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城微笑不语,只是看着林靖文。
第一卷 人如浮沉多飘零 第二一章 来自陆家的最后通牒
林靖文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却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玉容,你也别怪姐夫了,他这样要求也是为我好。卧榻之旁岂能允许他人酣睡?陆家,还有京东两路的其它家族势力的利益就在高丽,我林家横插一杠岂能不惹人忌?”扭头对陆青城道:“行。林某答应,此次危机一过,林家马上离开京东东路。”
“如此,陆某这便回去跟家中商议。”
跟陆青城谈好条件之后,林靖文闭门忙了两日,还把韩玉容和鲁小妹拉来帮忙,没办法,他手上的人力资源里就她们两个会术数,林忠也会,但他是商栈的大掌柜,不能动。
林靖文拿出自己制作的海图,就是用经纬度标记航线和港口的那种,上面还有自家船队两次航行所探明的岛屿和暗礁之类的。
韩玉容看得摸不着头脑,问道:“官人,这东经、北纬是什么东西?奴家从未曾听说过。耽罗和长崎奴家不知道,但这开城和首尔奴家是知道的,首尔看位置应该是高丽的汉阳,汉阳的位置应该是‘开城南四天海程,东半天海程’才对,怎么官人这张海图上面标记的是东经7度北纬37度,连路程都没有标记,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林家最大的秘密。”林靖文这时搬出一个六分仪和一个宋代的水指南针,说道:“这是远海航行的坐标。通过这种坐标,船只可以在两个港口之间直线航行,不必计算路程,不必辨别方向,最大的特点是不必靠近海岸航行。玉容,你和小妹先熟悉一下经纬度的计算和测量方法,然后帮忙把这张海图上的标记转换成时下流行的标记方法。”
“远海航行?!”韩、鲁二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林靖文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不能真正了解远海航行对现在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就现在来说,因为没有专业准确的坐标计算方法,远方港口的位置、距离完全不能精确确定,如果船只要在两个港口之间直线航行的话,只能对着一个方向航行固定天数后再转向另一个方向航行固定天数……如此转向航行好几次才能到达,这里面的误差特别大,因为即使天数完全没错,但船速是不固定的,而这个时候又没有计算准确海程的方法,只能靠经验丰富的水手来确定海程。所以,一个经验丰富到能计算海程的水手特别的吃香,商人们甚至愿意以高出普通水手百倍的价钱来雇佣他们。
——现在的远海航行就是通过这样原始的方法和经验来实现的,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在远海迷航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远海航行被认为是九死一生,而且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虽然不了解,不过林靖文现在可没多少时间来让她们惊讶,不停地催促,“哎呀,你们就先别惊讶了,还是先把海图转换过来吧。如果我直接把这样的海图拿给陆家,别说达成协议了,只怕他们会把我给生啃了。”
二女没再说什么,赶紧起研究海图来。不一会儿,韩玉容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问道:“转换海图是没什么,虽然麻烦,但也只是耗费的时间比较多。只是,官人准备怎么给陆家答复?看这张海图,耽罗和长崎应该是官人常去的,这两个地方我大宋虽然去的人不多,但总是有人去的,关键就是一是难去二是成本太大,去了也难赚到钱,光这样的海图是解释不了官人能带回那么多货物的原因的。”
“这个我早想好了。”林靖文在海图上指点了几个地方,道:“这两条航线之所以不能赚到钱,一是有高丽水师拦截和海盗太多,二是沿海岸航行的话费时太多,这才赚不到什么钱,我是这么考虑的。先到开城,从开城南下后在快到汉阳的海域远离海岸以避开高丽水师,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计算开城到耽罗的航线,这条航线距离海岸的距离以两天的路程为准,这个距离的话高丽水师是拦截不到的,而普通宋商也能通过这条航线到达耽罗。”
“其次是耽罗到长崎的航线,一般来说大家都是从耽罗出发沿着海岸到任那中转,然后再到长崎,任那也有高丽水师拦截,是以大队船队难行。这段海程我是准备象刚才那样,远离海岸一段距离,至于中转就设在那些小岛上吧,只要事先把水和食物藏在这些小岛上,补给是没问题的。总的算下来航程比靠近海岸航行短的多,你们看这样怎么样?”
