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挥手,甩开楚城抓着她的手掌,独孤月决然转身,再次跳入了江水之中。
江面上,水浪湍急,逆行的大潮与本来应该顺流而下的江水撞击在一处,形成了无数的暗流漩涡。
这个时候,冲入江中,和自寻死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是,独孤月没有犹豫!
看着她的身影再次潜入江水中,楚城的手掌只是握紧了岸边的淤泥。
眼中,闪出又是忿恨,又是无奈的复杂神色。
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爬起身来,扯开自己的外袍,随在独孤月身后潜入了江水中。
一次次地潜入,一次次地从水中钻出来透气,一次次地从水下失望而回……
在暗流和漩涡中寻找着那期盼的身影,独孤月只觉身子迅速地冰冷,手和脚也越来越无力。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回去,回岸上去,再留下,她会死。
可是,她却只是再次向前游过去,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幻想。
目光捕捉到前面隐约有白影闪过,独孤月立刻踩水游过去,用力一抓。
结果,抓到的不过就是一片衣襟,温润的手感,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银线丝绣,那纹饰是她熟悉的。
“白衣!”她捏紧那片衣襟,大声呼吸。
腿,突然疼痛地抽搐起来,她努力地伸直右腿,却无法动弹。
一股暗流冲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她卷入其间。
冰冷的江水冲进鼻喉,呛疼了她的咽喉,捏紧那片衣襟,她无法控制地被卷入了水下的黑暗。
那个人,死了?!(12)
那个人,死了?!(12)
一片耀眼的红,不是血,不是火,那是喜烛的颜色。
独孤月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皮有些涩涩的疼。
好一会儿,她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张脸。
高挑的眉,黑沉沉的眸子,一向总是冷傲地抹成一条线的唇,此刻却欣喜地向上扬着。
那是,君白衣。
“白衣!”独孤月欣喜起身,抓住他的袖子,脸上却是不可置信之色,“我还以为你死了,你活着,真好!”
抱紧他,她好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怎么也不肯放松。
可是为什么,怀中的人越来越小,越来越冰冷……
独孤月垂脸看向自己的怀抱,发现她抱着的不过只是一团湿着水的衣襟。
雪白的衣襟,有着精致的银色绣纹,虽然星星点点沾了淤泥,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脏乱。
“白衣!”眼看着君白衣自己怀中消失,独孤月不由地急唤出声。
“可儿?!”听到她的声音,楚城一脸欣喜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缓缓睁开眼睛,独孤月冷冷地看了一眼注视着她的楚城,迅速环视四周。
天空,月已经西垂。
天,似乎是快要亮了。
她身边,有火在跳跃,简单支起的木架子上,烤着两件外袍,墨绿色的女袍,火红的男袍,同时在空中轻轻摇摆。
红与绿,在火光中,天与地之间,有着明显的对比。
她的人,则躺在楚城的怀里。
双手撑地,独孤月迅速起身,一点也没有留恋楚城怀抱的温暖。
扯下架上半干的袍子,她迅速将袍子披到身上,迅速系好。
楚城爬起来,拦住她的去路,“你要去哪?”
“让开!”独孤月眯着眸子看他,眼神中有锐利地颜色。
“我知道,你想要去找他!”楚城脸上也有了怒意,“以你现在的情况,去了也是送死,更何况,他或者已经……”
“闭嘴!”独孤月大声截住了他的话头,“白衣他不会死的!”
那个人,死了?!(13)
那个人,死了?!(13)
弯身捡起地上君白衣送她的象牙手柄的短刃,独孤月踉踉跄跄地绕过楚城,向江边走过去。
“愚蠢!”楚城在她身后怒骂。
不理他,独孤月继续向前。
看着她趔趄的脚步,楚城的唇抿了抿,终于还是向她追了过去。
顿步,转身,独孤月的一对眸子,刀子一样盯住楚城的脸。
在楚城的惊愕中,她大步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现在便杀了你!”
背对着他,她的声音里透着凄厉。
声音,比江上吹过来的风还要让人觉得寒冷。
她不是傻子,怎么会想不过。
这一次,又上了他的当!
君白衣那样的水性,尚且不能还生,他如何会如此幸运?
如果不是他救她,她又怎么能从江下逃生!
这其中的真相,独孤月几乎不敢去想。
“可儿?!”
