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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军部及法西 斯蒂的平沼枢府等人,根本不能理解民主政治的尊严;只以 为盟国出之虚与委蛇的手段,基本上是反对天皇制度的。因 此,军部特别是两统帅部,陆军梅津美治郎与海军丰田副武, 利用”帷幄上奏权”,向昭和表明了断然拒绝的意向。

    上奏的时间是8月12日上午8时20分;由于用的是书 面,所以昭和不须即时答复。到得10时半,东乡外相与铃木 首相见面,正式说明四国答复内容;半小时后,进宫面奏;昭 和当面指示:”可接受对方的回答,立即采取应有的处置,并 转告总理大臣。”

    11时半阿南陆相通告铃木首相;陆军反对四国答复。越 1小时,东乡与铃木第二次见面,转达昭和的指示。20分钟 后,枢密院议长期沼往访铃木,表示自国体论的立场,四国 答复不能接受,请提出”再照会”。于是铃木的态度一变,在 午后1时40分访晤木户内府,主张反对接受。木户一方面秉 承昭和的意旨;一方面与东乡谈过,知道四国答复的文字,外 务省有把握能作最有利的解释,所以率直告诉铃木;决定采 取接受的方式。

    于是,对于四国答复的态度,很显明地分为两派:东乡、 木户及米内海相主张接受;米内在这天上午得知军令部长丰 田与陆军参谋总长梅津联合上奏一事以后,曾向丰田及他的 副手大西次长提出严厉的责关:如此大事,何以不事先与他 商量?

    反对接受的是阿南、梅津、丰田、平沼、铃木。两相比 较,反对派占优势。但到底接受与否,要看这天下午3时,分 别召开的两个重要会议。

    一个是阁议,由于铃木态度的改变,使得东乡陷于孤立; 因而对铃木颇为不满。5时半散会以后,东乡向铃木作了强烈 的暗示,将单独上奏;同时准备提出辞呈。他的次官松本俊 一极力劝说,在此紧要关头,决不宜有内部分裂的现象。同 时建议,请木户劝导铃木,遵从”圣断”。东乡接受了。

    与阁议同时进行的是,昭和亲自主持的”皇族会议”;在 昭和天皇说明情况及他的决定以后,由年龄最长,生于明治 7年,曾任陆军元帅,现为伊势神宫斋主的梨本宫代表14家 皇族,保证”团结一致,协助陛下,应付国难。”

    皇族会议与阁议都在傍晚结束。能够决定日本国运的,为 数不足20的文武大臣,不论主张瓦全,还是玉碎,心情无不 沉重异常;不过至少有一点是轻松的,这晚上不必担心美国 “超级空中堡垒”的轰炸。

    因此,这晚上仍旧有紧张的政治行动。除了东乡趋访木 户外;8点钟左右,阿南陆相赴日皇幼弟三笠宫的府邸,要求 进见。

    阿南担任过日皇的侍从长,当三笠宫还是学生时,便很 熟悉,因此,说话很坦率;他说他虽有帷幄上奏权,但要见 天皇,必须通过木户内府,而木户一定会从中阻挠。岂不得 已来向三笠宫提出请求。

    “恳请殿下,面奏天皇陛下,改变意见;容陆军有一个捐 躯报国的最后机会。”

    “今日之下,你还说这种话!”三笠宫年少气盛,毫不顾 虑阿南的作为陆军首脑的面子。

    9时半,木户内府在宫中约见铃木首相,询问阁议的情 形。   ”陆相与外相各执一见,相持不下;决定等四国答复的正 式照会到达以后再讨论。”   ”正式照会,不是已经到达了吗?”木户诧异地问说。   ”是的。”铃木解释已收到而作为未收到的原因:”为了缓 和陆军方面的情绪,外务省松本次官秘而不宣;有一夜的时 间来疏通彼此的歧见。”   ”陆军不是与外相有歧见。”木户平静地说:”实在是与天 皇陛下有歧见。陛下之意,应断然接受四国的条件。”   ”圣断如此,唯有断然接受。”

