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筝眨巴着大眼睛,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她是决定越过鸿沟的,怎么能把林亚风当外人。
林亚风由着她坐到了床上,听她的下文。
陌筝深吸了口气,开始叙述。故事很长,从几年前在这幢房子里,陌筝原本的幸福生活开始讲起,直到长江大桥的那一幕初识结束。
她把一切都讲出来,有些话甚至对夏清丽都从未讲过。她愿意讲出来。无论林亚风是同情也好,一笑置之也好,她都开始想让他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
讲完了,便是寂静。
片刻后,林亚风说:“原来房主是你父亲。”也许是感染了气氛,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觉得他并不像个坏人。他把房子交给我的时候也很不舍。”他记得那个男人签合同的时候犹豫了很长时间,捏着笔的手颤抖得像是上演电视剧里迫不得已的情节一般。
“不要维护他。我讨厌他,恨就恨一辈子。我就是爱记仇,就是不会原谅!就是,不会宽容。”陌筝面无表情地说着,只是眼神透露出了她有些激动的心情。
林亚风明白她心里怎么想,伸出手,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还是抚上了她的头。
“对,他是坏人。”林亚风顺应着陌筝。
陌筝没有说话,以前偶尔对人讲起这种事情,他们的反应大多是:你别放在心上了,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啊,他们毕竟生你养你啊……
陌筝早就腻烦了,所以选择不再对别人提起。
林亚风的温柔顺应反倒让她有些惭愧。
“好了,故事都讲完了。”
林亚风揉了揉陌筝的脑袋:“想哭的话,可以哭的。”
“可是我不需要哭啊。”陌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在我面前,可以哭。”
陌筝没有说话,林亚风起身:“好了,我可不是非要你哭。只是太坚强了并不是好事。”
陌筝自然是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可也只能是不懂装懂。坚强?她真的坚强吗。自己躲在被子里哭,真的算坚强吗……
“我说过,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看陌筝仍然不发话,林亚风也不再逼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下午我还有事,这里就属于你了,随你怎么折腾。”
“那么好?有吃的吗?”
“没有……你会做饭吗?”
“不会。”陌筝回答得很果断。
“现在饿吗?”
“不饿。”陌筝是喝咖啡就能喝饱的类型。
“晚上我带吃的给你。”林亚风不禁苦笑,本来还在想家里总算有个会做饭的女人,现在还得自己带吃的回来。
“ok。”在林亚风的开导之下,陌筝很顺利地变得大言不惭了。
“那,我走了。”林亚风最后看了陌筝一眼,似乎有些不放心。
转身欲离,却被什么牵制住了。
陌筝探身向前,扯住了林亚风的袖子。
林亚风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手,弯了眉眼:“怎么?”
陌筝的动作似乎没有经过大脑,她连忙缩回了手,红了脸。
“那个……你很晚回来吗?”
本来,林亚风要办的事情并不少。
他望望自己被扯过的袖口,突然变得温柔:“放心,很快。”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望了一眼低着头的陌筝,离开了家。
车速比以往都要快一点,他准备速战速决。因为,他答应过一个女生,很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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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国母亲的生日,天气却晴转阴。
林亚风走后陌筝就趴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她是被一声轰鸣惊醒的。
雷声的轰鸣。
“啊!”一声惊呼。
你如果觉得陌筝害怕打雷那就错了,她只是从床上跌了下来。
站起身来,揉揉脑袋,拍拍身子——虽然无灰可拍。
拉起窗帘,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气,整座城市似乎都被大朵的灰酽所包裹。
皱皱眉头:“又是雷雨天。”
雨独自地滴落着,耳界充斥着似乎的只有“噼啪”的雨声。
“轰隆!——”声音沉闷地翻滚在云层深处,却是响亮。
虽说不怕,陌筝还是不禁一颤。
猛然颤抖得肩头渐渐平复。陌筝厌恶地把所有窗子都锁紧,把门关实。
她不会害怕地缩进被子里呼喊,却是讨厌雷雨的。讨厌这不见天日的的灰暗,讨厌沉闷又肆虐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存在的雷声,讨厌雨声冲刷一切的声音。
这种天气,让人想闷死自己。
重新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
那个人……带伞了吗?
