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两人却又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三姐,却没有见到侯长生的人影。
“长生呢?”陈氏望着三姐身后,以为侯长生会跟在她身后进来,谁知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
☆、第一四三章 深夜求医
三姐为难地望了陈氏一眼,皱着眉脸色难看地说道:“真真病得不巧,今日长生正好在城里当值,夜里没回来。”
陈氏听罢犹如遭雷击,发烧受寒可不是小病,虽然这个时代的医术不至于医不好,但是拖太久对病人是极其不利的,至少得养个一年半载方能养好。“这可如何是好!”
三姐沉默着,走到陆真真身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确实烧得不轻。
“长生平日里不是都有放一些药材在家里么?”陈氏抓住最后这一点,期待着她的回答。
三姐摇摇头,“这段时间他只要是拿药回来便是安胎药,其他的…都没剩下来。”
阿全咕哝了一声,低声说道:“去找木先生吧,他许能有办法。”
木子峻!陈氏回头看了阿全一眼,又低头看着昏睡中的陆真真,点点头道:“没错,去找他或许能有办法给真真弄服药来喝下。”
在她此时的概念里,陆真真别说看大夫,只需要能服下药,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如今夜深,城门早已关闭,想进城去请大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元下坊或者附近的几条村庄别说是大夫,就是懂得草药的人都没。
“好,好。”陈氏说着,起身站在三姐身边,“我去请木先生帮忙,你且在这儿帮我照顾真真。”
三姐拉住陈氏,低声说道:“还是我去吧。”她以为平日里陈氏对木子峻虽然没排斥,却也没多亲近,还多番阻扰他跟真真的婚事……不过话又说回来,生病的人是陆真真,他没理由放着不管啊!
陈氏扯开三姐的手,摇摇头说:“我去吧。”
说罢。出了房门到屋门后取了昨天做的那盏灯笼,点上火之后,便出了门。
陆家院子离木府走起来本是有一小段距离的,陈氏硬是连走带跑地一口气跑到木府门口,伸手便敲木府的大门。
敲了有好一会儿,木府的门终于打开,前来开门的是一个看着挺陌生的汉子。陈氏一看之下心里隐隐揪起。可是为了陆真真,她却还是开口问:“木先生可在?”
那开门的汉子低头看了陈氏一眼,便微微笑着问:“请问您是?”
“我是元下坊陆真真的母亲,找木先生有事。”陈氏急忙解释,语气中可见焦急之色。
那汉子见状,也不敢再耽误,便说道:“夫人请进来稍后。我进书房去请公子。”
陈氏被那汉子领着进了院子的一个亭中,灯笼搁在一旁,双手来回互搓着。
木子峻在听见那汉子说元下坊陆真真的母亲来找他,而且还很着急,当下二话没说问了人在何处,便匆匆赶了过来。
见到陈氏站在亭中不停来回转动,双手无处安放,眼神之中更是焦急得很。急忙走上前问:“陆大娘,这么晚来找在下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陈氏见木子峻终于出来,眼眶之中早已凝聚的泪水一瞬间便往下滴落。
木子峻见状。心中一骇。忙上前几步问道:“大娘,发生什么事情?”
他的心中突然一阵狂澜不安。全身由脚开始一阵发麻直到头顶。
陈氏只滴答了几滴眼泪,并没哭出声音来。她来时想过了,若木子峻此次能为陆真真求来大夫,那她也不再阻着他们两个的事情。可是这会儿站在他面前,她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突然觉得她自己有点卑鄙,其实什么才是女儿的幸福?她的幸福主要是她觉得幸福,做长辈的虽然希望她能幸福。但是很多事情却左右不了她的心思。
“真真她……”陈氏低下头,轻轻吸了吸鼻子,“此时正发高烧……”
本来悬着的心终于狠狠一阵抽痛,木子峻伸手轻轻抚着心口处,脸色顿时煞白。
陈氏见状,越发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错了。
“大娘稍等。”木子峻低声说完,转身走进二进屋,找来刚刚开大门的汉子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一个时辰之内把大夫送到陆家院子。”
说完,也不等那汉子反应过来,他进书房拿了一瓶薄荷油后出了房间。
陈氏在亭子里转来转去,灯笼已经拿在手上,焦急地看着木子峻刚刚离去的那个拱门。
木子峻一踏出拱门,她忙迎上前去。
“大娘,我随你一起前去瞧瞧。”木子峻扶了连路都走不稳的陈氏一把,准备往门口而去。
陈氏站住,抬头看着木子峻,心里只想着就这么去……有用么?她以为他会很焦急很慌乱,或者翻箱倒柜找能退烧的药什么的,却没想他竟这般淡定。
木子峻深知陈氏的心思,却无暇做过多的解释,大夫会来的,陆真真也会好的!