    铃木的态度,等于平沼的态度;到这时为止,天皇及皇 族、重臣、首相、枢府都已接受无条件投降的原则,只有军 部,特别是陆军,尚无甘心听从命运安排的迹象。

    前一天下午收到的四国正式答复,为松本盖上一个”8月 13日午前7时40分到达”的戳记后,立即复制数份,以极机 密的程度,送达有关方面。内阁官房亦随即发出了上午9时 召集最高战争指导会议的通知。

    开会地点在首相官邸的防空洞内,6个人分成三派,陆相 及陆海两统帅部长是一派;外相是相对的一派,东乡以一对 三,展开激辩。铃木首相及米内海相,不大发言,似乎保持 中立的态势,但大致是支持东乡的。

    强硬的一派对国体及占领范围,主张追加条件。东乡则 表示,若无决裂的决心,即无修正的必要。

    追加条件的提出,于事无补,且亦违反御前会议的裁决。 而且一再强调,再照会即等于交涉决裂;在目前的情况下,多 延一天即多受一天损失,而且可能导致第三枚原子弹的降落 ——事实上美国一共只有两枚原子弹;不过东乡不会知道而 已。

    此外,东乡一再解释,国民意志维持天皇制,则天皇制 一定会继续存在。他并且提出德国”萨尔”公民投票,决定 归属的例子,作为佐证。但争辩了3个小时,在会议桌上,草 草以”寿司”果腹。继续再辩,又是3个小时,始终并无结 果。铃木首相只好宣布,暂时休会。

    陆海两统帅的军官知道,只要不再召集御前会议,形成 僵持的情势,将四国答复拖延下去,交涉决裂,最后便非继 续作战不可。为了施行这一拖延战术,由军令部次长大西中 将去拜访陆军出身的高松宫,请他劝导米内海相及海军元帅 永野修身,不必主张和平;同时也拜访了其他军部极力疏通, 希望支持继续作战的主张,但一无结果,于是陆军省军务局 及参议本部第二课的将校,决定以武力弹压和平派。

    使用兵力弹压计划的起草人,就是擅自发布陆相”告全 军将士书”的陆军省军务局军事课长荒尾大佐;他是阿南的 亲信;此外的参与者,还有阿南的表弟竹下中佐等。

    这个计划纲要,共分五目;目的是”在取得于护持国体 之确实保持以前决不投降,继续交涉。”计划动用陆相权限内 所能紧急调动的东部军及近卫师团,截断皇宫与”和平派”要 人的联络,另外以兵力”阻离”;实在就是幽禁木户、铃木、 东乡、米内四要人于私宅内,随即宣布戒严,将政府,特别 是外务省,置于军部控制之下。

    不过这个计划附有一项”条件”,须由”陆军大臣、参谋 总长、东部军管区司令官及近卫师团长等四人,一致承认后 实施之。”8月14日举行;阿南表示,须征求参谋总长的意见。 但竹下及其他参预者,向荒尾表示,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 顾一切进行。

    第二天,8月14日上午7时,阿南带着荒尾去看梅津;结 果是梅津对于荒尾的计划,不表赞成。同时情势急转直下,美 国以无线电广播及派遣飞机投掷传单的方式,公布了日本秘 密交涉无条件投降的来往文件。日本民心,顿时浮动;而且 也有军方不稳的消息,因此木户采取了不寻常的措施,带着 一份来自美机的日语传单,向昭和建议:”迅速命令完成终战 手续。”否则刺激主张作战到底的军人,会造成不可收拾的混 战状态。

    昭和完全同意,责成木户准备。在这一套手续中,最重 要的一步是召集御前会议。

    向来遇有重大问题,需要召开御前会议时,都是事先已 由军部与内阁取得协议;御前会议不过是完成”奏请圣裁”的 一个形式,除了非常罕见的例外,通常日皇只是听取报告,始 终沉默,连可否都不作表示的。