没关系,开着车呢。
不过,还是会被淋到吧……
说了会很快回来,饿了呢。
抬起左手,望向腕表——七点多了。新闻联播也播了一半了。
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吊灯的一角,听着隔着窗户隐隐约约的雷鸣,还夹杂着窗子震动的呻吟,她睡不着。
公路上,每辆车子都很紧密地挨着,连成一片,前进缓慢。
“堵车……”林亚风皱眉,很有砸方向盘的冲动感。
车外是暴雨加雷电,路面上的出租车没有一辆是空车,都塞满了急着回家的人。
可是车队的前进情况就是这么憋屈。
仍有人不停地按着喇叭,林亚风显然不属于这类人之一。
依然是左肘枕着窗边,手支着下巴,望着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外卖,头一次萌生了急着回家的心情。
那孩子是女生,会怕打雷的吧……
右手指尖敲打着方向盘。雷声很大,房子也很大。她,会不会很怕。
还记得她拉着自己的衣袖:“那个……你很晚回来吗?”
“放心,很快。”
看了手表,快八点了。
明明说了很快的……
“嘀嘀——”
头一次,很不耐烦地按了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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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驶到了家门口。
推门,上楼。安静得出奇,像是家里根本没有一个人的样子。
虽说是自己家的房间,还是敲了门:“陌筝,在吗?”
陌筝原本半眯起的眼睛猛地睁开了,那个声音,不会错的。
从未如此敏捷地从床上爬起来,“在。”不在就怪了。
林亚风推开门,看到正慌乱地整理头发的陌筝,如释重负。她还是如中午一样安稳地呆在这里,太好了。
离开了一个下午,就感觉会弄丢了她。自己果然是在意的。
陌筝看到林亚风沾了雨水的衣衫,有些惶然。
“睡了一下午?”久等了……
“睡了半下午,发呆半下午。”想你半下午。
“国庆作业呢?”
“我有写英语哦。”其实是包都没打开过。
林亚风也只当是玩笑话,顺手把外卖放在桌上,走了过去坐在床边。
“一直在打雷呢。”看着身旁刚爬起来的陌筝问道。
陌筝低了眉眼。打雷,她不怕。怕了又能怎样?怕了,会有安慰吗?
她……难道真的会怕……看陌筝不说话,林亚风自然是这么想。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在家里一个人忍受雷声吗……
又是没有人发话的片刻。
“其实我……”
“轰隆!——”一记炸雷,穿透了云层,穿透了窗户玻璃的厚度,生生地炸响在耳旁。
陌筝被搂在了一个沾了雨水却微热的怀里。一如大桥那一幕所嗅到的气息。林亚风的味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样抱紧了陌筝,听到雷声就以为她怕,就想保护她。她是他一人的玫瑰。
其实我……不怕的。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吞回了嘴边。
“对不起,你……”林亚风意识过来,想推开陌筝。
陌筝却是紧拽住了他的衣角。
“你……怕吗?”莫非她真的怕了雷声,才不愿撒手?
“怕,很怕。”陌筝的声音坚定,却又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
像是得到一个允许,紧紧地将自己的玫瑰搂在怀里。
林亚风低下头,触碰到她黑色的长发,淡淡泛着洗发香波的味道。混着自己的味道。他满足地笑了。
陌筝把头埋在那个渴求已久的怀抱里,熟悉的味道如此清晰地弥漫在身周,真实得有些飘渺。她不再管其他,只当自己做了个好梦。
也许只会有这一次,那就好好珍惜。
天公很适宜地大放雷声,轰鸣着在乌云中翻滚。
每一次雷声,林亚风都搂得更紧一些。
那股温暖浸了陌筝满心,心里的悸动一下下撞击着胸腔。说害怕,原来是可以得到这样的暖意的。
“不要把自己想的太过坚强。在我这里,可以惧怕一切。”因为,我会给你安慰。
陌筝深深藏在林亚风的怀里。
的确,她不是不害怕。她想去怕,想去讨要一个安慰。只是现在的她只身一人,谁会去理会她的呼喊?
