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招开外,形势又变。
那加入战团的人当然就是“螳螂门”的朗一朗。百招之内.他与单奇伤的一柄利剑.的确压制住苗杀的双个和龚杀的双中。
余杀还不时过来攻击单奇伤和他自己。
就在他感到有些吃力时.又突地多了一人。/这人全身上下,无一不伤。无一不缺.无一不残,走起路来,跄跄踉踉.打起架来。也摇摇摆摆。可是他一加入战团.五掌五杀的劣势,便再也无法扳回!
只听一声断喝,人影倏分。
单奇伤、郎一朗以及彭门四虎。以及刚加入战局的司空血,无一不喘气啾啾。
余杀、龚杀、苗杀、敖杀、苏杀却巍巍颤颤,一齐吐出了血。
不伤则已,一伤则五人齐伤。战局之凶,可见一斑。
余杀苦笑道:“我们今日落入你们包围,要杀就杀,无须多言。”
只听司空血“赫赫”笑道:“杀你们还真用不着多说。”说着便出了手.他只有一只手,可是出手时.连断手都成为武器。
忽然人影一闪.只觉一种沉宏的劲气.迫得司空血一窒。几乎仆跌,原来是天正飞掠而至,落在余杀面前.合十道:“阿弥陀佛,手下留情。”
司空血狞笑道:“我外号可叫”刀不留人’。”一扬手.多了一柄缅刀。刀一扬。竟向天正迎头劈下。
只听两声怒叱.”叮”地一声,飞剑刺来。刀断为二,一扬袖。司空血被打飞丈外。
出剑的人是应欺天.他和他的剑一般冷静、歹毒。
扬袖的人是莫艳霞,她依然带着凄辣的笑容,她叱道:“不可对大帅无礼。”回首对天正大师笑笑。道:“大帅见责。”
天正平静地道:“何有!”
莫艳霞冷笑道:“你们五个人,也看清楚了.是谁救你们的。”
五掌愕然,但知道此主厉害,不得不答。苏杀沉声道:“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天正大师。
莫艳霞立即替他说了出来。“是天正大师救了你们。你门也该感恩图报吧?”
余杀十分聪明,倒明白了七分,道:“姑娘可否说白了一点。”
莫艳霞冷笑道:“好。那我就更说明白一点。梵经、血影,理应交回少林,物归原主,大师救你们,也算救得不冤了。”
天正忙道:“救人是应当的事,而且手下留情的是姑娘等,不是老衲,怎可施恩望报!”
莫艳霞板着脸孔道:“我不管。就算大师肯放你们,你们如不将物归少林,本姑娘我是万万不答应的。”
天正大师本要阻止这等威胁,但知莫艳霞这番话是为了少林,处处替他着想,如他阻碍,反而是不顾少林利益,只好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五人看了看天正,又看了看血衣观音等,思索了很久,交换了眼包,心知今番如不妥协,只怕势难活出浣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不但搏不得萧秋水的一条胳膊一条腿,还失了梵经和血经,也只好忍了,再回去禀告天正,希能减轻刑罚。
于是五人心下都有了决定。
苗杀双手端上了锦盒,递给天正大师,苏杀把血影一推,推到天正大师处。
两人都没有说话。
余杀却说话,一直都是由他说话的。他说:
“好。人和梵经,交回少林,我们……可以上了吧?”
他立刻问,且想立刻走,怕走慢一步,莫艳霞等会反口不认,改变决定”。
朱大天王的人——尽可能避免出手,一出手就要斩草除根;这当然不包括别人对他们自己也这样。
谁不想保住一条命?
天正一手接过锦盒,一手挟住血影,“五掌五杀”也正想离去,萧秋水、齐公子、梁斗、曲家姊妹等暗自舒了一口气。
以听莫艳霞笑道:“你可以走了。”
萧秋水奇怪为何是“你”而个是“你们”时,遽变就发生了!
第九章天正与龙虎
血影大师猝然出手。
左手发红,右手发金。
血影掌!
