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那个在水下的小子还真能忍受,在适应了冰冷的水温之后,竟然像是一块生来就在水下的磐石一般,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了。
或许,该给这个喜欢游泳的小伙子加点分量?
斜斜地叼着那支香烟,法克肯尼迪一把拉开了自己裤子上的拉链,朝着那片冒出了气泡的水面来了个有史以来最畅快的人工降雨。
想像着藏在浅水下的那个倒霉鬼不得不浸泡在自己的尿液中,法克肯尼迪几乎要朝着水面下的倒霉鬼大喊一声:“孩子,你是不是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
当法克肯尼迪终于划着小船离开码头时,即使不留心倾听,法克肯尼迪也能从自己划浆引起的水波声中,清晰地听到那个差点憋死在水中的倒霉鬼骤然呼吸空气的声音。
不紧不慢地划着小船,法克肯尼迪甚至比往常钓鱼时更为显得轻松,当小船在湖心抛锚停泊时,法克肯尼迪险些就象平日一样,从小船后面的渔具箱中取出那把精致的钓鱼杆来。
寂静的湖面上可以看出很远,岸边的灌木丛在月光的笼罩之下,渐渐地显得朦胧起来,就连平静的湖面上也渐渐有了些若有若无的雾气。就在呼吸之间,法克肯尼迪猛地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正在自己的身边渐渐浓厚,而那些从水面上升腾起来的雾气也越来越浓厚,简直要将整个小船都包围起来。
当小船周围的能见度下降到了两三米的时候,一条穿着全套潜水服的身影猛地顺着小船的船帮滑到了小船中,那轻柔得像是蟒蛇般的动作几乎没有让小船有太多的摇晃,就连周围的水花也没有溅起太多。
滑上了小船的人影并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法克肯尼迪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再从自己的潜水服口袋中掏出了几个玩具螺旋桨一般的东西,顺着小船的边缘垂进了湖水中。
看着那些玩具般的小螺旋桨在湖水中轻轻地激起了一阵涟漪,坐在船尾的法克肯尼迪不由得惊讶地低声说道:“声频发生器?你居然能弄到海军海豚培训中心的这些玩意儿?”
坐在船头的人掀开了戴在头上的潜水面罩,微笑着从另外的口袋中掏出了两个可乐罐一般的东西,轻轻地拉开了罐上的拉环,再将两个罐子放在了船头的木板上:“还有山地作战部队用的雾气发生器。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怎么能逃过那些讨厌的眼睛和耳朵?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鬼龙,您应该早就听说过我的名字。毫不讳言地说,上午的那场闹剧出自我和我的部下之手,您觉得我们干得如何?“
看看自己身边已经被雾气所笼罩,法克肯尼迪从船尾的渔具箱中取出了两罐冰镇啤酒,将其中的一罐扔给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鬼龙:”很不错的行动计划,最难得的是你居然考虑到了尽量不造成平民的伤亡。不得不说,在充分利用平民作为攻击辅助武器和超限战那种不计平民伤亡的作战方式中,你选择了一个良好的平衡点!可你在关押‘小贩’的军事基地中使用的那种方式可就不敢恭维了,蜜蜂?那简直就是孩子的儿戏。”
接过了法克肯尼迪扔过来的啤酒,鬼龙尽量放松了身体,靠在船头向坐在对面的法克肯尼迪举杯致意:“孩子的儿戏?那儿戏让你的军事基地中百分之九十的士兵躺在了医院里,直到现在那些医生还对那些受伤士兵的创伤束手无策,就像您刚才朝着那个藏在码头下的可怜虫脑袋上撒尿一般,只要达到了目的,那么即使我用弹弓发射的牙签击毁了一辆坦克,谁也不能说我的方式不行!”
喝了一大口啤酒,鬼龙再次朝着法克肯尼迪举起了手中的啤酒罐:“不错的啤酒,现在我们是不是言归正传了?我手中有关于肯尼迪或是其他显赫家族的资料真是让我吃惊,而美国军方和情报部门的那些恶心举动更是叫人难以忍受,作为让我闭嘴的代价,我想从您的手中得到个相对重要的人,这个价钱不过分吧?”