这么多年以来养成这么稳如泰山的性子是不可能一下子全然改变的,即使在听到陆真真生病时,他心里却是很不安稳,但是也很快便被他安奈下来,事情必须要井井有条去办理,才能做到最好。
“大娘不用担心,儒是去请大夫了。”这里除了儒是,都是附近村民所陌生的人,自然只能把儒是推出去,正好儒是被自己指使去别的地方办事去了。
陈氏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算实际上儒是并没有去请大夫她又能如何?
木子峻见陈氏提着灯笼的手都在发抖,心思沉重地接过灯笼照在她面前。想来这次真真定是病得不轻,要不然即使陈氏性子再软弱也不至于像此刻这般。
怎么会这样呢?昨天晚上见面明明还好好的,还与自己斗气,还令自己伤心了这么久……!
木府到陆家院子这段路并不远,没时间给他多想这么多为什么,一进院门,便见站在门口的白柳月。
木子峻微微皱眉,陈氏见到白柳月先是一愣,而后便想到这段时间都是由三姐在照顾她,这会儿三姐到自家院子里,侯长生又不在家中陪她,她定是找三姐来了。
白柳月见陈氏,黑着脸说:“陆大娘可算回来了,这下子我娘也能回家陪着我了。”
侯长生晚上值夜,老侯今天一早进深山打猎,得有一两天才能回来,所以这时候三姐才到侯家的院子陪白柳月住。
陈氏一听,知道三姐也难做人,毕竟与老侯成了亲,白柳月就算是她儿媳妇。可是三姐比白柳月迟过门那么久,感觉上有点被白柳月先入为主的错觉。
“你等上一等,我这就进去给你唤三姐出来。”说罢,陈氏望了木子峻一眼,两人一起越过白柳月进了屋。
白柳月眉角微挑,依然穿着一身白衣站在廊下。
陈氏跟木子峻一进屋,三姐便迎了出来,焦急地问道:“如何?”
陈氏又望了木子峻一眼,轻轻点头道:“儒是去请大夫了,你且回去陪着柳月吧,没事儿的。”
三姐微微皱眉,想那白柳月怎么来了!心里本就对她不甚欢喜,纵使不欢喜她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竟这般不知足。
木子峻直接绕过她们两个进了陆真真的房间,陆展贺跟阿全两个一个正给她的头敷湿毛巾,一个正把捂过的湿毛巾放到脸盆里洗。
见到木子峻来,齐齐站起身来轻声唤道:“先生。”
木子峻只微微点头,便坐到床沿,接过陆展贺拿在手上的湿毛巾,轻轻为陆真真敷在额上。
陈氏送走三姐,回到房间门口,看到木子峻小心翼翼为陆真真敷湿毛巾的样子,心里微微动了动,转身去给他倒热水,一路走来他定是渴了。
陆展贺跟阿全两个对望一眼,便前后退出房间,独留下木子峻陪着昏迷不醒的陆真真。
陈氏送了水进来,便转身出去了,木子峻说儒是去请大夫了,若请到了大夫只要一进院门她便能看到,于是她坐在廊下等着,顺手拿起做给阿全的那件厚衣衫,一针一线地缝制起来,她以此来打发这般难熬的时间。
木子峻也不知给陆真真换了多少次湿毛巾,期间陆真真无数次梦呓,至于说些什么,自然都与他有关。
为此,他心揪痛着,痛恨自己竟让她这般伤心。
儒是没有出现在院子里,刚刚在木府为陈氏开门的那个汉子出现在院子里,身旁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这?”
