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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自己肩膀,而一对沁凉寒瞳仍怔怔地对着一室黑暗。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那么仓卒,仿佛一场梦一般,直到她对着楚南军连开三枪,混沌的脑子才蓦地一醒。

    三发子弹,一发为了父亲,一发为了母亲,一发为了奶奶。

    而原本她还想为自己补上第四枪的,可心神却在目睹楚南军因中枪倒地、血流如注的画面时蓦然一震,手指便无论如何再也扣不下扳机了。

    她可以为了替父母、奶奶报仇而杀他,可却无法为了自己杀他!

    她不想杀人,她其实不想杀人的啊!杀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那开枪之后的罪恶感直能把一个人推落地狱——

    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可怕啊,她彷佛坠落某种地狱,身子一下子高温焚烧,恍若遭受火刑,一下子冰冷寒凉,恍若置身冰窖。

    她好热,又好冷——

    寒蝉紧紧地抱住自己,紧紧地,纤细的身子蜷缩在卧房角落,背脊抵着沁凉的墙。那股寒酷的凉意,从墙面渗入她背脊,侵入她血液,随着每一根纤维束占领她全身上下。

    这可怕的感觉就是杀人后的感觉吗?那他——他在每一回杀人后体验到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长风他是否曾和她一样遭受这样火热又冰冷的折磨?

    他是不是也这样?他是不是跟她一样?他是不是也觉得恐惧而阴冷?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在这一刻被神与人共同拋弃了,只剩下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嗜血日子里,他是否曾经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完全失去灵魂?

    或者,他早已经没有灵魂了——

    别拋下我,别拋下我!

    gabriel,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这样陷害你、不是故意嫁祸于你——不,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安排了这一桩谋杀案,故意让警方怀疑是你杀了楚南军,我是故意的——

    谁让你负了我?gabriel,谁教你欺骗我?谁让你小小年纪,就懂得用那一双无辜的蓝眸欺骗最疼你的哥哥?

    你活该,gabriel,你活该!

    这是报应,是我对你最完美的复仇!gabriel,谁教你当初背叛了我?你和爸爸、妈妈,你们所有人都拋下了我,留我孤独一个在爱尔兰!

    你们拋弃了我,你们全都拋弃了我……

    “……你们拋弃了我,你们全都拋下我……gabriel……gabriel!”

    凄厉的呼唤恍如亘古的钟鸣,在暗黑的卧房里回旋不绝,敲醒了蔺长风深陷于恶梦中的神智。

    他眨眨眼,墨黑的眼睫茫然地扬起,灰色的眼瞳在适应幽暗的光线后,蓦地绽出锐利激光。

    他从床上坐起身,瞪着那个胆敢不经他允许便闯入他卧房的娉婷倩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沙哑的语气蕴含的是绝对的冰冷。

    “我——”在暗夜中显得分外璀亮的明眸凝望他,流露出一丝少见的犹豫与苦恼,

    “我睡不着——”

    “谁许你闯进来的?”

    “我……对不起,”嗓音是平素未闻的柔弱,“我不晓得该去哪里,所以就——”彷佛觉得这样的借口太过薄弱,她蓦地咬住苍白下唇,“对不起。”

    蔺长风瞪视她,灰眸在黯淡的光线下自她踩在地板上光裸的细白脚丫起始,顺着她穿著白色棉质睡衣的窈窕身躯流转,最后落定她苍白异常的容颜。

    她真是苍白得可以,这样的苍白在她一头墨黑长发与漆黑眼瞳的点缀下,形成某种诡谲的视觉效果。

    她站在那儿简直像座雕像,一座失了魂的雕像——

    “出去!”他忽地冷声命令,看着她窈窕纤细的身子在听闻他的命令后微微一颤,然后乖乖地旋身,往门屝走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优雅又清柔的行进步履,心海逐渐翻涌莫名波潮。

    “回来!”他再度开口,却是一道完全不同的命令。

    她愕然回眸。

    “过来这儿!”他说,语气仍然冷凝,没有丝亳软化的迹象。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轻缓地走向他,落定床畔,墨黑的眼睫低垂,掩去眸中神色。

    “留下来陪我。”

    闻言,她身子一晃,仍低眉敛眸。

    “我要你留下来。”他简洁地说,“陪我。”