她努力变得漠然,开始为自己所谓的“坚强”感到自豪。直到林亚风提醒了她关于自己的一切。
躲在一个人的怀抱里,竟是如此地有安全感。
仿佛自己身处雷雨之外,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不曾发生过。
陌筝环住了林亚风的腰,她忘我了,贪婪地呼吸着有着那个人味道的空气。
她可以喊怕了,可以死皮赖脸地讨要一个拥抱了。因为有他,林亚风。
林亚风感到胸前湿热了一块,不是沾了雨的缘故,是陌筝的眼眶落下的泪水。
她的眼泪也那么温暖呢……林亚风悄然挑起唇角,轻抚上她微颤的肩头。
“不早了,吃点东西吧。”说实话,他有些不情愿打断这个拥抱。
“不饿。”心里已经饱了。
林亚风不再多说,任由她维持着这个姿势。
直到胸襟前的泪渍都已干了,怀中的人也不动了,环住自己的手慢慢松了,林亚风才抽出身子。
陌筝此时的睡脸很是不堪,林亚风却是轻轻抚平她杂乱的刘海,帮她拭了泪痕。
雷雨渐渐安静下来,陌筝被安稳地放在了床上,被子平整地铺盖着。
林亚风帮她摘下眼镜,放在了柜上。
伸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眼帘。陌筝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女子,可林亚风此时却移不开眼。
他坐在床边,那张睡脸与初识那晚相比,变得有些憔悴。心疼地蹩起眉脚。
还记得初识那晚,她在睡梦中还呢喃着别人的名字。
床上的女生动了动身子。没醒。
林亚风看她动了嘴唇,像是呢喃着什么。他不由得俯下身听。
“……嗯……呀……”
听不清。林亚风兀自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干什么呢。正要直起身来,陌筝却又梦呓了起来。
“……风……”
心被猛地攥住了。她,是在喊自己吗?是在喊……林亚风吗?
林亚风轻抚上陌筝的唇角,似乎想抑制住她的梦呓。
他想答应,可是他能够答应吗?他只是在心里喊,我在。
他压低了身子,细细凝视着陌筝微颤的睫毛。片刻,起身离开。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音响,疲惫地躺在沙发上。
音响里放出了《gotta have you》的旋律。
他想去关,却又没力气关了。
人非圣贤,林亚风终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起身,打开窗户,放雨水自由。
将尽的雨丝细腻地打落在发迹,他林亚风第一次不知道是进是退。
第八章·彼岸花的距离
是血色的曼珠沙华
还是雪色的曼陀罗华
我或许在某生见过你
那深诱我的血红
此后我们两生相错
我害怕忘记你的容颜
年年所见都是你枯萎的模样
也许,我从未遇见你
--叶,写给花
我或许在某生见过你
那抹淡淡的绿
我已不记得那种感觉
我害怕自己的美丽配不上你的清新
年年的开放都只为了见你
也许,我并不认识你
--花,写给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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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陌筝来说,这是第二次在这张床上醒来了。
睁眼望见的,闻到的都是不同于上一次安全感。
只有她陌筝一人睡过的床具,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也许还有林亚风的。
心情舒畅,几乎能嗅到雷雨过后的清新了。
想到昨天那个人的拥抱,昨天近距离清晰的味道,陌筝不自觉捏紧了被子。
她蜷缩起来,埋起脸偷笑着。
床前柜上放着早餐,已经不热了。林亚风断定她不喜欢牛奶的味道,所以摆的是酸奶。
下楼张望,人早已不在了。显然走了许久了。
“不知道成天忙些什么……”陌筝嘟着嘴嘀咕着,乖乖回去吃早餐。
房租都不要了,还指望人家陪着自己吗?陌筝自嘲地笑了笑,喝了点酸奶便去找肩包。
肩包里除了作业、文具几乎什么也没有。好在没有的东西林亚风这几乎全有。