火焰刀!
少林双绝!
大正左手拿着锦盒,右手抓住血影的衣领,他无法招架。
但他一拎一甩,就把血影魔僧丢了出去!
就在这时,四柄刀,一支剑、一双拳头。一把缅刀,同时攻到!
夭正忽吸了一口气,全身忽然似一片落叶般向后掠起。
但是应欺天也忽然掠起。
天正大师的轻功,就如一片追风而起的落叶。
他却似风。
他追上天正,出剑!
天正本可用锦盒去挡,但他不能。
他另一只手指及时收了回来,在应欺天剑尖上一按。
应欺天就飞了出去,利剑在他手上骤然片片粉碎。
莫艳霞也出了手。
她本追不上天正,但应欺天阻了他一阻。
她的拂尘如数百根针,刺了出去。
天正大喝一声,数百刺刺中了他,莫艳霞却也被这一声舒天卷地的大喝声震倒,拂尘萎落地上。
大喝陡止。
众人耳犹嗡响。
天正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胸口冒出了一截剑尖,血剑!
他眼神里又出现了那一种既厌倦又专注的气质,叹了一口气道:
“原来是你。”
背后的人想拔剑,拔不出,脸色有些变了。
那人却正是木蝶大师!
天正的笑意充满了厌倦:“你是谁?”
他问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在这个时候。
木蝶道:“我是翅膀。”
天正又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滞洒,完全不像出家人,倒像文采风流的名士,他制止了梁斗等的怒吼与扑近,道:“是柳五公子的‘双翅’之一?”
木蝶脸色有些发苦,舔舔干唇道:“‘双翅’都来了。”
天正的笑容很好看,他年轻时一定潇洒英俊,不知为何出了家。
“你是‘一剑杀人’卜绝?那么他就是‘冷风吹’了?”
“他”就是指应欺天。
应欺天变色叱道:“快弃剑!”
他是叫木蝶弃剑,可惜木蝶不但拔不出剑来,连手都粘在一起,可是他的剑明明从后刺穿了天正大师的胸膛。黄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卜绝嘶声道:
“你还不死?!”
天正的眼神充满了说不尽,道不完的讥俏与疲倦,像厌极了这尘世,他救了木蝶,木蝶却是卜绝,卜绝杀了他。
他说:“好,我要死了。”他向那巨大的僧人道:
“龙虎,这锦盒拿回少林,血影由你处置。”
龙虎大师悲伤地应:
“是。”
他的声如铁柞击地,人却纹风不动。
这时天正大师没有回身,缓缓一指打出。
笑若拈花,指若微风。
微风何笋轻舒,木蝶就是避下开。
指按在他的眉心,就缓缓收了回去。
然后微风渐渐息吹。
木蝶就失去了生命。
不管他是木蝶也好,卜绝也好,现在他的手,已很可以放开那柄剑了,那柄杀了天正的剑。杀人的剑。血剑。
因为他的生命已离开它了。
天正缓缓团坐下来,左右手指在丹田位置上慢慢拢合,然后闭起厂他一双专情像不是佛家人所有的眼眸,在宁静的脸容上,有说不尽的讥俏。
高大威猛的僧人却跪了下去,痛哭失声。
天正死了
少林方丈圆寂了。
莫艳霞、应欺天等人脸色本都有些发苦,尤其是天正微笑的时候,卜绝拔不出剑的当儿。
可是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笑了。
这计划配合得天衣无缝,制造并利用了各种人物与环境,几乎要大败,可是它终于成功了。
虽然付出了代价。
可是只要天正死了,这点代价算得了什么?
柳五公子真是算无遗策。
但是他们不知道。那一行行色匆匆的人。已经超过了成都。进入了浣花。迫近剑庐了。
外面飞檐闪光。
太阳正好。
天正却死了。
天正大师盘膝端坐,他的灰袍前襟,己被鲜血所染红。
——他未出家前是什么人?也许是风流惆悦的五陵年少!