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鬼龙,法克肯尼迪心理不禁有了种古怪的难堪味道,政治的肮脏和利益的诱惑,的确可以让人做出很多违背道德和伦理的事情,当那些披挂在利益之外、用勋章和道义制造的外衣被剥离下来之后,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的人还真是少数了啊
有些尴尬地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法克肯尼迪一把将空荡荡的啤酒罐甩了到逐渐浓厚的雾气中:“你要‘小贩’?你手中的那些资料造成的影响绝对会超过‘小贩’所掌握的资料,你何必用最高的价钱去换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偷?”
同样喝光了手中的啤酒,鬼龙轻轻地将手中的啤酒罐放在了身边的木板上:“这就是我的私事了。按照我做交易的习惯,我们双方都必须有一定程度的坦诚。从两位肯尼迪家族中诞生的总统被暗杀之后,肯尼迪家族恐怕早已经和传说中的骷髅会产生了巨大的隔阂了吧?即使肯尼迪家族中的成员不断地努力,在近几年中也的确有人得到了骷髅会的肯定,有了进入骷髅会的可能,但骷髅会的那些元老们是否真的会对肯尼迪家族的人完全放心?我手中的那些资料对于您或是您的家族来说至关重要,如果利用得当,那么在未来很长的时间段里,肯尼迪家族或是您本人,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会进行得相当顺利的。”
有些费劲地从潜水服的防水口袋中掏出几张光盘,还有几张用真空塑料袋包装起来的、有些发黄的文件,鬼龙微微地欠身将这些东西放在了法克肯尼迪的面前,带着几分调侃的口气笑道:“不得不说,我不是个正派人,所以我看过了有关肯尼迪家族的所有文件。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从肯尼迪家族中第一个出人头地的官员算起直到今天,似乎还没出现太多的恶棍,甚至还有两个正派人被活活地暗害,这对于美国这个没有太长历史的国家来说,真的是难得了。出于生意人的坦诚和我本人对肯尼迪家族的尊敬,我先将所有有关肯尼迪家族的资料还给你!”
出乎鬼龙的意料,法克肯尼迪并没有急于收回那些关于肯尼迪家族的资料,反倒是从船尾的渔具箱中取出了一罐啤酒,朝着鬼龙晃了晃:“抱歉,就剩一罐了。这些资料,你都留下了副本?”
鬼龙微微地点点头:“是的,我不想隐瞒这个事实,毕竟以个人力量应对一个庞大的家族,或者说是一股更为庞大的国家力量,我不得不加倍小心。顺便说说,我带来的雾气发生器只能再维持二十分钟,您最好在那些满世界盯人隐私的家伙看见我们之前,尽快给我个答复。”
慢慢地俯身收起了那些光盘和文件,法克肯尼迪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鬼龙:“个人力量?我还真是无法想像,到底是什么样的个人力量能够将整个纽约闹得天翻地覆?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很坦诚地回答!
看着鬼龙微微点头,法克肯尼迪猛地灌下了一大口啤酒:”从我得到的资料看来,你是个军人,至少曾经是个军人。而从你的行动上看,尽管你挂着雇佣军的外衣,但你依然在为你的国家作战!能够告诉我,你的国家究竟给了你什么?居然能够让你们如此拼死地为你们国家效力?别对我说什么忠诚或是荣誉的大道理,作为职业军人,你知道那是对于穿着军装的正规军们向往的东西,不是你这样的,死后无法盖上国旗的人所想要的!”
乍然听到这个问题,鬼龙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
何其相似的问题!
当年的美国王牌飞行员被中国空军击落的时候,不也是问过相类似的问题么?
这些喜欢用直接的价值观分辨世界的美国人,有时候还真是憨厚得可爱啊
稍微思索了片刻,鬼龙欠起了身子轻轻地从法克肯尼迪手中取过了那半罐啤酒,轻轻地喝了一口:“怎么说呢?我的国家给我的,如果一定要按照某些特定的标准来折算的话,恐怕真的无法计算了。
我的祖父,曾经参加了抗击外寇入侵的战争,而在我的祖父扛起那杆破旧的单发步枪之前,他是个最好的教书先生。很难想像一个靠着礼义教化为人生主导的人会用象征着暴力与死亡的枪来求取心灵和生活的安定,而完成这个转变所需要的勇气和牺牲精神,更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从我祖父身上,我理解了国家给予个人的责任和权利,更理解了人生中需要争取的东西,并不是靠着单纯的理想和温和的讨论就能获得的。
勿庸置疑,我的父母从一个从混乱步入安定的国度中获得的更多,相对良好的教育,充满了理性的思考模式,还有那种为了国家可以献出自己一切的狂热,甚至是遭受了冷遇或是灾祸之后的隐忍和坚定的忠诚,这些就是我的父母的能留给我的一切。
至于我本人则更为简单,我是个军人,一个由我的国家训练出来的最好的军人,就像是一把锻造精良的军刀一般,除了在他的主人手上杀敌建功之外,你能指望一把军刀在餐桌上切割美味的牛肉,并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胃口么?
