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明光还来不及说出禁忌的名字,另一道声音惊慌地扬起。
“卫京云——”
脸色阴沉的男子一瞧见大腹便便的女子,当场愤怒指数飙到最高,长腿一跨想捉住转身就逃的大肚婆。
“桐月,拦下他。”
一声口令一个动作,没人瞧见看来无害的柳桐月如何移动脚步,只觉一阵衣影飘过,举止优雅地伸手一扣,流畅得叫人傻眼。
“卫先生京云兄,好久不见。”好呀!他还敢来找死,她绝对会成全他。
“叫他放开我。”他记得她,三人之中最凶悍的那一个。
“我也想叫他放开,不过我们先聊聊。”聊聊他欠下的债。
她毫照预警地朝他小腹捧出一拳,又快又狠又无情,让人措手不及,闷哼一声的卫京云冷冷地瞪着她。
“元修……”他该阻止她的,可是……
“谁都别想劝我,今天我不连本带利讨个痛快,明天我会非常伤心少了不少朋友。”哼哼!自己送上门的就别怪她“好客”了。“桐月,捉牢他,我要踹到他吐血。”
无奈又过度宠溺她的柳桐月纵容行凶,施腕劲令卫京云动弹不得,脸一偏当做没瞧见心爱女友的杀气,装聋作哑地欣赏蓝天白雪。
他,成了帮凶。
山明水秀,雪彩翩翩,岚雾环伺下的爱情民宿是命案第一现场,有个猪头男被抬了进去。
灭尸。
“去找她回来吧!我们李家不能绝后。”
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妇发已斑白,稀疏得几见头皮,可见的化疗痕迹留在身上,面容枯瘦得如七十老叟,凹陷的双颊宛如一具活干尸再现。
其实她五十不到,理应雍容华贵地受人欣羡,坐拥名车华厦,穿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社交圈,成为上流社会的发光体。
可是她却瘫痪了,下半身完全不听使唤地动弹不得,左手微颤无法提物握笔,仅右手尚能灵活地上上下下,其他的器宫大多败坏了。
现在,她在数时间了。
数她在人世间的时间,蔓延的癌细胞己侵入她的脑,历历在现的前尘往事一一掠过眼前,不免唏吁地不堪回首,眼睛一红落下泪。
这一生她做了不少错事,上天在惩罚她,为她的私心而夺走她在意的一切。
她真的错了,可是找不到原谅她的人,就算死了也难以瞑目,身为罪人的她只想用仅剩的生命补偿她亏待过的小女孩。
如今她该长大成丨人了吧!
这么多年来让李家后代流落在外,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后悔当年所为,以家族的力量逼迫丈夫就范,令他离弃新婚甫一年的妻子。
虽然她如愿了,也风光了十余年,可是得到了人都得不到心,内心的苦闷不足以道于外人知,因此她才更加痛恨得到他心的女人。
一直不相信有报应,她也以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对的,为夺所爱不择任何手段,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有幸福可言,蓬门之女哪有资格与她竞爱。
谁知外表看似美满夫妻的背后是同床异梦,全是她一手打造的假相,五个孩子中有三个不是李家的子孙。
一开始是为了报复丈夫的漠不关心而出轨,久而久之习惯了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她已经不在乎和谁上床,只要能带给她快乐和解脱,一晌含欢便种下恶果。
“我还有脸找她回来吗?想当初我是怎么无情地对待她们母女。”他亏欠她们的实在太多了,唯有死才能偿还欠下的情债。
并非真的不要她们母女,而是父命难为,不得不作出痛苦的决定,他至今仍无法原谅自己的怯弱,不够果决地维护至爱之人。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私了,从不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只想得到我要的一切。”她被太多华丽语言给宠坏了。
年轻时她是社交界的宠儿,自恃出众的容貌和家世而过于高傲,周旋在世家子弟间享受被人追求、呵宠的虚荣中,不肯定下心地直想做只高高在上的凤凰。
然后她爱上已有家室的男人,千方百计地破坏两人感情,怂恿长辈施予压力,骄傲得不相信天下有不爱她的人。
事实证明世间真有痴情男子,可惜他愿倾心相守的女子不是她。
爱一个人赔上一生,到底值不值得呢?
