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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戛然而止。

    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站起身,斜倚在钢琴边,淡淡地说道:“那些画我不要了,最好的只要一幅就够了,这些全都是拙劣的复制品。”

    “你将她们视为复制品是吗?她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陈林枫愤慨的看着他。

    罗洛不以为然的抬了一下眉毛,“你看过阁楼上那幅画了吗?”

    “当然,这次我把那幅作品看得很清楚,而且我认为……”他停了一下,忽然提高了声音:“那才是拙劣的复制品,罗先生!”

    “你说什么?”罗洛脸上现出愤怒的表情。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莉莉并不在那幅画上,她活生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他走近罗洛,“就像你我一样呼吸着……为什么你要忽视她的存在,为什么你要拘泥于她的过去呢?拘泥在那幅虚幻的肖像画上?”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罗洛眯着眼睛盯着对方,“莉莉已经死了。她的时间永远只停留在她十岁的时候,只有那幅画记录着她的存在。对我来说,那才是真实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得过它的真实!”

    “就连你也比不过?”

    “是的!”罗洛大声道:“在她面前,我只是个幻影!”

    “可是你说她死了。”

    “她的确死了。”

    “她其实还活着。”陈林枫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她并没有死去,她自始至终都存在于你我的身边。只是,她离你太近了,导致你无法看见她。”

    罗洛伸出手,将金丝边眼镜摘下来,灰褐色的眸子不解地看着对方。

    “那幅肖像画,是在她十岁那年画的,完成于十三年前,所以她现在应该是二十三岁,就跟你一样大,罗洛。”

    罗洛仍然疑惑地看着他。

    “你还不明白吗?她的岁数跟你一样大,所以她并不是你的妹妹!”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

    “罗洛!”他粗暴地打断对方,“就算是双胞胎兄妹,也很少有人会长得那么像,那幅画上的女孩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而且我调查过,罗家那年出生的孩子只有一个,而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

    他望着罗洛,而后者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那就是你,罗洛。你就是‘莉莉’!”

    老画家的话再一次在他的耳畔轰鸣着:“……他太过于信赖他错乱的记忆了,他将她藏了起来,自己却不记得了……”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资料上的那段文字:杜莉莎的家族中似乎有着一种古怪的遗传病——阶段性失忆……

    罗洛愣在那里,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你说什么?”

    陈林枫苦笑了下,说道:“当初我被那位老画家疯癫的模样给误导了,他才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为什么他会认为后来的女孩们都无法跟‘莉莉’相比?为什么会说只有‘莉莉’才拥有暖昧的‘神性’?那是因为‘莉莉’根本就不是女孩,是一个被装扮成小女孩的男孩!所以为什么没有一个女孩能完全符合‘莉莉’,因为她们都是真正的女人!她们没有‘莉莉’那种造作的假象,她们的本质就如同她们的外表一样单纯。她们没有那么复杂的伪装,所以你没有办法爱她们,你爱的是那个假扮成女孩,跟你有着同样容貌、同样性别的‘莉莉’!你所爱的人是你自己,罗洛!”

    有那么一刻,罗洛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

    “你别开玩笑了!”他忽然大吼起来,“我曾经亲眼看过莉莉在庭院里,在这幢房子里玩耍。你这个从没来见过她的人凭什么这么说!太荒谬了!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那么请问,那个时候你在哪里?”陈林枫抬起那双黑色眼眸,直视着对方,“当莉莉在玩耍的时候,你人在哪里?你那时候又在做什么?”