我的国家给我的,是我的祖先、无数的祖先流传下来的勤劳和智慧,忠诚和勇敢,为了给我的后人留下同样有价值的东西,我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后人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蒙羞!
可能你不会懂得,祖宗这个词在我们的字典中是何等的重要,更不会明白先人的灵位上,不能容忍任何的一点污垢!
我为我自己而战!我为我所爱的亲人而战!我为我祖先的荣誉而战!我为我所熟悉的同胞而战!我为我所爱的国家,拼死作战!!!”
举起了手中的啤酒罐,鬼龙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猛地一把将空荡荡的啤酒罐捏成了一片薄薄的金属片。
铝制啤酒罐被捏扁的脆响声中,鬼龙静静地看着被自己的言语所震动的法克肯尼迪,轻轻地将手中的那片薄薄的金属片扔进了已经开始渐渐变淡的雾气中,低声朝着发愣的法克肯尼迪说道:“所以,我和我的同伴,战无不胜!”
有些愣怔的法克肯尼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同样平静的鬼龙,直到一条跃出水面的鲈鱼溅起的水花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氛时,法克肯尼迪才从静默的思索中清醒过来,轻轻地朝着鬼龙摇摇头:“我不懂你们的这种古怪的思维模式,真的不懂。你们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就为了一个集团的利益?你们没有了自我,就为了寻找一个可有可无的忠诚对象?”
微笑着挥手止住了法克肯尼迪的话语,鬼龙笑着指了指小船边越来越淡薄的雾气:“时间不多了,您给我的回答是什么?”
当那些苦守在别墅周围的监视者们正在为这骤然兴起,又在骤然中消散的雾气忐忑不安时,法克肯尼迪的小船已经重新靠在了小码头上,方才笼罩在湖面上的那层古怪的雾气却已经快要完全消散了。生怕丢失了监视目标的那些情报部门或是军方的监视者们在看到了法克肯尼迪的身影时,几乎每一个人都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却没有人注意到法克肯尼迪胸前的衣服里似乎塞进了很大一叠东西,更没有注意到法克肯尼迪的脸上那带着几分疑惑和几分轻松的笑容。
一直在客厅中等待着法克肯尼迪回来的梦露总算是盼到了丈夫的身影,但不等忧心忡忡的梦露问上一句话,满脸都是兴奋的法克肯尼迪已经微笑着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妻子,转头直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只给呆立在一旁的梦露扔下了一句话:“我很好,亲爱的,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我处理点事情,请不要打扰我,明天见!”
在一条通往小湖中的狭窄水道旁,驾驶着一辆家庭用越野车的李文寿一把将刚刚冒出水面的鬼龙拉出了滑溜溜的水道,二话不说地将一杯热腾腾的蔬菜汤塞到了鬼龙的手中。
看着手中的那杯明显是从快餐店中买来的蔬菜汤,鬼龙有些诧异地摘掉了头上的潜水面罩,朝着满脸笑容的李文寿低声问道:“你居然跑外面去买这些玩意儿?你不怕被那些满世界找我们的特工发现?”
帮着鬼龙走进了车里,李文寿一边发动着车辆,一边得意地朝着鬼龙晃了晃脑袋:“嘿嘿,那些特工还真是发现了我们停在这里的车,可是看看我们挂着的伪造车牌,再看看我大大咧咧地跑到kfc里面去买快餐,那些家伙还真是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同行,还有个家伙居然跑过来问我今天有什么发现没,怎么就我一个人,我那该死的搭档跑哪里去逍遥去了。”
脱下了潜水脚蹼的鬼龙饶有兴趣地端起了那杯热腾腾的蔬菜汤凑到了嘴边:“那你怎么蒙过去的?”