有些无力地唤出她的名字,楚城停在原地,进进不得,退又舍不得。
缓缓地转过身来,独孤月慢慢从鞘中拔出象牙短刃。
“我欠你一刀,现在,还你!”
“不要!”眼看着独孤月将刀刺向自已,楚城想都没想,便提步冲过来。
速度,快若闪电。
噗!
锋利的刃割破黎明,刺入她的左臂,血立刻顺着刀刃的边缘溢出。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果然,他的一切不过只是伪装,他的身手并不在她和君白衣之下。
抬脸,目光从他紧抓着她腕的手掌,一点点地滑到他的脸上,独孤月皱着眉,眼神中满是震惊。
“果然,是你杀了他?!”
“我……”一向狐狸如狐狸的楚城,对上她的眼睛,却是语塞着无法继续说下去。
她的目光,他不敢看!
松开她的腕,他无力地退后,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脸来,“可儿,我……”
那个人,死了?!(14)
那个人,死了?!(14)
“够了!”独孤月嘶喝,胳膊上的疼痛几乎要让她站立不稳,却没有呻吟半声,“楚城,要么现在你杀了我,要么就马上消失在我的眼前……”
深吸了口气,她这才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若我不死,一定会要你的命!”
“可儿,我知道你恨我!”楚城无奈地看着她怒火的眼睛,“我只想告诉你,不管我做过什么,都是因为爱……”
“爱?!”
独孤月冷笑,
“你所谓的爱不过就是占有,说什么要为你娘报仇,事实上你不过只是想要夺回楚央手中的一切江山权力,说什么要给我报仇的机会,事实上你不过只是想要利用我杀了楚央,不管事情成功与否,都可以安然地置身事外……你身边的任何人,不过都是被你利用的工具,
哈……楚城,你除了自己,跟本就没有爱过任何人,又何必要为自己找这么一个华丽的借口?!真是,可怜可笑又可悲!”
“没错,你说的都是对的,那又怎么样,如果我不在乎你,又何况做这些,在皇宫里我就可以让御林军抓你不是吗?!”楚城低吼。
“那是因为你以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独孤月猛地拔出胳膊上的刀,
“楚城,你记住,我是独孤月,永远也不会是什么可儿,你也休息把我当成你圈养的宠物!”
刀拔出来,血立刻溢出。
一滴一滴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来,滑过那柔若无骨,细腻无比的指尖,啪得一声落在草尖上,滚动如泪。
远处,隐约有脚步声传来,目光在她的手臂上停留片刻.
楚城迅速转脸,足尖一点,人便掠身而起,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晃了晃,独孤月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救……白衣……”
看来那些迅速向她冲过来的人影,她勉强向江水的方向伸过手掌,人便再一次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那个人,死了?!(15)
那个人,死了?!(15)
“快,调动所有的人力,全力搜寻君将军的下落!”高声下令,弯身扶住那头发凌乱,满身是血的小人苍白的小脸,慕容浅的眼睛里写满了心疼,“你这个小丫头,总是这么容易受伤的吗!”
一把扯开外袍,他迅速撕下中衣的前襟,仔细帮独孤月擦净伤口,这才帮她上好身上带着的药,仔细包扎。
轻手轻脚地将布带打结,他的动作温柔地仿佛是怕吵醒了谁的梦。
包扎好伤口,又仔细地检查她的身体,确定没有其他伤势,他这才扯开身上的大氅,裹住地上的小人儿将她抱起,向着镇子的方向飞掠过去。
遥远的东方,今晨的第一缕日光,初现端倪。
————
江北,周家镇,西北角一处清雅的小厅中,两个男人低低地谈论着。
“您确定,她真的没事?!”慕容浅年轻的声音里透着关切。
“会主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她身上不过就是胳膊上的外伤,再加上一些小擦伤而已!”须发皆白的老者,苍老的声音却很是平静。
慕容浅斜一眼通向内室的房门,“那,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醒?!”
套着黑色布衫的老者,抬手理了理雪白的胡子,“我想,是因为她现在不想清醒!”
“您的意思是……”慕容浅挑了挑眉,却没有再说下去。
不想清醒,大概是不想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吧!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他迅速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迎了出去。
看到他,走到门外台阶下的两个天下会会员立刻停步脚步,恭敬地向他行礼。
“怎么样?!”慕容浅急急地询问道。
台阶下的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抬脸看看已经垂到西天的太阳,慕容浅无奈地长叹一声。
派出去的人,一批批地回来,又一批批地离开重新出去寻找,却无一人找到半点线索,君白衣他,难道真的死了吗?!