    如照正常手续,这个御前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召开; 甚至由于军部的杯葛,始终开不成,亦在意料之中。因此,木 户与铃木商量,所见相同,决定采取非常手段,由于天皇直 接下令,召集包括最高战争指导会议成员,及内阁全体阁员 在内的御前会议。时间定在昭和召见三元帅以后;这天照例 有阁议,全体阁员正集合在首相官邸,所以只须一通电话,便 可宣召进宫。进谒天皇例应着小礼服;由于事出非常,当然 亦不必讲究这些礼节了。

    直属于天皇的”元帅府”中,最具影响力的元帅只有三 个人,陆军是杉山元、畑俊六;海军是永野修身,皆是现役。 杉山元与畑俊六,分别担任本土作战的第一、第二总军司令 官;畑俊六的司令部在广岛,是特地乘飞机赶来的。

    昭和率直表示了结束战争的决心,要求三元帅约束全体 军人服从。   10时50分在位于皇宫吹上御苑洞的防空洞中,举行御 前会议。铃木发言后,梅津、丰田、阿南相继陈述意见,声 泪俱下地要求提出”再照会”;如果国体问题没有明确的保证, 只有继续作战,死里求生。

    这三个人的慷慨陈词,几乎费了一个钟头;接下来是一 片沉默,防空洞中的气氛,如置身古墓之中,令人窒息。然 后,昭和的声音仿佛来自冢中似地,凄凉无比。   ”如果没有其他意见,现在我要说一说我的见解。反对论 者的意见,诚然可嘉;但我的见解,并未变更,在充分检讨 内外情势以后,我认为再继续作战,是失去理性的一件事。” 昭和停了一下又说:”关于国体问题,我觉得对方具有相当善 意。我认为,重要的是我国民全体的信念与决心问题。总之, 我认为此时此际,以接受对方的要求为宜。至于对陆海军将 士来说,举凡武装解除,保障占领等等,都是极起难堪之事; 这种情绪,我了解。”

    说到这里,昭和脸上在强光灯的直接照射之下,很清楚 地可以看出,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当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去 拭眼时,座中”息率”、”息率”的声音,已此起彼落了。   ”如果继续作战,结局将使日本变为焦土,这是我所决不 能忍受的。今日之下,不论如何,总较日本完全灭亡的结果, 稍胜一筹。只要种子存下来,仍有复兴的希望。”

    昭和再一次提到明治当时对三国干辽,忍泪吞声地接受 的往事;又顾念阵亡将土与遗族的生活,以及身蒙战火,丧 家失业的国民将来,不断挥涕,全场幽岂不止。   ”此时此际,如果还有我应作之事,应尽之责,我决不退 避。倘或要向国民呼吁,我随时可以站在麦克风前。一般国 民,目前对真相还不明了,一旦遭遇这样剧烈的刺激,内心 必定动摇;陆海军将士或者动摇更甚。要平抑此种情绪相当 困难;希望陆海军大臣共同努力训诫约束。遇到必要时,我 亦可以亲自前往晓喻。”昭和在一片呜咽声中,勉强提高了声 音说:”现在或者有颁布诏书的必要;政府赶紧起草。”

    此时全场已是一片饮泣之声;铃木伏身上奏:”即刻照陛 下意旨进行。”又惶恐地谢上烦圣虑之罪。等日皇在莲沼侍从 武官长陪侍之下,脱出探照灯的光晕,消失于暗影中时,好 些大臣抢天呼地,放声一恸,而防空洞外,吹上御苑上空,万 里无云,日正当中。

