,一将两片玉贴上去,石门就自动打开。”
我听得有点发呆。这种经过的情形,我相信是真的。不然,凭贾玉珍,只怕把他倒吊起来,他也编不出这样的经过。
我所想到的是:这种开门的方式,十分现代,现代最新的磁性锁,就用类似的方式。
我又竭力在记忆中搜寻那两枚“玉钥”的形状,上面好像有点条纹刻著,这些条纹,是不是起著开启石门的作用?
贾玉珍又道:“仙家妙法,不可思议,门一打开,我还想把那两片玉钥取下来,可是根本无法取得下,那两片玉,嵌进了凹槽之中,连一点缝也没有留下,俨然一体,再小心看,也看不出嵌进去的痕迹。”
我苦笑,我又只好相信那是事实,不是贾玉珍编出来骗我的。
贾玉珍继续说他的“仙遇”:“山洞不大,有一个石制的架子,我一进去,就看到架上,有一只小玉盒,和三片极薄的玉片,玉片之中有著字,那字,不是在玉片之上,而是在玉片之中,向著光一看,就可以看得到,我当然大喜过望,先跪下来拜了九拜 ”
我叽咕了一句:“你应该长跪不起!”
贾玉珍没有听清我在说甚么,续道:“我又打开那小玉盒,里面是六颗金丹 ”
我吞下了一口口水,贾玉珍道:“丹药是金色的,简直像金子打成,玉盒内刻著金丹的名称,是‘太清金液神丹’,每八十一天,服食一颗,玉片中记载的是服食了金丹之后,打坐静修的方法,我依言而为,开始十天还觉得肚子饿,采些山中的野果子充饥 ”
我叹了一声:“有没有遇上会跑会跳的万年芝仙、芝马?”
贾玉珍摇头:“没有。”
我道:“可惜,要不然,只怕你已经成仙了。”
贾玉珍现出十分懊恼的神情来,指著自己:“我现在变成了这样子,你还不相信么?”
贾玉珍的话是无可辩驳的,因为他就是证明,我只好放弃和他辩驳。他又道:“我一直在那山洞之中,等到三个八十一天过去,我才离开 ”
我作了一个手势,道:“对不起,这一次,我要将每一个细节,弄得清清楚楚,你在那小山洞中,耽了两百四十三天?”
贾玉珍道:“是。”
我又道:“那玉片的字迹 ”
贾玉珍道:“在我依法修炼成功之后,它就自动消失,到最后那天,全部消失。”
我道:“那你凭甚么知道这只是中册,又凭甚么去寻找下册?”
贾玉珍叹了一声,半晌不语。我知道这老j巨猾,说话不尽不实,他一定有未曾说出来的经过。他有求于我,我不趁机把他的话全逼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过了一会,贾玉珍才缓缓地说道:“到了最后一天,我只觉得神清气爽,又知道自己已可以餐风饮露 ”
我忙道:“你用词不当了,餐风饮露,多半是用来形容孤魂野鬼的。”
贾玉珍恼怒地道:“你少打岔好不好?”
我怕他真的生气,就笑道:“别生气,你应该学学你的前辈,成了仙的东方朔,就十分幽默。”
把“幽默”这样的名词,和东方朔连在一起,我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所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贾玉珍不理我:“那时,玉片之中,突然发出光芒,有字迹闪动,我一看之下,才知道这些日子来,我修炼的,只是中册,那三颗‘太清金液神丹’的功效极大,但也不能使我成仙,要成仙,还要求得玉真仙箓的下册才行。”
我“哼”地一声:“上哪儿去找?”