那个人,死了?!(16)
那个人,死了?!(16)
月亮,再次升起来的时候,独孤月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她床头的慕容浅,独孤月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你醒了?!”
慕容浅温和地笑着,端过桌上的碗,
“饿了吧,这是下人们熬的鸡汤,你现在很虚要,需要好好地补一补!”
双手撑床,坐起身,独孤月的目光迅速掠过自己的房间,目光在那淡青的床帐上略作停留,然后重新落在慕容浅的脸上。
“这是天下会在楚江一带的分舵,我得到消息,说是江对岸突然起了焰火,就到江上看动静,结果发现了你!”
慕容浅淡淡地解释着,手便捧了鸡汤过来,用小勺盛了一勺,轻轻地吹了吹,这才送到独孤月面前,
“喝吧,已经晾了一会儿了,应该刚刚好!”
没有碰勺子,独孤月抬手从他手里接过汤碗,送到唇边,不出声,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咽着汤。看着她垂着眼帘,吞咽着鸡汤,慕容浅的鼻子突然一阵酸涩。
“我……我派人出去找了,目前……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君将军他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本以为她会哭闹,会难过,慕容浅甚至做好了安抚她的准备。
可是,结果出人意料。
独孤月只是平静地将碗送过来,轻声问,
“还有汤吗?!”
呆怔了好一会儿,慕容浅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接了她手中的碗,
“还有,还有,我马上盛给你!”
慌乱地起身,帮她盛汤,一向沉稳的他,差点把勺子摔到地上。
独孤月却是目不斜视,重新将唇凑过去,一口,一口,再次将碗中的鸡汤喝完。
接过空腕,递一张帕子给她,慕容浅小心翼翼地开口,
“月儿,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别忍着!”
那个人,死了?!(17)
那个人,死了?!(17)
抬起脸,独孤月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白衣还活着,我哭什么?!”
一句话,却让慕容浅差点落下泪来。
她,何以坚强到如此。
转身,他假装放碗回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悲伤,“是啊,是我说错话了!”
身后,传来悉窸的声音,他转过脸,却见独孤月正在抓起床头的袍子往身上套。
慕容浅急忙走过来,“你要去哪儿?!”
“你的手下不知道他在何处出事,我去帮他们,或者能快点找到白衣!”独孤月迅速系好袍带,头发都被系到衣带里,也没有发觉。
转身冲向门口,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还赤着一双脚。
掠身过去,抓住她,慕容浅猛地收紧双臂,拥她入怀,“月儿,听话,相信我,你乖乖地留在这里,我去找他,我一定帮你把他找回来……”
好熟悉的话,独孤月脑中嗡响。
仿佛,一下子又回到楚江中,回到了昨晚。
……
“相信我,就到岸上去!”
点水过来,他那样迅速在她的唇上吻了一计,眼睛看向她时满是关怀和宠溺。
“听话!”
……
“不!”独孤月低吼着推开慕容浅,“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去找他,亲自去,白衣说过,要我在岸上等他,如果我不在,他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她转身,便要冲出去。
慕容浅冲过来,再次抓住她的胳膊,“好,你去,我带你去,不过,你先把鞋子穿好,如果君将军看到你赤着脚去等他,一定会怪我的!”
他温柔着语调,仿佛是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将她扶到床边坐下,他蹲下身去,小心地帮她套上靴子。
看着那蹲在她面前的人,独孤月恍惚又回到了南阳城那春宵一度后的清晨,那天,他也是这样,小心地蹲在她面前,帮她套上布袜套上崭新的布靴。
那个人,死了?!(18)
那个人,死了?!(18)
独孤月闭上视线模糊的眼睛,痛疼与酸涩,终于再也忍不住。
啪!
一颗眼泪,从独孤月的脸上滑下来,重重地落在他提靴子的手背上,将慕容浅的心都烫得收缩起来。
————
楚江,南岸。
南阳镇贤王府。
楚城懒洋洋地喝着酒,榻边的地上,已经密密地摆了好几只酒坛。
看到初星从厅外走进来,恭敬地在台阶下站定,他只是挑了挑眼皮,“怎么样?!”
