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宣景帝满意地点头,“沐爱卿此举,甚合朕意,你散尽家财,也着实让朕挂念,特赐白银万两,以做补偿。”
“谢皇上恩德,臣万死难报!”沐玉麟再次跪倒,那叫一个感激涕零,暗里却肉疼不已,这一来一去之间,他赔上四十万两银子,如今却只回来一万两,赔大发了!不过好在安然度过此劫,也算是有惊无险,钱财嘛,再慢慢敛就是了。
“好了,都散了吧。”宣景帝起身入内,表情阴寒。
这些朝臣打的什么主意,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吗?什么救济难民,根本就是在他面前演戏,他会信才怪!不过,朝中势力一向是此消彼长,他们彼此制衡,对他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所以,坐这把龙椅也不是那么容易,该装糊涂时就得装糊涂,让底下的人闹去,这样才能去伪存真,最后胜利的为他所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从正阳殿出来,为免授人以柄,沐玉麟只是感激地看了君夜离一眼,并未多话,随即离去。
司徒震冷脸过来,忽地一笑,“此次真是多亏魅王殿下,庆国公才能洗脱嫌疑,倒让臣枉做小人了,殿下见笑了。”
“本宫并无助谁之意,只是在父皇面前实话实说而已,”君夜离早料地到他会找自己说话,“当初庆国公来找本宫说起赈灾之事时,令千金并未出事,本宫也不曾预料到,会有如此结果。”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那是你们两家争斗之事,庆国公来找我说要赈灾,我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怎有心力想其他事。再说,是你心智不如人,落后一步,又怨得了谁。
益阳王明知道是中了算计,一时却也无法可想,不过,他毕竟城府深于庆国公,竟然没有发作,拱手道,“是臣妄言,魅王殿下恕罪,臣告退。”
他去远之后,无华道,“殿下,益阳王会不会再对庆国公出手?”
君夜离目光清冷,摇了摇头,“暂时不会。如今连父皇也知道,他们两个有私怨,庆国公拿自己的钱财帮忙赈灾,此义举很快就人人尽知,他若这时候出事,益阳王首当其冲。”
“殿下英明,”无华点头,“益阳王比起庆国公要聪明的多,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君夜离略一颔首,“回府。”
——
在君夜离和紫凝帮助之下,沐玉麟安然度过这一次的危机,更有紫凝救治沐烟箩的脸伤,几天后就大见好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好起来,他们父女两个在欣喜之余,也知道此次欠了魅王府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经此一事,他们也看出来,魅王绝对是人中龙凤,有紫凝相助,更是如虎添翼,相比较之下,各方面都表现平平的太子根本不是魅王的对手,孰高孰低,立见分晓。
所以,借着紫凝上门之时,他也就委婉地表达出愿意追随君夜离的意向,紫凝心知肚明,态度不卑不亢,回来后与君夜离说起,心中都已有了定夺。
国公府的人越是春风得意,就越显出益阳王府的失意,尤其他们还要安抚毁容又被废武功的司徒静言,王府上下整天鸡飞狗跳,有多乱就可想而知。
司徒阳烨站在妹妹门口,无奈地道,“静言,你别闹了,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不用你管!”司徒静言这两天不停地大吵大闹,嗓子早哑得不像话,还声嘶力竭一样地叫,“你管我做什么!有本事的你去把沐烟箩给我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喂鱼,替我出口气啊,管我做什么!”
她也真是够惨的,脸上被横七竖八划了无数道伤口,手脚的筋脉更是被挑断,外伤能好起来,可今生都别想再动武,这对于以武力定高低的西池国来说,她就等同于废物,还拿什么参加六国赛,拿什么跟北堂紫凝去争?
“静言,不要乱说,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庆国公府的人所为,你让我怎么……”
“就是她!就是她!”司徒静言想扔个凳子过去,怎奈双手都使不出多少力气,试了几次不成,委屈又绝望,眼泪哗哗地流,“是她害我的!哥哥,就是她!就是她!”