“可行。”这个方法是林靖文思考后再跟手下的人详细商议指定的,智慧加上经验,可行性非常高,而韩玉容并不精通航海,当然挑不出毛病来。
在之后两天的时间里,三人将这条“新航线”给“创造”出来,制成海图,然后加上望远镜,这就是要交给陆家的“秘密”了。
这条航线完全是可行的,加上望远镜,对陆家来说能带来很大的利益。所以,赶回登州的陆青城就把这些东西拿回陆家交涉去了。
不过韩玉容却很担心,她倒不是担心陆家不答应林靖文的交换条件,而是担心林靖文现在的状况,他已经呆坐在那里两天了,连饭都没吃上几口。“官人,你怎么了?可是有何难决之事?”
呆看着眼前的地图,林靖文懊悔地说道:“我想我犯了最大的一个错误:这里是宋朝,不是中国。在中国,至少有法制有民权,只要跟官府打好关系,只要事情没摆到台面上,即使做的出格些也不打紧,只要小心点不犯众怒就行;但宋朝不一样,在宋朝,我林靖文完全没有保障,即使我与官府的关系搞得再好,一旦官府翻脸,我是没有什么机会反抗的,所以那些大家族大势力才能通过官府威胁到我林家的生死。光靠单纯的做生意林家并不输于任何人。哈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明白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韩玉容听得莫名其妙,很多东西她都没听明白。正待继续追问,林靖文却突然高兴起来,道:“先前我做得确实太过嚣张了。明目张胆地坑蒙拐骗,明目张胆地官商勾结,明目张胆地将巨大利益现于人前。怪不得中庸之道一传两千年,人果然还是要低调和隐忍的。好在现在明白过来还为时不晚。”
“官人,奴家听不明白。”韩玉容可怜巴巴地看着林靖文,那模样煞是可爱。
“没什么,只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林靖文看着她那明媚的小脸,心头涌起一阵温馨,道:“玉容,等此间事情忙完之后我就找人正式向你家提亲,可好?”
再好也不能当面这么问呀!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韩玉容羞得跑掉了,不过还好,事情已经做完。
等这些事办好的时候,陆青城也回来了,透露过来的意思是陆家对林靖文付出的“交易品”非常满意,已经同意了他的条件。
陆家来的人叫陆青虹,外表比陆青城要小上几岁,不过与陆青城截然相反的是,这个陆青虹一脸的倨傲,看人都是用眼角的,虽然礼数并没有稍缺,但那种盛气凌人的气质却从骨子里表现出来。
比陆青城差远了。这是林靖文对他的评价。
具韩玉容悄悄地透露,这个陆青虹也是陆家现任家主的儿子,是陆青城的亲二弟,不过却是庶出,现在正在跟嫡三子,也就是他的弟弟争夺继承人的位置,貌似还占到了上风。
看在陆家的面子上,林靖文不得不以最热情的姿态来迎接陆青虹,当晚,命令鲁二弄了一桌上等宴席要宴请他。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青虹来了之后,只是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就勃然大怒,“林靖文,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吗?竟然用这样规格的宴席来招待于我。”
不光是林靖文,连陆青城都摸不着头脑:这是唱的哪一出?下马威吗?
见到众人面面相觑的样子,陆青虹更加愤怒,指点着桌上的酒菜喝问:“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鲱鱼,还只是中等的鲱鱼,这样的鱼能用来招待陆家的继承人吗?还有这个,应该是熊肉吧,怎么不把熊掌摆出来?难道你认为我不配享用熊掌不成?还有这酒,只是普通的汾酒,没有十年的沉酿你也好意思摆出来?哼,这就是你林靖文对我陆家的态度?”
林靖文愕然,甚至连陆青城都有些怒气了。在这个时代,直呼人名是一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通常是表示对一个人的轻视。而现在,陆青虹不但直呼林靖文之名,而且是在这样比较正规的迎接晚宴上——要知道,世家对于礼仪看得极其重,哪怕是面对一个乞丐,世家也不允许自家的子弟有所失礼,更何况是在正规场合——陆青城实在看不过去了,也觉得这样的人实在给陆家丢脸,忍不住喝道:“行了。二弟,注意礼节,你还是不是陆家子弟了?”