“慕容浅派了大批的人查找,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初星恭敬地答。
猛地将杯中酒灌进喉咙,楚城轻声问,“她呢,如何?!”
初星抿了抿唇,“公主昨天入夜的时候已经清醒了,并无什么大碍。”
“恩!”楚城答应一声,顺手提起了榻边的酒坛,抬手拍开泥封。
“王爷如果没有他事,初星告退?!”小心地抬脸看看这两天极为反常的楚城,初星小心翼翼地问道。
“恩!”揭去酒坛上的红布,楚城抬手将酒坛送到唇边,大口地灌了几口,突然垂下酒坛,“等等!”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初星闻言,急忙停下。
“过来,陪我说说话!”楚城垂下酒坛,轻轻向她抬抬手。
“是!”初星答应一声,走过来,行上台阶,恭敬地垂手站在他的身侧。
直到楚城将酒坛酒喝完,她也没有出半点声音。
“怎么,不说话?!”随手垂下酒坛,楚城斜眼看她,目光有些迷离,“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可怜很可悲很可笑?!”
“这……”初星微怔,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我……并不如此觉得!”
“哼!”楚城冷哼,“你在撒谎,我知道,你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我是个大坏蛋!”
初星抿了抿唇,迅速地看一眼楚城微有醉态的精致脸庞,“其实,我觉得王爷不是坏人!”
那个人,死了?!(19)
那个人,死了?!(19)
“哈……”楚城狂笑,“难道你觉得我是好人吗?我把你抓人,教你们杀人,教你们怎么勾引男人取悦男人,让你们为了我想要的结果去杀人,去和那些你们不喜欢的男人睡觉,还要你们为我去死,你却觉得我是好人?!”
初星轻吸了口气,“没错,王爷有时候的命令初星并不想执行,不过,对于初星来说,做王爷的杀手却比留在妓院里做个丫头总要快乐些,至少,不用每天都为了钱去男人的身下承欢!”
侧脸看她,楚城微眯着眼睛,
“初星,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
初星抬脸看向屋角的烛台,目光在那摇曳的烛光上停住,
“以前,我喜欢过一个男人,他生得还算清秀,还会做几首诗什么的,家境也算殷实,
我们偶尔在街上遇到,我喜欢看他写字的样子,他说喜欢听我说话,喜欢我的声音,后面,我们便常常见面,然后,我把人也交给了他……”
说到这里,初星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
“后来呢?!”楚城沉声追问。
“后来?!”初星有沉重地吸了口气,“他说要去找钱来为我赎身,我等啊等啊,等了半年,也不见他来,后来再看到他,他却已经是别人的男人了!”
楚城侧脸看向初星,“你一定很恨他?!”
“恨?!”
初星挑眉,美丽的眸子里闪过黯然,
“开始的时候我确是恨过他,不过后来就不恨了,我是什么,妓院里长大的女人,如果他真的娶了我,一定会一辈子被人说三道四,我不希望他过上那样的日子!
去年,我帮王爷办事的时候,还特地去看他,他抱着一个白胖胖的孩子在院子里教他写字,他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一家人很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说到后面的时候,她眼中黯然尽逝,竟然笼上些许笑意。
那个人,死了?!(20)
那个人,死了?!(20)
她的黯然,她的笑,楚城尽收眼底。
他知道,她没有撒谎。
失去所爱,却觉得幸福?
这是什么逻辑,楚城想不通。
“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休息吧!”初星收回心神,小心地扶想榻上的楚城,将他送到内室的床上躺下,又细细地为他脱鞋盖被,转身走到门边,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回首,“王爷,有句话,初星说了,您不要生气!”
平日里,她对这位王爷总是存着些惧意的。
可是,亲眼见证了这些事情之后,初星却发现,这位被小姐妹们形容的无比可怕的王爷,事实上也并不是绝对的自私冷血。
“什么?!”疑惑看她,楚城懒洋洋地问道。
初星吸了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初星觉得,王爷如果真的喜欢可儿,以后最好是不要再骗她!”
“为什么?!”转脸,楚城目光深沉地看向初星的脸。
“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很痛苦的!”低语一句,向床上的楚城矮身行礼,初星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楚城皱眉,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可儿她,真的信任过他吗?!
眼前,闪过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
想起她在外面的回廊里对他说过的话,想起她将刀刺向自己手臂时的样子,楚城的心便一点点地缩紧。
那个丫头,那么在乎君白衣,现在一定会很难过吧?!