    自午后一时开始,铃木召集最后一次阁议,起草终战诏 书;期间阿南曾一度退席回到陆军省,将御前会议的决定,告 知僚属,告诫”承诏必谨”。然后仍旧返回阁议席上。

    事实上这是阿南的一个讯号;放纵部下进行阻挠结束战 争计划的讯号。在此以前,海军军令部次长,神风特攻队的 创始者大西泷治郎中将,极力主张以特攻方式与敌同归于尽; 并试图说服以海军大佐身分,在军令部服勤的高松宫,但为 高松宫所峻拒;同时航空总军司令官河边正三大将,已将陆 军的飞机都召回基地,并下令解除武装,取下飞机上的油箱。 这都是”承诏必谨”的措施。因此,眼前唯一可行之策,即 是强力进行荒尾计划。

    终战诏书于下午4时,完成初稿;但定稿是在晚上10点 钟,铃木随即进宫,请日皇亲自签署”裕仁”二字,盖用国 玺;决定于8月15日正午,以日皇亲自宣读的方式,向全国 发表。

    在前方,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大将;及南方军总 司令寺内寿一元帅,于下午6时即已接获密电:”圣断已下”; “承诏必谨”。电文是由陆军三长官:陆相阿南、参谋总长梅 津、教育总监土肥原贤二等三大将;及杉山元、畑俊六等两 元帅会同核定的。

    当午夜时分,全体阁员纷纷副署终战诏书时,宫内正由 情报局总裁下村在主持录音工作:日皇宣读诏书时,声调并 不和谐,有好些句子讲不清楚,但这不是戏剧表演,可以重 录一次;虽然不是一卷完美的录音带,仍旧被谨慎地收藏于 宫内省的大保险箱中。

    平时陆军省军务局课员椎崎二郎中佐及畑中健二少佐, 与近卫第一师团参谋石原复吉、古贺尚两少佐,已经发动 “事变”。

    椎其中佐及畑中少佐,于午夜11时半到达近卫第一师团 司令部,在石原及古贺的接应下,很容易地见到了师团长森 赳中将。   ”师团长阁下”,椎崎站得笔直地,用那种日本以下事上, 表示恭敬的强调的语气说:”未获得国体护持的确证,即行终 战,乃为臣子者所难忍。除继续抗战以外,毫无护持国体的 希望。近卫师团为拱卫皇居,绝对忠于天皇陛下的部队;请 师团长主持行动,不难获得东部军管区及全军的呼应,或者 可使阁议改变为继续作战的方向。师团长阁下亦是不赞成接 受波兹坦宣言的人;现在是蹶起的时候了。”   ”混蛋!”森赳大声叱斥,”既有圣断,何可轻举妄动!”

    自此以始,展开辩论:双方的意志都非常坚强,毫无软 化的迹象。这样争执了两个小时,畑中忍不住了,对椎崎说 道:”与祈求他,不如除掉他,来得省事。”说完,拔出手枪, 一枪便结果了森赳。别室被监视的一个访客,畑俊六的随从 参谋白石亦未保住性命;因为需要灭口。

    于是,石原与古贺很快地伪造了一通森赳师团长的命令, 一面以书面送达;一面用电话通知担任宫城守备任务的近卫 步兵第二联队长芳贺丰次郎大佐,说奉师团长的命令,迅即 采取行动,截断宫城与外部的联络;此后的任务,是接受陆 军省特派的军务局课员椎其中佐及畑中小佐的指导。

    平时森赳如有命令,都由这两个参谋传达,因而芳贺不 疑有他,立即加强警戒,在宫城的出入口加派步哨,布设拒 马,断绝交通。接着椎崎与畑中双双到达,说奉陆相的命令, 并获得森赳的授权,现在有权指挥近卫步兵第二联队。问芳 贺有何异议?