    “我……”罗洛一时语塞。

    他清楚记得在那个阳光普照的午后,莉莉在庭院里唱歌、玩耍的模样。他也记得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洋装——他甚至摸过那件衣服,他知道它的材质跟摸起来的感觉——但他是在什么时候摸到那件洋装的呢?当莉莉在庭院里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一定也待在庭院里,不然他不可能看见她。但他却没有跟莉莉一起玩耍,或跟她说过话的印象——关于莉莉的回忆此时就像一部无声电影,而且有着太多不完整的片段,除了那幅画之外,他一点也想不起来有任何能证明莉莉存在过的证据。他甚至没有她的照片,而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他呆立在原地,脑海中满是纷乱的思绪。

    “罗洛。”

    一个温和的声音唤醒了他,他抬起头,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人。

    陈林枫正以一种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那种眼神让他突然想起了母亲,而此时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他的胸中开始瓦解。

    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对方,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对方却正在靠近他,触摸他的脸。那只手仍然像他印象中的一样厚实、温暖,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腰也被同样厚实的另一只手环住,他现在在他的手掌心里,就像一只猫般顺从。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那双黑色眼眸正注视着自己……

    当陈林枫倒在血泊中时,他想起那位老画家说过的话:“她会像那样安静、乖巧地看着你,而当你发现时,你已将自己的心刨出来双手为她奉上!”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个乍看疯癫的老画家真是料事如神,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此时,他倒在钢琴旁边,侧腹不断流着血,他被捅了一刀,而凶器就被扔在他旁边的地毯上。他早该察觉的,当他看到地上那些被利器划破的画时,他就该想到罗洛身上可能藏着刀,但他却被感情冲昏了头,因为一时忘情而招致如此下场。

    他居然忘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杀了三个小女孩(还意图杀害第四个)的杀人魔。居然一时因为他那无助的模样而生起了一股怜悯,想起他原本对他的感情,正因如此,他失去了一切判断力。

    当时,他真的有一瞬间这么想过,如果罗洛愿意,他甚至可以无视那些女孩的死,带他远走高飞——只因为那份情感。就因为这个愚蠢的想法,他才会让自己现在被丢在这个地方,动也动不了,而且正逐渐失去体温。

    要是他前任的情人知道了八成会笑他吧!但是有什么关系呢?笑就笑吧,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此刻唯一让他挂心的,就是罗洛逃走后怎么办?

    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根本就过不了逃亡的生活,他可能会凄惨狼狈的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或是被警察抓到,接受法律的制裁,而这两种他都不忍看到。更重要的是,罗洛心中的那个缺口再也没有人能够填补了,也再也没有人能了解他。为此他感到遗憾,到头来,他仍然不是那个能拯救罗洛的人,也许那样的人,以后也不会有。

    他最后一眼望向那昏暗的天花板,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和这幢阴森的大宅渐渐融为一体……

    尾声

    之后,警察在罗公馆的花园里发现了三具女尸,其中一具年约十三岁上下,另两位死者的年纪在十岁左右,她们的姓名分别是罗莎莎、罗佳佳以及罗拉拉。她们原本都是不同孤儿院的孤儿,大约五年前开始,她们才陆续搬进罗家,并入了罗家的户籍。

    而凶手——现年二十三岁的罗洛尚未被缉捕归案。

    罗公馆的仆人从前年开始就被遣散了大部分,而那个时间大致是第一位死者罗莎莎被害的时间。当罗蕾蕾来到罗公馆时,整幢大宅的仆人已减少到五人以下,而这些人都是服侍罗家超过二十年以上的老仆人,都绝对的忠诚。

    不久后,警方在黄埔江畔发现了一具尸体,一具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的男尸。不过根据罗家老仆的指认,尸体穿的衣服正是罗洛消失那天所穿的,而身上的值钱物品皆不翼而飞。

    这样看来,罗洛很有可能是在逃亡的过程中,被人谋财害命。

    没人想到,震惊法租界,甚至整个上海滩的“罗宅凶案”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些事陈林枫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他将身体埋进厚实、柔软的椅背里。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急忙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这是他那天奇迹般苏醒过来,准备离开罗宅时,无意中在门口的信箱里发现的。应该是老包临走时所留下的,上面记述着罗洛的童年。

    许多天过去了,他一直忍住没有看,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因此而回忆起那个人。一想到罗洛悲惨的下场,他的心就会陷入到无比的痛苦中。

    不过,他最终还是将笔记本取了出来。他想进一步了解罗洛,了解罗洛究竟有着怎样的童年。

    以下,是他根据笔记上的内容,查阅弗洛伊德的著作后所做的分析:

    杜莉莎是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女性,至于这是她先天使然,还是嫁进这幢阴森的大宅后才变成如此则不得而知。罗老爷很少在家,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他的事业,对他的妻小则很少关心。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杜莉莎开始变得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在乎她自己的外貌。

    她对美丽的执着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而她的自恋也间接影响到与她相关的一切。她认为她应该有个能够延续她美丽的女儿,而不是儿子,于是她将年幼的罗洛装扮成女孩,并用自己的小名“莉莉”为他取名。

    她让他弹琴、唱歌,不让他走出门户一步,把他当做一个精巧的洋娃娃般一样爱护。在小罗洛懵懂的认知中,根本不明白什么性别之分,他只知道母亲极为疼爱自己,却不了解母亲只是透过他装扮成女孩的外表,在爱她自己。

    但那却是小罗洛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尽管那只是假象。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罗老爷一向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他根本不知道他唯一的儿子被他的妻子搞成那副德性。等到他发现时,罗洛已然十岁,长久以来他像个女孩般生活着,罗老爷这才惊觉。之后,理所当然的,他与妻子发生剧烈的争吵,甚至动手殴打,而后来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杜莉莎因忍受不了丈夫的虐待,在一个阳光普照的午后上吊自杀了,而小罗洛是唯一的目击者。

    失去了母亲,小罗洛很快便被纠正到一个正常小男孩的道路上去。刚开始他无法习惯,但罗老爷严厉、强硬的矫正态度迫使他不得不在短短的半年多里就回归到一个男孩应该有的样子。

    那半年里,哭叫声、殴打声与咒骂声没有一天停止过。终于,最后小罗洛不再有那些女孩的习气,而完全像变了个人,变成了男孩。他的父亲当然极为高兴,感谢上苍帮他找回了一个正常的儿子,却不知道,罗洛的杀戮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这样看来,第一个被罗洛杀死的并不是莎莎,而是他内心深处的‘莉莉’。”他放下笔记本,轻声叹息着。

    思忖良久,他再次拿起笔记,对下面的内容继续分析着。

    经历过那短短的半年后,也许是母亲家族中的遗传病所致,罗洛失去了所有关于他十岁前的记忆。他不再记得他曾经是个女孩,也不再记得他母亲死时的那天午后,更不记得那暗无天日、噩梦般的半年……

    但是,他真的就此将“莉莉”杀死了吗?

    那半年时光消去了他身为“莉莉”的记忆,但却没有完全消去他脑海深处,那些与他母亲度过的美好时光。他记得母亲对他的疼爱,于是他强烈的产生了一种也想去照顾他人的心态,就像他母亲当初对他所做的一样。

    他无法忘怀身为“莉莉”时的那段快乐时光——尽管他已认知到性别之分,不再记得他就是“莉莉”。但“莉莉”与“记忆中的美好”这两者已在他的认知中密不可分,所以他不断找寻与“莉莉”——其实是与他自己——相像的女孩,对她们做当初母亲同样对他做的事——照顾与自己相像的孩子而达到某种自我满足。只是这次,被照顾的那一方根本毫不知情。

    如果说“莉莉”是罗洛的母亲一手造成的,那么后来的那个冷酷、完美主义、暴君般的罗洛就是他的父亲所造就的。他的人生被一分为二,一半属于母亲,而另一半则属于父亲,但这两者加起来却没有让他的人生变得完满,反而更加支离破碎。

    他缓缓合上了笔记……

    几天之后,陈林枫从繁华的大上海搬到了乡下。他改了行,不再为人看病,而是教乡下的孩童弹奏钢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为了怀念那个人吧!