陆青虹却是不屑一顾,斜着眼睛看着陆青城,轻蔑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只是陆家的弃子,而我,陆青虹,却是陆家的继承人。陆青城,你对陆家的继承人就是这个态度吗?”
陆青城的脸被气得通红,胸口不住地起伏,最终却没有爆发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还不是陆家的继承人,你要知道,你这样说话是要受到家规的处罚的。”说完没再理会他,转身对林靖文深施了一礼,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了林兄,请你一定要相信,他的态度并不代表陆家。”
“我明白,”林靖文扶起陆青城,说道:“陆家若是如此对人,那早就没落了,也不配为四方之众所畏惧。”
那边陆青虹却是哈哈大笑,更加轻蔑地指着林靖文,对陆青城说道:“哈哈,你称呼这样的人为‘兄’?哈哈,陆青城,丢陆家脸面的人是你才对吧。林靖文一不是官宦出身,二不是士子才人,卑贱之辈而已。我陆家传家三百余年,何曾有子弟与如此卑贱之人称兄道弟?你真是丢尽了陆家的脸面。”
换作一般的宋人,对这番话绝对无法忍受,不过林靖文却忍了下来,一是觉得不必为这样莫名其妙的人生气,二嘛,他实在没把所谓的出身看在眼里,只要他努力,十年之后就谁笑谁低贱还真不好说。
所以,没等陆青城暴起发难,林靖文拉住了他,摇了摇头,说道:“陆兄,请少安毋躁。陆公子远来是客,礼数不可或缺。”稳住了陆青城之后,林靖文对陆青虹再施一礼,道:“陆公子,舍下简陋,实在无能与陆家相比,公子如果赏脸,还请上座。”
“赏脸?你配吗?”陆青虹却是呸地一声,道:“食如此之宴实在有失我陆青虹的身份。”说完,竟直接拂袖而去。
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陆青虹停了下来,看着林靖文冷笑道:“不过你放心,我陆家说到做到,说了帮你应付那些势力就帮你应付。哼,算你还有些小聪明,将此事传了出去,让我陆家无从隐瞒。但是,林靖文,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我代表青州陆家正式告诉你,一个月之内你必须离开登州,三个月之内必须离开京东东路,那些人自然不会再找你麻烦,但你以后不得再私下插手高丽扶桑等地的贸易。听明白否?”
要换作以前,林靖文虽然表面上不会表示什么,但肯定会私下里寻机打击陆家。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现在的自己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证,哪里还能对付什么人。
所以,他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陆青虹才拂袖而去。
对此,陆青城很是羞愧,朝林靖文深施一礼,歉然道:“对不住了林兄,是我陆家教导无方,陆某代他向你赔礼了,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相信,他刚才的态度并不能代表陆家。”
林靖文扶起他,摇摇头,道:“无妨。陆家有这个实力对林某不屑一顾,刚才青虹公子虽然失礼,却也算正常,何况陆家正在帮我林家的忙,些许失礼自是无碍。”
道完歉之后,陆青城一是没脸在继续呆下去,二是想去跟陆青虹理论一番,也就告辞而去。
第一卷 人如浮沉多飘零 第二二章 林家,我要一半
等陆青城离开,鲁二终于忍不住了,大骂:“他们陆家也太欺负人了,完全就是不把爷放在眼里。妈的,不就是一个世家吗,至于这么嚣张?”
林靖文却说道:“这你可说错了,陆家还算不上是真正的世家,只是一个传承时间比较长久的大家族罢了。”
众人大为惊讶,纷纷问道:“这怎么可能?老爷,陆家自唐末即存在,至今已传家三百余年,子弟过千,田亩俞万,几乎每一代都有人在朝中做高官,而山东之地的官吏不是直接出自陆家之门就是跟陆家有关系。这样还不算世家?”
