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眸光一闪,侧身躲过,迅速跳下床来,走向桌旁坐下,“今后我的事,不用你管,别再碰我。”
秦好再次僵住,努力眨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然而,当她看到坐在桌旁吃饭的白色身影时,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阔步走到他旁边,一掌拍上桌子,力道之重竟震地盘碟微微跳起,面色黑沉,“臭小子,你玩够了没有?我是看你年纪小,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别以为我愿意管你那些破事。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么今后我不会再管你,是走是留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秦好负气冷哼一声,转身开门离去……
玉箫声,屋顶谈心
愤然出了屋子,秦好无力地靠在廊柱上,抬头望向黑沉的夜空,心头思绪百转千绕。一股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扰地她头脑肿胀,喉头涩疼。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只在霎那间,她便觉得一切都变了,突兀地令她难以承受。这种情绪,究竟说明了什么?
凉凉的夜风,轻轻拂过脸颊,寂静中送来一阵幽幽箫声,萧索而哀婉,低低缓缓的节奏,飘渺而神秘。
秦好眼珠微转,抬头看向对面屋顶,果见莫千痕一袭青衫幽立在上,肩头墨发与黑夜紧紧纠缠。月光下,那管放置嘴边的玉箫,散发出通透清澈的光芒。他神情专注,凤眸忧伤地望着夜空,似有满腹心事无处诉,欲借这凄婉的箫声,将愁思柔化在墨色的苍穹里。
看来今夜无法入眠的人,不止她一个!
秦好微微叹息,顺着对面高高的树木爬上墙头窜至屋顶,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回老家玩,那里随处可见旧式瓦房。田野间小河旁,永远都散发着清新的大自然气息,而到了夏季,那些郁郁葱葱的大树与高高的屋顶,就成了她乘凉的秘密基地。
如今,她已经三年未曾回过老家,还一度害怕会忘了这身“绝技”,没想到三年后再使用起来,还是如此顺利,除了动作迟钝些,倒不至于会难堪地在半道上摔下去。
待她双脚一踏上房顶,箫声便忽而止住,莫千痕回身,看到几步之外笑嘻嘻的秦好时,不禁呆愣了一下。
随即,便又恢复往日的温雅之气,冲她淡然一笑,“今日忙了一天,小秦不累吗?”
“累,怎么会不累。”秦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来到他身旁坐下,仰头看他依然立着,便打趣道:“莫大哥站着不累吗?难不成还怕我吃了你?”
莫千痕眸光微闪,看着如此随性的她,弯了嘴角,弹衣而坐,“如若这世间所有,都能像小秦这般如此坦白直率,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能被仙君大人这样的人称赞,真是小女子的荣幸,只要莫大哥不嫌弃我太粗鲁,我就已经感激涕零了。”秦好一偏头,笑地更加灿烂,捏着嗓音继续打趣。
“你呀,”莫千痕手中玉箫一转,敲在她的额上,无奈摇着头说道:“整日油嘴滑舌,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秦好吃痛,伸手捂上额头,埋怨地瞪着他,说道:“你就不会下手轻点,我这细皮嫩肉的,万一被打出包来,将来可就真没人愿意娶我了。难道你想让我变成老姑婆?我要真成了老姑婆,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莫千痕瞬间被她的话语逗乐,看向她的眼中,充满了温柔与宠溺,淡淡的语气里饱含信心,“不会的,小秦不会成为老姑婆。”似她这般洒脱直率的女子,相信上天定会赐给她一段美好的姻缘。
“扑哧……”秦好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当下忍不住笑出声来,得意忘形地拍上他的肩膀,“原来莫大哥在祝福别人的时候,都这么可爱。”说着,咯咯笑地更厉害。
莫千痕面色一僵,稍稍敛了眉目,摆出一副肃然的表情,不客气地打掉肩膀上的手,说道:“莫要胡闹。”堂堂男子汉,怎可称之为可爱。
秦好手上吃痛,看着他一脸的严肃,明白玩的有些过火,便连忙收了笑意,“怎么样?莫大哥现在心情好多了吧?”
“此话怎讲?”莫千痕反问。
“哎呀,你别装傻,刚才的箫声我都听到了,是不是还在为白天的事烦恼?”秦好咧嘴,拆穿他一本正经地假面具。
莫千痕恍悟,原来是为那箫声而来,想是担心他,才会与自己这般打趣。不过,多亏她,他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让小秦担心了,此事在下心中已有主意。”莫千痕温雅一笑,转开话题,“适才在下听闻屋内有争吵声,小秦可是与令弟发生了争执?”
这都知道,您究竟是在吹箫,还是在偷听?
秦好苦涩一笑,耸耸肩表示就那么回事,显然是不想过多提及。
莫千痕了然,也不多问,只静静望着远处的夜空。
周围突然陷入一片寂静,秦好心里纠结不已,有些难以承受这样尴尬的气氛。
于是,便开口问道:“莫大哥似乎对那座烧毁的花园很感兴趣,难道另一只妖精藏在那里?”
莫千痕摇摇头,说道:“在下一直觉得那场大火十分可疑,若是普通大火,怎可将石亭烧毁的如此严重。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此火乃是妖力所为。”
“所以,你就想去那里找出有关妖精的线索?”秦好接口道。
“不错。”莫千痕点头。
“现在好了,妖精已除,莫大哥也不用再去找什么线索了。”秦好稍稍提高声音,故作轻松地咧开嘴笑。
“还有一只妖精尚隐匿在沐府中,在下定要将她找出,以绝后患。”莫千痕却是眸光一冷,坚定地说道。
秦好被他突然改变的气势吓到,不免担忧桃落柔现今的处境,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你能感觉出沐府里有妖气吗?”
