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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后就好。”

    莞尔对视,他还是望见她眼中的不安。她又何尝不是。两年,又会发生些什么,亦或不到两年。

    “我还以为男人都想多玩玩呢。”赖进他的怀。

    “那我都老了,”林亚风轻轻推开她,习惯性地帮她拉上安全带,“还是你想多玩玩?我可不准。”

    深嗅他衣襟的淡香和烟草的苦涩,牵扯起心脏的隐隐悸动,也许从第一次他做这个动作时,自己就爱上了他。陌筝眷念地闭起眼:那时南空还没离开吧?我这个花心的家伙。

    她靠上座椅,皮质的触感远没有他的胸膛舒服。极度怀疑这男人为什么把布座椅都换成皮的,品位低下吧。

    “最近没见到周阳呢。”微微眯缝起眼眸,望着后视镜。

    “退学了。”

    “你做的?”

    没有回答。

    陌筝弯起唇角,不用看也知道那个人蹩蹙了眉头的样子。有时候,他比自己还幼稚。

    “什么时候夜行啊?”

    “早呢。不是好规划的事。”

    “哦。”答应一声,不满他没有追问,“突然蛮想参加的,想和你走夜路呢。”

    陌筝侧过头酝酿着睡眠,不让他看见自己微红的脸。呼吸间,鼻腔沁入了烟草的苦辣,是他爱抽的熟悉的樱桃味道。后脑隐隐作痛,她常晕车,却从没告诉过林亚风。他原本不在车里留下烟味。陌筝调整着呼吸,她讨厌烟草,却也没告诉过他。因为这一切,他都是她的例外。

    恍惚间,陌筝感觉到唇上的触感,是林亚风的指尖。

    燥热的感觉让她想伸舌舔干裂的唇。

    嘴里被塞进一粒糖,缓缓开始了温暖的融化,薄荷的清新从舌面溢向两颊。

    “睡着就不晕了。”车窗缓缓下降,徐徐的秋风拂过陌筝的面庞。

    怀疑着他哪只眼睛看到过自己晕车,陌筝渐入梦乡。

    林亚风轻手按下按钮,调解了座椅的倾斜度。他早已习惯为她做这些。悔恨自己前天在车厢留下的烟味,但他知道清新剂的味道更容易让陌筝头晕。本想把自己的香水喷上,但他也知道陌筝不喜欢太过浓郁。

    那个孩子至今还是会晕车——林亚风抚上她的眉梢——尤其是在没休息好的时候。

    脱下西服给她披上。

    天气秋了。

    望窗外,秋雨绵绵。

    ┄┅┄┅┄┅┄┅┄┅┄┅┄┅┄┅┄┅┄┅┄┄┅┄┅┄┅┄┅┄*

    银白色的a5驶到一家西餐馆前,是一家简洁而温馨的小店面。

    林亚风心知陌筝不喜欢米饭,也不喜欢华而不实的奢侈场所。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不会做饭。

    苦笑着看了身边毫无警觉的她,她并不知道向一个男人索取婚姻需要些什么,意味着什么。然而他甘之如饴。

    “筝。”轻唤,似乎还不舍唤醒她。

    揉揉眼睛,她睡得其实很轻。

    “下车吃点东西吧。”

    “嗯……不饿。”她甚至习惯了这一车的烟熏,因为那是他的味道。

    “要我抱你下来?”

    陌筝撇撇嘴,一翻身下了车,然而还没站稳就一阵腿软。她腿弯得毫无力气,正要踉跄着跌下,却被林亚风转身拉住。

    “我明明没睡多久啊。”她抱怨,自己难道越活越弱?

    “缺乏锻炼,”他边下着结论边搂她入怀,弱一点也好,起码会需要他的保护,“小心点。”

    右手穿过她的后颈,扶着她的右肩。

    她愈发腿软。

    暖色调的装潢,昏黄但不黝黯的光,她喜欢这家店面。

    只是面对眼前的意面,实在没有胃口。记得很久前林亚风不会逼自己吃饭,陌筝还在心里暗赞他不是个啰嗦的男人。事实证明他真的很不啰嗦,果断到毫不征求陌筝的意见就点了一堆吃的。

    陌筝无奈地戳着面条:“你是打算喂胖我把我甩掉吗。”

    “这点你不用担心,胖了我也要。”

    她汗颜,自己要说的分明不是这个问题。

    “啊!”一声低呼,把上菜的服务员吓了一跳。

    林亚风挑眉望去,只看到被菜单遮得严实的陌筝。知道她看不见自己投去的疑惑,才出声问道:“怎么?”