    她终于扬起眼眸了,怔怔地凝望他,眸里漾着某种璀亮波涟。

    是泪吗?他蹙眉,觉得刺眼。

    “陪你是什么意思?”她颤着语声。

    “就是这意思。”他低哑一句,猿臂蓦地一展,攫住她柔细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拉上床,躺在自己身侧。

    而他翻转过身子,居高把她箝制在只穿著一条内裤的英挺身躯下,灰眸静定地圈锁她微微仓皇的清丽容颜。

    “吻我。”

    她大惊,面容转过数种颜色,一下苍白、一下嫣红,“我……不……”

    “吻我,寒蝉。”他低声重复,俊容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她呼吸一凝,星眸凝睇他,流转复杂光影,“这——也是命令吗?”

    “没错。”

    “所以我一定得这么做?”

    他瞪她数秒,忽地转过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恶!你走吧。我蔺长风从来不强迫女人。”

    她没有动,仍然静躺在床上,星眸仍静静地睇着他。

    他一阵烦躁,“走啊!”

    “我愿意。”她突如其来地说,藕臂柔柔扬起,勾住他的颈项,“我愿意遵从你的命令,我愿意。”她紧盯他,一字一句宛若叹息般地说道。

    “寒蝉——”他瞪视她,彷佛不敢相信她态度丕变。

    她却没说话,拉下他的颈子,芳唇柔柔地印上他鼻尖,顺着颊畔游移,然后落在他沁凉的唇上。

    她轻缓地、试探性地碰触着、啄吻着他的唇,温热的气息暖暖地、挑逗地拂过他面容。

    可他却不为所动。由着她一个人尝试亲吻他,却残忍地不做出任何响应。

    寒蝉开始觉得挫败,她离开他的唇,明眸望入他眼底,试图分辨那莫测高深的两汪寒潭里,潜藏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彷佛……彷佛与平常有一些不一样,好象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在他眼底燃烧着——那是什么?那表示他不是完全不为所动吗?

    她咬着下唇,更加仔细地凝望他。

    “……看什么?”他终于开口了,嗓音是异于寻常的沙哑。

    “你为什么……没有反应?”她困难地自喉咙逼出细细的语音,感觉双颊发热,“我的技巧很差吗?”

    “差透了。”

    她心脏一紧,因他坦率的响应感到受伤,螓首一侧,避开他的凝视。

    他却不容她逃,右手扳回她线条优美的脸庞,拇指在她柔嫩的唇上有韵律地揉抚着,眼神意味深刻。

    她心韵一乱,不解他这样的动作与眼神究竟有何意义,只觉胸口紧得发疼,差点连气也透不过来。

    “放开我。”

    “不放。”

    “放……开我……”她感觉自己快哭了。

    “不放!”他低哑地说,忽地俯下头,粗鲁地攫住她纷嫩的樱唇,狠狠地蹂躏着。

    他吸吮、轻咬、揉擦,在折磨得她红唇逐渐肿胀后,舌尖忽地长驱直入,硬是撬开了她紧咬的贝齿,挡住她柔软的香舌。

    牙齿被他霸道地撞开,寒蝉感觉一阵轻微的疼痛,可当他灵巧的舌尖挑逗地卷绕住她的舌时,所有的感官意识彷佛都在那一刻沉沦。

    她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呼吸,感觉不到心跳,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只感受到他的唇——性感的唇,以及他的舌——霸道的舌。

    他在吻她。

    她该怎么办?完全失去清明思考的寒蝉只得凭本能响应,凭本能怯怯地伸出自己的舌,与他的紧紧交缠。她试着像他一样吸吮、卷绕、探索……而玉臂不知不觉沿着他光裸的后背爱抚,修长的双腿则挤入他胯下。

    他蓦地粗重喘息,唇舌的动作更加急切了,右手不规矩地拨开白色衣襟,直接扣住了她浑圆的丨乳丨峰。

    “长风——”她一声惊呼,身子有片刻陷入僵硬,感觉着他厚实的大手灵巧地搓揉着她,甚至轻轻夹起她敏感的蓓蕾,性感地转动着,“天!你在做什么……”她吐着气,几乎语不成声,玉腿因这样的激丨情冲击在他身下无助地伸展着,脚趾则无助地蜷曲。