“如果当初你能这么想,也许我们今天就不会走到这地步。”她的泪,得不到他的同情。
“当时太心高气傲了,老以为世界因我而运转。”而他却是唯一对她视若无睹的人,因此激起她好胜的心态非掳获他不可。
“结果世界给了你毁灭,让你无转环的余地。”同时也毁灭了他。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泪如雨下地爬满枯瘦的脸,令一旁的看护不忍心地一拭。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早几年你儿子、女儿没死绝前你怎么不悔悟,非要等自己不久人世才来抱歉。”太迟了,连他都无法原谅她,何况是受她冷嘲热讽赶走的孩子。
那双充满怨恨的大眼写着决裂,明白地说着今后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他怎能不心痛。
尤其是她捧着骨灰罐前来的那日正是他父亲七十大寿,谁敢开门让她进来触楣头,任由大雨冲击她小小的身体,最后失望而离去。
她一定不相信他差点摔了她母亲的骨灰罐是因为太过震惊,心如刀椎地难以接受至爱不在人世,人也跟着死去地软了身子,几近昏厥。
坚决的眼中有着骄傲和愤世,他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了,即使他拉下老脸求她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地低喃抱歉。
但是远方的她听不见,热闹的庙会正要开始。
第七章
“大姐头,你走慢些,我要迷路了,你不要害我被怪叔叔拐了。”
谁理你,跟前跟前不知跟什么劲,她以为自己只有三岁呀!真是不甘寂寞。
幸福镇五年一次的迎神大拜拜,今年的炉主特意请来几个戏班演给神明看,小吃摊贩林立四周,仿佛夜市一般人声鼎沸。
庙前广场香烟绕绕、金箔飞舞,人人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儿子当总统,女儿嫁入豪门,金跟财宝全都滚进门槛,不老不死当妖怪。
在一群信徒当中,有对引人注目的情侣手挽着手逛庙会,不管别人的眼神,我行我素地每一摊子都停下,可是……
一摊也没买。
不只如此,他们不仅不买还留下评语,窃窃私语的音量以为没人听见,但习惯听闲言闲语的镇民早练就了一双好耳力,一清二楚地全收入耳中,他们因此收到不少白眼。
而在两人身后更有道亮丽的高佻身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闻臭而来的蚊子、苍蝇紧跟其后,企图要和她做朋友交换手机号码。
人美是比较吃香,但是跟丢了可就不妙,素有路痴之名的明光连在自家门口的巷子都昏迷路,所以她从不自己开车,由计程车载进载出,开销庞大。
“大姐头,你不能自个相亲相爱去却留我形单影只,我好寂寞哦!”她用0204的语调说着寂寞。
李元修回头赏她一颗爆栗。“想去捞趁现在,别等到人老珠黄。”
“哇!大姐头好毒呀!居然要推我入火坑。”她能分几成红,可别全吞了。
“刚好有烤小鸟的摊子,你自己把毛拔一拔趴上去,省得有只麻雀吵死人。”人家在你侬我侬她却来闹场,打晕她或许比较省事。
幸好她吃的了才出来逛,不然肯定又要花钱了。
虽然不是她的钱也是钱,有钱当思无钱苦,能省则省,以后全归她管。
“人家才不是麻雀呢!我是带来喜讯的喜鹊,为友谊搭起桥梁。”让爱情长长久久。
“嗯哼!你怎么不去烦民宿的那一对,想闻我的屁香不香是吧!”小拖油瓶,爱跟路。
“元修,别在神明面前说不敬之语。”不一定要改变她冲动的个性,但是偶尔的纠正是必须的。
想当一个成功的民宿主人得学着收敛性子,别动不动出口伤人。
“屁算不敬之语?难道你都不放屁。”神也会放屁呀!不然哪来的神气。
他弹了弹她鼻子温和一笑。“想不想套圈圈?有可爱的维尼熊。”
“没用的啦!现在对好我来不及了,哪有人先弹人家鼻子再给糖吃的道理。”她生气了。
“我是替神明教训你出言无状,免得它晚上找你聊天。”他掏出钱换了十个小竹环交给她。
钱呐!好浪费。“少来了,我这个人不接受贿赂,你休想我原谅你。”
嗯,该投哪个格好呢?她也想要米奇和跳舞娃娃。
“好吧!既然你这么清高,我只好自己来了。”他作势要拿回竹环。
“不行、不行,你太老了,这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在玩的。”她自比是孩子,连忙护着不给他。
我,二十一岁,可以玩吗?像流浪儿的明光被挤到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小魔女和哆啦a萝,希望有“善心人士”能自告奋勇。
“我太老了?”笑得有点冷的柳桐月轻抚他热红的脸颊。
“是玩套圈圈游戏太老了,在我心中你是最帅的男人,没人比得上。”李元修谄媚地说。
“看在你够狗腿的份上就让你吧!反正你也套不中。”他不看好她的手气。
“乌鸦,我中个大奖让你惊艳,而且不分你。”什么嘛!她有那么逊吗?