    芳贺表示已奉到命令,当然接受指导。椎崎便即下令,第 一、搜查昭和天皇颁诏的录音带;第二、软禁木户内府及石 渡宫相。

    芳贺口头答应,心里却有些怀疑。像这样的”事件”,军 部首脑总在幕后,固为过去多次的惯例;但近卫师团如说同 谋,应该直接派部队来才是。联队的兵力,只敷平常守备之 用;遇到突发事件,应变的能力不足,非司令部支援不可。森 赳师团长不应该想不到此。

    因此,对于椎崎及畑中的指导,采取保留的态度;对于 软禁木户及石渡的行动,只是表面敷衍。同时,向近卫第一 师团司令部用电话联络,却不得要领;越发令人怀疑。

    此时的椎崎及畑中,带着少数士兵,疯狂地搜索宫内省 各主要办公室,而且将值宿的官员拳打足踢,希望取得已经 由电台反复预告,15日正午将有重要广播的昭和天皇的录音 带。可是他们失望了;有一个官员说,录音带锁在大保险箱 中,没有钥匙,也没有爆破专家,根本无法打开保险箱。

    黎明时分,芳贺联队长终于发觉森赳师团长已死;原因 与椎崎、畑中有关,而且接到了东部军管区司令长官田中静 壹的命令;近卫第一师团长无法执行任务;所辖各部队由东 部军管区直接指挥。

    平时阿南在三宅坂官邸,正度过他在人间最后的一个黑 夜,他是在”圣断已下”之际,下了最后的决心;傍晚时分 陆军三长官及两元帅商定通知在本营直辖各军的电文以后, 去拜访东乡与铃木;还送了一箱得自新几内亚的战利品,英 国专供出口换取外汇的名牌香烟给首相。到深夜完成了终战 诏书的副署,回家立即开始写遗书,封上题的是:”以一死奉 谢大罪”,标明年月日,下署”陆军大将阿南惟几”。意有未 尽,又题俳句两行:”此身虽去深恩在;惭无只句慰君心。”

    写完已过午夜,正斟酒独酌时,来了个不速之客;是他 的表弟,也是他的内弟竹下正彦中佐——他是有目的而来的; 但此时却还不便明言。   ”你来得正好。如果你不来,我也要派人去请你;有很重 要的事拜托。”阿南紧接着说:”不过为时尚早。来,先痛饮 一番。”

    于是把杯长谈,都是回忆他一生的戎马生涯;到得曙色 将露,竹下有些坐立不安了。   ”你是倦了吗?”   ”不!”竹下还不肯说真话。   ”一定有事,你在这时候还不肯告诉我,以后就不会有机 会了。”

    竹下明白他这句话的涵义;事实上也知道阿南将如何自 处。他的打算是,椎崎、畑中如能侥倖成功,便有电话打来; 那时竹下就要劝阿南忍死须臾,立即采取行动;占领电台、宣 布内阁在”军管理”之下;直到跟美军旗出一场胜仗,获得 维护国体的保证,再从容以死谢罪——这是平安朝以来,武 士应变的方式之一。

    电话不来,显然是椎崎、畑中的目标未曾达成。竹下迫 不得已,将实话告诉了阿南。

    不想他的态度很平静,”当然失败了?”他说:”这件事还 不致于扩大。就算森赳师团长受挟制;田中大将应能处理。”   ”我想——。”   ”不必往下说了!”阿南打断他的话说:”我的时间到了。 回头要请你助我完成志愿。”说着将遗书取出来,双手捧上, 低头说道:”一切拜托。”

    竹下忍住眼泪,郑重答说:”必不负尊命。”   ”多谢、多谢!”阿南交了遗书,转身入内。

    过了一会,不见动静,竹下不免诧异;他原以为阿南决 定切腹,要他担任”介错”——江户时代的刑制。凡武士有 死罪,自己用武士刀切腹自杀;但切腹不能致命,仍须行刑 者斩首,方能断气。以后切腹演变为”士为知己者死”的武 士道精神所寄,虽无行刑者,仍须有人担当行刑者的任务,这 个人就叫”介错”,照传统必须邀知交充任;而阿南切腹,竹 下自然是最适当的介错。如今看阿南迟迟不出,莫非起了恋 世之念?倘或如此,就太教人失望了。

