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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会故意打电话给我透露他和曼笛的行踪——”

    “你——”墨石瞪他,脑海电光石火闪过那晚的一切后终于若有所悟。只是他仍不敢相信,蓦地扭过头,灼亮的眸光射向一旁默然静听的楚行飞,“你怎么说?行飞。”

    后者不语,沉吟了许久才徐悠回答,“我赞同星字的看法。也许长风他本来是不想放过你们的,却不知不觉做了违背心意的事。也许连他自己——”他一顿,淡淡苦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做。“

    墨石瞪他,许久,“我真不明白你们搞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把戏!”他忿忿然地说,黑眸蕴着淡淡无奈。

    “别这样,墨石。”蓝眸闪着璀亮辉芒,“难道你忍心长风这样日夜灌酒、折磨自已?就当帮他一个忙吧。”

    “……怎么帮?”

    “先帮他查出来寒蝉到底上哪儿去了。”

    “为什么是我?”墨石狠狠地皱眉,凌厉的眸光忽地扫向乔星宇。

    后者连忙举手做投降状,“圣诞节快到了,我要带曼笛和醒尘回加拿大。”

    墨石凌厉的眸光立即一转方向,在眸光还未落定时,楚行飞便聪明地迅速推卸责任。

    “别看我!戚氏集团的事情就够我忙昏头了。难得闲下来的时候还得帮『某人』当说客,游说cia放过他。”

    那个“某人”很不幸地正是他!

    墨石咬牙,看来为了让行飞替他解决cia那些缠人的家伙,他只好认命答应接下这桩苦差事。

    该死的!天下何其大,他哪知道那个女人究竟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知道寒蝉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低沉静定的嗓音,刺激着蔺长风因过多酒精微微昏眩的神智。

    “墨石?”他蹙眉,不确定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否是天剑的声音。

    “是我。”对方倒是干干脆脆地承认自己的身分,只是语气冷冷淡淡的,听得出并不想与他多谈。

    既然如此,何必打电话来?

    蔺长风嘲讽地勾起嘴角,好一会儿,蓦地想起墨石方才劈头的第一句话,“你说……你知道寒蝉在哪里?”

    “没错。”

    “她在哪儿?”语音急促,握着话筒的右手微微发颤。

    墨石不语,似是陷入了沉吟。

    蔺长风屏息等着,一颗心提在喉头,虽只有短短数秒,却像等待了一个世纪。

    “我可以告诉你。”墨石终于开口,语调却毫无起伏,“可你要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脱离黑道。”

    “脱离黑道?”

    “是。从此以后你必须断绝与黑道分子的一切往来,不论你从前经营了多少人脉,全部斩断!”墨石一字一句地说,缓慢却坚决。

    蔺长风一凛,不及片刻时间便迅速下了决定,“我答应你。”

    “……很好。”对他的爽快答应墨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迟疑了半晌才开口,“还有,虽然龙门所有大老都在那场爆炸案中丧生了,但肯定还有一些残余党羽,你必须全部扫荡干净。”

    “没问题。”

    “长风集团必须成立慈善基金会,每年投入集团盈利百分之五的资金。”

    “可以。”

    “你……真的全部答应?”

    “我全答应。”蔺长风肯定他的疑问,“可以告诉我她在哪儿了吗?”

    “等等,还有一个条件。”

    “请说。”

    “如果我要……你在长风集团一半的股份呢?”

    “给你。”他立刻响应,一秒也没考虑。

    而墨石的反应是倒抽一口气,半晌,忽地迸出一阵朗笑。

    蔺长风忍不住蹙眉,“你笑什么?”

    “我……没事,只是……只是……行飞那家伙真不是盖的——”足足笑了十几秒,墨石仍然无法镇定心神。

    蔺长风可没那样的好耐性,“可以告诉我寒蝉在哪里了吗?”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自齿间逼出。

    “……芝加哥。”

    “芝加哥?”他闻言,怔然。

    芝加哥(chicago)

    位于美国中北部的大城市,拥有远近驰名的严寒冬季,冷到极点的低温轻易可以夺去一个人的清明神智。

    芝加哥的雪,更是出了名地暴躁,从不肯静静落在大地上,总是拉扯着同样没耐性的狂风,并肩在城市里狂暴肆虐。

    今冬,自然是跟从前一般的冷,今夜,狂烈的暴风雪同样一如以往。

    举起步履,蔺长风困难地冒着风雪前进,每前进一步,都是万般艰难。而每前进一

    步,狠狠刮向他面庞的冷风也引得他一阵发疼。

    好冷。

    极度的冰寒几乎要击昏他的神智,可他不理,仍是踏着坚定的步履前进。

    积雪严重的道路无法行驶任何车辆,唯有靠一双腿,才能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而他非去不可,一刻也不能等——

    “她在芝加哥市郊一家修道院。”

    “修道院?她该死的在那边做什么?”