“好,好,就是她,你别气了!”司徒阳烨是真心疼她,赶紧把她扶到床上去躺下,“以后总有机会替你讨回来的,父亲不是正在暗暗搜集庆国公的证据吗,你别自个儿急坏了身体,多不值得。”
折腾了这半天,司徒静言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狰狞可怖,让人不敢看第二眼,她抬手摸上去,说不出的绝望,“我的脸……怎么办……哥哥,我怎么办……”她本来生的虽然不是多么美,但好歹眉清目秀,是正常人的样子,可是现在……
司徒阳烨叹息一声,“有些名气的大夫我都请过了,宫中御医也看过,他们也是没法子,这……不然,请魅王妃过来看看?”沐烟箩的脸被打伤,不也是紫凝给治的吗,依着她的医术,肯定能成,而且目前来说,也只能她能救得了妹妹了。
“我才不用她!”司徒静言还真是有骨气,咬牙切齿地道,“她明明跟沐烟箩就是一伙的,我就是死都不会用她救我!”
还是这脾气,这样赌气,能气到谁。司徒阳烨这些天已经劝了她好几次,总是不得法,他又有什么法子可想。不过说起来,就算妹妹同意,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紫凝:竟然、竟然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
虽说是妹妹给自己下了药,可他如果对紫凝没有私心,也断不可能控制不住心底那点私欲,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兄妹两个一起沉默下去,司徒静言喘息了一阵,忽地想起一件事,眼里闪过异样光彩,“哥哥,我不一定要找北堂紫凝,还有一个人可以救我,一定可以?”
司徒阳烨一时没会过意,被妹妹过激的反应弄的莫名其妙,“谁?”会有人比魅王妃医术更高明?
“海角小楼,”司徒静言压低了声音,“他们无所不能,比北堂紫凝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其实她哪里知道海角小楼的事,不过是想当然地说罢了。
087 被追杀
“他们?”司徒阳烨一惊,“别乱说,皇上严禁——”
“那又怎么样?!”司徒静言咬牙叫,“皇上只知道不准这,不准那,我被害成这样,他却只知道偏袒凶手,还讲不讲道理了?!”
尽管事实如此,可妹妹说出这样胆大包天的话,司徒阳烨还是好气又好笑,伸手捂她的嘴,“静言,你这是大逆不道,别再乱说话,当心被皇上知道,咱们整个王府可都要倒霉了!”
“总之我不管!”司徒静言一把打掉他的手,“我要治好脸,恢复武功,我要找沐烟箩报仇,让她也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情知劝她无用,司徒阳烨也不想妹妹情绪太过激动,只好先说好话,“静言,你别急,待我跟父亲商量一下,你先好好休息,别再闹了,听到没有?”
司徒静言狠瞪他一眼,赌气般面朝里躺下,“父亲要是不肯帮我,我就死了算了!”
司徒阳烨叹息一声,转身出去,关上了门。来到前厅,见父亲已经下朝回来,他迟疑了一下,才道,“父亲,静言又闹过一阵,才睡下。”
“哦,”司徒震阴沉着脸,没多言语,“大夫怎么说?”
“没个好,”司徒阳烨摇头,连连叹气,“沐烟箩的脸伤远比静言的要轻,他们都治不得,更何况……”
“你不必多说,”司徒震冷冷一挥手,“这个时候有求于魅王妃,绝非明智之举,再想想办法。”在这一点上,尽管原因不同,但他跟司徒静言倒是一样的思虑。
那就没别的办法好想了。司徒阳烨呼出一口气,“静言的意思,想找海角小楼。”
司徒震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竟然点了点头,“好,就找他们。”
司徒阳烨相当意外,“父亲同意?那皇上……”
“一定要让皇上知道吗?”司徒震冷冷看他一眼,“若我们不自己想办法,静言一生也就毁了,谁又会多看我们一眼?”
司徒阳烨登时哑然:看来他才是思维最为迂腐的一个,不过仔细想想,父亲的话也有道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再说,他们找海角小楼,只是想替静言治好脸伤,又没想其他,能有多大逆不道?