驾驶着黑色的家庭用越野车的李文寿转过了一条隐秘的弯道,在经过一辆同样款式的家庭用越野车的时候,甚至还朝着那辆车挥手打了个招呼:“我就拿着伪造的证件,装了个被老鸟扔下吃苦受罪的新丁德行,满脸的比窦娥还委屈,比萨达姆还冤屈的表情。结果那个过来查问的家伙居然也是个同病相怜的新丁,居然还好好地安慰了我一把,我还趁机顺了那家伙一个打火机,带有中央情报局标志的那种。我说头儿,那宝贝中将点头了?”
美美地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蔬菜汤,鬼龙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成了!那家伙本来就打算着身败名裂当替罪羊,骤然之间来了个看起来不会有更大损害的翻身机会,你说他会拒绝么?行了,赶紧和大家汇合,在小贩落入我们手中之前,我们还得加倍小心。毕竟,危险就在我们的身边。”
专心驾车的李文寿微微点点头,半偏着脑袋朝着鬼龙说道:“放心好了,只要‘小贩’手中的那些资料到手,我们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在出卖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彻底地将我们身边的麻烦清除干净了!”
寂静的黑夜中,黑色的家庭型越野车缓缓地转到了一条主干道上,在汇入了那些往来穿梭的车流中后,即使是最好的观察手,也无法将那辆造型简洁的家庭型越野车分辨出来了,而在几个临近的路口,另外的几辆型号各异的汽车也静静地汇入了车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身制职业第二部第一百三十三章尘烟
在黎明到来之前,从书房中走出来的法克肯尼迪脸上有着一种近乎精神分裂症患者才有的异常神情。
尽管一夜没有合眼,尽管在大起大落的情绪中遭受了从来未曾有过的惊惧和狂喜的折磨,但法克肯尼迪的眼神中却有着一种理想即将实现的欣喜。
与家族中的那些实权派人物进行了整整一夜的磋商,尽管可视电话被截听的警报声不停地响起,但在更换了好几次通讯频率、开启了鬼龙送给自己的反侦听干扰器之后,长时间的通话变得顺畅、安全。从那些实权派人物浏览资料时不断抽着冷气的表情,还有那不时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臭骂、或是得意地微笑着的神情中,法克肯尼迪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在未来的岁月中,自己甚至有可能成为第三位肯尼迪总统!
看着在客厅中同样一夜没睡的梦露,法克肯尼迪不由得歉疚地朝着妻子笑道:“抱歉,亲爱的,让你担心了!好了,我想最近我会比较忙一些,也许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陪你了。别再担心我,一切都很好,非常好!”
用力拥抱了一下梦露,法克肯尼迪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有些皱褶的军装,大步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亲自驾驶着自己的那辆加装了防弹玻璃的豪华轿车,法克肯尼迪在转入了通往纽约市区的大道上之后,一把抓起了车载电话,顺手将鬼龙送给自己的那个小巧的反侦听装置按在了听筒上,摸索着接通了自己副官的电话:“兰森?我们手中的那个小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
副官兰森的声音一如往日地稳定:“将军,在昨天的袭击之后,我已经按照您的交代重新加强了基地中的防御力量,并且加紧了对小贩的审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们有希望在两天之内从那家伙嘴里掏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法克肯尼迪微微踌躇了片刻,断然地朝着电话那头的兰森副官说道:“好了,我们拖不起时间了。如果今天下午那家伙还没开口,那么就把他交给情报部门的人好了!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我们已经攥在手中太久,该换个人体会这个山芋的烫手感觉了!”