陌筝果断无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只掏出了英语卷。
翻开,压好,掏出笔,认真审题……
她发誓自己从未这么认真过,即使是在高三。
写了几题,不禁停了下来,咬着笔头喃喃自语:“这么好的作业,应该得a+才对。”
想着自己的卷子浮现出独属于林亚风的圆体英文“a+”笔迹,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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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荷酒吧里,散台位上,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喝得很猛。
拉近镜头,不停灌酒的竟是林亚风。
坐在他身旁的人不停地劝着,可显然无济于事。
“路禹凡,人非圣贤……”林亚风持着满杯的纯净伏特加,还好酒量并不小,微醉。
对面坐着的男子眯了眼,煞是好看。
“人非圣贤,你有什么不圣贤?喜欢个女生就不圣贤?那当年江岚……”
装满伏特加的酒杯重重落在桌子上,“砰”的一声,酒水外溅。
路禹凡见状也不再说下去,苦笑着也浅酌一口酒。他平日谁的脸色也不看,可偏偏遇到了林亚风,不该说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好了你,我可不想帮你把车开回去!”话是这么说,他还真有点想去见识见识那个陌筝,是怎样的女生把林亚风弄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平日里都是路禹凡求着林亚风来酒吧他却不来,这次好不容易自己送上门来,林亚风倒是喝个不停,他路禹凡可就只是陪酒加劝酒了。
当然,此处的“劝酒”不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而是劝君别再一杯酒。
路禹凡一把抓住林亚风端起酒杯的手,问道:“你决定怎样?喝死过去不再想了?”
“就是不知道怎样,”林亚风推开路禹凡的手,浅酌着,“何苦让她空负韶华。”
“空负韶华?”路禹凡反倒是笑了,“你都喜欢到这种程度了?”
林亚风撇了眉梢,等他解释。
“这么为她着想?江岚那时候,你也没说她等你等得空负韶华吧?”
“她们不一样,”林亚风对于把江岚和她放在一起,有些厌烦,“何况江岚不是等我,而是不愿来找我。”
后来还不是跟人跑了。林亚风冷笑着想。
“嗯,确实不一样。那个女生,你甚至舍不得让她等。”路禹凡媚笑着。
林亚风不置可否。
“林亚风,不对吧……你是舍不得让她等,还是舍不得自己等?”路禹凡俯身上眺。
“什么意思?”
“要等的是你,你比她早起跑十年。”
“二十年又如何。”
“那不就行了。”
林亚风不说话,只是重又端起酒杯,仰头,却已没酒了。
“她要走的路比我更长,这期间必定会遇到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你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你?我说林亚风,还没开始你就预言自己要输给青涩少年?”
“你可太残忍了。我那可怜的小筝,连个机会你都没给啊。”
林亚风听了他的话,扬了细挑的眉,似乎有些什么不顺耳。
“路禹凡。”
“嗯?”
“钱包没带,酒钱你付。”
“哈?”
“服务生,最贵的酒全拿来。”
路禹凡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个林亚风,只得暗自庆幸自己带足了钱。
“路禹凡。”
“又要怎样?”
“喝醉了送我回家,把我的车开回去,你的车随意。”
“呃……好……”
“不要让小筝看到我醉了。”林亚风装作漫不经心,“小筝”二字却是加了重音的。
路禹凡这才恍然大悟,暗自抹汗——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林亚风。
“行了,我以后只叫‘陌同学’,ok?”