既然父亲都不反对,司徒阳烨也不再多说,当下就通过秘密途径,联络海角小楼,送上拜帖。
“小姐,益阳王府的拜贴,”夕月神情嘲讽,“司徒静言好骨气,宁肯求助海角小楼,也不来求小姐,却不知殊途同归,她若知道真相,必定要气个半死。”
“意料之中,”紫凝倒没什么意外的,“司徒静言吃此大亏,皇上却只顾着感念庆国公的功德,对她不闻不问,益阳王更从来不是心胸宽广之辈,怎么可能不气不恨。”
依司徒静言的心性,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不找海角小楼,她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夕月暗暗赞叹一声小姐的聪慧是越来越甚了,“那小姐的意思,这帖子是要接下来了?”
“当然要接,”紫凝一挑眉,“有钱为什么不赚,何况于我们有利的事。你去安排吧,让夕颜进来见我。”
“是,小姐。”
夕月转身出去,不大会儿夕颜走了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益阳王府送来拜贴,待我治好司徒静言的脸伤,你就将消息透露给庆国公府的人,明白吗?”紫凝打了个手势,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夕颜了然,“属下明白,小姐放心!”
很好。紫凝冷然一笑,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且看到最后,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准备好一切之后,夕月随即让司徒静言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到来,紫凝照旧是神秘出场,替她医治,一切都照规矩来,自不必多说。
一来一去大半个月之后,沐烟箩的脸伤早已完全恢复,皮肤光洁如初,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不由她不欣喜若狂,对紫凝感激莫名,亲自上魅王府表示感谢,看上去却似有些不安。
紫凝道,“沐姑娘似乎有心事,是这脸伤还有何不妥吗?”
“没有,已经全好了,”沐烟箩笑笑,仿佛在犹豫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臣女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司徒郡主的脸伤也好了,而且人也比以前还要漂亮,臣女只是在想,这世上还有谁的医术,比王妃你还要高明?”
紫凝自是明白她在有意试探,淡然一笑道,“沐姑娘太抬举我了,这世上不出世的高人不知道有多少,我医术浅薄,自是不能与方外之人相比,司徒郡主命中有贵人想助,是她的福份。”
“那……王妃以为会是什么样的高人呢?”沐烟箩一副无辜而纯真的样子,“臣女听说海角小楼的人手段不与外人知,却是无所不能,不知道司徒姐姐是不是找了他们?”
紫凝挑眉,“这个只怕要问司徒郡主才能知道,皇上忌讳之事,不说也罢。”沐烟箩,就你这点心计,还想试探我,套我的话,你还太嫩了!
“是,臣女多言,王妃恕罪。”沐烟箩端起茶杯喝茶,眼神变来变去,显然心里挣扎得厉害。如果司徒静言果真冒天下之大不韪,求助于海角小楼,治好脸伤就不无可能,而且很可能会借助于他们的力量来对付自己,还真得小心才行。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让修罗谷的人直接杀了司徒静言,一了百了,也省得留下这个祸患,给自己找麻烦。
紫凝心知肚明,这是夕颜按照她的吩咐,将司徒静言求助海角小楼之事巧妙地传了出去,计划奏效,接下来就看益阳王会如何应对了。
这就是一盘棋,谁能操控所有椅子的走向,谁就是最后的赢家,越来越有意思了。
——
益阳王和庆国公暂时消停下来之后,一时朝中无事,大家都在为六国赛的事做准备,也难得安生了几天。
这天,夕月清点了一下府中的药材,有几味稀有的药材短缺,紫凝闲来无事,想着出去看一看京中情形,就带着夕颜夕月一起,出府随意走走,而后上山一趟,采药药材回来。
一路上行人来去,大概也知道六国赛在即,能从他们脸上看出大战之前的担忧与不安来,紫凝暗暗思虑,这样五年一次的比赛,劳民伤财不说,每隔几年,就要人心惶惶,如临大敌一次,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
来到山下,主仆三人开始各自寻找所需药材。大地回春,树木抽出新芽,山风虽还有些冷,但空气清新怡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比起府中的假山盆景,自是别有一番活灵活现的韵味。