“陆家再势大也要仰朝廷鼻息,可能他们不会把一些官吏放在眼里,却不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只要朝廷一声令下,陆家一夜之间就能灭族。三百年?区区三百年算得什么?真正的世家就不一样了,就拿姬姓世家来说,从先古至秦朝,姬家传承了三千年,只怕到现在都还存在,他们先后建立了夏、商、周、秦诸朝。你们说说,陆家能算得上真正的世家吗?”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年!建立过不止一个朝代!乖乖,相比之下这陆家真的算不上什么。
事实上,这样的世家只不过是后世史学家的一个推论而已,理论上应该存在,但实际上大家都没见过。既然山中无老虎,那么陆家这样的猴子称大王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在常人眼里,他们的确算得上“世家”了。
一时大家都沉浸在震惊之中,倒是林忠问人比较务实,他很快清醒过来,问道:“老爷,我们真的要离开登州吗?”
“那是自然,没有别的选择了。”对此,林靖文也很无奈,“群雄环视,山东之地确实没有我林家立足之地,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在这些大家族的眼皮子底下大肆发展,现在却是报应来了。”
离开登州已经成了定局,但以后去哪儿还得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这样吧,先将商栈关闭,也向陆家显示一下我们的诚意。将所存金银和货物清点好,先装船吧。其它的目前还不能动,暂时就这样准备。”
目前林靖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韩玉容她们娘仨,她们是因为信任他才来投奔的,林靖文自有责任将她们照顾好,而且只有定了名分,韩氏母女才能名正言顺地跟着他离开登州,至于陆青城,以他在陆家的地位只怕只能让韩氏三女受气而已。
所以目前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将韩玉容娶进门,其它的事还没有条件做。毕竟陆家只是刚开始对那些势力施压,他们还没有完全取消对林家的心思,很多事目前还不能做。
因此,选了个黄道吉日,林靖文请媒婆往鲁二家老宅正式下聘问礼。
韩夫人自是同意嫁女,不过考虑到林家目前面临的情况实在不适合正式成婚,所以就先让林靖文和韩玉容定了亲,至于婚礼就以后再说了。
古代婚礼的烦琐没经历过的人确实无法想象,先是媒婆拿着男方的生辰八字去女方那儿跟女方相对——这八字合不合不好说,毕竟是迷信,但为了能挣到这笔钱,算命的肯定是不会说不合的——八字相合。
那好,接下来就是正式下聘。林靖文亲自带人抬了一大堆箱子过去,计有母鸡一只、公鸭一只、鹅一对、玉坠一块、玉佩一块、白璧可有可无、翡翠四块、珍珠八个、羊十只、牛一只、马可有可无,这还只是问礼,女方的回礼至少是一块玉坠一块玉佩,其它的,以韩夫人目前的情况也拿不出来;聘礼则是:棉布百匹、绸缎百匹、瓷器百套、金千两、银万两,倒不是林靖文不想多给,而是一介平民特别是商贾只能下这么多的聘礼,其它的珠玉宝石之类的给了就是逾制。
再之后就是问吉,就是选取一个黄道吉日来正式举行订婚仪式。之后就是定亲。
订婚和定亲是不同的,订婚只是女方在名义上答应了男方的求婚而已,对双方并没有实际上的约束力,但定亲之后的女人就是男方的人了,在这之后,即使女方的父母也不能对自己的女儿加以约束,因为他们的女儿已经是别家的人了,即使女儿依然住在他们自己家也不能。
定亲的第一步就是招呼求礼,就是双方亲朋好友和地方上的德望之士在一起说说闲话祝福一下新人之类的,这里面的重头戏是刁难男方。当然,这一关只是一个形式,倒也好过,既然已经决定嫁了当然不会故意刁难。除了必须请的亲友之外,那些和新郎不对路的人大可不请,一般来说男方不会受到真正的刁难。
此次韩玉容定亲,本来女方亲友就一个韩大小姐的,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韩石也厚着脸皮来了,本来大家都猜想打死他都不来的。
韩石来就来了,而且这与礼相合,大家都没话说。可问题是,明明韩石恨林靖文恨得要死,又不是什么心疼女儿的人,他来肯定有鬼,看来这下林靖文有难了,而且韩石以韩玉容父亲的身份是必须请的人,他的刁难林靖文还必须接着。
除非他放弃娶韩玉容。
韩石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大惊失色:“嘿嘿,韩某早就看你对我女儿有心思,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你害得我那么惨,今天我要你全吐出来。”
果然,韩石恶狠狠地说道:“你们林家我要一半。我要你林家一半的家产,否则别想娶我女儿。”还专门补充了一句:“包括和你林家签约的那些水手,我至少要一半。”
众人大惊,纷纷喝骂起来,他这明显是在卖女儿,哪里是在嫁女儿。
不过韩大官人的脸皮可是久经考验的,这点骂声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杀伤力,只是一脸得意地看着林靖文,一副不怕他不妥协的样子。
一半家产倒无所谓,关键是那些水手,林家的秘密在于航海,航海的秘密在于技术,在这个时代,航海技术就着落在水手身上了。韩石一旦得到了林家一半的水手,那就相当于得到林家的秘密,真狠啊!