那个汉子朝陈氏鞠一躬,说道:“儒是适才回府后身体不是很舒服,便让小人送大夫过来。”
大夫!陈氏其实是猜到那个老头是大夫的,只是这大夫也不知从哪里请来的,脸色有点苍白,双唇还有点发抖,也不知是不是一路过来外头天气冷的原因。
不予想太多,陈氏朝大夫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大夫,快快随我进屋。”
大夫微微颔首,看了身边那汉子一眼,跟在陈氏身后进了屋。
房间里,木子峻听见身后有声响,转头看了一眼,见是陈氏领着大夫进来,连忙起身给大夫让个位置。
大夫朝木子峻点点头,想来他以为木子峻是床上陆真真的丈夫了。
坐在木子峻刚刚做的位置上,大夫先是给陆真真诊脉,探探头,撑开眼看,张开嘴看,最后轻轻摇头说:“这姑娘平日里都忙些什么?身体竟虚成这样!”
☆、第一四四章 承诺
木子峻身体微微一僵,心狠狠抽动。
陈氏听罢,眼泪盈满眼眶,哭腔地问大夫:“大夫,我女儿到底怎么样?”
大夫轻轻摇头,这又让陈氏心痛万分,一旁的木子峻则双手都握成了拳头,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陆真真。
“姑娘只是发烧受了风寒而已。”大夫说罢,回头望了躺在床上的陆真真一眼,低叹一声说:“姑娘昏迷乃是因为她身子过虚,平日里积劳,这会儿病下来才会这么严重。”
积劳!木子峻心里把自己恨了一遍又一遍,他以为,她这么做开心,便从来也不从中多做什么。而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份随意,竟让她今天承受这么严重的病痛!亏他平时总以为自己很关心她很在意她,却没想到真正该关心的事情却没做……!
陈氏身体晃了晃,她除了自责之外,似乎再想不到此时该怎么反应。这段时间以来,她看着陆真真成长,看着她每天天不亮便起床忙碌,而她做为母亲……却什么也帮不上。
“大夫,可能让她醒来?”木子峻望着大夫,他第一次用这种近乎恳求的表情语气跟一个人说话。
大夫看了木子峻一眼,刚刚一路进来,见到这屋里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地位身份关系,但是眼前这个男子,只这般开口简单说句话,便有种威慑感,令人不自觉想要臣服。而且刚刚那个去把自己‘请’来的汉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类,竟然能在此深更半夜令得守城门的兵头子开门让他们出城,光是这份能耐就不能小觑。
木子峻此时脑子里只想着陆真真的病能早点好,人能早点清醒过来,哪里还有揣摩眼前这个老大夫的心思。见大夫迟迟不答话,以为陆真真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哪种程度。他亲自开的口,手下的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眼前这个看起来白发苍苍的大夫想来经验老到是个好大夫,而今他都这个反应了,说明真真果然病得很严重么!
大夫眼见木子峻脸色变得阴沉,知道自己这么一会没回话。他心里焦急了,便忙开口说道:“姑娘只是身子虚,待老夫给她施几针,再开敷药服下,明日便会醒来。”
木子峻听罢,紧皱的眉心稍微放松一些。
站在大夫身旁是陈氏急忙说道:“那大夫快些施针吧。”
大夫看了陈氏一眼,点点头在床沿坐下。打开他随身带来的药箱,取出针包从中挑选要用的银针。
陈氏跟木子峻两个站在大夫身后焦急得看着他取针又施针,房间门口站着陆展贺跟阿全两个,也一脸焦急。
大夫见惯大场面,这种家属对病人的担忧他早就司空见惯,所以只见他不疾不徐地取出银针,然后在陆真真的鼻间与头上几处扎了针。
针都扎好之后,大夫回过头来,低声问:“可有文房四宝?”