贾玉珍却只是盯著我,神情很古怪,我忙摇手说道:“我可没有甚么仙箓下册,有,也留著自己用。”
贾玉珍叹了一声:“卫斯理,仙箓不能强求,不要因为我有仙箓,你就妒嫉。”
我不断讥嘲他,甚至不顾他变得如此年轻的事实,可能是下意识对他有这样的遭遇,十分欣羡,这时给他一说,不禁有点惭愧。
贾玉珍又道:“强求是求不来的,秦始皇为了求长生之药,费了多少心机得不到,而与他同时代的人,却往往于无意之中得道长生,升天成仙。”
我说道:“好了,我没有想变神仙,只是不明白你来找我干甚么。”
贾玉珍再次用那种古怪的神情望著我,我叹了一声:“你别这样看我,我真的不知道仙箓的下卷在甚么地方,一丝一毫的印象也没有,甚至,我根本不知道有下卷的仙箓这回事。”
我一再声明,是因为他望著我的那种神情,分明是又要我替他去找仙箓,所以我拒绝在先,免得他再开口。”
贾玉珍苦笑了一下:“现在我的情形:不上不下,尴尬透顶了。我已经无法再过普通人的生活。原来我的生活很好,可是我生活圈子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再会接受我。我不能向他们说我因为有了仙遇,所以变年轻了。”
我翻著眼:“为甚么不能?”
贾玉珍苦笑:“谁不想变年轻?我一讲出来,人人追问我变年轻的方法,我怎么应付?”
我闷哼一声:“那你就教他们练气功好了。”
贾玉珍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没有仙丹,光是练气,有甚么用?当他们发现他们不能像我一样,我会被他们撕碎。我也不能老在山洞打坐,长年累月地坐在山洞中,这日子怎么过。”
我望著他,由于他的神情真是那么愁苦,我倒很同情他:“是啊,你不必吃东西,只怕人家会将你当作怪物来研究。”
贾玉珍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找到下卷,修炼成仙,这种不上不下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我怔呆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照说,像贾玉珍,有了这样的际遇,应该高兴莫名。可是他却真的感到十分痛苦,他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能让人家知道,他要完全脱离原来的生活圈子,而他又不能做到在深山之中过一生 他的一生,可能是好几百年,真令人想起来都会害怕。他说得有道理,他唯一的路,是继续向前走。继续向前走的目的,看来是摆脱目前的处境,大于修炼成仙的欲望。
可是继续向前走,如何走呢?
他完全无法得到指点。那册下卷的仙箓,根本不知道在甚么地方。
我想了片刻:“我看,你试图让自己回复到五六十岁的样子,又健康,又长寿,人家也不会把你当怪物,这不是十分幸福快乐么?”
贾玉珍长叹了一声:“要是能由我作主,那倒好了。我离开青城山之后,一照镜子,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贾玉珍又长叹一声:“真是糟糕透顶了。唉,早知道,还是不要找那中卷仙箓的好,千方百计找了来,弄得现在不上不下。”
我道:“你现在想找下卷,或许,有了之后,修炼之下,情形更糟糕。”
贾玉珍道:“那怎么会,修炼成仙,就不同了。”
我也无话可说,只好道:“那么祝你成功。”
贾玉珍又一次用那种古怪的眼光向我望来,我道:“你要说甚么,只管说吧,别望得我心中发毛。”
贾玉珍道:“下卷仙箓,一定也著落在你的身上。”
我怒道:“你放甚么屁,我告诉过你了,我甚么也不知道。”
贾玉珍急急道:“玉片之中,最后显露出来的,是四句偈语。”
我双手乱摇:“千万则告诉我偈语之中有我的名字,我不会相信。”
贾玉珍苦笑著:“你的名字倒没有,不过,说的十足是你。偈语说:‘初遇得上,再遇得中,三遇得下,仙业有望’。我参出了它的意思,是与你打三次交道,三卷仙箓,都因你而得,下卷仙箓,自然也在你身上得到。”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摊开了双手:“你就算将我拆成丝,我也交不出给你。”
贾玉珍说道:“不是说在你这里,是说我一定要通过你,才能得到。”
我实在不想解释,可是看他的情形,说不定无日无夜泡上我。他现在精神又好,甚至不必进食,真是要缠上了我,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我只好不嫌其烦,道:“唉,在我身上,怎么能得到仙箓的下册呢?不像上次,还有一点因头,有两片玉钥,现在,天下之大,连个著手之处也没有!”
贾玉珍闷哼著:“不上不下的日子,我没有法子过下去。”
我只好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也没有法子帮你。”
贾玉珍却固执地道:“你可以的。”
我只好道:“好,我能怎么帮你,你说。”
贾玉珍舐了舐唇,道:“你……到那个藏有中卷仙箓的山洞中去一次,或许,会有甚么发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