“我会安慰你的。”他拍拍她的头,像是她一定不会中。
不服气的李元修挑了个她认为最顺手的位置,第一个投出——
不中。
她不死心地投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九个……别说套中大奖了,连近在眼前的小瓷杯她都失手,一投再投根本没去数为何手中的竹环老是投不完。
笑得合不拢嘴的老板还免费地送了几个,可是她的手气背到姥姥也想哭,前后不知掷了几百个,她仍在奋战当中。
直到快打盹的明光看不下去,抢过她的竹环往上一撒,碰运气地来个天女散花。
谁知好死不死地竟中了一瓶洋酒,老板的脸都绿了,不敢相信地猛揉眼睛,当是反光看错了,非要走上前瞧个仔细才肯认命。
“大姐头,我要洋酒干什么,我又不会喝酒。”明光苦恼地望着老板递上前的酒,不知该拿它如何是好。
没中半个的李元修赌气不想理她,头一偏地噘着嘴不甘心两手空空,看得柳桐月好笑又好气地碰碰她肩膀。
“你想要哪一个?”
“不要理我,我在羞愧中。”没理由她投不中。
是气恼中吧!“来,乖嘛!看你要哪个我投给称,绝不食言。”
“哼!你在嘲笑我意志坚强对不对?”屡投屡不中,越挫越勇。
“你喔!绷着脸不可爱,我心爱的元修可是斗士,我哪敢嘲笑你。”他用一吻化去她的挫折感。
吻的功效果然又让她生能活虎地开怀大笑,黏着他地比着一只大型娃娃,大约有半人高。
“看好,指腕的力道配合腕关节的弧度顺势一掷,落下的抛物线自然会套中所要之物,直线抛去只会反弹。”他当场授起课来。
不少人认出他是天风道馆的馆主,纷纷围靠地听他讲解破解之道,顺便试试手气看能不能如他所言地运用指腕力气掷中大奖。
老板的脸色是越来越绿,欢呼声越大他的心越痛,就怕落个血本无归。
幸好抱走大狗娃娃的李元修对套圈圈已失去兴趣,走走停停又逛过好几个摊子,最后脚酸了坐上算命摊的小板凳。
“小姐卜卦吗?”
“卜你的大头鬼啦!你还没睡醒呀,我的钱你也敢赚。”没跟她收钱她就该跳起来拜菩萨了。
望着近在鼻前的拳头,似醒非醒的邢魔魔喔了一声。“原来是你呀!别占住我做生意的椅子。”
“借坐一下会死呀!你干么这么小气。”椅子还是她的财产之一。
“是呀!你大方,一大早就要我来占位置赚钱,你有没有良心呀!”好困,她昨晚……不,是凌晨四点才睡,这会她连牌都握不稳怎么占卜?