    “那里……”露出一双眼睛,伸手指点着斜对面那桌。

    林亚风循势望去,只不过两个女人,有点眼熟。

    “舍友。”陌筝拧了眉答道,那两个谈笑风生的死女人,正是汪琪和张羽。

    “那又如何?”

    陌筝无语,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有何不妥?”林亚风笑得不羁,扯过陌筝紧攥的菜单,“服务员,这个请拿走。”

    “喂!”

    “吃饭。”

    不满意他命令的语调,又忍不住偏头望去,这一望却差点让陌筝把自己噎死——张羽忽闪着那双丹凤眼,贼笑着望着自己。

    完了。陌筝心里这么想着。

    “陌筝,手机。”

    “嗯?”

    林亚风指了指桌上的手机,《gotta have u》唱得自己都烦了。

    “啊!”

    赶忙缓过神,滑开滑盖——

    “小——筝——”这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的同时,也从餐厅一角发出。

    “你……”陌筝再次侧头望去,看到汪琪快笑翻的脸。

    “不错,好男人哦。”

    “啊?喂……喂!”

    电话占线的声音为这断而诡异的通话画上句号。

    林亚风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了摇头。

    手机再次震动,传来了简讯——

    “好好珍惜吧,要幸福哦。”

    再抬头,那两个死女人已经谈笑着结帐走人。

    “什么人?”林亚风不喜欢一个问题问两遍的。

    “没什么。”她笑,上帝恐怕还不想这时把幸福夺走。

    不满意她的回答,林亚风却只是温润地笑:“快吃吧。”

    陌筝合上手机,却一反把已读信息删除的习惯。除了对林亚风,这是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尽管曾经内存被占得满满,之后却仍然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失去。就算把那些过往一字不留地保持,也是无谓。直到遇见他,还是会怕。于是懦弱地把他塞满了信箱,每次翻开都只有他和她的对话。

    一整排的“林亚风”里,那个“汪琪”有些惹眼。

    ——“好好珍惜吧,要幸福哦。”

    失去的预感是那么的重,当得知事情的败露,她平静,却又害怕得想哭。

    一度以为担心的失去就这么到来。

    原来并不是这样。

    踌躇了许久,又打开短信。

    “谢谢你。”回复。

    思考了很久的三个字。

    ┄┅┄┅┄┅┄┅┄┅┄┅┄┅┄┅┄┅┄┅┄┄┅┄┅┄┅┄┅┄*

    “车没油了。”

    林亚风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陌筝似乎不太相信周全如他还能忘了加油。

    “一点都没了?”

    他只是耸耸肩表示无奈。

    “你没看油表?”

    “忘了。”

    陌筝不再问,只是抬头望天。过了一顿晚饭的时间,雨还在下。

    “带伞了吗?”

    “嗯……”

    “没带?”

    “也不是……”

    面对林亚风伸出的左手,陌筝还是迟疑着掏出了那把伞。是夏天的时候一直随身携带的遮阳伞,后来就忘了拿出来。只是,小得可以。

    面对那把折叠后还不足自己胳膊粗细的小伞,林亚风扬了细挑的眉。

    果然还是不行吧……陌筝暗叹。出乎意料的是,林亚风竟然开始撑伞。

    “走吧。”

    陌筝愣愣地看着他,伞能遮得住他都很勉强。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的右手带入怀中。

    他的气息早已习惯,只是这距离还是让陌筝的心小小地不安了一下。左心房贴着他的右怀,砰砰地跳着。

    “你会不会抱得太紧?”这语气没有分毫的埋怨。

    “雨很大。”

    林亚风满足地撑着那把小伞,紧紧将她贴在怀中,用身体和雨伞保护着她,为她造了一个温暖的笼,淋湿了大半个肩头。

    即便没有伞,所有的雨地我也同你一起穿行。

    陌筝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情愿禁锢于这温暖的笼。瞥眼望见他湿透了的左肩,无奈又幸福地莞然。这秋雨下得这么的早,这么的暖。