以后,她永远不会再信任她了!
这个认知,仿佛一只冰冷的刺,将他本就缩紧的心一下子刺得绞痛。
做任何事都不曾后悔过的楚城,突然生出一抹悔意。
他后悔了?!
不,怎么可能,他可是楚城,从来不会后悔的楚城。
一定是,今晚上,酒喝得有些多了,才会听了初星那丫头的胡言乱语,生出这些胡思乱想。
挥手扇灭桌上初星留着的蜡烛,楚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ps:好吧,睡了。。
晚安吧,各位。~~~
公主,不见了?!
公主,不见了?!
整整三天,没有任何结果。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真正找回来的不过就是君白衣的那把朔月剑,其余,再无他物。
慕容浅将又一批回来报信的手下送走,脚步沉重地行到后院,刚走到门廊,远远就见一个丫头一脸急色地奔过来。
“会主,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慕容浅皱眉询问,这几日因为独孤月和君白衣事情,他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突然又出了事情,不免有些浮躁。
“公主她不见了!”小丫头看出他的脸色,却仍是无奈地道出了这件大事。
“什么?!”上前一步,慕容浅紧抓住那丫环手臂,“究竟是怎么回事?!”
丫头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却是被他紧张的脸色吓得躲闪,“我照您的吩咐看护公主,她让我去倒些热茶来,等我煮了茶回来,她人已经不见了,那把剑也不见了!”
松开她,慕容浅身子一闪,便若离弦之箭冲出去,两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犹豫,他直冲向江边。
不用想,那丫头也是到江边去了,虽然她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心里头的苦痛只怕早已经连成了片。
心中担心着独孤月会做什么傻事,慕容浅的速度早已经提到了极限。
飘逸的身影,疾若夜风。
直奔到江边,远远地,看到月光里,一个身影伫立在江边草岸上,右手中,高举着一把雪亮的剑。
夜很暗,看不真切,慕容浅却仍是认出那人是独孤月,眼看着她将剑缓缓垂下,他心中一紧,发力一点,人便冲过去,抓向她的腕。
转身,独孤月本能地飞剑而来,看清是慕容浅,硬硬地收住了剑势。
“惊到你了,报歉!”慕容浅的目光探寻地落在她的脸上。
从他的表情里,独孤月嗅到一些端倪,扬唇向他凄然一笑,“让你担心了,其实,我只是想出来单独呆一会儿!”
琚傲皇帝,成了废人?!(1)
琚傲皇帝,成了废人?!(1)
“你没事,就好!”
慕容浅小心地看着她收剑回鞘,
“我记得答应过你要请喝酒,看你身体亦已经恢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好了!”
知道他是担心她做傻事,独孤月心中微有感动,对上他闪着亮光的眼睛,她没有拒绝。
二个人沿着江岸,一路走向周家镇的方向,独孤月只是静静向前不出声,慕容浅几次看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很快,便到了码头附近。
平静的江水映着月影,夜晚的码头无比安静。
迎面一位老船家走过来,独孤月一眼便认出,那人便是之前送她过河的那位老者.
认出故人,想起那晚与君白衣一起观潮之事,独孤月的心又是一阵刺刺的疼,迅速收回目光,便大步地走上了台阶去。
船家哪里识出这精致少女便是之前乔装的中年男子,看着她的背影呆了一呆,这才提紧手中药包迅速地下了台阶,来到码头边自己的船前。
挑帘子钻出船舱内,放下药包,这才担心地看向了船舱内盖着破被沉睡着的男子。
昏暗油灯,映出蓝花破被外苍白的面容。
斜飞入鬓的剑眉,紧闭的眼,便是此刻无比憔悴,仍透着凌人的傲气。
“哎!”听着男子微弱的呼吸,老船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镇子里转了半日,也没有见到之前乘我船的那两位先生,您上次付给我的银钱,不过就是请个郎中抓两付药,这样下去,您这身子只怕就要废了呀!”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这话真是没错。
前几日在江对岸,这位公子从他那里牵走那匹别人寄养的马儿时,还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现在却已经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能不能醒过来还要两说,如何能让这位老者不感叹。
长叹一声,老者便要提药到船头熬制,被中的男子却是眉尖抖了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琚傲皇帝,成了废人?!(2)
琚傲皇帝,成了废人?!(2)
看到男子动静,老者惊喜地停住脚步,忐忑地看向了男子的脸,直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睁开,这才惊喜出声.