——他少年入寺时是什么人?也许是情僧,也许是苦行……
——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是一个谜。他死了,再无人可以解答。
可是还是有些东西必须要解答的,可以解答的。甚至立即就要解答。譬方说掌门方丈之位……
萧秋水、梁斗等眼见天正大师的身躯给鲜血染红,他们的眼睛也红了。
被愤怒的血激红!
他们真不敢相信天正死了。
——他如死了,血仍流着。血是热的。
他们看着天正被杀,甚至来不及出手。
——五虎彭门四虎将不足畏,“乌衣派”单奇伤亦不足畏,“千手螳螂”郎一朗更不足畏,甚至连“天残帮”帮主司空血也不足畏。
——但是柳随风的近身卫护,有“双翅、一杀、三凤凰”,昔日在丹霞山唯一能与邵流泪势均力敌的就是“三凤凰”中之一的“红凤凰”宋明珠。
——现在厅堂上的“铁衣剑派”少掌门人应欺天,显然就是“双翅”中的“冷风吹”。
此人轻功,江湖一绝,而且杀人无算,行踪诡秘,轻功名列天下前五名之内。却没料到他的剑法也是一绝。
——另一个“白衣观音”莫艳霞,显然就是“三凤凰”之一:“白凤凰”,难怪她走起路来,仰起首来,翘起红唇,真似一只凤凰。傲慢的凤凰,冷傲的凤凰。要别人为她生为她死的凤凰。
——一剑得手,刺杀天正的“木蝶”,无疑就是柳随风手下六大高手中最可怕的一人:
“一剑惊人”卜绝,出手江湖第一绝。他出手杀人,一生从未失手。连杀少林方丈,也一剑臻功。不过他也活不过这一役。
每个人都在愤怒,而且激动,但是萧秋水除了愤怒和激动之外,还感到痛恨。
他痛恨他自己。
这事他明明可以预防。可以阻止的。
只要他先想到。
而且要先说出来。
天正也许就不会死。
——他赴桂林求援时,路过阳朔,那时马竟终便曾对他说过:“……岂止如此。连嵩山派也遭了殃,福建少林要不是各方少林子弟救援得早,也不堪设想;此外,五虎彭门、天残帮、乌衣派、螳螂门也归顺权力帮,近日铁衣帮、恒山派也奉权力帮为主帮,致于抵抗的中原镖局。黄山派、血符门、潜龙帮、中间派全给吞灭了!”
——“……这些日子来,武林中就是中了他们的离间计,再给一网打尽的就有括苍派、崆峒派、司寇世家、太极门………
——马竟终说这些活的时候,还没有与欧阳珊一合力迷倒萧秋水等之前,他当然不忍也不想下手,所以言下有吓阻之意。
——那时候马竟终犹在康出渔控制之下,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权力帮的武林内幕消息。武林中人可能反而不知道得如此详细。
——而今来的人,正是五虎彭门、螳螂、乌衣、天残等帮派的人,而铁衣、恒山两派,既是“白凤凰”与“冷风吹”的管辖之下,自然尊奉权力帮了。
可惜萧秋水没有想到——就算想到,也来不及通知了,他们已出了手。
天正已经遭了暗算。
那巨大颀长的僧人抬起了头,满目是泪。
他的白僧衣好似大海般的滚腾起来,翻跃、伏踞,又冲折、起落不己。
他全身的骨节,竟“啪啪”地爆响起来。
莫艳霞娇笑道:“龙虎,你不服是么?”
龙虎大师没有答话。那骨裂爆碎之声更响。
只听一人轻声叱道:“六师弟,我来了,你还不服吗?”
龙虎大师猛掉头,只见大厅上,背着外射进来的光芒,进来了一个黑衣黑袍的僧人。
龙虎大师的骨节忽然不响了,就似一壹沸水,倒进了冷流似冰的潭水里去。
“三师兄,方丈他……大师兄已经……”
那僧人赫然竟是少林身兼罗汉、忏悔两堂的首座木蝉大师。
少林除天正大师外,最高的首座为身兼达摩堂、藏经楼之首座木叶,其次就是这位木蝉大师。
龙虎大师在少林位居第六,是少林首席护法。
只听木蝉黯然道,“……唉…我知道……”
龙虎人师勃然道:“你知道?!三师兄,大师兄命丧,少林危在旦夕,你还……”
木蝉淡淡地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天正既死,我就是方丈了,你对方丈掌门说话,怎可如此无礼?”