门口的陆展贺站直身体轻声说:“有,大夫稍等一会儿。”
说罢。陆展贺转身进了他的房间。一转眼取来笔墨纸放在一旁桌上。
大夫起身拿起毛笔刷刷写了好几样药名,然后写上分量。转身对木子峻说道:“这贴药是明日服用,另外这贴药是之后服用,记得抓药时分好,若不然好不了不说反而会加重病情。”
大夫吩咐完,又坐到床沿为陆真真诊治。
而木子峻则是拿过药方走出院子,吩咐了等在院子里的汉子立刻进城去抓药,还与他说了侯长生所在的药房。说只要说出是陆真真需要的,他便无论如何都会开门起来给他抓药。
汉子走后,木子峻又回到房内,大夫把刚刚施的针都取下,重新又布了一遍在其他不一样的|岤位上。
木子峻只能看着大夫干着急,陈氏自然也一样。
陆真真躺在床上似乎感觉到痛,眉头微微皱起,双手不安分地想扯掉大夫刚刚扎上的针,陈氏见状想上前阻止,谁知木子峻却比她快了一步。
木子峻拉着陆真真的不安分的双手,紧紧握在手里,她的手很烫,脸色也由一开始的苍白变得有点红,那是因为她身上的热气正被大夫施的银针逼出体内。
看着这么难受的她,他恨不得此刻躺在床上受苦的人是他自己,所有的一切苦痛只要他能代替的他都愿代替。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大夫取下银针,再次为陆真真诊治,这才吁了口气说:“姑娘高烧已退许多,只要抓了药给她服下,明日一早便能醒来,再按药方喝药,过几日便能痊愈。”
听见陆真真已经有好转,大家悬着的心终于都放松下来。
“不过,姑娘身体虚着,得好好养着,可千万别太辛劳了……”大夫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木子峻跟陈氏,能不能让这位姑娘好好休养是人家的事情,他座位大夫也只能这么交代一遍,最后到底有没有遵照只能看她的家人们了。
“我送大夫出去。”木子峻起身走在大夫前面,把大夫引到院子里,眼神看向院子暗处,眨眼间便从暗处走出来一个汉子。
来人正是张汉,朝木子峻双手抱拳鞠躬说道:“公子。”
木子峻微微颔首,望着大夫说:“你且送大夫回去,明日店铺的事情便由你看着。”
“是,公子。”张汉施礼过后,望着大夫又施一礼。“大夫请随小人来。”
大夫望了望木子峻,似乎不放心,刚刚‘请’他来的汉子让他到此时都还心有余悸,眼前这个汉子可丝毫不比刚刚那个汉子好到哪里去!
“这位是里面姑娘城里店铺的大掌柜,大夫且放心随他进城。”木子峻总不能说张汉是他手下的头头,专门为他开道进城的吧!
大夫听完,将信将疑地看了张汉一眼,此时苦于半夜三更,自己不识得路也无法进城,要不然他非自己回去不可!“那就有劳大掌柜的。”
“大夫请。”张汉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便提着灯笼走在大夫身后出了陆家院子。
至于他们是怎么回去的,便是刚刚那个汉子急忙中从城里某客栈门口随手‘借’来的马车……!
木子峻转身进屋,陈氏正为陆真真擦拭额上的汗珠子,见到木子峻进来,有些窘迫地低头看了看依然昏睡的陆真真。“这里……就暂且先交给你,我、我去做些夜宵来。”
木子峻微微点头,接过陈氏手里的毛巾,坐在床沿上,伸手小心翼翼为陆真真擦拭额上的汗珠子。
擦着擦着,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陆真真时的情况,见到她被姨娘跟妹子欺负却傲然与之抗争的样子……那么吸引他的目光。
后来,她为了陆展贺能读书识字,在龚里长面前要留他在她家住下时,他心里却早已经喜欢上她那份睿智了。
陆真真躺在床上,似乎察觉到有人坐在她身旁照顾她,她想醒来却始终无法睁开双眼,睡梦中不断出现龙王树下与木子峻缠绵的吻,一转眼又梦见龙王树下木子峻与龚小秋相拥缠绵的身影……!“子峻哥…龚小秋……“
木子峻伸手把她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拨开,嘴角微微往下,苦笑着说:“傻瓜,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你昨天晚上跟我到了龙王树下?”
一想到此,他苦笑又变成微笑,她果然是跟着去了,原来他猜得没错。她看到龚小秋与自己抱在一起的情景了吧?她也看到了龚小秋亲了自己的情景吧?
难怪,这个傻丫头,难怪会这么突然生病,昨天夜里,她应该很晚才睡觉吧!因为吹了寒风,这才发烧生病的吧!
原来她生病全是因为他,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只为一时赌气,竟然不顾她心情不佳便转身离开,还小孩子气地期望她能来与他求和!!!
身为一个男人,竟然就这么点儿度量,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人品产生怀疑。
最后她真的追来了,他却因为别的女人让她伤心。看她虽然紧闭着却依然有些微肿的眼皮,昨天夜里她应该哭了吧!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她伤心流泪。
“傻丫头,我又岂会我那种三心二意的人?”木子峻握着她的手在嘴边亲吻,“若我是那种人,怎么敢在钟想几面前发誓一生只悦一女!”