“真是老天保佑,公子,您可算是醒了!”
循声侧目,直到看清站在眼前的老船家,君白衣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原来是老先生,这里是哪儿?!”
“这是我的船!”
老船家放下药包,重新坐到他的身侧,
“大潮那晚,我担心船被潮水卷走,过来看看,结果刚好看到您飘到小人船侧,便将公子您救了下来!”
君白衣仔细加忆,只记得自己在水下被人袭击,然后便昏了过去,想来是被江水冲过来,恰被这老者搭救。
心中生出感激,他最先想到的却是独孤月。
“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想到独孤月,君白衣只是急切询问道,“先生可否告诉在下,我昨了几天了?!”
老船家点点手指,“从我见到公子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了!”
三天?!
君白衣闻言心惊。
三天了,月儿肯定在到处找到,找不到她,她不知道要如何心疼。
想到此,他挣扎着便要起身,自然心中存着的念头,却是想要去找她。
“公主,切莫乱动!”
看他要起身,老船家忙着探手扶住他的肩膀,
“郎中说了,您椎骨粉碎,这下可是万万不能动弹,现在已经废了双腿,若再不小心,只怕身子便要全废了!”
椎骨粉碎,双腿已废?!
八个字,却如一记惊雷,将君白衣打击得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下意识地动了动腿,除了背上的巨疼之外,他没有任何感觉,不甘心地伸手过去,他用尽全力将手掌掐在大腿上,手指酸疼,腿上却是没有半点感觉。
他的腿,废了?!
垂下无力的手指,君白衣急促地喘着气,心中瞬间升腾起悲凉、无奈和沮丧。
琚傲皇帝,成了废人?!(3)
琚傲皇帝,成了废人?!(3)
一代骄将,一朝天子,废了双腿,他还算什么?!
老者看出他的黯然,忙着安慰道。
“公子鸿福齐天,只要仔细医治,他日定可康复,只是小老儿没有这个能力,现在您醒了,就好了,快些告诉我,您的朋友在哪里,小老儿马上跑腿帮您找去!”
君白衣回过神来,眼前再次闪过独孤月的精致小脸。
……
等我们回去帮燕阳戒掉无忧丸,就到幽州去看海……
……
她的声音隐约回响在耳际,唇上似乎还隐约留着她的香甜。
往事如刀,刺在心上,撕扯得疼。
这样的一个他,又如何能再有能力宠她,爱她,护她……
不,他不要去见她。
与其让她知道他成了一个废人,他宁可让她以为,他死了!
强压住胸口的翻腾,君白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很平静。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老船家,就麻烦您送我回幽州吧,您放心,待我回到幽州之后,一定会付与您丰富的酬劳!”
“之前你不是从我这里牵过马,那位先生难道也离开这里了吗?!”老船家的语气里有些担心,“您现在的样子,如此长途劳顿,只怕于身体恢复不利。”
“没关系!”君白衣深深了吸了口气,“我们现在就走,越快越好,留在这里,我……我会很危险的,银子的事情,您不用担心……”
“公子说哪里话,您上次付我的银子,都足够把这条船买下了!”老船家怜惜地注视着君白衣苍白的脸,“既然公子不想留下,我去买些干粮,咱们马上起程!”
他在江边做了这么多年的船家,自然也有眼力,识出上前乘过他船的独孤月等人与这位公子都不是简单角色,看君白衣受了这样的伤,他也不免猜到这些事后隐藏的危险。
一心向善的老船家,只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帮到这位公子,又哪里会想到,君白衣所谓的危险却有着深沉的含义。
醉了,睡在他怀里!(1)
醉了,睡在他怀里!(1)
江边酒肆。
这般的深夜,喝酒的人已经不多,除了,心甘情愿想要买醉的家伙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还停留在酒肆呢?!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很普通的花雕,并不是很浓烈。
本还有些绵甜的酒,喝到独孤月的嘴里,却是又苦又涩。
可她,却不拒绝,脸上甚至没有半点厌恶之色,只是一碗接一碗,将那冰冷刺喉的液体,灌进腹去。
桌上,虽有几样精致的下酒下菜,她却不曾动上一筷。
纤长白皙的手掌,始终不曾离开那只粗瓷海碗。
已经有了些小小断茬的黑色粗瓷碗,被她这么一握,似乎也生出了几分润泽。
斜一眼从酒坛里滴出来的最后一滴酒液,独孤月淡淡挑眉。
“伙计,再来两坛!”