龙虎大师像被一支炙棒刺着一般,跳了起来,嘶声道:“你这……你这潜乱?叛逆……”
木蝉笑道:“少林叛徒,年年都有,”他拍拍血影肩膀,血影大师的笑容也似说不出诡秘,接道:“要是没有三师兄的匡护,我叛离少林,又怎会活到现在?”
木蝉居然笑道:“谁有权,谁就不是叛徒……!”
龙虎厉喝道:“你不怕二师兄……”
木蝉笑道:“木叶之死,迟早事耳。达摩堂的人手,我很需要;藏经楼的朽,我早想借阅。”
龙虎忿然叱道:“你该死——”身形掠起,半空中全身骨节又“啪啪”作响。
木蝉叱喝:“叛徒该死。”
——于是龙虎大师成了“叛徒”。
彭门四把刀、单奇伤的剑、司空血的缅刀、郎一朗的双拳,立时都交击过去。
龙虎大师人在半空,忽然变成了靶子。
剑、刀、拳都击刺在他身上,一件也没落空。
但也一件都没有奏效。
而且他旋风一般飞扑过来,全身爆裂之声更响。
朗一郎脸上变色,大呼:
“雷霆霹雳——”
就在这时,真如雷击,轰隆一声,郎一朗被震飞丈外,顺墙滑了下去。
然后那墙也倒了,不是轰然而倒,而是慢慢地蚀了、霉了,塌了。
龙虎大师的一击,竟是如此无匹。
梁斗等人脸上不禁有了喜色。
彭门四虎冲得最狠辣,也退得最快。
勇敢和凶狠不同——勇敢是明知死而下惧,凶狠是有所选择的:
一一比方说当自己打不过对方时,凶狠往往成了懦怯,彭门四虎就是这样子,可是他们刚想退走,其中的伦走就己被拗断了脖子。
然后龙虎大师就像丢一颗烂掉了的冬瓜一般,随手扔了出去,那头颅“砰”,地打中皮棠,皮棠的胸骨几乎要从胸口里喷了出来。
龙虎大师已拼红了眼,他就像降龙伏虎的弥陀,甚至像罗刹恶魔,一出手,就要杀人。
司空血、单奇伤和剩下的彭门双虎,哪里接得住龙虎大师至大至刚的“少林拳”和“霹雳雷霆”神功?!
“白凤凰”这时出了手。
她手里的拂尘,就似千百把剑,小剑。
她的身裁丰腴,惹人遐想,可是闪动起来,比水蛇还快。
她的武功,绝不在宋明珠之下。
她一出手,就把龙虎大师接了过去。
可是还是接不下。
她纵接得住龙虎大师的少林神拳,却抵不住他的“霹雳雷霆”!
“霹雳雷霆”实在太强!
这种内功,一百七十年来,少林一脉,只有三人可以企及这,是至猛至刚的功力,除了百十年前的万相大师、百丈禅师之外,便只有这龙虎大师一人学会。
雷霆霹雳,乍闪乍现,莫艳霞犹如天边彩霞,所据一方,却是愈来愈小,愈来愈无气局。
落霞儿自不肯残散。
就在这时,一道冷毒的闪电刺来。
“冷风吹”应欺天出了手。
他的身形倏忽,像长空闪电,看到时只觉一亮,要抓住已无从。
最厉害的是他倏变的身法,和阴毒的电剑,恰好就是龙虎大师的克星。
“霹雳雷霆”,先见闪电。
只有闪电生,雷霆霹雳才响。
所以闪电似的剑光,处处占了先手。
萧秋水等来不及看下去。
他已出了手,先拦住彭门古同同。
曲抿描,曲暮霜双双截住许郭柳。
齐公子的“四指神剑”,困斗单奇伤。
梁斗比作刀光,截击司空血。
他们决不能让这些人群殴尤虎大师。
龙虎人师在这里已经代表少林。
——正义的、浩然的、侠气的少林。
他们对他寄于全然的希望!