把她的手放进被窝里,低头看着她冒着汗的脸,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发誓,这一生我只悦你一人,所以,你不要再伤心,不要再难过,等你病好,我们就成亲。”
陆真真睡梦中,好像有人跟自己承诺了什么,但是一转眼又消失不见,她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木子峻守护着陆真真,他刚刚对她所说的话,尽数被送点心来的陈氏听了去。
站在房门口,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把点心送了进去。
送了点心,她让陆展贺跟阿全两个赶紧去睡觉,而她则是捧着阿全那件厚衣衫坐在屋内的油灯旁一针一线地缝制。
☆、第一四五章 来年三月三
半夜时,那抓药的汉子回来,把那药材递给陈氏后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也不知是离开还是隐身于黑暗之中。
陈氏接过药便到厨房去熬药,直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把药熬好,端着药进房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陆真真喝下,这才让木子峻安心陪伴着她。
天微亮时,陆真真有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四周扫视了一遍,在床沿处见到木子峻那疲惫不安的睡颜。
记得自己病得糊涂时,有人一直在照顾着她,他在这里守了自己一夜?一夜未合眼?
看到他那紧皱在一起的眉心,她心里顿时觉得委屈万分。明明是他有错在先的,怎么一转眼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也错了!
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轻探到他眉间,想抚平他那深沉的眉心,却没想到刚才一碰触,他便咻地睁开双眼。
木子峻一张开眼,便见到陆真真半张开眼看着他,心中一阵激动。“真真,你终于醒了!”
陆真真靠着枕头微微动了动嘴角,“累么?”
木子峻拉着她的手轻轻摇头,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不累。”
陈氏从厨房煮好早餐进来,便听见房内有声音,心知定是陆真真醒了,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进了房。“真真。”
陆真真抬头看陈氏,低低唤了声:“娘。”
“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陈氏走到床头蹲下,伸手探了探陆真真的额头,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道:“不烧了,终于不烧了。”
陆真真嘴角微杨,问道:“我烧得很严重么?”她记得只是有些头昏脑胀而已。并没有这么严重啊!
“还说呢!”陈氏不满地嘟哝说:“你这都昏睡一个晚上了。”
陆真真看着窗外发白的光线,果然过了一个晚上,她最后还清醒时记得天已经黑了,这会儿天亮了,可不正是一个晚上么?
“娘,铺头的事情……”
“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个事情!”木子峻伸手敲了敲陆真真的脑袋。不满地说道。
陈氏这会子也同意木子峻的话,点点头说:“你不必担心,荷包饭秀秀已经送进城了,至于铺头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这几天张汉会过来给你交代。”
陆真真点点头,看来就算没有自己,那几个铺头还是能运转自如。自己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昏睡也没好好昏睡!
“我刚刚熬了粥,正好你跟子峻一道吃一些。”陈氏说着,笑嘻嘻地起身走出房间。
不多时便听见外面有碗筷轻碰的声音。
陆真真有点狐疑地看着木子峻,“子峻……”
木子峻挑挑眉,微微笑着把她的手紧了紧。
“我娘什么时候与你变得这般亲近了?竟然管你叫子峻……”
“许是你娘亲终于知道我是个可靠之人,想把你委身于我呢?”木子峻见陆真真有心思问这些问题,表示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本来一直揪着的心也算放下一大半,说一些轻松无伤大雅的话也无所谓的。
只是,正好此时陈氏端着两碗稀饭进来。把木子峻的话听了去。陆真真暗想。完蛋了,陈氏难免会白上一眼。
谁知陈氏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施施然把两碗稀饭放到桌上,在床头出坐下,把陆真真扶起来,顺手拿过放在桌上的稀饭说道:“子峻说得没错,我便想把你委身于他。”
不止是陆真真,就连木子峻也被陈氏这突然的转变感到诧异。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也没想到会被陈氏听去的。没想到竟说中了她的心事?
看着惊讶的两个人,陈氏笑了笑道:“不用感到诧异,我这也不是突然的决定,只不过昨天夜里之事让我下定决心而已。”
“娘,你不是……一直喜欢想几哥哥么?”
陈氏轻轻点头。“你想几哥哥自然是好,娘也相信你若嫁与他,他这一生定会好好照顾你。”
木子峻微微皱眉,“既然如此……”
陈氏伸手拦了木子峻的话。“如今想几正是要把钟家发扬光大的年纪,必定没多少心思照顾于你,反倒是子峻…能有更多精力爱护你。”
呃……只因为这个原因么?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不止木子峻有这个本事!