挂上了电话,法克肯尼迪微笑着驾驶着自己的车汇入了越来越密集的车流中,直朝着纽约市中心的惠灵顿大厦驶去。在经过一个交叉路口的时候,心情颇好的法克肯尼迪甚至稍微停了一会,从一个贩卖热狗的小贩手中买了一人刚刚出炉的热狗,顺手将找零的钱放到了路边的一个推着破烂手推车的乞丐手中,甚至还和颜悦色地安慰了一下那个步履蹒跚的乞丐。
目送着法克肯尼迪驾车扬长而去,推着那辆破旧手推车的乞丐喃喃地念叨着感谢的话语,步履蹒跚地转到了一条临街的陋巷中,而那个贩卖热狗的小贩则是继续在那条小巷口上等待着下一个主顾。除了喜欢不停地更换耳机上的收听频道之外,这个小贩还真没什么特别的了。
空无一人的小巷中,步履蹒跚的乞丐似乎是酒瘾发作,从破旧的手推车中掏出了半瓶子劣质的威士忌,靠在墙边猛灌起来。当那半瓶子看起来像是污水一般的威士忌全部灌进了那个乞丐的肚子之后,看起来像是完全醉了的乞丐甚至忘记了自己扔在一旁的手推车,一头撞进了小巷中的一扇窄门中。
狭窄的铁门并没有上锁,一头撞进了门中的乞丐趔趄了几步,这才稳住了身形,摸索着关上了身后的门,打开了门口的电灯开关。
窄门后是一道狭窄的通往楼上的楼梯,楼梯顶端的另一扇门上至少挂上了两三把结实的锁头,而在楼梯下的阴暗角落中,大堆的杂物几乎挤满了全部的空间。
方才还步履蹒跚的乞丐已经挺直了腰身,看也不看那道被锁死的大门,反倒是直朝着那堆杂物中钻了进去。
杂物后面的那扇有些斑驳的墙壁被轻轻地打开了,站在墙壁后面的李文寿一脸怪笑地看着满面污垢的卞和,讪笑着递过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都说你装龙像龙,装虎像虎,怎么今天装个叫化子,身上还真的有了那股子叫化子的恶臭了,那下次你装个屎壳郎,岂不是满身的大粪?这些真不亏了你‘大便’的雅号了”
接过了毛巾,卞和一把抓下了脑袋上扣着的那些脏兮兮的假发,一边用力将脸上涂抹的污垢擦了个干净:“下次?下次就轮到你了。刚才那位肯尼迪家族的新贵已经传来了消息,今天下午,那些情报部门的官员们会去那个基地接收‘小贩’,我们该出动了!”
关上了那扇暗门,李文寿兴奋地拉着卞和朝着另一扇半掩着的大门走去,嘴里却是不停地念叨着:“你刚才出门了,所以没看见刘国辉醒来的时候,看见sb和飓风站在他面前时的表情。不用拿回‘小贩’手中的情报,我都能肯定刘国辉那家伙不地道了!头儿现在和那家伙单独呆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你手里拿着什么?”
卞和苦笑着朝着李文寿晃了晃手中的零钱:“是那位肯尼迪家族的新贵赏给一个可怜乞丐的零钱。那家伙还真是没有做情报工作的天分,用二十美元买一个两美元的热狗,再把剩下的十八美金赏给一个乞丐,你见过这样的人么?”
一把抓过了卞和手中的那些零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李文寿嘻笑着推着卞和走进了那扇虚掩的大门:“行了,赶紧去冲洗干净你身上的垃圾,我们中间只有你的各种语言说得最流畅,没有你,我们怎么去胡弄那些靠着电子通讯做事的情报人员呢?”
面对面地坐在一张长桌的两端,因为一夜没睡而显得有些疲惫的鬼龙和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刘国辉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点燃的香烟燃到尽头。
两人面前的烟灰缸已经积满了烟头,但两个人依旧是一支接一支地点燃香烟,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香烟燃到尽头。当一支香烟在两人手中几乎同时点燃时,刘国辉终于将手指间的香烟放到了自己唇边,轻轻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喷吐出了一个个圆圆的烟圈。
看着在眼前渐渐扩大变淡的烟圈,刘国辉的眼神中竟然有了一种落寞的感觉,有些像是喃喃自语地低声说道:“人生是不是像一支点燃的香烟?开始了,就没有停止,只能是看着它燃烧到尽头?”
同样将手指间的香烟放到了唇边,鬼龙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猛地将浓厚的烟雾喷到了空中,将那些轻轻飘荡的烟雾冲得四散飘飞:“即使人生像是一支点燃的香烟,那也是有着各种不同的活法的!有的人精打细算,唯恐这一生过得太快,恨不能将一生中的时间停顿下来。那样的一辈子,就像是一支点燃了,却任其缓慢燃烧的香烟,有什么意思?”