龙虎,是再也不能死。
闪电虽快,眩目夺人,但雷霆霹雳却悠远良久。
闪电次数越来越,在这诸神震怒、雷霆交作的情形下,晚霞更黯然无光。
龙虎大师显然己占上风。
莫艳霞曾先后袭中他三次,应欺天也刺中他一次,龙虎大师披血而战,却没有倒下。
应欺天等知道这僧人不但会使凌厉熟练的“少林神拳”,无可驾驭的“雷霆霹雳”神功,而且一身怀有“金刚不坏神功”。
这种远比“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铁布衫”、“金钟罩”等加起来都难练得多的佛门禅功,使龙虎大师疯狂舍身的攻击,免却了后顾之忧。
那一剑三拂尘,只能伤及皮肉,不能毁其筋骨。
龙虎大师的战斗力越来越旺盛。
应欺天的武功,要比莫艳霞稍高一点,但他只能刺中龙虎一剑,而白凤凰却能偷袭中龙虎大师三次委实是因为这场战斗太凶险:
一一龙虎大师是面向应欺天恶战,所以应欺天反而不能得手。
现在龙虎大师已占上风。
现在那四个人,已经看见了剑庐的飞檐。
现在正是日正当中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柄一丈二尺八寸四分三长的黑色铁枪,闪电般刺入龙虎大师的腰脊。
龙虎大师感觉到那冷冰冰的枪尖,戳散了他的神经,他双脚沾地,咳出了一口血,嘶声道:“寒铁枪?!”
拿枪的人是木蝉。
“是,要不是,怎刺得倒你?”
龙虎大师又咳出了一口血,喘息道:
“你……你真的是……权力帮的人……?”
木蝉大师依然淡淡地道:“当然是,否则怎会杀你?”
龙虎大师浑身筋骨又“啪啪”作响,狂吼道:“你……你其实究竟是谁?!”
木蝉冷冷地道:“我是权力帮柳五公子的‘双翅’之一,‘千里独行,万里赶蝉,一枪苦行僧’”!
龙虎大师眶毗欲裂:“你是左天德?!”
木蝉笑笑道,“其实无德。“
龙虎大师长嘶一声,冲天而起,全力出手。
木蝉却突然拔出了他的枪。
他的枪自龙虎大师的脊椎骨里挑出来的时候,龙虎便仆倒下去,像一只抽空了气的皮球,全身都瘫痪了。
木蝉收枪而立,俯首看着他,仿佛也有悲悯之色,说:“一个人不识时务,既为环境所不容,其实也只好死了。”
他这句话其实不是说给龙虎听的。
龙虎大师现在趴在地上,吐出来的已不是血,而是白沫。
他一身“金刚不坏神功”,却给寒峪地母制成的铁枪刺入“龙尾岤”所破,死了。
他这句话显然是讲给梁斗他们听的。
因为梁斗等人己停住了手。
梁斗、萧秋水、齐家公子、曲家姊妹,他们每一人,都听见了。
天正被杀、龙虎大师也死了。
没有这句话,梁斗他们心知肚明。
左天德、应欺天、莫艳霞,任何一个,都可以要他们送命。
他们已没有胜机,一丝都没有。
左天德的话,梁斗当然听得懂。
不过懂是一回事,同意又是一回事。
完完全全另一回事。
梁斗忽然道:“好轻功!”
左天德欣赏地笑笑:“为什么好的不是枪法?”
梁斗道:“枪好,枪法也好,不过好的不止是枪和枪法!”
左天德道,“哦!”