“更重要的是你与子峻两情相悦,娘想过了,只要你开心,娘便也开心。”陈氏说罢,小心翼翼地勺了一口稀饭举到陆真真嘴边。
陆真真张嘴把稀饭吃下,她会不会太幸福了?
以前从来不敢想,有一天母亲会坐在自己床边喂生病的自己吃饭,更加不敢相信陈氏竟然一夜之间想明白接受了木子峻!
边吃,眼泪边流了下来。
“傻丫头……”陈氏跟木子峻两人竟异口同声地开口说了一句话,而且还齐齐伸手想为陆真真拭去脸上的泪珠子。
陈氏看着木子峻,心里想着,以后就算自己老死,疼惜女儿的事情也会有人帮她来做了。
木子峻则是愣了一愣,便把手缩了回来,心想,如今陈氏已经答应了把真真嫁给他,那么以后如此时这般照顾真真的机会也会随之减少,她必定会想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他乃君子,又岂能不成|人之美?况且,真真迟早都是要嫁给他的,以后他珍惜她的机会大把,不急在这一时。
“先吃,先把稀饭吃完。”陈氏眼眶湿湿地说着,又举了一口稀饭到陆真真嘴边。
房间门口,阿全跟陆展贺两个一左一右站在外面偷听,当听见陈氏说要把陆真真嫁给木子峻时,两人是开心的,但是……
阿全有点为难地望了陆展贺一眼,“若真真姐姐成亲,而我却不在元下坊……可如何是好?”
陆展贺听罢,微微皱眉,随后拉着阿全的手臂进了房间,“娘,先生,姐姐。”
“大娘,先生。”阿全朝陈氏跟木子峻点了点头,望向陆真真时,脸上微微笑了笑:“真真姐姐醒了,真好。”
是啊,陆真真一个人病了,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多少人跟着睡不着呢!
“姐姐,你什么时候跟先生成亲?”陆展贺一点兜圈子的心思都没有,如今他算是陆家唯一的男人,有些事情他觉得他也可以参与做主了。
陆真真被陆展贺这么一问,脸上挂着一丝红晕与尴尬。
木子峻则脸上淡然稳如泰山地看着陆真真,心里却激动得想尖叫。
陈氏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腊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便选在那时如何?”
“腊月十八……”阿全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很低,却让站在他身旁的陆展贺听见了。
“不行。”陆展贺当下便望着陈氏说不行。
这下子连陆真真跟木子峻都好奇地看着陆展贺,只除了阿全。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陈氏脸色严肃地看着陆展贺说道:“成亲是大事,腊月十八那日是个好日子,最合适成亲。”
“我知道那日是个好日子,但是阿全今日便要随杨秀才进京,到那时他们都还没归家,若是在那时成亲,那他们岂不是见不到姐姐当新娘子!”陆展贺反驳着陈氏,说罢看了阿全一眼,表示对他的支持。
陈氏跟陆真真还有木子峻三人齐齐看向阿全,这才为他们的自私感到羞耻。阿全一会儿就要出发离开元下坊半年了,而他们选择在阿全离开的这段时间内选日子成亲,竟然还口口声声说把阿全当一家人看待……
“那……等到来年的三月初三,那时半年早已过去,不管中不中状元,杨秀才跟阿全都应该回来了才是。”陈氏想了想,便这么说来。
阿全听陈氏说来年三月初三,心里一下乐了,而他一开心便全写脸上了。
木子峻挑挑眉看着陆真真,两人相视一笑。
陈氏见状,知道大家都觉得来年三月三是个好日子,便说道:“子峻回去之后可得先把聘礼下下来,若不然我这个女儿可是随时会被其他人家相中上门说亲的……!”
木子峻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朝陈氏鞠了一躬说道:“小婿谨遵岳母大人吩咐。”
他这称呼改得太快,令在场的几个人都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除了陆真真酡红着脸外,其余四人都笑得好不开心。
大家笑饱之后,见陆真真别扭的样子,想着她是病人,取笑太多了对她也不好,便都没再笑下去。
“子峻,你把这碗稀饭吃了吧,展贺阿全,你们两随娘到外面吃早点,然后阿全也要准备着去邻村杨秀才家了。”陈氏说罢,起身把装稀饭的空碗拿在手上便出了房间。
陆展贺跟阿全两个自然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留下木子峻陪伴着陆真真。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倒让陆真真有点害羞与木子峻独处……!