    没有告诉他自己还有一把伞。按他的话说,“忘了”。

    他抱得很紧,怕松了手就会失去。静卧在后车厢的那把黑色长柄伞,他分明没有忘记。

    此生,愿与你穿行雨地,即使见不到阳光,也永不相离。

    但这是场太阳雨呵。慵懒的阳光灿烂着与雨丝缠绵,旖旎而温和。

    只是这毕竟是一场大雨,乌云仍在。

    雨地中还有个淋湿的身影——就让我祝你们幸福吧,不过,仅限此刻。

    第三十三章·不愿中的宁愿(上)

    这山路如此崎岖

    这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不愿你忍受着坎坷攀至顶峰

    宁愿你和我一起乘风坠落

    万劫不复

    我不愿你

    在这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摸索

    宁愿和你一起

    坠入白色的天堂

    ┄┅┄┅┄┅┄┅┄┅┄┅┄┅┄┅┄┅┄┅┄┄┅┄┅┄┅┄┅┄*

    当林亚风告诉她下星期就要举行夜行的时候,天知道陌筝多兴奋。

    她并不是喜欢凑这个热闹走几十公里整死自己,而是想和林亚风一起。只要是和他一起,死也会让陌筝兴奋。

    一切都是如此平静。

    夜行那天的早晨,林亚风逼了陌筝带上厚实的外套,他说,秋天的夜晚很冷。陌筝一哭二闹三上吊终是求不过他,心底却在笑着说,有你怎么会冷。也许这样肉麻的话当着他的面再说不出来,只是依旧甜蜜。

    无奈地披上外套,陌筝死了命地往林亚风怀里钻。

    “干嘛?”他瞪她,嘴角却带了笑。

    “今天的领带让我系好不好?”她扑上沙发,窝进他怀里撒着娇。

    “……”

    “我只会半温莎结哦。”

    “我只打半温莎结。”

    她埋下头,扯着他的领带没敢看他。

    “你要把我勒死?”他嗤笑着看她,强行抬起她的下颚。

    “再乱动我就把你勒死!”话放得狠,却始终不敢抬眼。

    他却乖乖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任她的指尖拂过自己的后颈,强忍着不安的心跳。

    “好了……”

    低了头,林亚风捏住她的指尖:“别抖了。”

    陌筝不满地推他,觉得他在嘲笑自己。

    天知道其实他的语气有多温柔。

    林亚风可怜地叹了口气:“好了,我送你去学校吧。”

    “才不要。”

    “真的不要?”

    “嗯……算了。”

    “你不要转变得这么快好不好。”他好气又好笑。

    陌筝头也不回就往门外走,她才不想让林亚风看见自己脸有多红。

    林亚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却突然感到不对劲——

    “陌筝,你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了!”

    打了个激灵——多久没听他叫自己全名了?情况不妙,还是快跑比较好……

    “你还跑?”

    不好,按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

    “再脱试试看!”林亚风皱起眉,不满地将衣服硬生生套在陌筝身上。

    “我真的不冷啊……”

    “昨天晚上你还是打着喷嚏回来的吧?”

    陌筝不满地扯着外套:“你好像我爷爷啊……”

    “再说一遍?”

    “你……”

    话未出口,右颊就印上他的温热。

    “你变态!”

    林亚风却自顾自地帮她把扣子一颗颗拧上:“又不是小孩子,要是我不在了你会冻死自己吧?”

    陌筝愣愣地看他的动作,指尖细腻地把扣子扣好,右颊的温热缓缓蔓延至心房。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嗯?”

    “不要再说‘我不在了’这样的话好不好。”明明心里的预感一天天地强烈,他干嘛还要说出这样的话。

    心房里的温热化成痒痒的酸楚,那温热让她害怕,害怕这样的温度有一天消失,真的会冻死自己。

    “好。”他抱住她,安抚着她的后背,“不要哭了,好不好。”

    ┄┅┄┅┄┅┄┅┄┅┄┅┄┅┄┅┄┅┄┅┄┄┅┄┅┄┅┄┅┄*

    今夜无星,仰天下只有北极星的指引。而陌筝,却望到了满眼的明媚。

    “林亚风,领带没打好哦,不像你啊?”身旁的老师轻笑着碰上林亚风的领结。

    “没事。”他僵硬地别过身,仿佛保护着什么。

    那人尴尬地笑笑,摇摇头走开。

    轻抚着领口下方,他若有所思。

    他们一起踏上这未知的路。

    老师总站在班级的外侧,而他总在她身旁,十指紧扣,不再顾及其他。

    她笑着攥紧他的手,在这还未黑透的夜幕下。

    有多少学生多少老师在看都好,她已经受不了了,再也忍受不了。

    “有一公里了没?”