    这天,当他经过一家旧书行时,一本童话绘本吸引住他的目光,于是他将它拿起来翻了一下。

    那本书的名字叫《斑衣吹笛人》,他随手翻到最后几页,上面画着一轮明月,还有黑漆漆的夜色跟黑压压的山头,一列长长的孩童队伍往山的方向前进,前头则是一个身穿彩衣,吹着笛子的男人——在漆黑的背景中,他仿佛闪烁着光辉,而在道路尽头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

    他看了一眼上面写的文字:

    笛声飘扬着,每一家的小孩都跟着笛声跑到路上,跟在吹笛人的身后。他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往山上走去,所有的孩子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月光渐渐被云挡住,吹笛人和孩子们愈走愈远,最后全都消失在山里……

    这是一个许多人都很熟悉的童话,但他此时看到这段故事,却格外的有所感触。

    罗洛就像那个身披彩衣的吹笛者,他吹奏着美妙的笛声,将那些小女孩一个个带走,从此她们便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而彩衣的吹笛人不但带走了孩子们,也带走了他自己的行踪,他们全都消失在那个黑压压的山洞之中,而山洞通往何处,没有人知道。

    当然,现实不像童话故事那样浪漫,也不像童话故事那样不负责任,罗洛带走的那些女孩,她们的尸体都在罗公馆的花园中被找到。而蕾蕾是那个差点进入山洞的小孩,那么吹笛者——罗洛本人去了哪里呢?他去了哪个属于他的山洞呢?

    他真的死了吗?

    没有人知道。

    陈林枫将书放回原处,然后转身离开。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走在乡间的路上,微笑着与擦身而过的人们打招呼,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蔼可亲。淳朴的乡下人也对这位来自大都市的陈先生格外地尊敬,微笑之余,还会弯腰行礼。

    回到家中,他将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然后走到角落处,用力推开那只硕大的柜子,露出后面墙壁上的小门——那是一间密室。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黑漆漆的小房间,完全仿照罗公馆阁楼的布局,只是原本挂着莉莉画像的地方,此刻挂着一面四周镶有华丽铜框的镜子。镜子的下面,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木盒,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黑黝黝的光泽。

    他蹲在木盒前,嘴角诡异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从口袋中取出一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那是一些栀子花瓣,他将这些花瓣撕碎,抛撒在木盒的周围,浓郁的花香立刻溢满了室内。他尽情地呼吸着,表情神圣。

    然后他将覆盖着花瓣的木盒打开,同时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颤抖着从木盒中取出了一条紫红色的发带,那是他曾经送给拉拉的礼物。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浑身也像电击一样颤抖着,他把那条紫红色的发带放在鼻子前使劲地呼吸起来,同时他的口水也流出来了。接着,他把那条发带放进了嘴里,用力咀嚼着,嘴角溢满了白色的泡沫……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头,低声抽泣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擦干眼泪,将沾满口水的发带重新放回木盒,站起身取出怀表看了一下,傍晚6点30分,应该是孩子们来学琴了。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此时他的头发有些散乱,脸上沾满了泪痕,他不想让那些可爱的孩子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挂在墙壁上的镜子——镜中人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的后面,是一双灰褐色的眼睛……

    那一天,罗洛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曾经有人认识或是记得他,但是不断在这世上飞逝的时间迟早也会淡去他们的记忆。

    就如同那些童年一样。

    复仇

    素琴一动也不动,喉咙处一片血肉模糊,地上有一摊颜色发黑的血迹——看情形应该断气很久了。更可怕的是,她浑身的皮肤也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黑色,而且干瘪得像被吸干了血肉……

    一、卖身葬母

    这是一个发生在古代的故事。

    夏日,清晨。凤城的南面,一条大街上人来人往,异常喧闹。今天正是赶集的日子,一大早人们就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时不时地弯腰翻看着各式各样摆在地摊上的小玩意儿,间或讨价还价一番,十分的热闹。此时阳光温暖但不灼人,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野花香气,令人闻起来神清气爽。

    这时,街上的行人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马蚤动,一个一身素白衣衫的妙龄女子正袅袅婷婷地向街心走来。她的衣饰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但容貌却分外妖娆,体态轻盈,走起路来如风吹弱柳,摇曳生姿,一双妙目看人时似嗔非嗔,眼波流转之间令人自然而然生出一丝怜爱之心。