“马上就来!”
小伙计猛地从欣赏的姿态里回过神来,答应一声,忙不迭地到后面取酒去了。
在酒肆里呆了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见到哪位酒客,灌起酒来,仍是那样优雅地让人心疼。
很快,两坛酒便被小伙计提了来,放到二人桌上。
放酒的时候,那小伙计还不忘偷偷地看一眼独孤月捏着碗的手掌。
那手掌,骨节纤长,温润如象牙一般在烛光下微微闪烁着盈光,真是漂亮。
抬手,独孤月毫不客气地将新提来的酒坛上的泥封拍开。
“月儿,已经不少了!”
迅速提手,慕容浅的手掌直接遮住了她的碗口,
“不能再喝了!”
连续让她喝了三坛酒,他已经很是放纵,这一次,却是坚决地决定不再给她虐待自己的机会。
“放心,若你付不起,我身上带了银子!”松开瓷碗,独孤月抬手将酒坛抓过来,双手捧了,便向唇间灌去。
冰冷的液体,灌进她的喉咙的时候,也顺着唇角溢出来,淌进衣领间。
醉了,睡在他怀里!(2)
醉了,睡在他怀里!(2)
酒,未曾温过,滑过肌肤,有刺骨的寒意,像极了那晚的江水。
瞬间,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晚的一幕一幕。
心,刀割般地疼。
一直靠着理智压抑着的情绪,在酒的作用下,毫不犹豫地放纵。
吞咽着酒液,她缓缓闭上眼睛,便有液体从眼角淌下,和酒液一样透明,一样苦涩。
若她当时执拗地留下,与他共同面对,或者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吧,你不是说过要和他共同面对的,为什么当时要大意呢!
悔恨和假设,仿佛是噬骨之虫,啃咬着她的心。
三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虽然她一再坚定地认为他没有死,事实上,却也不过只是用任性来欺骗自己。
她只是,不敢去想,不愿意去承认。
酒液,进入身体,便有了热意,灸热地刺着她的胃,
几天来一直少有进食的胃口,早已经刺疼。
可是她不理会,直到将整坛酒都灌进喉咙里,才随意将酒坛放到脚边,又向另外一坛酒抓去。
“月儿!”
慕容浅挥手,想要抓了那坛酒去,手掌却刚巧抓住她覆住酒坛的手指。
指间温润柔软,她的手指好冷,慕容浅原本准备缩回来的手掌,本能地覆了回去,将她冷冰冰的手指握在掌间。
“我知道你心里苦,这样喝下去,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周先生不是说过,要你好好休养身体的么?!”
“这身体好与不好又有什么用?!”
独孤月猛地甩开他的手掌,将酒坛抢过去,
“白衣不在了,我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她保养身体,针灸引气,为得就是将来能与他共孕未来,她甚至曾经幻想过与他并坐,孩童绕膝的情景。
可是,现在,他不在了,她身体调理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醉了,睡在他怀里!(3)
醉了,睡在他怀里!(3)
独孤月再次对着酒坛狂饮,坐在对面的慕容浅却被她的话击在原地,心中恨不得将她手里的酒坛夺过来,丢开去,再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
终,不敢过去。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想要的人,不是他!
也罢,这些天她一直压抑着情绪,反倒不好,倒不如让她好好地发泻一番,或者反倒是好事。
如此想着,看着她灌仇人一样灌自己的样子,慕容浅怎么也耐不住心疼。
干脆,向小二再来了两坛酒来,他也抛了碗,对坛狂饮。
平日里极爱的花雕,这会儿却怎么也喝不出平日的味道。
等慕容浅放下空坛,对面却已经不见了独孤月的影子。
他迅速转眸,却见她正抓着那只朔月剑,晃晃悠悠地从酒肆对着江岸的石阶走下去,夜风吹起她的发和衣摆,张扬如翅,恍若一只夜蝶。
“月儿!”
匆匆丢下一锭银子,慕容浅急步追了过去,在阶梯上抓住趔趄着差点摔倒的她。
温软的身子,带着酒意发香和秋夜的寒意,一起倒在他的怀里。
“放开我,我要去江边等,白衣……说让我在那里等他的……”
独孤月无力地推着他的胳膊,声音混沌,刚一出口便被夜风揉碎吹散。
“够了!”