    “我在……碰触你。”他低柔地、几乎是可恶地在她贝壳般的耳垂旁吹着性感气息,挑逗她的动作丝毫不缓。

    “不要……不要……”她娇声呻吟着,神智迷惘,语音则宛若初生猫咪般细微。

    蔺长风听得心跳加速,“要。”他柔柔说道,右手扯住她紧抓床单的玉手,搁上自己欲望勃发的部位,“它要你。”

    强烈的体热透过他的内裤袭向她的手,烫得她一阵畏缩。她直觉想逃,娇躯却被他几乎全裸的身躯紧紧压住,挣脱不开。

    “不要……不要欺负我……”她只能如此无助地细喊,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她与他体内都像有一座火山,威胁着随时爆发,可却不知该如何阻止——

    “抚摸我,寒蝉,碰我。”他拉着她的手,半命令半诱哄。

    她怯怯地,明明害怕极了碰触他,却又管不住自己想碰触他的渴望。

    他气息沉重,身躯蓦地僵硬,静待她羞涩的抚触。

    而她小心翼翼地感觉着,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疼了他,殊不知这样轻缓的动作对他而言更是折磨。

    终于,他受不了了,动作粗鲁地扯开她的睡衣,拋落地面,唇舌并用地烙吻她全身上下柔腻的肌肤。

    “妖女,你是不折不扣的妖女——”他一面叹息,一面更深更切地吻她。

    寒凉萧瑟的冬夜、却有一室春暖,融融灼烫着躯体交缠的两人,令他们再无法保持清明理智,沉沦于烈火激丨情

    激丨情的烈焰燃尽后,寒蝉突觉一阵寒意袭上背脊。

    她静静躺着,耳畔传来枕边人粗重却均匀的呼吸声,香汗淋漓的小腹上,则搁着他同样汗涔涔的手臂。

    他睡着了吗?

    她轻微地侧过头,明眸梭巡着他五官分明的俊容。

    他像是沉睡了,浓密的墨睫低掩着,仍冒着汗的光裸胸膛规律地起伏着。即使睡觉时他肌肉匀称的身躯仍像一头捷豹,微微紧绷着,流露出一股机警危险的况味。

    柔荑缓缓扬起,替他拭去前额、鼻尖及人中上的细碎汗珠。俊挺的眉峰仿佛因她这样的举动微微一蹙,可身躯却保持原来的姿势,任由她轻抚面容。

    寒蝉凝睇他,良久,心海漫过类似惆怅与不舍的波潮。她忽地闭眸,悄然调匀呼吸。

    再展眸时,她已下定了决心。

    该离开了。她不能继续留在他的床上,他醒来肯定会发怒的。

    他从不许任何女人在他房里留到天明,从来不许!即便那些美人儿如何软语娇言,他总在完事后立刻命人送她们回去。

    她知道的,多年来一直紧紧随在他身边,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侧转身,小心翼翼拿开他搁在她小腹上的手,接着,一个俐落的翻滚。

    玉腿才刚准备落下床榻,一只健壮的铁臂忽地自她身后攫住她的藕臂,她一个重心不稳,重新倒回他身旁。

    他用双臂箝制她,锐眸晶亮地锁住她,蕴着强烈不悦。

    “去哪儿?”他问,语音苍冷。

    “我……回房去。”

    “谁允许你走的?”

    她一愣,“可是——”

    “不许走!”他简洁地命令。

    而她不敢相信这样的命令,“你要我留下来?”

    “没错。”

    “可是……很快就天亮了……”

    “那又怎样?”

    你从不留女人在房里过夜的啊!

    她瞪着地,明眸流转过数道犹疑神采,可他却不管,右手环住她的纤腰,霸道地将她整个人更加搂入怀里。

    细致的粉颊紧紧贴住他的胸膛,弄得她尴尬不已,心韵也有如脱缰的野马,狂躁奔腾。

    可耳畔他的心跳声竟还是平稳的,镇定自若。原来只有她一个人为这样的暧昧感到狂乱迷惘吗?

    “……睡觉!”他竟还静定地命令她。

    她怎么能安然入睡啊?