    如此一个美貌的女子,确实引人注目,人们的眼光不由分说地跟着她。只见她走到街南的一家客栈前,从衣袖里拿出一幅卷好的白布,然后弯腰在地上展开,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她就在白布的后面跪了下去。有好事者凑上去看,只见白布上面写有着“卖身葬母”四个大字。

    一时间,众人都没心情去看别的货物了,纷纷挤在一起议论。不过,虽然有人询问她的情况,却没人真正行动,因为大多数的人都觉得这个女子从没见过,又不知底细,所以不敢贸然收留。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依然跪着,低垂双目,一言不发。

    这时,有个中年男子分开人群,来到她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抬起头,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站在眼前的,是一个满脸伤疤,表情木然的人。

    “小女子……叫月儿。”

    “哦,月儿。”那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说:“跟我走吧,我家老爷帮你安葬母亲。”

    “敢问,你家老爷是……”

    “我家老爷姓王,就住在城北,我是管家。”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马蚤动,只听见人们小声地议论着。

    “原来是城北的大户王嘉诚大老爷啊!”

    “听说他以前在城里做药材生意,后来被请进皇宫当御医,简直是富甲一方。看来这位姑娘以后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富贵又怎么样?不是攀上户部尚书赵大人这根高枝,他哪能富贵得起来?”

    “喂!你胡说什么?”

    “看来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啊!据说,这位王大老爷娶了赵大人的千金后,便交上了好运,被皇帝请进宫炼长生不老丹。可惜啊,人的命,天注定,后来赵大人一家上下百余口神秘惨死,王老爷从此也被赶出了京城。”

    “这么说来,王老爷现在的正房是赵大人的千金喽?”

    “当然不是,赵小姐也在当年的那场灭门惨案中未能幸免。至于现在的这位,据说身世相当神秘,没人知道她的底细。还有啊,这位主母厉害着呢,王大老爷后来娶的几房小妾都死得很离奇,十有八九是被……”

    “你这是道听途说,谁看见了?”

    “你还别不信!还有更悬的呢,据说那位死去的赵小姐是位风流女子,认识王大老爷之前,便与一位朝中大员暗中往来。后来灭门惨案发生后,那位朝中大员也失踪了,据说赵家上百口都是他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呵,你知道得还挺多啊!”

    “那是当然,我姑母在王大老爷家做针线婆子。可惜呀,她老人家后来死得不明不白,唉……”

    听着人们的议论,管家始终面无表情,静等那女子起身。

    “多谢王老爷……还有管家老爷,小女子收拾一下,马上跟您走。”

    女子音容如波,低着头站起身,慢慢卷起白布,跟着管家走了。

    二、古怪的王家

    进了王家的门,管家突然停下来,转过身,表情十分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等一会,如果见到我家主母,可千万别乱说话,她不喜欢多嘴的人。还有,如果她给你什么东西,你最好赶快丢掉,否则出了什么事,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哦,知道了。”

    听了管家的这番既像叮嘱又像威胁的话,女子微垂着头,心中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寒意。不过,她很快便定下心神,也不问什么,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管家见她很听话,便转身继续头前带路。

    一路往前走着,女子虽然低着头,却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王家的宅邸很大,看得出平时维护得很好,只是树木未免太过于葱郁了,遮天蔽日,光线暗淡,免不了有几分阴森之感。迎面见到许多家丁,有的在打扫庭院,有的端着杯盏走过,却没有听见任何的喧哗。

    这里太安静了!

    就这样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女子又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怎么这府里只看见家丁,难道就没有一个丫鬟吗?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家。

    “到了,老爷在书房等你呢,赶快进去吧。”管家说完,径自转身走了。

    女子抬起头,只见一座精致的小院呈现在眼前。她没有犹豫,跨进院子,来到书房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王嘉诚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大老爷”,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身形瘦削笔挺,面色有些苍白,但容貌却是颇为俊朗儒雅,眼光也很温和,一看就知道是个和气而有文化的人。女子轻舒了一口气,走上前,突然跪下。

    “王老爷,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真不知该怎么报答才好!”