“看钱的多寡而言,我的良心是有包容性的。”伸缩自如,可小如寒毛大如星斗。
哼!钱奴才。“去去去,去坐柳大侠的大腿,本大师的椅子一坐是要收钱的。”
她要努力挣钱好给她钱,山苦瓜煮面条、山葵炖山药、野葡萄蒸蛋这类怪菜她已经吃得快反胃了,她要吃正常的三餐。
一盘菜逼死一个占卜师,她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希罕呀!我要算你椅子的租金。”敢赶她就别怪她不客气。
“尽管算呀!反正我背了一身债不缺这几百块,没事请你走远些,挡光。”她嫌弃地用扑克牌挥走霉气。
“邢魔魔你……”
李元修没能撂下狠话,摇头取笑的柳桐月先一步拉走她,免得她掀桌子。
两人……不,是三人行来备受住目,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偷觑他俩交握的双手,欲言又止地走过又回过头来,好像在指责某人做了不对的事。
不过他们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神情自若地照常逛庙会,不让他人影响愉快的心情。
途中遇到来卖汽球的张志朋,还有出外寻找灵感的廖婉玲,甚至还有道馆的弟子、学员莫名跑过来喊声:老师、师母,然后又贼兮兮地跑开。
“咦,有摸彩大会耶!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奖项。”最好有音响和冷气,最近天气太热了。
“元修,我们不……”不去。
一脸苦笑的柳桐月被她硬拖着,他故意避开搭起的高台就是不想让她去凑热闹,因为每年主持摸彩大会的都是镇长徐生明。
他擅长拉抬声势。
“桐月,有冰箱呐!民宿的冰箱有点旧了。”不知道手气够不够好,能一举中大奖。
“冰箱是人家的,别高兴太早。”他没打算让她去抽奖。
“喂!你荷尔蒙打太多了是不是,干么老是打击我的自信心。”唠唠叨叨的像女人。
手脚极快的明光已在台下占好位置,连连向他们招手等着摸彩,没注意到神情极为尴尬的柳桐月被硬拉着挤进人群中。
但他实在太醒目了,随意一站都能吸引他人的注视,客气地挪挪身子怕撑住他的视线。他在镇上的声望不下于镇长,更有凌驾之势。
不过他可不需要这种“礼让”反而易暴露行迹造成困扰,徐生明带笑的狐狸眼已扫向他所立的位置。
“元修,待会记得不要惹是生非,凡事要以和为贵。”万一再打断人家两颗牙就不好了。
徐家的一双子女也在台上,他怕会有所摩擦。
“你今天怎么搞的?有点怪怪的。”平常也没见他罗唆这么多,现在怎么左一句叮咛、右一句嘱咐的。
原来她神经不粗,只是懒得用脑。“没事,抱持平常心,得失心别太重。”
还说没事,他眉毛都打结了。
可随即李元修的注意力就被拉开,她听着台上宣布各项奖品,每人限摸一次,票根留着还能换一块香皂。
听起来挺合理的,又不用扣税,还是庙会好玩。
但是她高兴不了多久,台上的徐生明忽然眼神暧昧地请柳桐月上台当颁奖人,然后一位看起来很古典的气质美女与他并站一侧。
这种感置觉怪异,像是上回喝喜酒时主持人介绍双方家长,新人站在旁边等着向宾客致意的画面。
“今天特意邀请柳馆主来颁大奖,大家可别客气呀!他绝对不会因为你们其中某人得了大奖而将你们摔下台……”
笑声哄然,他成功地炒热气氛,光是致言就说了十来分钟,妙语如珠地逗得台下镇民哈哈大笑,没有冷扬地鼓掌叫好。
可是老被嘲笑神经特粗的李元修却觉得不对劲,回头看看笑得开心的明光,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法跟着一起笑,两眼直注视台上的男友。
蓦地——
她发现两道爱慕的视线偷睨着柳桐月,含情脉脉略带娇羞,两颊绯红微现骄傲,好像站在她身侧的男人是她骄傲的源头。
他令她骄傲?!
“x的,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他不是你的男人。”难怪桐月要她冷静、别冲动,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大姐头骂脏话哟!小心柳大侠赏你一记柳叶刀。”咻!咻!咻!像电影上一样神准无比。
“闭嘴,等一下我扁人时你叫魔魔带你回民宿。”不然她又要搞失踪了。
“扁人?!”不会吧!人家在拜拜耶!
还好不是说要扁神,那可麻烦了。
“最后一件喜讯向大家公布,小女敏娟和柳馆主的婚事……”
“镇长,先摸彩吧!”柳桐月出声打断他未竟之语,表情淡得让人有股压力。
见过大风大浪的徐生明微怔一下,不想平白放过大好机会地举起麦克风,心想他大概不会拒绝,这镇上有比他女儿更秀外慧中的女孩吗?