    第五章

    一九九九年夏季纽约长岛(longisland)

    位于长岛市中心有一栋漂亮的玻璃建筑,钢骨外露的透明玻璃,现代主义的俐落线条,以及建筑内部气派豪华的装潢,在在衬托出位于此栋大楼的企业集团高傲不凡的气势。

    这里,正是这两年以奇迹般速度在纽约崛起的企业集团——长风集团的办公大楼。

    将近两年前,长风集团的总裁charleymayo大手笔买进此栋大楼时,还不曾有人听过他的名号,而今,不仅这神秘的企业集团已然在纽约占有一席之地,纽约商界人士更为charley本人冠上“苍鹰”的美名。

    这样的外号除了取自其经营企业时俐落肃杀的灵活手腕,更由于他本人拥有一对令人望之丧胆的严酷灰眸。

    苍鹰——charleymayo商长风——神剑——

    她倾心相随的男人。

    没有人知道他原来就是两年半前忽然在西岸消失无踪的神剑蔺长风。

    两年半前,在他策画了那桩陷楚行飞入罪的谋杀案后,同时召集龙门各大老远走高飞,在旧金山销匿无踪。

    一夕之间,龙门崩毁,连监视他们许久的fbi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没人猜到这一切原来是神剑搞的鬼,原来是他事先安排龙门大老们出国避难,在风头过后,又在纽约东山再起。

    表面上,他是白手起家的企业菁英。

    骨子里,长风集团的资金几乎全数来自龙门大老的支持,那些老人们贩毒走私得来的黑钱全在长风集团洗得干干净净。

    蔺长风与龙门大老,皆大欢喜。同时,也因为蔺长风在商界与日俱增的影响力,他也逐渐成为龙门里真正掌权的最高首领。

    既是白道的青年企业家,也是黑帮的幕后头目——这就是她的主子,她一心一意跟随的男人。

    寒蝉收束在落地窗外的世界流连徘徊的眸光,回到这间长风集团大楼顶层的办公室,回到正坐在办公桌前专注阅读着一篇会议报告的男人身上,回到属于她的一方狭小天地。

    多年来,她的天地、她的一切就只是这个男人,就只是他!

    她的时间、她的生命都随时准备要奉献给这个男人,甚至连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遗落在他身上了。

    一个人的世界可以完全只是另外一个人吗?

    她可以。多年来能真正落入她眼底的人影只有他,能触动她藏得最深的情绪的人只有他,只有他能令她关心、在意,甚至不惜让自己的身躯在数不清的凄冷夜里与他紧紧交缠。

    一个人可以将自己的一生托付在一个并非爱侣的人身上吗?

    她可以。她的时间可以完全交给他,她的性命也可以为他牺牲,她的心——也可以完完全全系在他身上。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牵绊?寒蝉不想深究,她只知这从他收容她的第一天起,她一颗因为家破人亡而孤苦无依的心便忽然有了依靠,教她随着岁月流逝,一滴滴、一点点,逐渐放纵自己完全依赖。

    她更清楚地明白,从她枪杀楚南军的那一夜开始,她身上的罪便如那场激烈欢爱般与他水丨乳丨交融。

    她与他,都是罪人。

    她与他,都失落了灵魂。

    而她或许比他更惨,因为她连心也遗落了——

    “楚行飞出狱了。”将一直捧在手中的咖啡杯搁在他的办公桌上,她静定地开口,眸子却一径凝望着杯里的液体。

    早凉透了,这杯咖啡——

    她怔怔地想着,几乎没注意到蔺长风的灰眸倏地一扬,绽出锐利无比的光芒。

    “我知道。”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缓缓吐出这句话,灰眸里的锐芒敛去,恢复一贯的平静。

    “情报指出是戚艳眉的母亲——戴维斯众议员暗中替他斡旋,让他无罪释放的。”

    “哦?”蔺长风扬眉,“可信度多少?”

    “将近百分之百。”寒蝉淡然响应,星眸直视他,“凭苏菲亚。戴维斯与戚氏集团在政界的影响力,碓实相当可能干预司法的运作,至少为一个无罪之人翻案绝对是轻而易举的。”

    “楚行飞无罪?”蔺长风冷嗤一声,嘴角嘲讽一弯。

    “至少就fbi为他安上的罪名来看,确实是无罪的,实际上他并没有参与龙门的毒品交易不是吗?”相较于蔺长风的嘲弄,寒蝉显得冷静而客观。

    两年半前,长风与她虽然导演了那一出疑似弒父的谋杀案,但因为证据不足,仍然无法令楚行飞被判谋杀罪,反倒是经过三个月的庭审后,fbi千方百计替他安上了个贩毒走私的罪名。

    总之,楚行飞还是入狱了,只是他们没想到原本遥遥无期的刑期竟因戚家的运作一下子缩减为短短的两年三个月。

    可她就是不解为什么戚家要忽然对楚行飞伸出援手。虽说戚家的掌上明珠戚艳眉曾经与楚行飞有过婚的,但两年半前他们对他涉嫌谋杀一直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根本就是撇清两家的关系……为何在两年半后,立场却又如此一百八十度转变?