微微地点点头,刘国辉微笑着低声接口:“还有的人,禁不住对于人生中刺激的渴望,尝试着慢慢地吸上一口,再小心翼翼地吐出来,用眼前的那些烟圈来迷醉自己的眼睛和心灵。这样的一辈子,有回忆,有挂念,还有更多的,却是那些患得患失的感觉。”
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烟雾,鬼龙的眼中猛地涌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气:“就为了这种虚无飘渺的愚蠢留恋,有的人开始学会了贱价出售自己的尊严,有的人聪明些,学会了抛售自己的国家,还有的人,甚至拿着兄弟的鲜血和性命去换取那片刻的欢愉!”
刘国辉的眼睛里还是那种看似轻松,实际上却隐含着重重忧虑的神情:“因此,对于你我来说,这种人,还留着干嘛?不如早早地让他转世轮回,也好还这世界一个祥和清净?”
轻轻地从腰间抽出了随身的自卫手枪,鬼龙慢慢地将手枪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双充满了越来越浓厚的杀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国辉:“即使那个人就是你?”
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刘国辉的脸上泛起的却是浓厚的苦涩:“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你是不是打算现在就扣动扳机?”
鬼龙的双手都没有触碰桌子上的那把明显上膛了的手枪,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刘国辉的双眼:“我不会滥杀,至少在我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会朝着我的人扣动扳机!时间对你我来说,足够了!”
完全在椅子上放松的身体,刘国辉脸上那浓厚的苦涩却是越来越沉重:“可是,我却不得不拿走你的性命,或许还有其他人的听过《格萨尔王》的故事么?”
鬼龙一怔,但马上恢复了警惕的神情:“那首靠着歌曲传唱了千年的藏族《格萨尔王》的传说?你喜欢哪个片断?”
刘国辉缓缓地伸手从自己的领口上取下了半截细小的银针,轻轻地放在了自己面前:“我最喜欢的,是整个《格萨尔王》中最为经典的那一幕--《结盟》!为了格萨尔王最终的胜利,格萨尔王的岳父亲自请求与其他部族联盟,并且亲手砍下了自己的胳膊作为勇士之间的信物!”
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鬼龙疾步走到了刘国辉面前,从自己的衣领中取出了另外的半截银针,轻轻地和刘国辉取出的那半截银针合在了一起。从中间被截断的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芒,两个明显是在放大镜下切割而成的锯齿断面很好地粘合在了一起,就像是从来没有被切断一般。
再次的苦笑中,刘国辉慢慢地朝着鬼龙伸出了颤抖着的手:“没想到是我吧?也许你认为,你才是终生制职业计划被清洗时唯一幸存的一个?”
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那根合在了一起的银针,鬼龙愣怔了好半天,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朝着刘国辉伸出自己的手!
终生制职业计划中,渗透到了各个部门中的人都在清洗的范围之列,甚至连那些埋藏多年的老手都无法幸免,而这个潜藏在特别军法处的家伙竟然能够幸免?
他为什么
似乎看出了鬼龙心中的想法,刘国辉慢慢地收回了自己那颤抖着的巴掌:“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不提前通知大家,好让大家能够迅速离开,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轻轻地靠在了椅背上,刘国辉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包香烟,颤抖着手抽出了一支叼在嘴上:“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那些出卖了终生制职业计划的家伙几乎弄到了所有参与者的名单,而我的幸免,只是因为我只和少将直接联系,甚至没有出现在那份绝密的人员名单上!在那种情况下,我甚至不能打一个电话,或是利用我和将军之间的特别联络方式来提醒将军!”
微微地喘了口气,刘国辉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地狱中的叹息声:“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的面前倒下,而我却还要朝着我的同伴们继续射击,就像是一把刀在切割我的双手,就像是一把火在炽烤着我的心,我在杀死自己的同伴,我在亲手杀死自己的灵魂!这么多年时间里,我每天晚上都要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梦境中的那些枉死的同伴而发疯,我必须活着,我必须清醒地活着,面对属于我的痛苦,面对属于我的责任!”
仿佛忘记了自己胳膊上的伤痛,刘国辉猛地一巴掌拍在了坚硬的桌面上,放在他面前的烟灰缸被震得猛地跳跃起来,已经满满的烟头和烟灰纷纷洒落在了洁净平整的桌面上。
不知不觉间,鬼龙的右手轻轻地搭在了刘国辉的肩膀上,当刘国辉惊讶地抬起头来时,看到的却是鬼龙的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轻轻地拍拍刘国辉的肩膀,鬼龙顺手抓过了刘国辉的烟盒:“你没错,我们都没错,只是做了各自该做的!将军在我离开国内的时候曾经说过,我必须听众拿出这支银针的人下达的任何命令。而你却将自己放在了这样一个令人怀疑的位置上,我该怎么向兄弟们解释这一切?”