没见过柳桐月发怒的人是不知道他的可怕,一心只想为女儿寻良缘以稳固政治基础的徐生明正是其一,同一般人的想法认为他是不伤人的老虎。
先造成事实就无法摆脱责任,天风道馆可丢不起这个脸,到时候不受他摆布地摆起宴席,嫁女儿顺便造势拉选票,下一任镇长还是囊中之物。
“不好意思了,你和小女的事全镇都知情,我看……”选个日子请大家喝杯喜酒。
“镇长似乎误会了,我和令媛只是普通朋友,千万别打坏了她的行情。”柳桐月极力撇清两人的关系,神情甚为无奈。
“柳馆主干么装傻,谁不知你和阿娟是一对的。”他不高兴地沉下脸,以长辈的口吻质问他。
他一派漠然地看向台下的李元修。“我女朋友也在场,希望镇长别开这种玩笑。”
闻言脸色一变的徐敏娟露出不信的眼神,以为他才在开玩笑,因为在她的认知中两人交往很顺利,没有任何摩擦或龃龉产生。
虽然他这阵子变得忙碌未再约她,而且有不好的流言传出,她仍相信他正直的人格不会做出伤及两人感情的事,甚至还主动澄清有关他的不实流言。
幸福镇上数两人最匹配,学识、家世相当,不可能有人能取代她的位置。
“谁说我在开玩笑来着,你的女朋友不就是我家阿娟?”徐生明故意打圆场想把控制权抢回手上,没想到却将场面越弄越僵。
“老伯你年纪大了耳也背了是不是?随便扯两只猫呀狗地就想配对,你也不怕生出老鼠了。”
清亮的女音一出,群众中有人发出轻笑声,随即一道敏捷身影攀台沿而上,大家不免为她的好身手呼出喝采着。
“爸,就是她打落我两颗牙,她是女流氓。”一瞧见仇人上的,牙刚镶上的徐敏雄赶紧告状。
女流氓?看来她扁轻了,所以他头脑不是很清楚,待会多补几下。
徐生明使使眼神要儿子稍安勿躁。“你是我们镇上的人?”
“是也不是。”有这种不要脸的镇长她会哭死。
“什么意思?你应该不是我们镇上的人。”面生得很,他肯定没见过她。
“爱情民宿听过吧!我是那里的新主人。”李元修笑笑地朝底下的人一喊,“欢迎来坐坐,我们有水果派和花茶,价格低廉,品质保证,绝对让你们物超所值。”
她的离题打广告让镇长为之一愕,思路跳得没她快地一时转不过来,只知她是民宿新主人,在他认知中她算是外来客。
“我们在举行摸彩大会并未请你上来,麻烦你下去。”不能让她捣乱五年才一次的庙会。
“笑话,头脑不清楚的人都能上来了,为什么我得下去?”她眼神轻视地瞄了瞄镇长之子,意思是白痴都坐在大位了,她当然也能来。
“不知小犬何处得罪了弥,让你如此毁谤他的名誉。”怎么也要为儿子讨回一口气。
“问问你家的狗儿子做了什么,自己混流氓还敢指别人是流氓,镇长的儿子很了不起吗?改天我来选镇长把你干掉。”毁谤?!这顶帽子扣得可真重。
脸色骤变的徐生明为她的无礼而板起脸出口教训,“我儿子不会做坏事,希望你自重。”
“哈哈哈!大家听听镇长多护短,居然睁眼说瞎话欺骗大众,你们之中有谁被那浑小子欺负过请举手,天风道馆的柳馆主让你靠。”
“我?!”这丫头太恶劣了,把他也拖下水。
起先是一片静默,大伙你看我、我看你地没人敢举手,洋洋得意的徐生明才想借题发挥时,一只怯弱的小手忽然举高。接着像骨牌效应,一人举手之后,陆陆续续地冒出好多只手,一面倒地指控镇长之子的恶行。
“瞧!多诚实的小老百姓,我是替天行道耶!免得镇长你只手遮天继续包庇不孝子弟,让人以为强盗也能当模范生。”
暗叫声苦的柳桐月在心里叹息,才叫她安份守己别惹事,这会儿她又冲动了,存心让人下不了台,以镇长的个性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此时他也不宜出面挺她,否则镇长会乘机指她仗势欺人,拉回劣势反将她一军,到时她肯定会出手再说。
“你……”火在心里的徐生明不敢当众翻脸,为了顾及政治形象。“好,就算我儿子有错也该由我教训,不需要你下重手伤他吧!”