    “苏菲亚为什么要帮他?难道她还承认楚行飞是戚家认可的女婿人选?”

    “哼。”蔺长风没说什度,只是冷哼一声,眸色转深。

    寒蝉望着那对莫测高深的锐眸,“你担心吗?”

    “担心什么?”他不动声色。

    “你跟戚艳眉的婚约。”寒蝉的语气彷佛淡然,明眸却紧盯蔺长风,“虽说苏菲亚已经答应将她女儿许给你,可戚艳眉本人好象一直不大乐意,而现在楚行飞又出狱了——”她极力分辨着他脸上的表情,可后者仍是纹风不动,彷佛毫不在意似的,她终于失去耐性,“你究竟为什么坚持与戚艳眉结婚?”

    “为什么?”他挑眉,彷佛觉得她问得可笑,“当然是因为她背后富可敌国的资产!”

    “纽约拥有百亿身家的名媛不计其数……”

    “可只有她曾经属于楚行飞!”

    果然!他果然是为了报复——

    她心脏一紧,“为了报复楚行飞,你甚至不惜委屈自己娶一个有自闭症的女人?”

    他不语,灰眸掠过难以理解的复杂暗影。

    “长风,婚姻不是儿戏……”

    “你为我担忧?”

    “我——”她一窒,为他冷淡的语气不知所措。

    他凝望她,忽地放柔嗓音,“为你自己担忧吧,寒蝉。”

    “我?”

    “在一切结束后,我一定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

    好亲事?

    “什么……什么意思?”

    “结婚啊。你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吧?”他淡淡然地说,仿佛正在说一件再平常也不过的事,“女人毕竟还是需要一个宠爱自己的男人。”

    他要把她嫁掉?他要赶她……离开他身边?

    极度的失望蓦地漫上寒蝉胸口,像千万只虫,扰人地啃噬着她的心脏,弄得她强烈发疼。

    她暗暗握紧双手,拚了命匀定紊乱的呼吸与心韵。

    开口时,已是一贯的平静淡然,“有谁会要我?”她低低地自我嘲讽,“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除了玩枪,什么也不会的女人。”

    她自我嘲谑的话语似乎令他很感冒,蓦地拍案拧眉,“谁敢瞧不起你?”

    “不是瞧不起,是不喜欢。”

    “他们敢不喜欢你?”他为她这样的想法暴怒,灰眸掠过危险的光柱,语气亦粗鲁起来,“任何一个被你看上的男人都该觉得三生有幸!”

    包括你吗?

    她凝睇他难得失去冷静的俊容,心脏是感动也难过地揪紧。当然不包括他,可她不该强求,他能如此维护她已是相当不易。

    他没有灵魂,没有心,没有感情,不可能爱上任何女人,更别奢望还要他去“宠”一个女人。

    他不要她永远跟在他身边,也永远不会爱上她。

    他不会为了任何女人而心动——

    她错了。

    他还是会为女人心动的,只是不是她,或任何一个曾与他来往的女人。

    他心动的对象是她怎样也料想不到的人物

    戚、艳、眉。

    她从来不曾料想到这个具有轻微白闭症的女人,竟能够打破蔺长风冰冻的心房一角。

    戚艳眉看来只是个天真到近乎无知、纯洁到近乎愚蠢的女人,可没想到她看着人时,眼眸会如此深邃透彻,彷佛可以看这一个人的灵魂。

    而她清浅的、有些紧张的微笑又是如此无辜清纯,如此足以动人心魂。

    就连寒蝉,也常常为了她偶然的笑容而失神。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微笑,一个人怎能笑得如此真、如此纯、如此甜蜜?