    “她寄住在那里,也帮忙教堂做一些社区慈善事业,听说那边的主教很欣赏她……”

    “欣赏她?一个主教干嘛欣赏一个女人?”

    “谁知道?也许有意劝她成为修女,你知道,这些人都特别喜爱服侍上帝那一套……”

    服侍上帝?嫁给上帝做新娘?

    他不许!

    他早说过,寒蝉的婚事自然由他来安排,不必那个见鬼的上帝插手!

    突来的一阵暴风狠狠地刮向蔺长风,狂躁地卷起他墨黑的发丝,缠绕于他阴沉的脸孔。

    他啐了一口,吐去胆敢侵入他嘴里的发丝,原本就显得不悦的俊容此刻更只有“阴沉”两字可形容,阴暗、沉郁,教人不敢轻易逼视。

    可芝加哥的风雪可不管,照旧侵袭他全身上下,放肆地玩弄他的头发、衣袂,甚至试图卷走他的黑色雪衣。

    他拉紧衣领,风雪迷蒙了他的视线,教他几乎辨不清方向,想立定身子左右张望,却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该死!

    他暗暗诅咒,只能低着头,凭着野兽般的本能缓缓前进。

    彷佛走了几个世纪,他终于在迷茫的风雪中,远远地望见教堂尖顶,心上一宽,脚底却绊到了掩藏在厚雪底下的坚硬物体,狠狠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他双膝发疼,脸庞整个理入冰沁的寒雪,冻得他全身不停发抖。他咬紧牙,撑起双臂试图站起身,却在双腿还没立稳前被一阵狂风一卷,再度落了地。

    他深吸一口气,吸入鼻腔的除了空气还有冰冷的雪花,可他浑然不觉,一心一意只想快点爬起来,继续往教堂方向前进。

    在重新迈开第一步时,左大腿传来的剧痛才让他察觉原来自己受了伤,而鲜红的血正悄悄渗出,透过裤管,在白色雪地染上点点嫣红。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再度咬紧不停打颤的牙关。

    就算瘸着腿,他也要赶到那间教堂,因为他的寒蝉在那儿,而她也许就要嫁给那该死的上帝了……

    他不许,他绝对不许!他会替她找到好对象的,他会让她以后过得幸福的,他绝不要她那样委屈自己,他不要她受一点委屈!

    她不适合当修女的,不适合穿上修女那朴素又呆板的袍子,她不适合——

    “蝉儿,你等等我,千万别上他们的当,千万别听那些人的话——”他喃喃,徒劳地对着前方冰冻至极的空气叨念,“你不适合那里,不适合嫁给那家伙,祂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腿部的伤随着他每一个迈开的步伐剧烈地抽疼,狠狠地撕扯蔺长风的神经,可他像感应不到疼痛似的,只是拚了命地、执着地前进。

    他快到了,快到了。

    可为什么那看起来很近的尖顶走起来却如此遥远?为什么在他如此慌乱、如此焦急的时候,那教堂却还彷佛远在天捱呢?

    他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啊!

    没时间耗在这儿跟这该死的风雪搏斗,没时间浪费在这段应该是近得可以的路上!