林亚风却仍然毫不在意的样子,满意地看着服务生端着酒过来。
“都是最贵的吗?”满足地笑。
“是的,先生。”
“那再拿几瓶来吧。”林亚风眯了眼绅士地笑着,满脸的和善。
路禹凡看着林亚风温柔的笑容,只得默默掏钱。
林亚风自然不怕他给不起酒钱,当年硕士毕业路禹凡就淘金去了,博士都不陪他读一个。
“路禹凡,既然你要开车,就别喝了。”说着便拿起一杯路禹凡最爱的血玛丽。
实际上,林亚风对路禹凡的品味十分鄙视,这加了番茄汁、辣椒油等等的红色液体,实在难以下口。
林亚风却是一下喝了半杯的血玛丽,得意地对着路禹凡扬起唇角。
路禹凡看着林亚风回味无穷的表情,不怒反笑:“你还真拼命了。”
要知道,血玛丽这酒,平日里路禹凡只是把一杯凑到林亚风眼前,他就能皱着眉头掉头就走。此时为了憋路禹凡竟然喝下半杯还津津有味。
林亚风却是真的慢慢品起了血腥玛丽。
“你没感冒吧?”
“怎么?”
“不是没有味觉了怎么会喝血玛丽……”
林亚风望了望手中的红色鸡尾酒,苦笑着想,心里有事喝什么都尝不出味道。
放下酒杯,重又端起纯伏特加,仰头饮下。
路禹凡也不再劝,只是饶有趣味地望着林亚风道:“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等她的机会。”
林亚风不知有没有听到,拿酒杯的手略顿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再去倒酒。
路禹凡看着眼前有了醉意的林亚风,苦笑一下。
想当年,自己读完研就去创业淘金,为的只不过是一个人——江岚。
没想到,她心里的还是这个没事找事干去读博的林亚风。
这小子,还不是让人给跑了。
幸亏当年不是自己。路禹凡自我安慰着。
他摇摇头,也拿起一杯血玛丽,红色的酒汁顺着舌尖而下。
酒杯微晃,红色的液体倾斜欲出,泛着曼珠沙华的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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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银白的车行驶在路上。
路禹凡无奈地开着车,时不时从反光镜里望着旁边的林亚风。
林亚风闭了眼睛,像是睡了。
“你醉的时候还是这么安静啊。”路禹凡嗤笑着低声道。本以为林亚风起码会喝到下午,没想到醉了之后还
不住地和自己说“要带回家午餐。”
陌筝暂住在他家的事情路禹凡是知道的。这小子还真怕把家里那位饿坏了。路禹凡越想越有趣,踩了油门,直往林亚风家驶去。
林亚风的家里,陌筝熬了半天,终于把英语卷磨蹭完了。
抖了抖卷面,字迹空前的工整,十分满意。
正在欣赏,耳畔却传来了有人进门的声响。
“林亚风?”陌筝不禁喊出了声,放下卷子就向门外走。
推开门,一眼就望见楼下站着一个人,“林……”
名字还没喊完,陌筝就感到不对劲。楼下的人,分明不是林亚风。
“谁?!”小偷,强盗,还是变态?
“我不是你林老师,是他朋友——路禹凡,送他回来。”边说边上了楼。
“送他回来?他怎样了吗?”
“不用担心,好得很,他先睡了。”
“我又没说我担心……”陌筝小声嘟囔着。
路禹凡走到陌筝面前,笑着把东西递到陌筝手上:“你的午餐,拿好。”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生,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林亚风的口味真是猜不透。
陌筝也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长得不错,就是没林亚风顺眼。像是……媚笑的狐狸。
“谢谢,再见。”陌筝拿着午餐,转身回屋,“砰”地关了门。
路禹凡望着眼前紧闭的门,心想难道自己笑得不够绅士?
“午餐还是我给你买好的哎……”无奈地耸了耸肩,离开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二人之家。
回到房间,陌筝却是无心写作业了。
为什么要人送他回来?为什么一回来就睡了?
林亚风……真的没有事吗?