这下别说是林忠、鲁二他们,连韩玉容都不顾礼仪从后堂跑了出来,冲着林靖文大喊:“官人,别听他的,大不了奴家不嫁便是,照样跟着官人,些许名分不要也罢。”
韩石愕然,象吃了一只苍蝇似的。
众人却是大惊,刚才还在声讨韩石,现在却一致职责起韩玉容来,认为她有伤妇德,甚至有人要送她问官治罪。
林靖文大为感动,对韩玉容深施一礼,道:“娘子(在这个情况下不是指妻子,只是对女子的一种称呼)厚义,林某不敢有负。娘子还是回屋吧,此处交给陆某便可。”用眼神示意丫鬟将韩玉容硬拉进屋。
韩石听了林靖文的话,此时已经重新放下心来,笑咪咪地说道:“韩某真没有看错,林大官人果然重情义。即如此,大官人,韩某的条件你可是答应了?”
“林某还有的选择吗?”林靖文苦笑道:“一半的家产没问题,一半的水手也没问题,不过……”
林靖文刚故意停了一会儿,韩石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不过什么?”
“你也知道,我林家本身就没有多少人手,如果给你一半,那么林家的船只怕有一半以上不能开动,难道韩大官人认为林某应该将那些船只凿沉不成?”
一听是这个问题,韩石放下心来,甚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一点都没考虑,直接说道:“这好办,韩某补给大官人就是,大官人给韩某多少人,韩某就补回多少人,这样该没问题了吧?”
“行。”林靖文答应得很是痛快,这让韩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象上次买火柴配方那样上当了。不过,想想林家一半的家产,那可至少是十万贯呀,都是他以前全盛时期全部家当的两倍还多了。再想想那些水手身上的秘密——韩石很快把这点担心抛之脑后。
林靖文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只是继续说道:“如此,因货物繁多不好统计,大官人得等我一日。”
韩石一口答应,却道:“别说一日,十日韩某也等得,不过为表示公正,韩某已请得知事曹大人监督大官人统计家产,不过份吧!”
曹大人?又是曹家,我林靖文记得你们了。
果然,曹阿民早就等在林府门外了。见到林靖文他们回来,他一脸亲热地迎了上来,老远就叫唤:“哎呀,大官人,真是不好意思,本官又来打扰了。”
“大人是林某贵客,何来打扰之说。”林靖文的亲热劲一点都不比他少,滔滔马屁连绵不绝地送了过去,听得曹阿民一阵恶寒,连忙打断:“大官人,本官受韩大官人所托前来监督大官人清点家产,而大官人尚在迎聘韩家小姐,为了大官人能早日娶得美娇娘,我等是不是早点开始比较好?”
“哦,是的,是的,林某该死,见到大人一时太过高兴,竟把正事都给忘了。”林靖文象是这才想起自己是回来清点家产的事,满是歉意地说道:“大人您请,林某这就吩咐家人办理。”
“等等,”得了林靖文的吩咐,林忠、鲁二正准备离去,曹阿民叫住了他们,说道:“家产倒是不忙清点,以本官和大官人的交情,只要大官人清点完毕后告诉本官一声便可,想来到时候本官说林家家产只有十贯钱他韩石也得相信,此事却是不急。只是,本官毕竟是受托而来,总得办点事不是?大官人还是先交割一半的水手吧,本官在一旁看看,水手交割完毕便走。”
林靖文面上堆笑,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这***真是狗盯着屎——盯得倒紧,却也不得不带着曹阿民去挑选水手。
林家水手并不多,以前只有一百三十多人,为了保守秘密,林靖文也没再继续大肆招人,一直都是右军的人临时充当水手来着,到现在为止也不过一百六十七人。
看着眼前寥寥的一百多人,曹阿民明显不相信,责问道:“大官人,你的意思是这一百多号人就能开动十几艘大型沙船?大官人可是认为本官糊涂到连常识都不知?”