    她好羡慕戚艳眉能那样笑,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那样笑过了,也许是从她父母双亡的那一夜起……

    “他们为什么叫你『苍鹰』?”戚艳眉的嗓音柔柔地在室内回旋,像最优美动听的弦乐。

    寒蝉凝神,眨了眨微微迷蒙的美眸,焦距由久远之前回到眼前清雅细致的纯真容颜上。

    那张容颜的主人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专注地看着蔺长风。

    后者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沙发椅上看书,听闻戚艳眉突如其来的询问,扬起一张俊魅脸孔,直勾勾地瞧着她。

    “苍鹰?”

    “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叫你?”

    “你认为呢?”凝望着她的灰眸有一股浓浓兴味。

    “我不知道。”她一本正经地摇头,“我觉得你看起来不像。”

    “那我像什么?”

    “我觉得你像——”小巧的容颜微偏,专心想着形容词,“也许像一只豹?”

    豹!

    寒蝉倏地一凛。

    “豹?”蔺长风挑起浓密的剑眉,跟她一样惊讶,“你觉得我像豹?”

    “嗯,你的动作、还有你走路的样子……很优雅,可是也很危险——”

    “你懂得什么叫危险?”低沉的嗓音听得出有一丝逗弄的意味。

    寒蝉心一紧。他在逗戚艳眉,他……竟然也懂得逗一个女人!她茫然地想着,看着他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的唇角,心脏不停揪紧。

    而正对话的两人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仍是你来我往。

    “我懂。行飞教过我。”

    “行飞?”

    “他教我怎么样分辨一个人的情绪……”

    “看来我这个弟弟还真教你不少东西呢。”

    “是啊,行飞是好人。”

    “是吗?”

    “嗯。”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应该也是好人……”

    够了!她听不下去了!

    强烈的火束蓦地在寒蝉心底燃起,她迅捷旋身,飘然离开空调和暖的客厅。

    直到落定室外庭园的身躯在秋夜沁凉的微风中轻轻一颤,心底的火苗才缓缓熄了。

    她扬起头,明眸凝定天际皎洁半月,思绪千回百转,直无安落之处。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愤怒什么,也不明白自己现在在伤感什么,只晓得胸腔涨满的复杂滋味已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诠释。

    也许当这一切结束之后,她真的该走了。

    她想,深深叹息,轻柔的步履踏着月色而行,逐渐转进庭园深处。

    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蔺长风心中是占有特别的地位的,至少他从不允许别的女人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他也从不留别的女人过夜,唯有她能打破此惯例,从两年半前第一回与他上床,他从不让她在亲热过后立即离去。

    他总要紧紧地抱着她,直到天明,直到天明后他从一个热情如火的情人再次变回冷血无情的主人。

    她一直以为她是特别的,一直以为自己跟其它那些来往于他身边的女人不同,可原来她从不曾在他心房占有特别的地位。

    他从不将藏得最深的心事告诉她。她只知道他恨楚南军、恨楚行飞,却从来不晓得原来楚行飞竟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可戚艳眉却知道,她竟知道!

    她说他小时候是一个很好的哥哥,拚了命保护自己的弟弟,所以肯定不是坏人。

    她说他一定是跟弟弟有了误会,两人的感情才会变得如此冷淡。

    可她不知道,蔺长风现在一心想报复自己的弟弟,甚至趁着楚行飞去加拿大期间邀请戚艳眉来这儿作客,借机培养两人的感情。

    他根本想毁了楚行飞,夺去他最钟爱的女人!

    威艳眉完全不知道长风对她的居心,还傻傻地拿他当楚行飞的哥哥看待,她根本看不透那个男人……

    可那又怎样?她不也一样?

    一念及此,寒蝉不觉嘴角一撇,扯开自嘲的弧度。

    她以为自己比戚艳眉高明多少?至少人家还知道他跟楚行飞是两兄弟,而她呢?根本一无所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身边最了解他的人,以为自己是唯一能感应他真正情绪的人……原来根本不是!

    原来他最在意的人不一定是她,原来他也有可能对一个女人动心,原来他也懂得逗弄一个女人、也懂得露出浅浅淡淡的微笑。

    原来,她从未真正懂得他——

    她深呼吸,墨睫一落,挤出两滴晶莹泪珠——

    “她在哪里?”