“你、你先吃稀饭吧。”望着放在桌上的那碗微微冒着白烟的稀饭,陆真真说:“一会儿凉了吃不好。”
木子峻很听话,坐到刚刚陈氏坐的位置去,“娘子吩咐,为夫岂能不遵从!”
陆真真听罢,嘟着嘴娇嗔一声,“谁是你娘子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木子峻但笑不语,端起碗来吃稀饭。
☆、第一四六章 离别
等木子峻吃完早饭,三姐便掀开房帘走了进来。“真真醒来啦,快给干娘瞧瞧。”
陆真真靠在床上,看三姐焦急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握了握她的手,最后仔仔细细把她的脸瞧了一遍,这才满意地放心点头。“看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干娘,有你这一夜念叨着,我能不赶紧好么!”陆真真半开玩笑地说道。她知道昨天夜里三姐定也没睡着,自己生病这么大的事情,陈氏没理由不跟三姐说。
三姐揉了揉陆真真的头发嗔道:“你这丫头,又怎知干娘一夜未眠。”
“瞧瞧干娘这黑眼圈便知道了,还用猜么?”
三姐这才伸手揉了揉眼睛,“昨儿夜里确实没睡好,这还得拜柳月所赐。”
木子峻挑挑眉,他昨天夜里可是亲眼见三姐被白柳月使唤的,想来回去之后定没少受她的指使。
陆真真微微皱眉,三姐虽然与老侯一块儿了,多了子孙绕膝固然热闹,可白柳月却不是个省心的。
“给,这山东梨子是你干爹那天拿回来的,这会儿给你润润嘴是最好。”三姐递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雪梨到陆真真面前。
这雪梨在这种季节可是个稀罕东西,一个梨子能换上一顿热饭,想来老侯为了三姐是下重本了。
“谢谢干娘。”陆真真也不跟三姐客气,接过梨子咬上一口,发烧一个晚上,也出一个晚上的汗,身体早就缺水,多吃一个梨子只是多补充一点水分而已。
陈氏进了房间。手上拿了两个玉米,一个给木子峻,一个给了三姐。“这新鲜玉米也就最后几个了,余下的都给我晒成干,等冬天时还能吃。”
三姐笑着说道:“就你心思细。”
“干娘,怎么能说我娘心思细呢?”陆真真咽下嘴里的梨子继续说道:“应该说干娘新婚燕尔,难免把这些小事儿给忘了。”
三姐见陆真真都能取笑人了。老脸红了红,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
“真真,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跟干娘说话的。”陈氏绷着一张脸,严肃地说完后望了木子峻一眼。“都是快成亲的人了。”
“成亲?”三姐一听这词儿,立马回头盯着陈氏看,“什么就快成亲的人?”
陈氏回头看着三姐。脸上微笑,轻轻低下头,随后又抬起头来,说道:“我已经允了真真跟子峻的婚事。”
三姐听罢,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望了望陆真真跟木子峻一眼,突然乐嘿嘿地笑了几声。“果真如此么?这杯喜酒终于能让我给喝着了吧!”
陆真真与木子峻相视一笑,木子峻伸手握住她的手。
阿全跟陆展贺也吃过早饭走了进来,见到里面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阿全却低下了头。
“娘。阿全这会子要去杨秀才那边了。”陆展贺先走了进去。站到大家中间去。
阿全跟在陆展贺身后,大家都看着阿全。心中难免都有不舍。
三姐本就是心思单纯的乡下人,虽说阿全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见他要离开元下坊那么久,心里也舍不得;陈氏也正是因为心肠子软这才被刘氏抢了当家女人的位子去,对于阿全离去,她绝对是除了陆展贺之外最不舍的一个;陆真真也是个多愁善感的,自然对阿全的暂别有点忧愁;就连木子峻今天早上接连被陈氏所感动。这会儿还没恢复过来,只想着阿全这个学生虽然并不聪明,胜在他够努力上进。
“娘,你且给阿全拿一两银子带在身上好防身吧!”陆真真回头看着陈氏,抿着嘴唇低声说道。
陈氏听罢,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三姐也道:“我这身上也没个银两什么的,便把我这新做好的手袜给你带着好过冬。”说罢,三姐从怀中掏出一双手袜来,递给阿全。这双手袜本来是做给老侯的,昨天晚上因为没睡着,又要看着白柳月,闲着时便动手缝制,今早缝制好时,白柳月唤她进屋帮她梳头,她便顺手装在怀中了。
阿全看了看三姐,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接过。“谢谢三姐。”
“你跟在杨秀才身边,切记一切不能强出头可知道。”三姐说完,轻轻叹气,“你这孩子从小没什么心眼,容易被欺负,是展贺才会这般真切待你。”
阿全听罢三姐的话,回头看着陆展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就算再傻又岂能不知道陆展贺如何待自己?