    正这样嘀咕着,卧室中一声枪响;竹下及阿南的夫人绫 子、刚刚起身的秘书官林三郎,一起赶到,只见阿南腹部及 头部都在喷血,地上扔着一把手枪,左手的短刀,切入右颈, 右手又加在左手上,自我推刃。白衬衣上挂满了勋章;勋章 上在流鲜血。

    看到阿南浑身抖颤,双手无力,求死不能的惨状;竹下 狠起心肠,抢步上前,在他右手上加了一把劲;一枝血箭喷 出丈把远,射在一张照片上;照其中人,是个英气勃勃的戎 装少年,他是阿南的次子阿南惟晟少尉,两年前就阵亡于常 德会战中。

    上午8时,田中静壹大将赶到宫城;不必费什么说服的 功夫,便让椎崎与畑中束手就擒。这是不必经过军事审判,田 中就有权将他们处决的;带到东京宪兵司令部以后,椎崎与 畑中提出要求;准他们在宫城前面切腹。请示刚刚晋见了昭 和回来的田中,接纳了他们的要求。   ”宫城事件”很快地敉平了;只待正午静听”非常重要” 的广播。

    在大后方的中国人,比日本国民早1小时知道日本已无 条件投降——蒋委员长在日皇宣读诏书的录音带播放之前, 亲莅重庆中央广播电台,面对着麦克风,向全国军民及全世 界人士宣布,抗战已经胜利。在演说中,蒋委员长回顾8年 之间中国人所遭受的痛苦与牺牲,用充满了挚情的语调,希 望这是世界最后的战争。同时诏告全国军民,禁止对日本人 报复;强调中国传统的美德:”不念旧恶”、”与人为善”。

    周佛海在几千里外,也由短波无线电中,听到了蒋委员 长的宣告;接着,他由他的秘密电台中,收到了第一道来自 重庆的正式命令:被委任为”京沪行动总指挥”。周佛海有秘 密电台已非秘密;这年初夏,一直在重庆由戴雨农派人照料 的周老太太病殁,上海各报在第二天就发出了周佛海的讣告。 消息何以如此之快?一打听才知道噩耗来自他的秘密电台。

    命令到达时,周佛海不在上海,金雄白知道了这个消息, 自然为周佛海高兴,同时也透了口气,因为自称来重庆的 “接收人员”,纷纷从地下钻了出来,还有从提篮桥监狱里放 出来的,如三青团吴绍澍的部下,由蒋伯诚透过金雄白的联 络,得以秘密释放;还有些地下工作者则要求蒋伯诚向周佛 海要求拨给若干枪械,亦由金雄白的奔走,如愿以偿。不过 首先被接收的,就是金雄白设在亚尔培路2号的俱乐部。

    蒋伯诚是军事委员会派驻上海的代表,负有统一指挥上 海地方工作的职责;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蒋伯诚的住处为 贝当路的日本宪兵队所侦悉,大举搜捕。平时蒋伯诚因为血 压剧升,神智昏迷,已入弥留状态,根本不知道日本宪兵就 在病榻之前;为他诊治的一名赵姓医生,吓得瑟瑟发抖。

    “蒋先生怎么样了?”随行的翻释问。

    “要抽血。”赵医生定定神答说:”至少抽100cc。蒋太太 怕失血过多,影响体力;我们现在正研究,到底抽多少?抽 得太少不管用。”

    这时宪兵小队长已在打电话找他队上的医官了;等坐车 赶到,看一看蒋伯诚那张如戏台上的关云长的脸,不问情由, 取出打盐水针的特大号针筒,一抽抽了200cc的血。蒋伯诚 脸上的红色消褪了些,居然悠悠醒转。

    就因为蒋伯诚的病势沉重,可以免拘;但仍算被捕,以 家为狱,由日本宪兵轮班看守。这时周佛海已接到来自军统 的要求,无论如何要救蒋伯诚出险。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由”登部队”的陆军部长川本,及 周佛海的密友冈田酉次,几度飞东京活动;最后是由大本营 作成交保释放的决定。