“不敢。”看着曹阿民恼火的样子,林靖文大感快意,却是恭敬地说道:“我林家正式签约的水手就只有这么多,另外有些是普通雇佣的,想必大人也看不上眼。”
“那那些人呢?那些女子,他们不是林家的水手吗?”曹阿民指的是那些耽罗海女。
顺着他的指点看去,林靖文颇感好笑地说道:“如您所见,大人,那些是女子,女子是不可为水手的,她们只是我林家的家奴,在船上做些琐事。”说完,象是刚刚明白过来的样子,一脸诡笑着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林某明白了,等下林某就送几个去大人府上。”
曹阿民怎一个尴尬了得,却不想要这些海女。在船上做些琐事?能有什么琐事,无非是给男人解闷罢了,这样千人骑的货色他可看不上眼,要是得了病那更糟,更重要的是,谁知道他林靖文会不会在送去的女子里安排j细甚至是刺客,以他林靖文的心狠手辣,收下他送的女子说不定一夜醒来小命都没了。连连推辞:“不必,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林靖文却揪着不放,象是更加明白的样子,声音也更低了些:“大人放心,保证不会有人看到的。要不,林某在别处给大人买个宅子,把女人送到宅子里去?大人闲暇时也好解解闷。”
“不用,真的不用。”曹阿民见林靖文依然是一副“我很明白”的样子,知道越说只会让他越“明白”,连忙岔开话题:“既是这样,那本官便从这些水手里挑一半人走吧,如何?”
“好,大人尽管挑。不过大人,有件事林某先说明,林某自来待下属不薄,是以林家的下属都比较忠心。请大人转告韩大官人,他要想这些水手尽心为他办事恐怕还得多费心思才行。”不过曹阿民对此却毫不在意。
曹阿民是有备而来,他自己不通海事,却带了个通海事的人过来,在带来的人的指点下,他将这些水手里各个岗位的人都挑了一些,了望、大副、二副、掌舵手、操帆手,甚至连车浆手都挑了几个,却恰恰没挑到测量员——很简单,现在并没有测量员这个专门的岗位,一般是船长或者了望负责测量,而且林靖文培养的测量员也不住在这里,甚至都不知道测量员的存在。
反正最后曹阿民是比较满意地走了,临走时还示恩一把:暗示林靖文可以把家产少报些,在他想来,林靖文虽然不会感激他,但至少能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吧,毕竟他还不想把林靖文给得罪死了。
第一卷 人如浮沉多飘零 第二三章 舍得,有舍才有得
价值十六万贯的金银和货物就这么被韩石嚣张地拿走了,当然,林靖文如愿以偿地娶到了韩玉容,不过目前只是定亲,还没正式成亲。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曹家借韩石的手来强要林家的秘密,只不过曹家认为林家的秘密能从这些水手身上问出来而已,所以他们的目标就是林家的水手,而韩石则得到了林家一半的家产。
这让林家的人恨得牙痒痒,独独林靖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这让众人不明所以,他也没解释。
不过传来的消息让大家都明白林靖文为什么高兴了:各个势力迫于陆家的压力,纷纷放弃了对林家的心思,他们把心思转移到了曹家身上。听说最近几天曹家山庄门庭若市,前去拜访的人是一拨接一拨,而且听说最近曹家山庄附近到处是可疑人士,甚至曹家不少人都失踪了,还多次遭到窃贼光顾。
林家众人感到一阵后怕,先前林家也受到了如此压力,但毕竟没有暴力手段出现,至少还没有窃贼,也没有人失踪,如果那些势力一开始就这么对付林家,那林家早就完蛋了。
幸亏这个“如果”没有发生,林靖文及时地找到了陆家,化解了这次危难。
就在这个时候,陆青城回到了登州,他带来的消息就更恐怖:曹家的商业势力面临空前打击,上游供货被人掐断,下游买家以各种借口拒绝继续进货,各地商铺被当地官府查封,一直跟曹家关系良好的车马行拒绝继续运货。
“还有,”陆青城笑眯眯地说道:“京东东路的安抚使张大人以贪污渎职的罪名将曹阿民的登州知事之职罢免,同时被罢免的还有曹家的另外几位官吏,正式官文这几天就下来,接替曹阿民职位的是我陆家的一个外围子弟。另外,登州曹家私蓄兵甲意图谋逆的奏折已经送往汴京。曹家,这次是真的完了。”