    “早就有了。”他扣紧她的衣襟。

    “还有多远才休息?”

    “快了,前面就是。”

    陌筝皱皱鼻子:“你总是这么说。”她问了十次,他十次的回答都是一个样子。

    他浅浅地笑,理她湿润的发根。

    “男人都是骗子。”

    他依旧笑,任由她胡闹。

    “你要嫌累,我让路禹凡开车来。”

    “才不要。”

    陌筝慌乱着扯住路禹凡的袖口,让她在众目睽睽里上车逍遥自在,还不如让她去死。

    揉揉她的头发,他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再过一站,就要出市区了,有很多不好走的路。”

    “嗯……唔……阿——阿嚏!”

    林亚风蹙了眉宇,轻抚她的发际,触到微凉的细汗。入了夜温差本来就大,秋夜更是凉,一热一冷,感冒是必然的。自然地脱下西装外套,裹上身旁的女人。

    “林亚风,你不要太过分。”埋在外套加西装的层层包围中,陌筝恨不得哭出来。

    “你也不要太过分,我可没钱给你看病。”无奈地敲她的脑袋,无奈她怎么总也不懂。

    她笑,怎么会不懂。

    裹挟了全身的暖意,看寒风中的他只穿了一件ck黑衬衫衣,一如往日的细扣今天却一刻不落地扣紧,隐约的紫色条纹,短边的衣领还风拂下微曳。突然自私地觉得他单薄的衣衫很帅。

    陌筝记得每一个冬天,他都把自己裹得像一只熊,而他却总是只穿一件黑色的大衣。

    她总是抱怨,但是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裹在他厚重的保护里看他耍帅的感觉。

    “累吗。”

    “不累。”

    她笑得眉眼都弯起来,看得他愣神。

    怎么会累。因为路在脚下,你在身旁。

    望向天空,连北极星都已找不到。这样的黑夜里不再有风筝的身影,乌云层层,太阳在世界的另一端浅浅张望。

    ┄┅┄┅┄┅┄┅┄┅┄┅┄┅┄┅┄┅┄┅┄┄┅┄┅┄┅┄┅┄*

    “还有多久休息?”这次陌筝学乖,改问右边的夏清丽。

    “快了。”

    天!一摸一样的回答。

    “女人都是骗子,”陌筝长叹,“人类都是骗子。”

    “就你不是人。”林亚风搂过她的肩。

    “你们人类……”

    还想继续调侃下去,却闻耳旁哨声一片——预示休息的哨声!

    “当我什么都没说。”陌筝谄媚地眯起眼,一头栽进身旁男人的怀抱。

    “停。”

    “干嘛?”

    “注意一下周围。”

    抬起身子张望……走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四周人几乎全部卧倒。两个人站在中央卿卿我我,似乎有点明显。还是一师一生。

    陌筝立马埋下身子,还不忘扯着林亚风的裤脚。

    眼前猛然间更黑,陌筝伸手向前探去——软软的……

    双手被一下捉住——

    “是我。”

    “笨蛋。”自己原来也有用这个称谓叫他的一天。

    “你拽我下来的。”

    她扬眉,缓缓靠向身前的男人,呼吸着熟悉的温热。攥紧了手中的衣襟,生怕下一秒就攥不到这么实在的触感,感受到他受了凉意的胸膛。即便如此却还是温暖。

    “林亚风。”

    “嗯?”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林亚风。”

    他抱紧她,算作回应。

    林亚风,知道为什么我总喜欢喊你的全名吗。只有这三个字才那么切实,只有叫着这三个字才觉得切实地拥有你。喊你的全名才觉得你总会答应,总不会消失。风。

    攥住手中的衣襟,想他总不会消失。

    “乖,我还要去别处照应一下。”

    他起身,她失去了手中的衣襟。

    他总不会消失。

    哨声很快又响起,坐了满地的人都匆忙着爬起来。

    林亚风还没有回来。

    “夏如,林亚风呢?”