    保人一共两个,除徐采丞以外,就是金雄白;由川本派 一名联络参谋,带到贝当路去办理保释手续。从此以后,金 雄白做了蒋伯诚与周佛海之间的联络人;只要来一个电话,金 雄白不管多忙,都会赶到静安寺路愚园路口,百乐门舞厅对 面的百乐门公寓,要人要钱,要保释被捕的工作同志,没有 一件事未办到过。

    因此,蒋伯诚跟金雄白建立了很深的交情。但私交是私 交;公事是公事。而且蒋伯诚病发在床,要靠人捧场,所以 为了”公事”有时也顾不得私交了。   ”金先生是自己人。”蒋伯诚将去接收亚尔培路2号的人 找来质问,”历年帮过我们很多忙;你怎么首先对付他?”   ”就因为金先生是自己人,所以我们一时没有地方办公, 向金先生暂借一借。”那人从容不平地答说。

    蒋伯诚久住上海,与杜月笙非常接近,是个超级的”老 江湖”;心想”光棍好做,过门难逃”,这个过门打得很漂亮, 不能再追究下去了。

    于是他问金雄白:”金先生,你肯不肯借呢?”

    金雄白不敢说不借;只好连声答说:”借,借!不但借, 一切都奉送;不过我里头有上万本线装书,也是多年心血所 寄。书生结习,未免难舍,请网开一面。”

    这话不大好听,但蒋伯诚只能怪”自己人”不争起,装 作不懂,关照那人:”金先生的书,你们一本不准动。”

    接着,金雄白的在福开森路的住宅也被接收了;这回不 是”借用”,而是”查封”。封条是一个叫张叔平的人所贴。此 人倒是世家子弟;清末颇负清望的学部尚书张伯熙的儿子,自 称是第三战区的”代表”。金雄白跟他常在周佛海家遇到,但 并无深交。既不愿托人说情,更不愿当面去求他;只好把家 人分别寄居到至亲好友家。

    不道这件事为浙江兴业银行的总经理徐寄廎知道了,大 为不平;徐寄廎是上海撤退时,政府指定留在敌后的地下工 作负责人之一;金雄白帮过他很大一个忙,所以自告奋勇地 说:”第三战区的最高负责人叫何世桢;我知道他不会做这种 事。他跟我有交情,我替你去问一问。”

    问后的回话是:何世桢根本不知此事,第三战区亦未奉 令接收,完全是张叔平胡作妄为。现在已下令起封了。

    果然,金雄白得以重回旧居;经此波折,对政府的信心 更增强了。

    但各路人马,纷纷赶到,类似的麻烦,可能还有;既然 周佛海任命为”行动”指挥,应该可以托庇,所以兴冲冲地 赶到,只见罗君强也在那里,神态悠闲;使得金雄白立即想 其他3天之间的三副面貌。

    第一副面貌是8月14日夜里,他以”上海市政府秘书 长”的身分,在虹口与日本人办一场交涉,颇为顺利;杯酒 言欢之余,醉醺醺地大谈日方如何在他强力说服之下,作了 让步。最后又说,他与在座的日本军人谈论战局,一致认为 日本还保持着强大的陆军,美军如真的在日本登陆,本土作 战一定会予敌人惨重的打击;而战事起码会维持一年以上。万 一本土作战失败,在华的300万陆军,亦将战至最后一人。

    第二副面貌是,周佛海当时问他:”莫非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美国广播,日本已经接受波兹坦宣言,正式宣布无条件 投降了。”

    这一下,罗君强的脸色变得异常复杂,惊愕忧惧,难看 极了。而此刻的第三副面貌,显然是由于周佛海”荣膺新 命”之故。

    “来!来!我正有话要跟你谈。”

    罗君强招招手;金雄白跟着他进了周佛海的书房,看他 脸色变得很严肃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罗君强将房门带上以后,压 低了声音说道:”老兄这几年的钱,搞得不少吧?你是最懂得 明哲保身之道的;我看你不必将来等别人问你来要,自己识 相,痛痛快快献了出去,反倒脱然无累。”

    金雄白颇起反感;故意问一句:”是不是交给你?”