她翻翻白眼嘲笑道:“拜托,瞧瞧你儿子的块头,再看看我的胳臂,我能下多重的手呀!自己没用就别养母鸡,咯咯咯的只会叫不下蛋。”
哄然的笑声让面子挂历住的徐生明耳热面红,记恨在心地沉下脸,明显可见的恼怒令一旁的柳桐月忧心,几度欲开口又迟疑。
幸福镇表面幸福却不一定真的幸福,每个地方总有藏污纳垢之所,治安虽然良好仍有舞弊事件,前两任的镇长就曾遭到弹劾。
只是后来这事件不了了之,官官相护的陋习下,台面上清廉台下污浊,一件工程往往获利千万,地方建设有赖财团资助。
官商勾结之举却苦无证据,人为了巨利所走的横路并不光明,大家心知肚明粉饰太平,只要不犯到自己头上,管他贪污还是渎职,霜下得再大还是在人家屋顶。
徐生明这镇长位置是黑道人物拱出来的,背景也偏黑,据说选举之时他与竞争对手“会谈”后对方主动退出,让他一枝独秀地连任两任镇长,而且打算继续连三、连四,最好做到儿子能接班。
平时他的笑充满亲和力,一旦到了无人之地立即狰狞如恶鬼,曾对他不敬的人会在日后发生小小的意外。
“小犬年幼不懂事,难道你也跟他一般幼稚?社会是讲求法治的,不论轻重都算犯了刑法。”他搬出法律来威吓她。
习惯单打独斗的李元修没想到要拱心爱男人出面,她直接把袖子挽起来。“拉我去关呀!我会供出有人杀人未遂、恐吓……”
她将所知道的罪状一口气托出,就算徐敏雄这小子没做也要赖他有做,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别的她不敢打包票,吵架从没输过,论起口舌之锋,王牌大律师都得俯首称臣。
“你……”哑口无言的徐生明几乎木化,经由她日中说出,好像他儿子真的十恶不赦,大奸大恶,无一处可取。
“看在你满有诚意道歉的份上我不和他外较,以后把你们家的狗关好别让他出来乱咬人,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善良、好说话。”
两双受不了她自吹自擂的白眼往上翻——台下的明光、合上的柳桐月。
“我……”
“我晓得你羞愧难当打算回家闭门反省,以后你儿子再不学好管不动就交给我,我见一次扁一次,扁久了自然会乖。”
袖子一拉下,李元修做了个谢幕的举动准备下台,旁若无人地顺手拉起男友的手,亲密地一靠换上甜蜜的嘴脸,明白地宣示他们在恋爱。
见柳桐月未抗拒反露出宠溺笑意的徐敏娟为之一震,不信的眼神转为受伤,像有人当众赏了她一巴掌却问她疼不疼。
他真的变心了吗?
“等等,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告诉她,是她搞错了,他们是远房亲戚。
“她是……”柳桐月想用较温和的方式让她明了,但急性子的女友占有性地拥住他。
“他是我追到手的男朋友,怎样,我追到的唷!”李元修洋洋得意地炫耀她的本事。
是呀!好伟大,这丫头根本是得意忘形。为她担忧的他是好笑又好气,直想找个纸袋套住她的脸,以免让人发觉她的脸皮有多厚。
“怎么可能,他是我……我的……”未婚夫,但名份未定,徐敏娟没法厚颜无耻的如李元修说得光明正大。
“no、no、no,什么你的、我的,这里我盖过章了。”她指着他的嘴神气地仰起下巴,“版权所有请勿染指,口水收一收别乱讲,盯着别人的所有物是一件非常没礼貌的事。”
徐敏娟如同父亲一样被她似是而非的歪理赌得默然,双目含惑地望向希望他解释的男子,可是她得到的却是抱歉的眼神。
至此她还不明白局势的转变就有点自欺欺人了,他果然被外地来的女子迷惑了。
“一时的激丨情容易蒙蔽心智,我会等你醒悟。”她相信他只是迷失了,最后还是会回头。
柳桐月温雅的面容上仍是浅笑,平和得看不出情绪。
“哇靠!她在说什么鬼话,我们之间哪来的激丨情,我们连床都还没上……唔……”干么捂她嘴巴?