    “我怎么知道,安啦,他又不会消失。”

    “嗯。”

    不会吗?万一会呢……

    没有他的路总走得不踏实。

    “陌筝,你去哪?”

    “我要去找他。”

    加快了步伐,她一个个赶上前面得队伍,无论怎样,她起码要看到他。

    一个班,两个班……

    她焦急,每过一个班就多滴一滴泪。每个班都没有他的身影。

    往前找不到她就往后,直到脱离了最后一个队伍,直到流不出泪来。

    这里已经是崎岖的山路,他会不会在哪里跌伤了?会不会在哪里掉下山去?会不会找不到队伍了?

    “林亚风……”她终究哭出来。

    “筝?”

    那个熟悉的怀抱拥住她,切实到她不敢相信。

    “林亚风林亚风……”

    “我在,我在。”

    “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

    他擦干她的眼泪,他明明就在这里。

    “你今天怎么那么爱哭?”

    “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他叹气,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陌筝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他起先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可是后来发现,自己也怕。越到深处越怕失去。这是不是珍惜得过了头。林亚风仰头,郊区的夜空也是漆黑,夜行的已经开始了一半,现在已然是第二天的凌晨。天色微凉,然而太阳却依旧在隐约里张望。

    “我在,我……小心!陌……”

    那个筝字还未出口。

    陌筝被重重地撞到了地上,石子钝痛的感觉,没了熟悉的怀抱。

    “林亚风?”

    她起身,却只看到那个男生。

    “周阳。”

    微光中,看不清他的脸。太阳躲在云层后已不知张望了多久。

    林亚风被推得滚了下去,沿着山坡。

    陌筝没有哭也没有叫。因为她不相信。

    怎么可能?

    “林亚风。”她笑,起身走向他落下的山坡。

    “你疯了?你想一起摔死?”

    “你不就是想我一起摔死!你凭什么只推他一个下去?你凭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他妈和你站在一起我觉得恶心!”

    周阳说不出话,只看着林亚风摔下去的地方。片刻,飞也似地逃离。血液轰隆隆地飞涌向胸膛,闷钝地重重撞击着鼓膜。为什么?他不知道。

    她嘶哑地吼叫,泪水却流了满面。上帝,能不能不要来得那么快,我求求你,求求你……那可怕的预感,能不能不是真的。

    望向那漆黑的坡底,她的目光又变得柔软:“林亚风林亚风。”

    她叫他,却再得不到回答。

    几分钟前她还在对他说,男人都是骗子。

    男人都是骗子。

    你明明说好不离开的。

    大骗子。

    微曦中,陌筝的目光晶莹,那样的明亮是因为噙在苦笑里的泪水。那泪水折射出的光辉。

    已经再没有泪往下掉。

    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不带上我。好心疼却又好恨,恨你对自己的残忍。对我的残忍。是真的好恨,恨到有泪都流不出来。

    风吹拂,仿佛轻轻一吹就能让筝飘落。

    她摇摇欲坠,最后的蜗牛房已然被无情地击破。

    纵身,滚落下无底的黑洞。筝随风而去。

    第三十四章·不愿中的宁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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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一片寂静。

    她挣扎,梦见自己跟随他坠入万丈深渊。她嘤咛,多么冗长的梦魔。

    好幸福,耳旁都有风呼啸的低语。

    可是……

    不要……不要!

    “不要!”睁眼来,陌筝睁大了眼,任由汗水顺流至眼内,湿润了眼眶。

    张望下,四周一片灰白。和她脸色一样的死白。

    陌筝知道自己没死,却不怎么庆幸。连叹气的力气都已没有。僵硬地转头,望向身旁——突然间很庆幸。

    另一张病床上,躺的是林亚风。

    他还在这里,自己怎么能先离开。

    陌筝想要支撑着起身,却突然间抬不起自己的双手,她惊恐地张望,又安心地叹气。双手被纱布包裹得严实,还能感受到石膏的沉重。她又赶忙望向林亚风,微笑,他看起来并没什么损伤。

    然而轻微的扭动已大大触动了她的伤痛,“嘶——”陌筝并不是怕痛的人,此时却也不禁出声。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牵扯,撕了皮连着肉的痛楚。她苦笑,就算手还能用,也支撑不起来罢?