梁斗淡淡地道:“而是身法。卜绝暗算天正的时候,天正是猝受袭击,而且是四面受敌,跟龙虎受袭对不一样。”
左天德笑问:“怎么不一样?”反正天正、龙虎已死,他不怕梁斗等逃得了。事实上,普天下间,已没有几个人能把梁斗等从他们手里救走。不能。
梁斗道:“龙虎大师虽以一敌二,但心里早防着你,不似卜绝出手时,天正大师全未防范。可是你出手快,动身更快,明明离龙虎的角度既差又远。却忽然缩近距离,加上枪长,故一枪致命。”
左天德拍掌,然后说:
“分析的好!”
梁斗淡淡一笑道:“过奖。”
左天德眯着眼道:“梁大侠是聪明人。”
梁斗微微一笑:“不敢。”
左天德向众人瞄了一眼:“梁大侠的朋友想必也是聪明人。”笑了一笑又眯眼睛道:
“聪明人现在都知道该怎么做的了?”
梁牛、萧秋水、齐公子、曲暮霜、曲抿描一起异口同声道:
“不知道。”
左天德怔了一怔,瞳孔收缩,说,“你门知不知道,‘不知道’的下场是怎样?”
萧秋水站出来大声道,“不知道。”
左天德心中大怒,这小子居然敢顶自己的嘴!“不知道东西的是死人,你现在是找死。”
萧秋水昂然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死又何妨?”
左天德冷笑道,“无妨,无妨。”正要出手,忽然喝道:
“外面是谁?!”
四个人长步而入。
一人道,“木蝉,怎么如此激动,出家人动了嗔念么?”
左天德一见来人,立即堆起戚容,道:“师兄惨死,师弟身亡,我今日岂止破嗔,还要大开杀戒!”
萧秋水一见来人,熹的几乎跳了起来!
他大叫道:
“帅叔!玉平兄!”
那个浓眉,忧虑的,却挂了个淡雅的笑容之中年人,却不是谁,正是孟相逢!
“恨不相逢,别离良剑”孟相逢!
另一个容色冷傲的青年人,也是与孟相逢同列“当世七大名剑”之内的,与“铁衣剑派”、“浣花剑派”齐名的海南邓玉平!
其他两人,一羽衣高冠,一神情猥琐,却是谁?
第十章太禅与守阙
左天德显然全心全意,向那高洁、孤漠、银冠的道人招呼。不管他们是谁,左天德的脸色,却不是为邓上平和孟相逢改变,而是为了那两人。
那道人看见大厅的情形,似十分动容。
梁斗正想说话,忽然感觉全身一寒,身上“天柱”、“神道”、“志室”二处岤道都被扣住。
他勉力一看,只见应欺天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边。
梁斗想叫,又叫不出,便向齐公子那边看去,心里也暗暗叫苦。
齐公子身边,也站了个白凤凰。他显然也是岤道受制。
这时那道人“呀”了一声,见到天正气绝,龙虎毙命;很是震讶,没有注意到大厅的事。
能叫的惟有萧秋水,他直想示警,左天德忽然退了一步,往后跨走。
他看似只后退了一步,却突然向前到了萧秋水身边,闪电般封扣了萧秋水“缺盆”、“天枢”二岤,同时间,也点了曲暮霜的“伏兔”岤,曲抿描的“天象”岤。这三人岤道被封,却与原来无疑,并不坠倒。
这时进来的四人,为大厅的情形所撼,并未注意到这般情形。
那神情狠琐的人,一跛一跛,向天正的遗体走去,到了面到,恭恭正正拜了三拜,握住了天正大师的手,冥静默念,黯然垂泪。
那羽衣高冠的道人,也十分悲戚,颤声道:“这……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左天德合十道:“阿弥陀佛!守阙上人,你来得正好——”
守阙上人?!
武当镇山守阀上人!
武当派守阀上人,以武功名望,只在少林木叶大师之上,不在长老抱残大师之下。
木蝉大师与之一比,在武林中的威望声誉,尚矮了半截。
现在武当派守阙上人居然来了!