    “快起来,快起来,只是举手之劳……”

    王嘉诚抢着去扶,不想女子正巧抬起头来。只见她蒙着一层薄薄泪光的双眸,满含着感激和仰慕之情,不胜柔弱,让人看着便心生怜爱。王嘉诚看得竟有些痴了,扶着她连话都忘了说下去。

    半晌,女子羞愧地低下头,王嘉诚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放开手。

    “请……请教姑娘的芳名?”

    “月儿。”

    “怎么还是月儿?”王嘉诚疑惑地嘟哝了一句,继而微笑道:“哦,月儿……嗯,姑娘的相貌真如天上的明月一般,这个名字起得好,起得妙!呃……不知道月儿姑娘还有其他亲人没有,是否要我送你去投靠哪家亲朋?”

    “小女子唯一的亲人就是母亲,可是她……”月儿双目泛起泪光,泫然欲泣。

    “啊,是我不好,不该提起这个。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大老爷既帮小女子葬母,今生今世,我自然是……自然便是大老爷的人了……难道,大老爷嫌弃小女子吗?”

    “哪里,只是我……”

    王嘉诚沉吟了一下,道:“只是我已有妻室,她……”

    月儿马上道:“只要大老爷肯收留我,小女子……甘愿做妾,服侍大老爷和夫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并无半点勉强之意。

    王嘉诚心中一荡,轻轻揽住了她的腰。“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我不喜欢热闹,也不想大摆筵席,今天晚上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就算是娶你过门了。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王家的夫人了。”

    月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名家丁,“大老爷,主母请这位姑娘马上过去呢。”

    月儿一惊:那位王夫人果然不简单啊,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知道了我的存在!她转头看向王嘉诚,他似乎有些恼怒,又有些顾忌,皱着眉不说话。恍惚间,月儿看到他面色忽然转黑,竟然起了一层诡异的青气。她忙一眨眼,再看去,却又一切如常。

    “好吧,你去见见她也好,顺便向她讨个丫鬟服侍你。”

    “是。”

    月儿低低地应了声,转身跟着家丁走出了房间。

    到了王夫人居住的院落,月儿这才见到了寥寥可数的几名丫鬟,个个生得面貌丑陋。她心里暗暗提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烛光昏暗,墙壁上的影子随着烛光摇摇曳曳,房间里到处散发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气味,似乎是在熬着什么中药,说不出的诡异。月儿仔细闻了闻,便知道那是雄黄。她有些纳闷:好端端的屋子,又没有蛇虫出没,为什么要熬雄黄?

    王夫人坐在正中的八仙桌旁,手里握着一串小巧的佛珠,正在低声念叨着什么。月儿忙上前行礼,“夫人万福,小女子拜见夫人。”

    王夫人抬眼望向月儿,没有说话。月儿也乘机打量王夫人,只见她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清秀端丽,神情间透着一股淡然之色,与想象中“河东狮”的形象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哦,你叫什么?”

    “月儿。”

    “嗯,好一个标志的姑娘。好,月儿,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做见面礼,这个香囊是我亲手绣的,你留在身边吧。”

    月儿忽然想起管家的话,想不接,但在这种情况下又怎能不接呢?

    无奈,她只得恭敬地接过。眼角一瞥,却发现王夫人也正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紧接着又看向那香囊,似乎是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随后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月儿想到王嘉诚的嘱咐,便开口道:“夫人,能否借个丫鬟给小女子?”

    “什么?”

    王夫人突然抬起头吃惊地望着月儿,双目中闪出点点寒光,语气里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但随即,她的表情恢复如初,慵懒地朝身旁一个丫鬟摆了下手,“素琴,你这就跟着月儿夫人去吧。好好服侍月儿夫人……你好自为之。”

    “是。”

    素琴走到月儿身旁,朝王夫人行了个礼。

    主仆二人出了王夫人的院落,月儿漫不经心地问:“素琴,你家夫人一直不和大老爷住在一起吗?”