    “蝉儿,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终于,在漫天风雪中,他见到了专属于教堂的彩绘玻璃,微微透出金黄的光芒,迷眩他被风雪刺得发疼的双眸。

    终于到了——

    他朦胧地想着,早已被冰冻与剧痛折磨得失去知觉的双腿缓缓跨上歌德式教堂前的石阶,一步一步,直到双臂能推开大门,跟着无力的身子往前一落。

    尽管趴倒在地,他仍是挣扎地抬起头,直视前方金碧辉煌的神龛。

    寒蝉在哪儿呢?他勉力展开双眸,却怎样也看不清眼前一条条模糊的人影,勉力竖起耳朵,却怎么也听不懂这清越的圣歌声唱的是什么曲调。

    “你在哪里……”他喃喃念着,强自收束濒临涣散的神智,“蝉儿——”

    “我在这儿,在这儿!”一个清雅而激动的女声忽地拂过他耳畔,总算唤回他一丝神智,“你怎么来了?长风,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清柔动听的嗓音如阳光下的春泉,暖暖地流过他的心,他轻扯嘴角,望着眼前朦胧不清的脸孔。

    是寒蝉吗?是她清丽出尘的容颜吗?是她湛幽墨深的眼眸吗?那美丽的瞳眸正漾着泪光吗?

    “别……哭……”

    “我没哭,我没哭啊!”女人心碎地喊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却一颗颗、放纵地滑落颊畔。

    他扬起右手,想替她拭去眼泪,无奈实在挤不出多余的气力,终于还是颓靡地垂落。

    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闭眸,深深呼吸,过了好几秒,总算自唇间虚弱地吐逸,“别做……修女——”

    只这么四个字,便用尽了他所有残余的力气,像榨出身上最后一滴精魂,徒留一具破败而僵凝的身躯——

    “长——风——”

    凝望着床上面容苍白、双唇淡淡发紫的男人,寒蝉有一些茫然,却有更多的不舍与心痛。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今晚可是芝加哥入冬以来最大一场暴风雪啊,他怎么会傻到在这样的天气出门?

    他真傻,不仅冻坏了身子,还让大腿也割伤了。

    一念及此,她蓦地咬牙,脊髓窜过一道冷流。

    她还记得两小时前,当她从专注的祈祷中回神,乍然瞥见他倒落在教堂大门附近的

    身躯时,内心的强烈震撼。

    他全身是雪,湿淋淋的墨发在头顶狂乱地盘卷,黑色的雪衣尽湿,而在他身边,化着一摊血与雪融合成的异色液体。

    她几乎发狂,不明白他为何会将自己弄到这般境地,心脏猛烈地抽疼,而泪水纷然坠落。

    她哭得那样激动,几乎失神,教堂里的主教、修女以及参加弥撒的民众们全不知所措。而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狂乱地口头要求修女们让她留下他,让她能好好照顾他。

    仁慈的修女们自然没有拒绝,善解人意地立刻帮她将蔺长风扶到教堂后院她暂居的房间,脱下他身上湿重的衣服及雪靴,放上她的床。

    她们热心地端来热水、伤药、绷带等东西,在一阵迅速且安静的忙碌后,才留下她与蔺长风独处。

    而她从她们退出房间后,便一直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床上因低温而昏迷的男人。

    长——风——

    她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她脑海回旋不去的名字,一面忍不住扬起玉腕,柔柔地覆上他沁凉的俊容。

    他身子还是好冷,即便房里暖气已调到最高温,仍无法有效使他的体温迅速回升。

    怎么办?

    手指抚过他依然青紫的唇,好不容易稍稍镇定的心神又慌乱起来了。

    微一凝思,她蓦地下了重大决定。

    站起身,她脱去简单的外衣,只留白色内衣。接着,窈窕有致的细致娇躯躺到床上,小心翼翼略过他绑着绷带的左大腿,紧紧地裹住他冰凉的身子。

    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快醒过来吧。她轻轻吐息,停歇着泪珠的墨睫缓缓垂落,粉颊贴上他心跳较平时缓慢的胸膛,感应着他的心韵。

    快醒来吧,长风——

    他醒来了。

    可没想到竟会在这样暧昧的状况下醒来——几近全裸的柔软娇躯与他紧紧交缠,彼此融流着温暖体热。

    起初,他有些茫然,灰眸瞪着胸前墨黑的头颅,以及女体洁白莹腻的肌肤。好一会儿,他终于领悟这与他交缠的身躯正是属于寒蝉的,呼吸立即一窒。

    而一股灼热的欲望,立刻从双腿之间苏醒。

    “蝉儿?”他愕然唤着,双手一面托起她的肩轻轻摇晃,“蝉儿?”