    “好些了吗?”

    听到问话,陌筝神经质地猛抬起头。不是他,是他父亲。

    轻轻点头,她不敢说话,林亚风没有醒,觉得一切都无法应对。

    恍惚间,听到一声很长的叹息。陌筝努力辨听,感慨,心疼,亦或是悲伤,无奈……一声叹息所能涵盖的,也不过如此。

    “亚风要转病房了,我得去给他输血。幸亏了那是山坡不是悬崖,也幸亏了那地下是草叶不是水泥。”这个平日一贯严谨的男人竟对着她喃喃,像是倾诉,也不求她回答。

    果然,有护士进来在那张病床上处理着,挡住了陌筝的视线。她努力张望,却总望不到他,林亚风。

    “对不起。”陌筝听到自己缓缓吐出三个字。声带牵扯着干涩的疼痛,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这真是自己的声音?自己死了一半的声音。

    林校董的眼里闪过一丝疼惜,摸摸她的脑袋:“对不起你才是,也怪你傻,自己跳下去?”疑问的尾音,他自嘲地笑笑,年轻人,爱得多深。亚风还有自己,而这个孩子,留给这个孩子的,只一个空荡白茫的病房。

    “你伤了筋骨,过个把月也会好转。”

    “那……他呢?”试探着问,小心翼翼地望向推出门的滑轮病床。终是望不到他。

    “他……筋骨没怎么伤到,就是失血多了些,皮肉伤倒还好。”踌躇一秒,终是给了个另她安心的答案。

    “哦……”陌筝偏了头,空洞地望向空无一人的身旁,“他走了,我又得落下好多课了。”

    “先好好休息。”他有些不忍,不忍与陌筝如此平静的语调。那是埋藏了多大的波澜。

    他转身欲离,却又被叫住。

    “周阳,要让他不得好死。”没有咬牙切齿,依旧平静的语调。

    “他已经自首。”

    脚步声渐远,门把轻轻带上。和林亚风的作风那么的像。

    胸口的憋闷硬生生地拉回陌筝的意识,深呼吸,胸前却又被氧气挤得难受。恍然,发现枕巾湿了大块。

    周阳,周阳,我陌筝第一次真希望一个人不得好死。

    就算他没事,我也恨你一辈子,周阳,周阳,周阳。

    紧紧闭上眼,眼角却挤出汹涌的泪。

    流出去的泪像泼出去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人能力挽狂澜。

    ┄┅┄┅┄┅┄┅┄┅┄┅┄┅┄┅┄┅┄┅┄┄┅┄┅┄┅┄┅┄*

    放下电话,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陌筝还有个夏清丽,真好。

    发现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人,真好。

    好到她可以一口气讲完那么多通电话,语言鲜活亮丽,好到护士进来提醒她那么多次少说话多休息。

    林父天天来探望,还有护士笑着说,你爸真好。而他每次总是说,林亚风很好。

    然而再怎么骗自己也不能忘了他。

    不求和他讲话,望一眼也是好的。可她当然没和护士提出这种无厘头的理由。

    因为要相信,相信他回到自己身边,一如往日。

    直到那一天那个护士絮絮叨叨说出林亚风早已出院的事实。

    “林校董,我要出院。”

    他为她的称呼感到好笑:“石膏都还没拆,再等等吧。”

    “那你让我看看林亚风。”

    他惊诧,细细琢磨她斩钉截铁的语气。

    “他早出院了是吗?”

    “是。”事已至此,何须隐瞒。

    “那为什么不见我?”

    “这是他自己的事。”

    “还是……他根本就没好。”

    没有回答。

    “还是他怨我了?”孱弱地抓住面前男人的袖子,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怨我了是不是?怨我不该跳下去?”