或许是被胳膊上的伤痛所影响,刘国辉的脸色猛地苍白起来:“没有解释!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被你发觉的变节者,一个即将逃脱的变节者!而作为取信那些美国情报官员的证据,我必须拿走我们弄到手的情报,还有另外的一些”
点燃了叼在嘴上的香烟,鬼龙轻轻地将烟盒放在了刘国辉的面前:“我们已经有了押解小贩的全部路线图和所有的反制措施的计划,小贩的那些情报,我想不会有太大的纰漏了,除了小贩手中的情报,还有什么?”
艰难地抬起了头,刘国辉静静地看着鬼龙:“除了小贩手中的计划,我还要你的项上人头!”
出乎刘国辉的意料,鬼龙并没有对自己的话语有丝毫的震惊,只是缓缓地踱回了长桌的另一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的手枪重新插回了腰间的枪套中:“你要进入美国人的情报范围?”
刘国辉微微地点点头:“墨西哥基地早已经暴露,而国内的那些混蛋已经将你的照片和你所处的位置卖给了那些美国人。不管劫持小贩的行动会不会成功,你都已经成为了美国人心中必须要处死的对象了!一切从开始的时候,就是为了今天所准备的,而在这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也不过是一些意料之外的插曲,只是更加推动了整个计划的实施罢了!”
鬼龙的脸上异常的平静,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任由那浓厚的烟雾遮盖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静默了片刻,鬼龙低沉着声音问道:“就我一个?”
刘国辉似乎更难以启齿,但却不得不张开了发苦的嘴巴,沉声说道:“除了你之外,纽约还有六个暗藏的情报人员,都是在这次的行动中露了真面目的,留不住也救不了的,只有你是例外!”
烟雾缭绕中,鬼龙的声音却是格外清晰地传来:“也就是说,我还有作出选择的权力?”
似乎是被烟呛到,鬼龙轻轻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谈。当刘国辉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鬼龙的声音却是再次稳稳地响起:“反问一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或者说,如果你我之间换个位置,你会不会欣然接受?”
沉默了片刻,刘国辉的声音似乎轻松了许多:“如果是换个位置,我会毫不犹豫!战将之中,舍生取义比皆是,但在众多悍勇战将中,我最喜欢的却是舍弃了项上人头的樊于期。能够以命相搏的只可算是血勇,可是愿意以命赌命的,却是天下第一号的亡命徒。我或许不是什么好的战将,但作为一个亡命徒,我相信我绝对可以胜任!”
大笑声中,鬼龙猛地站起了身子:“既然如此,那你还罗嗦什么?人头在此,拿去就是了!”
同样站直了身体的刘国辉也是一声大笑:“也好,尔血砺刀锋,妆头悬国门,且看我杀出华夏天朝的凛凛雄风!”
浓墨重彩的大笑声中,两个悍勇的战士竟然笑出了泪水。
再次地猛抽了一口香烟,鬼龙大笑着继续两人之间的话题:“就像是我们,渴望的就是轰轰烈烈的人生,豪放豁达,快意纵横,从文治天下,习武平万邦!纵是人生苦短,但短短数十年性命,却抵得上那些蝇营狗芶、浑浑噩噩的家伙几辈子!”
“人生如烟,世事如尘,或许百年之后,根本就不会再有人记得我们,记得我们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原本不没有打算在凌云阁上荣耀题名,更没有打算在浮华尘世中争得个显贵存世,忘了,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可是,因为对我们的忘却,那些永远不能被忘记的东西,却会在历史中更加的清晰,在时间的洪流中生生不息地存在!那才是我们想要的荣耀,永远属于我们的荣耀!”
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去了一半,刘国辉的脸上,竟然有了一种不舍的神情:“粪土功名,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那就是难上加难了!从这间房子里面走出去,下次见到外面的那些兄弟,恐怕就是你死我活!”
将已经燃尽的烟头狠狠地按在了满满当当的烟灰缸中,鬼龙狠狠地吐出了胸中的一口闷气:“杀身成仁易,恶名盈身难!以后你的日子会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