守阙上人长髯颤动,竟是老泪纵横,悲声道:“是谁杀了他们……”
萧秋水想答,可是发不出声音。他觉得守阙上人的语音十分年轻。
这种焦切的心情他似曾相识,高要城内,梁斗等出现,萧秋水想开口出声,揭发屈寒山就是剑王的j情,但也是苦于发不出声。
所不同的是,这次多了梁斗、齐公子、曲家姊妹也一样的感受。
“天正大师是被暗杀的……”左天德喟叹道。他左手的手指,拇指竖起、拇指也竖起,好像一只手影里猫头的形象。
在权力帮来说,“猫头”就是行动。
而且是杀人的行动。
权力帮这次的行动,本来就叫做“地方猫头”。
“地方”就是指天正大师,“猫头”就是对付他和他党羽的暗杀行动。
——暗杀天正,收服龙虎,必要时也消灭之,让木蝉当上少林掌门。
他们出动了、一翅、一杀、一凤凰”,方才杀了天正、暗算了龙虎,但也牺牲了卜绝。
而今守阙上人既然来了,为何也不顺手把他做了?——这正是大功一件。
武当派,一般的外务与决策,掌门太禅真人只属幕后,守阙才是主持大局、分派行动的镇山要人。
守阙既然已经来了,不如一并杀厂。
——余子不足俱!
左天德伸出了“猫头”,应欺天与莫艳霞都看到了”。
他们也伸出了尾指与拇指一一“猫头”。
这行动他们完全同意——他们本来就要杀守阙上人,同时他们也知道,这武当守阙,武功也许略逊天正,但绝对在龙虎大师之上。
守阙上人显然在伤悲中,那容色憔悴、猥琐的者头,向他摇摇手,叫他不要难过。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特殊的手势。
——他们已控制了全局!
他们决定先由应欺天以急速身法,突击守阙。
就算守阙躲过或接下,左天德的长枪,戳刺守阙之“玉枕”岤。
他们知道武当内家功力要得——但“玉枕”岤一破,真气尽散,纵不死也变成白痴一个!
龙虎大师的佛门“金刚不坏神功”便是这样被破去的了;这次他们要破的是“无极神功”,这是武当派几可与“先天无上罡气,,齐名的内功心法。
只要应欺天、左天德吃住守阙上人,白凤凰莫艳霞便罩住邓玉平。孟相逢,猥琐老人等人,一击得手,永绝后患!
左天德的“猫头”,已垂下了尾指。
他们已决定出手。
只要再收起了拇指,“猫头”不在,行动就要展开了。
左天德己屈起了拇指。
行动即开始!
应欺天出手!
他原本在梁斗旁边,忽然已到了守阙上人后面。
这只是一眨眼的事——你知道一眨眼究竟有多快,就可以想象他飞跃这几乎十七尺的距离有多快。
可是他的剑更快——只要你眨了一下眼,你就看不到他出剑,也看下到他收剑,他的剑还在他原来的腰间,好似未动过一般。
但他知道左天德比他更快。
不但轻功比他快,连枪也比他快。
只惜他一剑刺出,守阀上人已不见了。
而且他也听不到左天德接应的枪风。
他开始还以为自己眨了眼睛,可是他很清楚自己至少没有掩住了耳朵。
他翟然回身,全身的毛孔在刹那间都渗出了冷汗。
左天德己死,他的一丈二尺八寸四分三的黑铁枪,已碎成一十九截,锐厉的沧尖,倒刺入他的喉管里,一双千里独行的腿,软得似没有了骨头,原来脚碎裂得像枪杆一般。
在他面前的,是那神情偎琐的老头,现在却神光焕发,神色冷峻,如大殿里的下面神像一般。
应欺天的心沉了下去——完全的沉了下去,像冷澈入骨的潭水底层的沉水一般,完完全全的沉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世界上只有一种功力,可以在刹那间,毫不费力,而且没有丝毫声响地震碎“寒铁枪”,这功力就是“先天无上罡气”。
而练得这“先天无上罡气”最高明的,除了武当两个现下生死不明的长老外,就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当今武当派掌教太禅真人。
莫艳霞已倒地。
他刺杀守阙上人时,守阙却扑向白凤凰。
莫艳霞要刺杀孟相逢。邓王平时,守阙已一手扣住了她背后的五处岤道。
莫艳霞来不及一声惊呼,邓玉平的剑已出手。
邓玉平是向不习惯留活口的。
这个“猫”行动就这样结束:
原来是莫艳霞搏杀邓玉平,孟相逢和猥琐老者的,应欺天和左天德狙击守阙上人的而今守阙上人却制住了莫艳霞,邓玉平杀了她。孟相逢则迅速地解了梁斗,齐公子、萧秋水、曲家姊妹的岤道,而猥琐老人却杀了左天德。
配合无间,天衣无缝。
等到司空血、单奇伤、古同同和许郭柳想要出手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连应欺天定过神来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猫头”行动,彻底失败!