    倘若真是这样,也好。

    轻叹,他愈发觉得自己这几日老了许多。

    “我去帮你办出院。”

    拖着厚重的石膏坐在副驾位,甚至觉得这辆panamera还没有林亚风的a5舒服。一定的,驾驶位上又不是他。恍然觉得panamera的斜背式车身和他的很像,不愧是父子,虽是全然不在一个档次。如果真是他就好了。

    到了,林亚风的家,她的家。

    战战兢兢,却看不到他的影子。

    她疑惑的目光下,那平日作风犀利的男人竟不敢看她。

    “他还需要照顾,你们两个人都不方便,亚风现住我那……这里我会吩咐个佣人过来。”

    “不用了,多个人更不方便。”

    她淡淡地望他,渴望望出林亚风的棱角。

    他看她漠然的眼神,苦笑着拍拍她的肩头:“可别生气。”

    陌筝低头,踌躇着不知说什么好。还能说什么呢。

    转身回房。

    “好好照顾自己。”

    男人又叹气,也向大门走去。

    陌筝回的是林亚风的房间。许久不来,这里依然纤尘不染。扶起床头的相框,眼泪又簌簌地掉。原来自己那时笑得那么美,原来和他在一起那么开心。记得很久很久前,自己看着相框里的江岚有多气愤。

    指尖依旧摩挲他的轮廓,他竟还是穿着那件条纹的v字领,和江岚那张里一样。

    等我们都好了,一定要重新照一张。陌筝默默地想。一定不让他再穿这件衣服了。

    等我们都好了。

    等我们都好了……

    为什么,眼泪会往下掉……

    明明痛到有泪都流不出来。

    ┄┅┄┅┄┅┄┅┄┅┄┅┄┅┄┅┄┅┄┅┄┄┅┄┅┄┅┄┅┄*

    此时在身边尽心尽责的,竟是父亲。

    叹气,林亚风感慨万千。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叹气的样子和谁那么像。

    起身,真的耐不住一个姿势。

    “要去哪里?我陪你吧。”父亲的声音。

    “没……不用了。”颓然地坐下,“用不着这样的,真的用不着。”

    自己的声音为何如此悲哀。

    “公司、学校……没有事要忙吗?”为什么这男人现在这么的闲。

    “那些小事,自有人管。”

    “为什么不让陌筝见我。”话锋转得突兀。

    “你想让她见到吗?是你自己不让自己见她。”

    沉默,一切都如那个病房般,灰白无力。

    他无奈地抚摸自己疲惫的面颊,只想再看到她,连生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想看一看,都很难。

    自己的世界,连灰白的颜色都已消逝。

    门铃声响得猝然。

    “谁?”林父门也未出地问道。

    “先生,是一位小姐。”佣人应得倒很及时。

    是的,她早该来。男人摇头,无奈地挥一挥手:“请她进来罢,我回楼上书房。”他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亦不知实在怕什么。兴许是怕给不了那孩子一个交代,怕她平静的面庞再也抑制不住的情绪。

    “筝?”单听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林亚风就知道是谁。

    该欣喜吗?还是不安。她不该来的,永不。可是自己又那么自私地想要见到她——不,他连最起码的安稳都给不了她。最终还是自己食言了,最终还是自己败给了上帝。最终还是自己是个笨老师罢了。

    又有什么办法,左边还是右边,向哪走都是自私。

    “陌筝,回去吧。”回去吧,这三个字有多难出口。

    换来的却是个柔软的拥抱。

    柔软,却又强势。是自己把这个女人教导成这样。是自己叫她不要相信上帝,追随幸福。然而和自己在一起,还是幸福的吗?

    熟悉的场景,似曾相识。林亚风感到衣襟前一块块的浸湿,温热如她的怀抱。

    “你干什么?干什么丢下我?干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林亚风,我跟你没完……”很想打他,却又怕他还有伤,只能无力地攥紧他的衣襟。

    无奈地扬起微笑,她什么时候敢这样说话了。

    “怎么找到这了?”自己还能如何,赶她走吗?办不到。

    “林董的家不难找吧?"扬起狡黠的笑,她捕捉他的眼神。

    竟然捕捉不到。她不明白那样的空洞是为了什么。

    “林亚风,看我。”

    他机械地转头,尝试着寻觅声音的方向。

    “林亚风?”

    为什么,他的方向完全不对。他对着门看,而不是对着自己,他的眼眸无神,眼光里的语言全然没有往日的丰富。

    天呐,天呐。上天,怎样的惩罚都好,别这样对他吧?别这样吧!

    在他面前胡乱地挥手,如剧本里老套的镜头一般。

    他竟也如剧本里老套的镜头,毫无反应。

    心揪得窒息起来,呼吸更加紧蹙得令人不安。欺骗了自己好久,已经累了。他的世界只剩黑色,他再看不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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