    不过两秒,怀中美人立即警醒,睁开一对略微迷蒙的星眸。可这迷蒙不及转瞬,倏地便清明起来。

    “你醒来了?”她转过头,眸光落定他脸庞,在确定他原本青紫的唇已恢复正常的红润后,紧绷的肌肉才缓缓放松,“你觉得怎样?还好吧?冷不冷?腿痛不痛?”

    “我觉得很好。不冷,也不痛。”他沉缓地说,逐一回答她一连串急促的询问。

    “那就好,那就好。”她更加放松了,黛眉静静舒展。

    他凝睇她,“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这个。”他以手指比了比两人的身子。

    寒蝉一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一直紧紧贴着他,她一声惊呼,迅速退开自己的身子,而粉白的颊漫染两片霞云。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温暖你的身子。”她尴尬地解释着,一面尝试翻滚过身子下床,可他却猛然一展猿臂,紧紧扣住她慌乱不安的身躯。

    “你做什么?”他问,鼻尖几乎贴住她的,紧盯她的灰眸燃着异常火焰。

    “我……下床。”她低眉敛眸,不敢直视他灼亮的眼。

    “你不是要温暖我吗?”

    “我……可是你说不冷了……”

    “我还有点冷。”他霸道地说,几乎是粗鲁地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下颔抵住她冒着细碎汗珠的裸肩。

    她微微挣扎,不小心触上他受伤的大腿,感觉他身子一阵僵硬。

    “怎么了?我弄痛你了?”她焦急地问,抬眸拚命想认清他的表情。

    他却不让她看,依然紧紧地拥住她,“我不痛。”

    “真的?”

    “嗯。”

    “那……你不觉得热?”

    “冷死了。”

    “可是——”寒蝉咬住下唇,慌乱地察觉他身子的某部分似乎起了反应,正对她传递着诱惑的热潮,她几乎逸出呻吟,“长风——”

    “怎么?”他低哑地问,性感的气息柔柔地吹拂她敏感的耳垂。

    “我——”她感觉全身发热,玉颊紧紧贴住他的胸膛,修长的指尖不经意刮过他后背。

    他倒抽一口气,身子一颤,而反应更激烈了。

    她尴尬莫名,“我觉得……我还是下床比较好。”

    “不许!”他抱紧她,蓦地用力转过身子,居高临下俯视她,固执地圈锁住她的灰眸,浮移着迷蒙幽缈的欲望。

    “长风——”她细细地唤了一声,娇娇地、软软地,宛若叹息。

    这声宛若猫咪的轻呜击败了蔺长风,他低吼一声,忽地低垂下头,滚烫的双唇霸气地烙上她柔软樱唇,辗转蹂躏。

    “你会拉伤大腿……”她在吻与吻之间轻声喘息。

    “我会……小心——”他短促地说,依旧热切而激动地吻着她,不肯稍稍停歇。

    “会留下伤疤……”

    “管他的,反正我已经满身都是了——”

    她闻言,心脏不觉一紧,再没任何抵抗能力,由着他近乎狂乱地吸吮、咬啮,虚软的身躯恍惚地在漫漫春潮中荡漾浮沉。

    再度清醒时,蔺长风发现天色已亮,银白的天光正透过玻璃窗逐渐占领这间小小的、简单朴素的房间。

    他蹙眉,不满地发现床的另一侧竟已是空的,没了寒蝉温暖的身子。

    他蓦地直起上半身,灰眸沉郁地迅速扫掠屋内,寻找着她的身影。

    可没有!房内除了他,空无一人,就连zuo爱的气味也淡了,教他差点要以为夜晚与寒蝉的激丨情只是一场春梦。

    可那不是梦。

    他掀被下床,拾起椅背上早被暖气烘干的衣衫,依序套上白色羊毛内衣、深灰色羊毛衬衫及厚背心,以及黑色羊毛长裤。

    挂在门边的黑色雪衣只半干,他漠然地瞥过一眼,便决定忽略它,径自拉开了门。

    穿过一道长廊,迎面走来几个修女,皆对他淡淡微笑。

    “merrychristmas!”她们打着招呼,而他微微一愣。

    “merrychristmas!”

    直觉地响应她们一句,他颔首为礼,还来不及问她们寒蝉的行踪,其中一位修女便

    主动开口,“她在祭坛前祈祷。”

    祈祷?!