“小姐,那边有人!”夕月忽地指向某处,全神戒备。
紫凝心中一动,果然见山上林中有晃动的人影,隐有兵器撞击之声传来,应该是有人在争斗。
“先看看再说。”
紫凝打个手势,三个人从另一面悄悄过去,藏好身形,观察场中形势。
一帮着异族服饰的男子手拿弯刀,将一名年轻男子围在中间,招招夺命,不留余地,竟欲杀之而后快。
年轻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上下,脸庞微黑,眉毛黑浓,眼神凌厉,紧抿的唇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来。他虽穿着西池国人的衣服,但高鼻深目,一副明显偏异域的长相。
看来他已经跟这帮人缠斗了很久,前胸后背都是血红一片,嘴唇透出不正常的青紫,应该是中了毒,换做别人,这样重的伤只怕早就倒下了,他却还撑得住,是条汉子。
不过,依他个人之力,显然也快要对付不了这帮如狼似虎的刺客,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开始向着悬崖边,且战且退。
刺客们的目的就是要将他逼入绝境,更是半步不让,一路逼过去。
年轻男子似乎这才发现没有了退路,显得很慌乱,想要躲开,冷不防一名刺客一剑刺来,他后仰上身躲避,身体刹那失去平衡,坠落山崖。
刺客们轰地一下围上去,伸头向下看了一会,彼此交换个眼神,抄小道向崖下奔去。主子有吩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空手回去,他们也没法交代。
人都走后,紫凝他们三个现身出来,夕月道,“就这么死了,真不值。”
紫凝别有深意般一笑,“未必。”说罢走到悬崖边,看了一下地形,忽地飞身跃下。
“小姐!”夕颜夕月吃了一惊,立刻跟着跳了下去,借助半山崖的树木稳住身形,先确定主子无恙,这才安心,转目看去,顿时了然:
一片云雾缭绕间,方才的年轻男子手臂上缠着藤蔓,身体紧趴在山壁上,紧闭着双眼,已经昏了过去。
夕月瞠目:原来这人早就算计好了?真是大胆,也不怕一个失手,就此掉下去,还不摔个粉身碎骨?
“救他上去。”紫凝瞬间做出决定,这男人她虽不认识,但他眉眼之间透出的正气却让她很欣赏,先救了再说。
“是,小姐。”夕颜即刻小心地过去,把年轻男子找上肩,在夕月相帮之下上了崖,紫凝也随后轻盈跃上,他问道,“小姐,回府吗?”
“先找个清静地方,我帮他看看。”紫凝知道那帮人找不见这个人,肯定会再回来,先离开这里再说。
三人立刻顺着小路下山,就近寻了一家客栈,夕颜把人放到床上,退到一边去。
紫凝先替他检查了伤口,后背的还好些,胸膛上有两道伤口又长又深,流了很多血,不及时止血的话,他很快会死。至于他所中的毒,好在只是寻常之毒,难不倒他。
“夕颜去抓药,夕月去烧热水,快。”紫凝写下药方,递了过去。
兄妹两个答应一声,各自去办。
半个时辰后,年轻男子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包扎好,体内毒素也会慢慢除去,已无性命之忧。一番折腾之下,他大概也觉得舒服了些,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陌生的景象令得他眼神突地一利,却并不急着翻身坐起,而是慢慢转动眼珠,四下看了看。
“还真是沉得住气,”紫凝缓步过来,“我还以为你第一反应会跳起来。”大凡人都会如此吧,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我若落到被人带来此处都不知道的地步,跳起来又有何用,”男子自嘲地看了看自己,已经注意到伤口都被处理过了,越发气定神闲,“你若要杀我,又何必费心替我治伤。”
原来是个又聪明又冷静的人,很不错。
紫凝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的伤已经没事,不必担心。”
“多谢,”男子缓缓坐起,目光冷厉,“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是魅王妃,神医金铃?”
紫凝眉一挑,“你认得我?”
“差不多,之前远远见过一次,”年轻男子终于露出些许笑容,面容看上去也不那么冷峻,但依然有防备之意,“神医金铃的医术,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我叫贺兰映枫,多谢救命之恩。”
姓贺兰?紫凝心念电转,忽地想到什么,“你是蒲墨国皇室中人?”这份气度,这不俗的谈吐,加上这并不常见的姓氏,应该不会错。
“是,我是蒲墨国皇长子,”贺兰映枫点头,赞道,“王妃果然聪慧。”
“追杀你的,也是蒲墨国人?”