慕容浅猛地生出怒意,抱着她不放松,他恼怒地吼,
“他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啪!
独孤月的手掌,猛地击在他的脸上。
“你胡说,白衣没有死,没有!”
心上的疼远比脸上的疼要强烈的多,他再也不要她这样沉沦下去。
就算是君白衣死了,他也要她好好地活!
“他死了,永远不会回来的,便是你在江上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了,独孤月,你给我清醒点!”
紧紧抱着她,慕容浅在她头顶低吼,似乎是想要将她吼清醒。
醉了,睡在他怀里!(4)
醉了,睡在他怀里!(4)
“你胡说,白衣没有死,我要去等他,等他……”
她在他怀里挣扎着,仿佛一只发疯的母狼,想要从他怀里挣开去,手臂被他圈着无法动弹,她就用脚踢他,用牙咬他……
三天来压抑的情绪,此刻需要的便是发泻、发泻、再发泻。
头脑被酒液占领,此时的独孤月,早已经没有了理智。
垂脸,看着怀中好像一只疯狂小兽的她,慕容浅只是收紧胳膊,任她动作,却不躲不闪。
如果这样能让她觉得舒服些,他宁可做她的肉靶让她发泻,也不想她再拖着刚愈的身子去江边吹寒风。
独孤月虽然霸道,三天不进食,再加上刚才的酒力,此刻的她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一番发泻之后,她的动作也越发无力,疲惫地靠在他的胸口,独孤月呼吸因为过度的运动而显得粗重急促。
“你胡说,白衣没有死,放开我,我要去等他……他回来见不到我一定会不高兴……那家伙的脾气就是那样,骄傲霸道的很……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非要杀楚央,这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我和他一起带上燕阳离开,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我答应过所有事和他一起面对的,我不应该离开他先上岸,大不了就是多扎几次银针……都怪我……”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语气中满是懊悔。
从最初的愤怒,慢慢地转向悲劫。
“月儿,这不是你的错……”慕容浅温柔地在她的头顶安慰,右手收回来,轻轻地抬起她的脸,“听我的话,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眨着眼睛,独孤月皱眉看着他的脸。
啪!
原本抓在独孤月手中,被慕容浅拥在臂间的朔月剑,因为他的松懈滑落,落在二人脚下的石阶上。
慕容浅忙着弯下身去,将剑捡回手里。
酒后,乱了“形”?!(1)
酒后,乱了“形”?!(1)
一手抓剑,慕容浅的另一只手掌小心地扶着独孤月的胳膊,“回去吧,听话!”
他的语气,温柔中透着宠爱。
歪着头看着他的脸,独孤月眼中突然有了惊喜。
“白衣,你回来了?!”
猛地扑过来,紧紧圈住他的腰,她的声音里掩不住地哭腔,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等了你三天,你终于回来了!”
知道她是醉了,知道她是因为太思念那个人,而把他认错了人。
可是,那样被她抱在怀里,她那样亲昵地用脸蹭着他的脸,他舍不得将她推开。
四年前,他就幻想过,要将这小东西征服。
四年过去,他却并未如愿。
多少次,幻想着能这样与她亲昵,如今终于如愿,他如何舍得放开?!
虽然明知道她唤着别人的名字,他却依旧难以自持地贪恋着那份难得的美好。
“我好象有些累了,白衣,抱我回去……”
她的声音慢慢地低下去,那语气,却似乎是在撒娇。
酒意早已经蒙蔽了她的心智和眼睛,此时的独孤月,不过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好,我带你回去!”
她终于安静下来,慕容浅自然不会拒绝,顿身掠身,他抱着她迅速返回天下会在周家镇的分舵。
将她抱进他的寝室,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枕上,她却紧圈着他的颈不放松。
“你去哪儿?!不要告诉我,你还有军务要处理吧……”
她是真的醉了,完全把这慕容浅当成了君白衣,而那些让她伤心的经历,却已经被她排除之外。
于她,不过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梦。
于他,却无奈于在一堆干柴上洒上大片的火种。
温玉满怀,耳边,颈间,她的呼吸,她的呢喃,她身上的发香酒气……
喝了不少酒,亦已经微熏的慕容浅,?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