    他皱眉,匆匆谢过修女,左手扶着还微微发疼的左腿,一步一拐地越过教堂后院。

    昨晚的暴风雪已霁,庭院里几个修女趁着天气晴朗,正忙碌地清扫着积雪及一些被风吹落的杂物。

    他迅速经过她们,一心一意往教堂正殿走,对她们瞥来的好奇目光丝毫无所觉。

    终于,不耐的步履从侧门踏入教堂,他停定身子,凌锐的灰眸一下便落定寒蝉。

    她正跪在金色祭坛前,双手交握,虔诚地祷告着。

    这样的一幕,宁静,却刺眼。

    他快步走向她,几乎是粗鲁地拉起她跪倒的身躯,“起来!”

    她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做什么?”星眸凝向他,满蕴愕然。

    “跟我走。”他瞪视她,简洁一句。

    “跟你走?”她黛眉一蹙,“去哪儿?”

    他不理会她,直直将她往外拉,一路一拐一拐地将她拖出教堂正门。

    迎面而来的冰风教两人都是一阵激烈冷颤。

    寒蝉凝望他阴沉侧面,数秒,忽地一咬牙,“你在这边等着。”她淡淡一句,一面回过身,窈窕的身子迅速飘过教堂,穿越侧门。

    蔺长风瞪着她逐渐淡去的背影,有片刻六神无主,但他强迫自己凝定呼吸,安静地等着。

    终于,她秀丽的倩影再度出现在侧门,一路移动着飘逸的步履走向他。

    “穿上。”她将一件不知打哪儿借来的黑色厚毛料大衣披在他的肩上。

    他一怔,这才发现她原来是回去添衣的,纤细的身子里上浅灰色长大衣,颈上围着天蓝色格子围巾。

    他点点头,终于动手为自己穿上大衣。在他穿妥后,两只小手跟着忙碌地将一条浅色开司米尔羊毛围巾围上他优雅的颈项。

    “走吧。”直到一切妥当后,她才扬眸直视他深不可测的灰眸,“小心你的腿。”

    而他回迎那对彷佛潋滟着温柔水雾的美眸,微微失神。

    第八章

    户外雪霁天晴,金色的阳光和煦地照拂大地,要不是那一团团积在路旁的晶莹白雪,真让人会以为昨夜的暴风雪只是一场恶梦。

    望着被白雪侵占大半领地的路面,以及两旁覆着雪衣、雪帽的干枯树木,蔺长风有一阵茫然,一向坚定的步履竟莫名踯躅。

    “要去哪儿?”寒蝉问他,语气和婉。

    他蓦地旋身,凌锐的眸子望向她,半晌,灰眸里英气尽敛,抹上一层淡淡惘然。

    他不知道!

    天地之大,他竟不知该往哪儿去!回纽约吗?回去又如何?他已不晓得自己能在那座城市做些什么?继续经营长风集团吗?继续伪装自己成为那个人人称道的青年企业家?

    不!他不是那样干干净净的有为青年,他不值得那些愚蠢的纽约人盲目的赞赏!

    他只是个杀手,身上背负着数十条血债——一个邪佞、堕落、罪无可赦的杀手,从十八岁那年亲手夺去师父的性命开始,他只是个一步一步走向地狱的罪人,他——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不知该往哪儿去,不晓得天下还有哪一个地方能容下这样万般罪恶的自己?

    “我不知道……”望着眼前蕴着温柔神情的美颜,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假装无动于衷,“我不晓得自己该去哪里,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她默然,明眸深深睇他,闪掠过无数道谜样雾彩,却只是默然不语。

    他受不了那样的沉静,“说话啊,寒蝉!”

    “……你来做什么?长风。”她终于轻启唇瓣,淡淡问道。

    “我……我来……”他深呼吸,蓦地冲口而出,“我来阻止你成为修女。”

    “修女?”丽颜抹上怔然。

    “你不适合成为修女,蝉儿,你不适合!如果你想过平凡人的生活,我会设法替你找到好的对象,一定有很多好男人可以照顾你。”他急促地说,“你不必委屈自己嫁给『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

    寒蝉浅浅弯唇,他对上帝的称呼令她莞尔,然而,对他一串激动又急切的话语她却是微微茫然的。

    “谁告诉你……我要成为修女的?”