“是,”贺兰映枫眼神瞬间酷寒,“他们想要我的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夕月哑然:怎的这位皇长子跟姑爷的境遇如此相似,同是天涯沦落人么?
“贺兰长子也为皇室所不容?”紫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否则不会有此一问。
贺兰映枫挑了挑唇角,“王妃是觉得,我的际遇跟西池魅王很相像?”
此语一出,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了然。
“我得走了,”贺兰映枫忍着伤痛起身,“那帮人很快会找来,我不能连累你,就此别过。”
紫凝也不拦他,将一瓶伤药和解百毒的药给他,“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多谢王妃,”贺兰映枫很珍惜地把药瓶放进怀中,“有缘自会再见,请。”
“请。”
贺兰映枫拉开门左右看了看,闪身出去,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便听不到了。
夕颜道,“小姐,就这样让他走,万一再遇上那帮人,他可就必死无疑了。”
“那也是他的命,”紫凝出语无情,“他若连这帮人都对付不了,死得也不冤。”
夕月耸了下肩膀,“小姐的意思,是否想他与姑爷合作?”
“不错,”紫凝并不意外夕月能猜到这一点,“能成为盟友,总比做敌人要好。”
“这人可信吗?”夕月有点担心,“说不定有什么阴谋,还是小心为妙。”
“我心中有数,”紫凝冷然道,“告诉卫瑜,查一查贺兰映枫的底,他是不是个好盟友,很快见分晓。”
“是,小姐。”
“还有,”紫凝想起一事,“事情没有眉目之前,先别告诉夜离这件事。”
贺兰映枫肯定明白她的意思,只不过两下里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又正被人追杀,信不过旁人也是情理之中,先看看情况再说。
这种事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夜离现在又全心备战六国赛,那么多事情要忙,还是等贺兰映枫有了回音,有意与他们全作,再详细说给夜离听不迟。
“是,小姐。”
收拾好一切,跟客栈老板结算了房钱,主仆三人随即离开。
——
几天之后,是寒妃的生辰,大概是为了弥补她身体大损,难再有孕的遗憾,梅霜皇后奏请宣景帝首肯,替寒妃摆宴庆祝,也算是个很大的荣宠。寒妃惶然推辞一番,也就应承下来。
一大早起来,安丹就服侍寒妃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海秋站在一旁,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异动。主子的性情一向冰冷淡漠,安丹更是阴阳怪气,她在这寒烟殿做事,简直是命苦。
“海秋,你去拿娘娘那套雪青色宫装来,仔细些,别弄脏了。”安丹回头看她一眼,其实也不是多么凶,但就是让人打心里颤得慌。
“知道了,安姐姐。”海秋如获天下大赦,赶紧跑了出去。
安丹道,“娘娘,今日宴席,魅王也会到,不如趁机动手如何?”
寒妃略一沉吟,摇头,“不行,魅王若在,魅王妃就一定会在,我们没机会的。”她虽擅长用药使毒,但在“神医金铃”面前,还是绝对不够瞧的,若是一击不中,只怕以后再无机会,她怎敢轻易出手。
“那要等到何时?”安丹焦躁起来,“魅王跟魅王妃越来越恩爱,已不可能分开,难道我们要一直等下去吗?”