    急切而焦虑的嗓音唤回她迷茫不定的心思,寒蝉眨眨眼,赫然发现穿著一身深蓝色西装的楚行飞立在她面前。

    他西装起了皱折,下颔胡碴点点,看得出是一下飞机便赶到了这儿,面容疲惫,可那双瞪着她的蓝眸却还是璀璨晶莹的,闪烁着逼人锐光。

    “告诉我她在哪里!”见她半晌默然不语,他更急了,忘形地扯住她的手臂,语气亦凌厉起来。

    寒蝉微微愕然,没料到印象中一向冷静潇洒的龙门少主也有如此沉不住气的一面。轻巧地拨开他的手,她冷冷说道:“在客厅里。”

    他闻言,放开她的玉臂,挺拔的身子一旋,一秒也不浪费地立即往主屋奔去。

    “放心吧,长风不会伤害她。”她清冷的嗓音随上他。

    急促的步履一缓,跟着回过一张漂亮的脸孔,“我知道。”璀亮的蓝眸浮掠一丝暗影,“我想,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她——”拋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楚行飞重新举起迅捷如风的步履。

    寒蝉瞪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喉间蓦地一阵干涩。

    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她……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她……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她——

    低哑深沉的嗓音在她脑中不停盘桓回旋,逼得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当寒蝉总算捉回神智,随着楚行飞一同奔回主屋时,只听闻客厅内正传来腔调激越的争论声。

    “……行飞之所以离开爱尔兰,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待在那里……”

    是长风!她立刻便认出这个低沉阴冷的嗓音是属于一直倾心相随的男人的。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对戚艳眉说话?他这几天不是一直对她很温和吗?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彷佛也被他这样阴沉的语气吓到了,戚艳眉的嗓音尖锐,蕴满惊慌与不安,“你不要妄想骗我,我绝不会上当的……”

    “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涉嫌谋杀自己酒醉的父亲!”

    什么?寒蝉闻言一怔,震惊莫名。她流转眸光,注意到比她早一些到达主屋门外的楚行飞听闻此言亦是全身一僵。

    “你说……你说什么?”屋内传来戚艳眉不敢置信的细弱嗓音。

    “我说,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杀了自己酒醉的父亲。”蔺长风的腔调依旧冷酷,“你听懂了吗?”

    “我不……我不懂……”

    “你听不懂?那我再说一遍。我说,一个十岁的……”

    “够了!”

    一直在门外静听的楚行飞终于忍受不住,一脚跨进客厅,寒蝉一惊,连忙身形一掠,藏进屋内一角,一只玉手也跟着悄悄探入自己胸口,拔出迷你银色手枪,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她警觉而戒备地瞪着楚行飞,可后者却浑然不觉,只是神态激昂地瞪着蔺长风,语气凌厉,“不许你再说了,长风,我不许你这样吓她。”

    “我吓她?”回望他的灰眸甚至比他还凌厉几分,“我只是实话实说。”

    楚行飞神情震撼,咬牙不语。

    对他的反应蔺长风彷佛感到很满意,扬起淡淡笑弧,“你能否认吗?”他闲闲地问。

    楚行飞仍然保持沉默,半晌,忽地撇过头,旋身走向一直软跪在地的戚艳眉,伸出手,“我们走吧,艳眉……”

    一直到楚行飞与戚艳眉两人的背影消失于视界,寒蝉才放松弓直紧绷的神经,从藏身处悄然走出来。

    她步履轻逸,但蔺长风仍是敏感地察觉她的存在,“枪可以收起来了。”他说,语气淡漠,修长挺拔的身躯依然背对着她,自顾自地往吧台前调着酒。

    她颔首,听命将手枪重新藏回,墨黑瞳眸一直凝定他,直到他终于转过身子,微微沙哑的嗓音才自唇间吐逸。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楚行飞在爱尔兰杀了你父亲?”

    他耸耸肩,轻轻晃了晃威士忌酒杯,跟着浅啜一口。

    “是真的吗?”她微微拉高嗓音,为他的漫不经心感到困惑,“你是因为这样才那么恨他?才千方百计要报复他?”

    “我?恨他杀了我父亲?”灰眸倏地一冷,“那男人死了最好,我一点也不遗憾!”

    她一愣,“那是为什么……”

    他冷冷一笑,再度浅啜一口威士忌,“不论那家伙是楚行飞或其它任何人杀的,都

    不干我的事。“

    “可是他是你父亲……”

    “我没有那种父亲!”他锐声驳斥,语声凌厉而严酷。

    她怔然,望着那掠过他面上一道道阴沉的暗影,实在无法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样一段恩怨。

    强烈的好奇心令她冲口而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长风,那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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