    他一愣,“难道不是吗?那昨晚那个仪式是——”

    “那只是望弥撒。”她淡淡地说,“昨晚是耶诞夜,所以教堂才举行弥撒。”

    “耶诞夜?”

    “嗯,今天是圣诞节。你该不会忘了吧?”

    圣诞节?

    蔺长风先是一怔,片刻后才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那些修女会冲着他说耶诞快乐——

    “你怎度会以为我打算成为修女?”

    她清柔的问话拉回他迷茫的神智,他眨眨眼,“是墨石——”

    对了!墨石!该死的天剑!原来他是有意误导他的!

    蔺长风剑眉一紧,嘴角歪斜出古怪的弧度,面对寒蝉淡淡迷惑的神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被那颗石头给耍了吧?

    “你不打算成为修女?”最后,他只能用问题回答她的问题。

    “我没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纽约遇到一个修女,她带我来的。因为我……”她深呼吸,轻咬下唇,“不知道该去哪儿,所以她邀请我一起回来这家修道院。”

    “她要你来这边干嘛?”他继续逼问,语气微微不善。

    “也没做什么,这些日子我只是在这边帮忙,做一些社区服务的工作——”她淡淡地说,“我还没想到以后要做些什么。”

    “你……打算就这样离开我?”他瞪她。

    她回凝他,数秒,“这不就是你本来的打算吗?你自己说过,一切结束后,我就可以不必跟着你了。”

    “可我没说你可以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

    “我不是你的手下了,长风。”她凝睇他,语气轻柔却坚定,“我应该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

    他一愣,茫然。

    是的,他是曾经说过一切结束后她就不需再跟随着他,他是暗示过她不需再担任他的属下,可他……没想过让她就这么离开,他从没想过她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竟会如此空虚,竟会如此令他慌乱无主,不知所措!

    他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从她在那场爆炸案为了掩护他而身受重伤,他便忽然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她了,他担忧她再也无法醒来,而在她昏迷醒来后又不晓得该怎么与她相处。

    他只知道自己想陪着她,也渴望她伴着自己,可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渴求——

    “你救了我!”思绪在脑海百转千回后,他忽地冒出这么一句。

    “那又怎样?”寒蝉浑然不解。

    “我本来想死的——已经没有活在这世上的必要,可你却救了我!”他瞪她,愤然的嗓音竟像是指控。

    她更迷糊了,“长风,你……”

    “我本来就该死的,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做。”他激动地说,急切的语气不知是为了说服她,或是自己,“可你却救了我,强迫我继续活下去……既然这样,你就有义务帮忙我,帮助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找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他一连串激切的言语惊怔了她,明眸漫上迷惘水烟,“我……帮你?”

    “是的,你必须帮我。”他热切地点头,忽地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她纤细的肩膀,

    “你有义务!”

    义务?他要她为了义务继续跟随他?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他——怎能如此残忍?

    寒蝉咬牙,双拳握紧,心海逐渐翻腾汹涌波潮。

    她不是机器人,在一颗心全数攀附在他身上后,还能对他毫无奢求与渴望!

    他根本不知道,对她而言,与他多相处一日、多接近一刻,都是能绞痛人心的折磨。

    愈接近他,就愈依恋他、愈渴望他,愈对自己永远无法得到他的心感到绝望。

    他永远不会为她心动的,对他而言,她只是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偶尔聪明灵透得足以与他进行对话,夜晚还能为他解决生理需求。

    她是个好手下、好朋友、好情人,却绝对不会是他倾注感情的对象!

    他永远不会爱上她,他只对那个天真纯洁的戚艳眉动了真心,因为只有纯真的天使,才能解救他堕落的灵魂。

    而她,一个与他同样失了魂的女人,又能帮他些什么?

    一念及此,寒蝉蓦地一阵凄然,迷惘的步履迈开,木然前进。她缓缓地、一步一踯躅地穿过教堂前长长的走道,转出雕花铁门。

    蔺长风不发一语,在她身后默默跟随着。

    而她毫无所觉,径自惘然地走着,片刻,在一个人家的屋檐下凝足。

    小巧的屋檐下,静静立着一座精致的小木屋,看得出来是刚刚放上去的,因为屋身上连一丝残雪也没,完全的光亮灿烂。

    她蹲下身,怔怔地望着小屋里头凝思。

    蔺长风怔然望着她莫名其妙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跟着她蹲下身子。

    小木屋内,其实是仿真耶稣诞生的马槽,数个小巧可爱的瓷偶分别代表着耶稣、圣母以及伯利恒三名先知。

    “耶稣诞生——”她喃喃念着,优雅的脸孔蕴着淡淡迷惘。

    蔺长风瞪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路上的耶稣诞生象征装饰产生兴趣,还露出那样的神情,她在想什么?