“未必,”寒妃森然摇头,“庆国公跟益阳王如今闹得凶,还不都是他们夫妻从中挑拨,再这样下去,必定会出大乱子,形势越乱,对我们就越有利,总有机会。”
“属下觉得没那么容易,”安丹摇头,“魅王妃向来思虑周全,无论什么事,都能先将自己撇干净,想抓她的把柄,恐怕太难。”
这才是魅王妃的高明之处。寒妃将一根珠钗轻轻插入发间,无声冷笑,没有接话。
打扮停当之后,安丹即服侍着寒妃来到偏殿,该来的人都已经到齐,地位比之低下者也都起身行礼,“见过寒妃娘娘。”
“各位不必多礼,”寒妃还礼,脸上是歉然而略还惶恐的笑意,恰到好处,“为了妾身生辰,有劳各位辛苦这一趟,妾身深感不安。”
“寒妃,你就不必客气了,”梅霜皇后笑道,“皇恩浩荡,为你庆贺生辰,你应该好生感谢皇上才是。”
宣景帝难得的地露出几许笑容,显然对寒妃的识大体很是满意。
“是,皇后娘娘,”寒妃即跪倒行礼,“臣妾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宣景帝一抬手,“坐下说话。”
“谢皇上。”寒妃起身入席,座位就在宣景帝左手边——她是今日的“寿星”,也该如此。
众人各自落座,齐声向寒妃祝贺,共饮一杯,之后推杯换盏,很是热闹。
正说笑间,内侍一声通传,“司徒郡主到!”
她也来了?
众人皆知司徒静言落到何种凄惨的下场,后来听说被高人所救,至于究竟给治到什么程度,还无人得见,自然好奇不已,纷纷转头看过去。
沐烟箩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就不相信,被废了手脚的人,还真能再恢复到从前那般!
大殿门口人影一闪,司徒静言昂首挺胸地进来,穿一身淡绿百褶裙,腰身玲珑,神清气爽,一张脸果然比从前还要精致几分,竟是半点疤痕都找不到,简直匪夷所思!
“臣女来迟,皇上、皇后娘娘、寒妃娘娘恕罪!”对于众人惊讶的眼光,司徒静言只当没看见,眉梢眼角却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你们当真以为本郡主从此一蹶不振了是不是,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本郡主比任何人都强,更不会被任何人打倒!
司徒震和司徒阳烨一个生气,一个无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也是不想司徒静言太过张扬地露面,以免众人对她突然的恢复而心生疑窦,所以嘱咐她在家好生休息。
结果她哪能放过让众人重新见识她已恢复的机会,竟是私自进宫来,想拦也拦不住了。
“无妨,”梅霜皇后一摆手,赞道,“郡主果然已经完全好了,脸儿也比从前俏丽许多,真是可喜可贺!”
宣景帝看了一会,点头道,“看来是不错,益阳王,你先前还说郡主之伤治不得,朕现在看来,不是很好?”
司徒震脸色一变,立刻低头,“臣那时情急,出语重了些,皇上恕罪!”
“司徒姐姐看起来是漂亮了许多呢,”沐烟箩心中有数,故意道,“先前姐姐伤的那般样子,我也是瞧见过的,可厉害着呢,不知道是哪位医术如此高明,治好了姐姐的伤,不如说给皇上、皇后娘娘知道,日后若有个什么需要,也好让此人为朝廷效力,岂不是好?”
司徒震气白了脸:沐烟箩这毛丫头好大的胆子,大殿之上,怎有她说话的份!故意引起皇上怀疑,她就如此盼着司徒家被赶尽杀绝吗?!还有女儿也是,明明让她别来,她偏是不听,这下好了吧,若皇上一定要问,他要如何回话!
司徒静言如何不知她这是在掀自己的底,恨不得一顿鞭子,将她打得哭爹叫娘不可!眼见宣景帝果然一副想要知道的样子,她咬牙道,“这个恐怕不行,替我治伤之人,是世外高人,不愿惹世俗尘埃,我发过誓,绝不透露他的姓名住处,怎能违反誓言。”
“姐姐是不敢说吧?”沐烟箩不怀好意地一笑,意有所指,“莫非这高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敢让皇上知道?”
“你——”司徒静言怒极,狠狠瞪着她,“沐烟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不敢——”
“静言!”司徒震冷声喝道,“今日是寒妃娘娘生辰,皇上面前你也敢如此无礼,简直岂在此理,还不快些退下去,回府闭门思过!”
紫凝与君夜离交换个眼色:沐烟箩此举,有些过于着急了,不过,她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宣景帝的怀疑,反正如今沐玉麟名声在外,是正直良善之人,没人会怀疑庆国公府的人的。
“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宣景帝显然已经对司徒静言的推托之辞大为不满,也产生了怀疑之心,“此人既是我西池国子民,就该前来见朕,躲着藏着,是何心思?”