终是放心不下,陌筝重又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向林亚风的房间。
门半掩着,陌筝没有发出声音,猫一样地窜进门去。
房间的色调和陌筝那间相仿,却多了一点古典气息,处处可见棕褐色的花纹。
床上,林亚风安静地躺在被子里。
陌筝轻步走过去,细细看着林亚风的眉眼,不禁愣了神,神使鬼差地俯下身来。
仔细地观赏着,却嗅到原本林亚风的味道里混进了一丝伏特加的气息。
虽说伏特加无色无味,对陌筝却不是难以发觉的气息。夏清丽爱玩,最爱拉着陌筝一起玩,每次陌筝都陪着
夏清丽去酒吧看着她瞎闹,倒也学习了不少。
看着那张平静得无以复加的面庞,陌筝心想:他是喝醉了?有人的醉态这么安然吗……
陌筝抚上他的额头,指尖触碰到他微微湿润的发迹。他蹙眉闭目,似乎并不好受。
她好想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梦里的是谁,在喊谁的名字。
她明明在他眼前,却又好像离他好远。
想拥有的近在咫尺,却被绑住了手脚。
林亚风微微挪动了一下,陌筝连忙缩回了手。
他似乎想要翻身,却又没有了气力,动了一下又静了下来。
陌筝将被子往上拉好,怕他是要醒了,最后望了一眼,向门外走去。
门口,陌筝转过身合上门。
在门与门框接触的那一瞬间,林亚风轻吟出声。
“筝……”
“咔哒。”陌筝关上门,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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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别的事好干,吃了点东西之后,陌筝只得乖乖写作业。
就这么消磨着下午的时光,更好在房间里还有电脑,时间消磨得更快。
正在发呆,房门把手的转动声响起。
陌筝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电脑:“酒醒了?”
林亚风无奈地笑:“你知道我醉了?”
“那个叫路禹凡的告诉我的。”其实是自己潜进房看的。
林亚风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暗自算计着——路禹凡,你死定了。
陌筝在无意中伤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突然想到了什么,林亚风面色一暗:“你想回家住吗?”
“怎么,要房租?”陌筝并没有在意。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陌筝回过头,狐疑地望他。
林亚风沉默着,他不想因为自己让陌筝空负韶华,心底却也不想让她离开。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别想赶我走,我把钥匙喂江鱼了。”换做平日,估计拉着她住别人家她都不肯,如果他不是林亚风,一有意思她陌筝立马卷铺盖走人。
可是面前的是林亚风,这也不是在平日。
她陌筝是决心已定的,跨不过这条鸿沟,她就把它给填平了。
好不容易弄到的钥匙,又让她给丢了。林亚风无奈地用指尖点了点眉心。
“家毕竟是家,家门钥匙不能乱丢的。”林亚风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多说一句陌筝就会和他争论“那个地方不是她家”的问题。
“那你是想赶我走吗?”陌筝任由他的手停留在自己头上。
……
“不是。”
“那就行了。”笑容又回复到陌筝脸上,“我英语卷写好了,要不要现在就给我打个‘a+’?”
“开学再给我吧。”林亚风理了她被揉乱的头发,转身离开。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陌筝的笑容略有些黯然。
是不是正如路禹凡所说,要给自己一个等她的机会?
回到房中,林亚风有些眩晕,像是酒劲还没过一样。
本来是想让她回家的。她回去了,自己就可以不再去想。
果然,还是做不到。
思索了一会,决定去看看陌筝。
敲门,没有回答。推门,屋内却空无一人。
拾起桌上的字条。
“出去逛逛?”林亚风轻挑眉宇。
学校后,少有人迹的空地上,陌筝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草地上。
天空有些阴霾,似乎是昨天的雷暴雨余势未了。
她望了身旁的“玫瑰”,这个名字,是她和林亚风取的,这朵花只有他们知道。
虽然林亚风说不是想她离开,她却总觉得察觉到了什么。
自己真的该这样坚持下去吗?