    “蝉儿?”他试着唤她的芳名,带着些许犹豫,总觉得此刻的她离他好远,不是他轻易可以了解的。

    “……知道我为什么留在这座修道院吗?”她突如其来地开口。

    “为什么?”

    “因为平静。”她轻轻地说,明眸仍紧盯着小木屋里的瓷偶,“在教堂里祈祷时我的心会感到异常平静,而在帮忙修女们进行一些社区慈善活动时,我才觉得自己好象还有那么一点活下去的意义——”

    她语音轻柔,却蕴着某种难言的凄然况味,他听得心弦一扯。

    “蝉儿……”

    “让我留在这儿好吗?”她忽地起身,谜样的美眸迎向他的灰眸,“请你别为难我。”

    “蝉儿!”他急了,不觉扬高嗓音,胸膛涨满某种焦虑的感觉,折磨得他几欲发狂。

    “请你别为难我,长风。”她睇着他,轻轻地、柔柔地说道,“我真的不想再跟着你了。”

    清幽简洁的一句话如夏季落雷,劈得蔺长风晕头转向,他瞪着寒蝉,瞪着那张平静无痕、看不出丝毫表情的清丽容颜,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她说不想跟着他,她不想继续跟随他了!

    他倏地咬牙,拚命克制凌乱的呼吸与狂野的心韵,不让激动的情绪外露。而她仿佛没注意到他不寻常的反应,径自翩然旋了身。

    莲履轻悠缓慢地前进,在雪地上踏出点点足迹。

    蔺长风默然跟着地。

    他不晓得自己还跟着她干嘛,她已经摆明不想再与他有所牵扯了,他该识相点早些离去!

    可他却不能,心绪仓皇不定,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得籍着默然跟随她,稍微稳定心海不安的波潮。

    两人一路前行,顺着街道上了缓坡,逐渐往教堂附近一座微微高起的山丘走去。雪积得很厚,并不好走,两人只得尽量避开积雪的地方,沿着道路中央细细的、约莫只有几公分宽的小径缓慢地前进。

    虽然如此难走,虽然行进的速度如此缓慢,寒蝉仍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而蔺长风也一步一步在后跟随着。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开口,两人在安静的气氛中一前一后地走着,走着,甚至起了某种错觉,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走到世界的尽头——

    直到一阵打骂声唤回了两人迷惘不定的神思。

    是一大一小两个人,看来像是一对父子,高大凶恶的父亲正一路拖着矮小瘦弱的小男孩,一路走,一路骂。

    “他妈的赔钱货!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什么也不会、光会浪费老子钱的儿子?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骂到这儿,男人忽地停住步伐,用力甩了儿子一耳光,打得小男孩跌跌撞撞,膝盖一弯,跌落在地。

    见小男孩跌倒在地,却连一声痛也不敢哼的委屈模样,男人丝毫无同情之心,双眸更变本加厉地直瞪着他,“说!你有没有说谎?”他语气凌厉,“是不是偷偷把钱给我藏起来了?我才不信你卖了半天圣诞饰品,才赚这么一点点钱……说!你是不是偷藏钱?”

    “我没有……没有。”小男孩扬起小小的头颅,清澈的蓝眸闪着波光,“真的没有,

    爸爸……“

    “真的吗?”

    “真的、真的。”

    男人狠狠瞪他一眼,“起来!”他忽地命令。

    小男孩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两只小手撑着地,拚命想站起来,无奈方才那一跤似乎扭伤了脚踝,教他右腿一拐,再度跌坐在地。

    “该死的!”男人失去了耐性,抬腿踢了男孩一脚,“我叫你站起来!少在那边给我装死,给我起来!”他踢一下,又踢一下,彷佛把经年累月积下来的怨气全发泄在自己儿子身上。

    “别打我,别打……”小男孩躲着,却又不敢躲闪得太厉害,只得双手护住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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