    “回月儿夫人,我来王家的时候,他们就不住在一起了。至于之前,我不知道。”

    月儿心想:倒是个谨慎的丫头。

    “你来王家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了。”

    “你一直跟着夫人吗?”

    “是,我只见过老爷几面。”

    月儿无意间一转头,看见有一条分岔的小径直通向树林深处,便随口问道:“那条路是通到哪的?路上落满了枯叶,也无人打扫。”

    “哦……那是……是一座没人住的院子……奴婢也不十分清楚。”素琴似乎很害怕,回答得闪闪烁烁。

    “怎么?你在害怕?”

    素琴紧走几步,离开那条岔径很远。“您也许不知道,那座院子原来是前面几位夫人住过的。她们……她们死了以后,就听说那儿……闹鬼。”

    “哦?她们嫁给老爷没多久就死了吗?”

    “是的,只有……几天。”

    “真是奇怪,她们是怎么死的?”

    素琴摇了摇头。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惊叫道:“啊!月儿夫人,请恕奴婢直言,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之前的几位夫人,名字都叫‘月儿’!”

    三、丫鬟和管家

    晚上,简单的仪式过后,王嘉诚本想和月儿温存一番,但是看到她一副疲惫的样子,只好叮嘱她早些回房休息,然后便回到自己的书房,挑灯夜读。

    月儿带着素琴回到院子南面的厢房,洗漱完毕,便打发素琴到隔壁的房间去睡。素琴说要回原来的住所取些衣物。月儿就准她去了。

    等到完全周静了下来,月儿坐在灯下,这才拿出白天王夫人给她的那只香囊,仔细观察起来,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她找来剪刀把香囊拆开,里面有一颗红红的小圆珠,像玉石打磨的,发着淡淡的红光,却算不上特别。她将鼻子凑近圆珠,立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怪味,与王夫人房间里的味道一样。

    这颗珠子也是雄黄做的?

    月儿想了想,站起来四处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在暗中偷窥她后,飞快地将小圆珠用手帕包好,贴身藏了起来。然后从自己的小包袱里变戏法似的取出一颗差不多大小的珍珠来,装进香囊,放在桌上,然后熄灯睡下了。

    夜半时分,一片乌云从远处飘过来遮住了月亮,整个王家府邸都被笼罩在了浓浓的黑暗之中。

    这时,一条白影出现在院子里。那白影很飘忽,暗淡的光线下,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只见它一闪就消失在了一排厢房之中。

    接下来,万籁俱寂。

    不久后,似乎有某种诡异的声音自厢房里传出来,不过很短促,不一会儿工夫便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月儿起得很早,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望向桌子——香囊还在老地方。她淡淡一笑,随手将香囊收进了衣袖。

    接下来该洗漱了,然而却不见素琴来服侍。

    “素琴、素琴——”月儿叫了两声,素琴仍然没有回应。

    难道是睡过头了?月儿只好自己动手去提了水来洗漱,好在她出身贫寒,向来都是自己动手,有没有人服侍无所谓。

    梳妆完毕,已是日上三竿,却还是不见素琴过来。这下月儿真的急了,又有些纳闷儿,便来到隔壁,刚要敲门,却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而且里面飘出来一股血腥味。她立刻感到一阵心绪不宁。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门“吱呀呀”地推开,当月儿看到屋内的情形时,顿时变得浑身僵硬。

    只见素琴穿着贴身的小衣僵硬地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喉咙处一片血肉模糊,地上有一摊颜色发黑的血迹——看情形应该断气很久了。更可怕的是,她本就十分丑陋的脸,却因惊恐而变得扭屈了,浑身的皮肤也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黑色,而且干瘪得像被吸干了血肉!

    “啊!死人啦!死人啦!——”惊呼声骤然响起。

    月儿回过神来,急忙转头瞧去,却是管家——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月儿身后。

    这下月儿可吓得不轻,偷眼观瞧,管家虽然竭力装出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可是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摆明了是在演戏给人看。她暗忖:看样子,素琴的死八成与他有关,也许就是他害死的也说不定。想到这,她忽然想起素琴的话:前面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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