虽然装作无畏,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像是哽住了什么,很难受。
想要却心知得不到的难受。
她不想让林亚风添麻烦,也不会去黏着他,她只想在一旁看着他而已。
就算是看他和江岚在一起。
只是看着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云朵终是抵不过挤压似的,被挤出几滴稀沥的雨水来。
雨势不大,陌筝索性躺在草地上,任由雨滴落在唇边、眼角,慢慢滑落下来。
身旁的“玫瑰”,白色的花瓣竟折射出了曼陀罗华的异彩。
曼珠沙华,曼陀罗华,一红一白,同为彼岸花。
花开,叶落。叶出,花谢。
花与叶永生不能相见。
当陌筝有了情愫,林亚风一无所知。当林亚风有了感情,陌筝却在徘徊。当陌筝终于鼓起勇气,徘徊的又变成了林亚风。
接下来呢,该是林亚风鼓起勇气时,陌筝又心灰意冷吗?
花与叶不断徘徊着,正如两个人的感情,总不能坦诚地相见。
陌筝侧头望向了“玫瑰”,像是望着遥远的彼岸。
第九章·车厢里细雨温情
筝曾想过是否该就此离空飞翔
风曾想过是否该一意带她去闯
直到那阵知时节的细雨
细无声地晕染了氤氲笼罩的心
氤氲被濯洗
心绪随波纹洇开
迷蒙中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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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筝的长发无束地散开在草地上,雨水的浸润下,发丝纠缠起了泛黄的草根。
天公作美,雨势并不见长,却也不停,就这么淅淅沥沥地下着。
陌筝睁着眼望天,雨水打落进眼眶也不曾眨眼。
这个样子回去,林亚风会怎么想?陌筝竟然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有些吃力。该回去吃晚餐了。
说好了不给那家伙添麻烦的。
可关键是,她忘记了自己是个路痴。
一个人在学校外的街上走着,拖着被雨淋湿的全身。
如果有个人,在这个时候为自己撑把伞,该有多好。
如果自己冷了怕了,有个人抱住自己该有多好。
心中浮现出打雷那天,林亚风抱着自己的那一幕。
陌筝一窒,随后嗤笑着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不可能实现的念头。
————
家中的阳台上,林亚风捏着纸条不住地往窗外望。没下大暴雨,可她也没戴伞吧?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家钥匙丢了,也没别的地方去了,总要回来的吧。
林亚风想到此处,耸耸肩回了屋。
————
转念间,头顶的雨莫名地“停”了,地面上多了一个男人撑着伞的倒影。
陌筝抑制不住心底的念头了,欣喜地回过头来:“林亚风?——”
看到的,却不是那张细眉轻扬的面孔。这张面孔看起来不善,让陌筝很不舒服。
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陌筝说不出话来,只是投以狐疑的眼光。
“小妹妹,晚上怎么还在雨里走呀?你的林亚风看来是不会来了哦!”
表面上是关心的话,这油腔滑调在陌筝听来却是异常恶心。
她不喜欢林亚风的名字由这个人嘴里说出来,更不喜欢他说的“不会来了”。这是她心知肚明的事情,却讨厌别人再一次提醒。
“我没有在等谁来。”陌筝瞪了那人一眼,走出伞外。
“哎,我看咱俩都闲着无处宣泄,不如我们……”
陌筝心知不对劲,眨眼间便向前奔去。
她不知道方向是否准确,只是踏着雨水用了劲地向前奔。
脚使不上力气。该死,全身都在发软。
“啪嗒”,脚下一滑,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痛,在泥水中挣扎着爬起来。
该死,脚扭了。
不等她往前跑,手就由后被人抓住。
“干什么你!”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吧?”
陌筝想挣脱,却竟是没了力气。情急之中,她低下头就去咬那人的手——
没成想那人反应倒挺快,一把将陌筝抵在了路旁的电线杆上。
“你他妈把我放开!”
“小妹妹,嘴巴还挺不干净。”
“不干净的是你吧!”
正郁闷着,你个臭痞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