林靖文淡淡一笑,只是问道:“你们陆家也看中了登州吗?原来你们赶我林家离开登州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你好象对曹家的覆灭并不意外。”陆青城很有些惊讶。
林靖文低头倒茶,杯中水满了还继续倒,直到茶水溢出。看着四溢的茶水,林靖文继续说道:“如果这个茶杯是纸做的,那么它已经四分五裂了——自身的实力不足,胃口太大了并不是一件好事,那只是在自杀。自曹阿民带走我林家一半的水手之日起,曹家覆灭的命运已经不可更改了,可笑当时曹阿民还自以为示我以恩德。”
陆青城恍然大悟,“所以,你不但给了陆家海图和望远镜,还在曹家的压力下连抵抗都没有就轻易地屈服。”
“即使有陆家帮忙分担压力,但我林家实在是太弱了。”林靖文的话中满是无奈,“一旦有一个势力狠下心来,比如说曹家这次,我如果不继续舍弃点什么,林家现在只怕比曹家还惨,到时候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烧点纸钱给我。”
陆青城却对他的这种无奈嗤之以鼻,不屑地道:“又来了,太假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后路都没留,即使到了最后关头,不说保住林家,至少全身而退我想你应该能办到,以你的性格在走之前只怕不知道还要坑谁一把——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好象真的似的。”
林靖文愕然,随即苦笑不已,“我说的是真的。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从身无分文到家财二十万贯,这么大的动静我现在想起来都又是后怕更是后悔,锋芒太露的人总是死得很惨的。所以我先把核心秘密交给你们陆家,再将被人勒索一把,连家产都丢了一半,到现在才有些安全感。”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让你更有安全感的事。”陆青城诡异地一笑,突然说道:“我已经被陆家赶出家门了,林兄,看在我们是连荆的份上,收留我吧!”
林靖文被吓了一跳,上上下下地盯着陆青城看了半天,见他的神情不象是在作假,颇感到不可思议,问道:“你为何有如此想法?好好地做你的陆家大少爷不好吗?干嘛要跟着我?”
陆青城却大声反驳:“什么跟着你?你也太自恋了吧!我是被陆家扫地出门的,只是想在你这儿吃白饭而已。”
林靖文对此嗤之以鼻:“信你才白痴。快说,你到底有何企图?”
“真的是……”陆青城说着说着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就知道你不信。哎,这个借口也实在太烂了,我自己都不信。”
“那你还说了出来?”林靖文哭笑不得。
陆青城嘿嘿一笑,道:“说个笑话嘛,图个一乐。”不过接着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不过我真的是被陆家给除名了。唉,你是不知道,在遍地信奉儒家的环境里坚持信奉法家是多么的困难,被禁足十年还算好的,其它的压力你想都想不到,再这么过个几年我肯定得发疯——林兄,你也知道,象我们这样的人是很孤独的,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同类,虽然我们信奉的学派并不一样,但怎么说也有共同话题不是,所以我就抛弃了那个对我来说毫无用处的身份。而且,看着林兄孤身一人创下诺大事业,我陆青城也看得眼红,想跟着林兄闯荡一番,也做出一番事业来,才不枉我来这世上活一遭。”
从陆青城的眼睛里,林靖文看到了真诚,他相信了陆青城的话,不管怎么说,一个能够顶住巨大压力坚持信仰十年的人总是值得相信的。
“好。”林靖文大赞,“既如此,我们兄弟就并肩努力一番。”
两人双手相握,一时热血沸腾。
“对了,”陆青城突然记起一事,对林靖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