只听那原本猥琐而今神光焕发的老人道:“‘狗尾’行动,全部成功!”
——“狗尾”行动?
“狗尾行动。”那老头眼睛闪动着精警的亮光——不是狡猾的,而是比狡猾更睿智的光芒。“对。就是狗尾行动。”他再次的摆摆手。
他摆手的姿态很奇怪,不是五只手指在摆动,只有四只——四指进伸,中指却屈收。应欺天觉得这姿势很熟悉。这姿态就像一条狗在摆尾。
在他们未动手前,这老头仿佛电对守阙上人这样摆了摆手,好似是在劝慰他不要太伤心。他省悟他知道得已太迟。他那时还在满意自己等人布署的“猫头”行动,却不料别人已伏好了“狗尾”行动的杀着。
疏忽永远是最可怕的错误——它的可怕并不止在低手,尤其高乎,也一样会犯。
而且疏忽往往与轻敌同时发生。
轻敌的结果——往往就是死!
而轻敌者在轻敌时还常常以为自己高估了敌人。
应欺天觉得很孤立。他知道守阈上人这等高手的武功。他没有寄望于单奇伤、司空血及彭家双虎等人。
可是他很沉得住气。他一直很骄傲一点,他是柳五公子身边的红人,也是强人。所以他说:“你就是武当掌门?!”他问得很客气,很沉静,他是向着那本来猥琐而今变得十分英睿的老头问的。
“是的。”那老头点头道,“我是太禅。”
“你是怎样知道我们是……?”应欺天问。向来是他暗算别人的,而今却遭了别人的暗算。
太禅真人颔首道:“天正显然是被暗杀身亡的,他的伤口,由后穿心而过,因而致命。
杀的凶手显然是木蝶禅师,他手中有剑,剑上有血,而他眉心岤有一金印,乃中‘拈花指’而殁的。‘拈花指’只有天正谙使。”太禅真人每一点都很精细,说话也很扼要:
“龙虎大师伤口仍有血溢出,显然刚死不久,且在天正死后发生的,他伤口在背后,也是给人暗算的,是枪所刺伤,而木蝉大师手里倒提着枪。我了解龙虎的为人,他不可能背叛天正,那因何在夭正杀了凶下而自己身亡后,再为木蝉所杀?木蝉纵不是主凶,至少也是帮凶之一。”太禅真人缓缓道。
“是。”应欺天不得不承认,“木蝉也知天正怀疑他勾串外人,所以木蝉在天正未中剑前,一直没有出来,就是怕天正生了疑心,反而不能得手。”
“可是,”应欺天问道,“……你从何判定此事,一出手就杀人?”
武当是名门正派,而且是道教中人,理应审慎从事,而且慈悲为怀,在未百分之百肯定杀无赦时,不可动辄杀人。
太禅真人笑道:“这事开始只是怀疑,后来却确定了,因有人告诉我的。”
应欺天不信道:“谁?”
太禅真人道:“天正。”
太禅真人缓缓走过去,静静地摸住了天正的手,又轻轻地把他上搭的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