什么幸福镇嘛!她看要改名为鬼镇,整镇鬼男鬼女说鬼话,眼神也鬼鬼祟祟的。
“失礼了,她的个性莽撞了些,不懂规矩,我会严加管教别让她再有伤人之举。”她要激丨情,他会给她。
笑容淡淡不带热络,致歉的柳桐月依然俊朗得令人心动,臂一提将用眼睛骂他的女友提离地三寸高,温和而疏离地走下台。
不怒而威大概是指他此时的气势,不疾不徐地走入人群中无人敢挡,众人很自然地明辟出一条人肉巷让他先行。
“爸,他太目中无人了!”
“爸,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气恼和伤心,徐生明听进儿女的声音,他心中的愤怒与不甘更甚于两人。
“没关系,做人要有度量,我们是文明人有文明人的做法,人家请我们喝茶,我们请他们吃糖。”礼、尚、往、来。
阴冷的脸一转向群众,表情马上变得温煦如春风。
“各位幸福镇的居民,镇长我宣布摸彩大会正式开始,你们谁先来呀!千万别推挤,要小心小朋友哦!大奖是你们的……”
第八章
被骗了。
她被骗了。
真的被他骗了。
什么谦恭温和的好好男人,连只猫都舍不得剥皮地让它去逃生,有礼得令圣人汗颜,孔孟夫子算哪根葱,他登高一呼浑身散发祥瑞金光。
可是,大家都被他骗了,这个伪君子。
光看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就知道他有多残暴,恬不知耻地蹂躏她身躯,如下山猛虎似非要吃干抹净,连渣都不留下一咪咪。
道貌岸然的假道学,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杀千刀的枭獍其心,根本没心没肝没肚脐,一肚子鬼地装好人骗善良单纯的她。
哪有人一见到床就扑上来,起码要等她先扑嘛!怎么可以抢了她的嚣张欺负“文弱”女子,好歹要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别一下子就失身了。
保存了二十三年的贞操,天真是让她痛到无法言语,她从不晓得女人的包容性有那么大,即使痛得几近失去知觉,还是能感觉到把她撑开的硕大。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吗?
拥被发怔的李元修一点也没有刚成为女人的自觉,既不哭闹也不悲怜失去的贞操,反而想着上天对女人的不公,让她们成为两性之中唯一受苦的一方。
男人的力量真的非常强大,她一直以为他上次不过侥幸地赢了她一回,没想到他只用两指轻轻一按,她便动弹不得地任其摆怖,想逞逞威风都不成。
依稀记得他手腕的力道并未加压。为何她的手会动不了呢?
太奇怪了,等会一定向他讨教讨教,教她两招揍人快速解决法,让她扁得快又有成就感,不必浪费她赚钱的时间。
咦!赚钱?!
“啊!忘了收钱了。”这些米虫最不知分寸,她不盯着根本不肯动,毫无上进心,敢拖她的钱试试。
一想到四角方方的钞票,顾不得害羞的李元修匆忙跳下床,视若无睹丢了满地垃圾一般的衣服,直接开了柳桐月的衣柜取衣穿。
虽然两人体型差了一大截,但摺摺拉拉也满像回事的,过长的袖子卷个两圈刚好到手腕,下摆太宽绑成结正流行,一件宽松的长裤对半剪开做裤格很俏皮,练武用的黑色带子系在裤腰显得特别性感。
欢爱过后的女人多了一丝妩媚风情,不自觉爱美的她仍不改鲁莽性子,急着回民宿收钱没注意有没有穿鞋,光着脚丫子就想往外冲。
门一推——
“啊……啊……鬼……”老鬼。
天还没亮吗?他不是应该赶在鸡鸣前回地府报到,不然他的阴气会被阳光蒸发掉。
“你……你什么鬼,大吼大叫成什么体统,没礼貌的丫头。”差点震破他老人家的耳膜。
“我不是鬼你才是,你当鬼当久了犯胡涂是不是?做鬼要守鬼的规矩快回去,别来装鬼吓善良小老百姓。”她没有吼只有叫。
果然是个鬼镇,生疮化脓的老鬼满地走。
老者气呼呼地抹去让他睁不开眼的异物。“你才不懂规矩,毛毛躁躁地不看左右,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死的?”她好奇地问,企图看出他的鬼样。
“你这有爹生没娘教的丫头,想咒我早死。”气死了,眼睛扎扎的看不清她的长相。
李元修将下滑遮住手掌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