    “你知道的,上海归第三战区;张叔平是负责人,昨天他 跟我谈过,希望你交给他,现在你先开一张私人的财产目录 给我。”

    金雄白本想告诉他,第三战区在上海的负责人是何世桢; 根本没有命令张叔平接收任何人的财产。但这话由罗君强传 出去,便是一场是非;不如虚与委蛇,倒是罗君强所说的 “明哲保身”之道。

    因此,金雄白便坐了下来,就自己确实可以拿得出来的 动产,不动产开了一张目录,交到罗君强手里。

    “怎么?”罗君强一脸不信的神气,”你只有这么一点钱?”

    金雄白懒得理他,哼了一声,再无别话;久坐了一会,听 说周佛海要夜车才回来,便离了周家,转往《海报》—— 《平报》及南京兴业银行,都已结束;《海报》是他唯一的事 业,但却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刚刚坐定,工友递上来一张名片,极大的”毛子佩”三 字;金雄白不免有意外的惊喜,心想,虽说施恩不望报,今 日之下,有这样一个朋友,总是安全上多一种保障。

    原来这毛子佩在战前是上海一家小报的广告员;不知以 何因缘,成了吴绍澍手下的红人,因而得以荣任上海市党部 委员。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与蒋伯诚因案被捕;便有他一 个好朋友来托金雄白营救。

    他的这个好朋友是上海小报界的”名件”,本名唐云旌, 笔名”唐大郎”的笔下有两绝,一绝是善作定庵句法的打油 诗,俚亵词语,皆可入诗,而隽爽无比;再一绝是善于骂人; 而骂人常是为了敲竹杠,但他并不讳言,有时且以真小人自 诩。他是《海报》的台柱之一,为金雄白招来许多麻烦;可 也为《海报》招来许多读者。

    既是唐大郎所托;而且毛子佩虽无深交,总也认识,所 以在营救蒋伯诚时,”顺带公文一角”,将他也保了出来,而 且以后在经济上常有接济;只要毛子佩来告贷,金雄白从未 拒绝过。

    谁知毛子佩出狱以后,并未遵守保释的条件仍旧在作政 治活动,一次他的同事被捕,将他招了出来,第二次被捕,非 死不可,因而去看金雄白,希望能弄到一张汪政权的”职官 证”,以便通过检查岗哨,逃往内地,金雄白便替他去找周佛 海;无奈这天是星期日,最快也得第二天上午才能办好。

    这一夜之隔,在毛子佩极可能是生死之判;当时苦苦哀 求,声泪俱下。金雄白心有不忍,取了一张《平报》的职员 证给他,就凭了这个证件,才能由上海搭车到杭州,转往内 地。如今当然是胜利归来了!

    处境各异,心情不同;不过毛子佩表面上却很尊敬金雄 白,口口声声”金先生”。寒暄了一阵,毛子佩开始道明来意。   ”金先生,你帮过我好多忙;这回还要帮一次,其实也算 是帮国家的忙。你的《平报》结束了,听说机器厂房都在;能 不能让我来办?”

    金雄白倒很愿意帮他的忙;心里在想,既然帮忙,就要 让他实惠,于是一转念之间,作了一个决定。   ”子佩兄,恕我直言,虽然你也办过报,不过大报跟小报, 毕竟不同。《平报》反正是不会再出了,谁拿去都无所谓;就 恐怕你接下来,撑不住,反而成为你的一个包袱。我看,《海 报》有销路、有基础;广告,你是知道的,不但不要去拉,地 位好一点的,还要预定。我把《海报》送给你;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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