司徒震心中一凛,立刻越众而出,向上道,“皇上恕罪!并非臣与小女不愿说出此人,只是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臣岂能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司徒阳烨看事不妙,冷汗都要流下来,扫视场中一圈,目光落在紫凝脸上,欲言又止,分明是有所求。
君夜离微一侧身,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在紫凝耳边道,“司徒阳烨在向你求救,他的意思,是想你应承下来。”司徒阳烨也算是心念转的相当之快,知道在如今这情势下,唯有说出是紫凝治好了司徒静言,才不会惹宣景帝怀疑,可若果真如此,对紫凝来说,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若不应,也是人之常情。
紫凝唇角一挑,以传音入密之术,回应,“我知道,先别急,看看再说。”
太子君夜辰摆明一副事不关己样,从不多说,也不强替人出头,不轻不重地笑着,一副凉薄的心肠,也难怪不怎么得人心了。可惜的是,他自己似乎并认识不到这一点,也从未想过去改变什么,这个太子的宝座,他坐的还真是悠闲。
司徒静言一下就傻了眼:皇上竟然不听她的说辞,硬要问个结果,这要如何回答?
“姐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沐烟箩“好心”地提醒她,“哦,是了,要说到这不出世的高人,无所不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似乎……没有多少,是不是……”
“啪”一声响,宣景帝一掌拍上龙案,“司徒震,究竟是谁,还不从实说来!”
沐烟箩的话倒是提醒了他,除了“海角小楼”,还有谁有此本事?可这京城中谁人不知,他严禁皇室、官员与其来往,益阳王却敢犯他忌讳,实在是胆大包天!
蓝德妃一见宣景帝的脸色,先吓得白了脸,缩着不出声。她求助于海角小楼之事,可绝对不能泄漏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场面僵住,寒妃好好的生辰之席要闹出悲剧来,群臣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应声,司徒震一时之间也无法可想,司徒阳烨绝望地看向紫凝,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求你。
是时候了。紫凝淡然一笑,站起身来,轻轻巧巧地道,“皇上恕罪。”
她一开口,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有魅王妃开口,一切大吉。
“紫凝?”宣景帝微一愣,“怎么?莫非你知道内情?”
好你个北堂紫凝,居然要落井下石?司徒静言惊怒交加,才要上前质问,手腕一紧,已经被哥哥拉住,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回皇上,治好司徒郡主的,是我,”紫凝上前两步,施了一礼,“也是我请求益阳王莫要说出此事,却不料引来这般误会,惭愧惭愧。”
“魅王妃,真的是你?”沐烟箩眼里是强烈的不甘,心里更是怒骂紫凝的多事:你若不出声,益阳王必难过此关,为何要帮他?
“是,”紫凝岂会将她的责难放在眼里,“皇上恕罪,皆只因之前我曾说过,再不管皇室与朝臣之事,可司徒郡主遭人所害,司徒世子护妹心切,上门相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就应承了下来。我是不想旁人知道此事,嘲笑我自打嘴巴,并非有意隐瞒,皇上千万恕罪!”
司徒阳烨顿时对她感激莫名,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必定要对紫凝叩头,以谢大恩了。
宣景帝脸色稍缓,但并未彻底释然,看了紫凝一会,才冷声道,“原来如此,既然并无其他,此事就此作罢。今日是寒儿生辰,莫再说那些烦心事,都坐下吧。”
“谢皇上!臣惶恐!”
群臣谁还敢多言,赶紧坐下去,吃吃喝喝,气氛才稍稍和缓了些。
紫凝回到君夜离身边坐下,与他互相握了握手,却听上位的君夜辰小声说道,“大皇嫂好本事,佩服,佩服。”
君夜离回眸看他一眼,淡然一笑,“二弟,你不是今天才知道紫凝的本事吧?”
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君夜辰也不以为意,继续喝酒。
宴席就这么不痛不快地结束,深感无趣的众人各自离去。这帮不相干的都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真不知道做为今日宴席的绝对主角——寒妃心里做何感想。
避开众人后,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