这房内他最舍不得的绝对是陆展贺,这段时间两人就像亲兄弟一般天天腻歪在一块儿,这天他突然要离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与不安。
木子峻对这种离别的痛苦似有所感,虽然他的兄弟众多,但是没有一个是真心相待,所以对于这种兄弟之情他倒是没多大的感触。令他感触最大的是,他母亲仙逝时,那种恐慌与不舍。
“阿全,好好跟杨秀才学习,将来纵是不能考取功名,也能进城当个掌柜,如此一生也算安逸。”对于阿全要离开,他没有任何能帮得上忙的,虽然他有能力让他们两人不需受任何阻挠便顺利赴京赶考,但是如此一来只能令他们学会坐享其成,就算来日能出人头地却又如何?状元乃天子门生,需经过重重磨难,更需知道天下民情,如此方能为天子分忧。
阿全重重点头,对于这点他绝对坚持,自从陆展贺来了元下坊之后,耳语目染之间他深知读书识字的重要性。后来知道木子峻要来元下坊教书,便厚脸皮跟着去上课堂,谁知木子峻却也不计较他无法承担轮餐的能力,如此令他还兴奋了好长时间。
陈氏拿了一锭一两的银子回到陆真真的房间,见到阿全这时候快流下的眼泪,便伸手把银子塞到他手里说:“记得收好。”
阿全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子,他自己长这么大,把所有得来的铜板都存在家里厨房的灶洞里,总共也不过十来个铜板。
一两银子他听是听说过很多,却从未亲自拿在手上过。如今这锭银子放在他手里,冰凉冰凉的,却又散发着无穷的魅力,令人不知不觉间便想把它装进袖袋里。
可是他知道,这锭银子他不能收。陆真真虽然在城里开了四家铺头,这段时间也有赚了一点银子,但是给一家人做冬衣棉被就花了不少钱,上次还一次买了那么多荷叶,而且铺头每个月都要交钱给官府……这些都需要银子。
他出门在外虽然需要银子,但是这些花费自然有杨逸担着,他不需要忧愁。有了陈氏准备的这么多吃食,厚衣衫棉被,还有一头健壮的毛驴……这些就足够了。
“大娘,这银子……我不能收。”阿全把银子塞回陈氏的手里,又说:“杨秀才说过我无需带任何东西,他会承担我一路的用度。”
陈氏轻笑一声,“傻孩子,杨秀才说是这么说,但是出门在外,自己身上还是有点银子防身的好。”
阿全也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黑灰色的老旧荷包抖了抖,里面发出叮叮叮的声音。“瞧,我这不是有么!”
大家都诧异,阿全却又笑着说:“这是我这么多年来藏起来的,这会子需要用了便拿出来防身,若不然这些个铜板都没用武之地了。”
陆真真微微笑着道:“若那杨逸半路把你撇下,你可怎么办?”
阿全一噎,竟从来没想过杨秀才会半路把自己撇下!
“真真你却这般吓唬阿全!”木子峻不满,杨逸怎么说也是个秀才,读圣贤书之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陆真真吐吐舌头,朝阿全一笑说:“吓唬你的啦!”
阿全嘿嘿笑了两声,扫视了大家一遍说到:“我这下子真要去了,怕杨秀才等得着急。”
大家齐齐沉默,最后陆展贺说到:“我与你一块儿去,也好嘱那杨秀才照顾你。”
“杨秀才请我当随从,自然我照顾他,哪有他照顾我的道理?”阿全拍了拍陆展贺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
“走吧,我们送你去。”陈氏转身站到阿全身后,看向陆真真说:“真真你身体?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