“不能。”莫千痕回地斩钉截铁。
还好感觉不出来!看来是祠堂里的阴气起了作用,很好地掩盖住桃落柔体内的妖气。而且,下午沐笙棋也在府内宣布少夫人已死的消息。
“搞不好,那只妖精畏惧莫大哥强大的法力,早已经逃之夭夭,根本不在沐府。”秦好双眼泛光,崇拜地看着莫千痕,拍马屁。
其实心里多少有些无奈,她并不想瞒着莫千痕,但是若不这样做,桃落柔便得死。虽然,她与桃落柔无亲无故,却也不忍心看着她无辜死去。而莫大哥又有着如此强烈的除妖执念,定然不会答应放过她。
“今日捉妖之时,在下曾感觉到一股异样弥漫在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抽离。所以,在下以为,那只妖精定然不会离开沐府,她还会伺机而动。”莫千痕站起身,又看她一眼,“夜已深,小秦莫要在房顶呆太久,当心着凉。”
说完,便轻盈跃下房顶,回到屋中。
劝说失败,秦好只能深深叹口气,按着原路返回到院子里。在原地犹豫片刻,本想悄悄去祠堂找桃落柔,却又害怕真的遇到满屋鬼魂,便只得硬着头皮回屋子里。
这么晚了,想必死小子应该已经睡下。
秦好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蹑手蹑脚打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钻进屋内,生怕一不小心吵醒里面的人。
俩人才刚吵完架,她还没想好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这种时候不是碰面的好时机。
轻手轻脚关好屋门,秦好猫腰朝小榻移去,屋内安静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些诡异。双眼下意识瞟向里面的大床,然而身体一挺直,努力睁大眼看着空空如也的床,连被褥都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
秦好不敢相信地又在屋内寻视几圈,果然到处找不到冰魄的身影。
他走了,死小子真的走了……
厢房内,何谓特别
三日后,沐府内自破晓之际,便开始陷入一片悲戚的沸腾中。
秦好敲着如同灌了浆糊一般昏沉的脑袋,隐约可以听见前院嘤嘤交谈哭喊之声,不禁又抚了一把头。
自从三天前,死小子悄无声息离去之后,莫大哥也时常出府,一去便是一整日。而沐笙棋他们又忙着准备丧事,除了九凡,她几乎很少见到什么人,每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着是否该将死小子找回来?
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小子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昨天又因为救桃落柔而受了伤,这样放任他一个人离去好吗?
不过,已经三天了,始终不见他回来,秦好也从未刻意去打探有关他的消息。虽说她十分重视这个朋友,甚至把他当做真正的亲人,但毕竟那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或许在死小子心里,她只不过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求,若是他自己想走,她又有什么理由将他留在身边?
今天府里似乎特别忙,早膳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九凡也未曾过来送饭。秦好叹口气,开门走到院子里,看着头顶的万里碧空,只觉心里一阵无力。
现在不仅米粒没找到,连唯一肯“陪”她的人也离开了,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想到她秦好也有如此悲凉的一天。
“今天府里办丧事,不知道沐大叔是留在祠堂?还是在外面招呼客人?”又等了片刻,想是九凡一定是忙的脱不开身,秦好干脆步出院子,循着记忆来到祠堂外。
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枝叶遮天蔽日,将整个祠堂罩在一层巨大的阴影之中,就连周围的风声,也透着诡异的凉气。
秦好一咧嘴,全身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迈起沉重的脚步,一点点往里挪去。
待进入正堂,脚下微一抖,赶忙敛起胡思乱想的心神,目不斜视直冲进里面的小厢房。唯恐一不小心,会看到那一排排的牌位后突然冒出无数恐怖的头颅,或者在那摇摆的大白幔后,看到奇怪的鬼影。
厢房内,依旧灯火通明,袅袅熏香之气围绕在身旁,与外面的阴森之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秦好稍稍安了心,这才发现,厢房内的床上只坐着苏醒后的桃落柔,此刻正眼波温柔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两天前就听沐大叔说,少夫人已醒,看她现在微微泛白的脸色,想是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
“你吃过早饭没有?怎么沐大叔不在?”秦好走过去,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问道。
桃落柔看着她,轻轻点头,眼中似含着感激之意,柔声说道:“奴家已吃过,今日府里不是在办丧事吗,想来一定非常忙碌,奴家便让沐管家前去帮忙。”
“你都知道了?”秦好惊讶地看着她。
“嗯。”桃落柔点点头,接着说道:“夫君昨日来过,已将所有事情告知奴家。奴家还要多谢两位秦公子的救命之恩,待日后奴家恢复自由身,定要亲自登门拜谢。”
“不用这么客气,只要大家平安无事就好,权当是我们打扰沐府这段时日的回报好了。”秦好摆摆手,礼貌地回绝道。
“秦公子果真如相公所言,是位爽快仗义之士,不知秦小公子现在可安好?”桃落柔莞尔一笑,问道。
“他啊……”一想到死小子,秦好便无法平静下来,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公子,请恕奴家多言,奴家虽与秦小公子仅有一面之缘,却已知他的真实身份。”桃落柔轻轻抓上她纠缠在一起的手,似在安慰。
秦好微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古代女人不是都十分重视男女有别吗?更何况,她还是有夫之妇,为何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
“秦公子,有些事我们心知肚明,不必说出口。奴家亦不会随意嚼舌根,至于秦小公子,他在妖界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奴家也不甚清楚。但奴家却以为,秦小公子对你非常关心,那夜他毫不犹豫挡在你的身前,奴家便知你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桃落柔始终拉着她的手,力道柔和,传达着一股股令人安心地暖意。
听完她的话,秦好微僵了身子,涩涩苦笑。桃落柔是妖,更是个女人,所以能看出她的身份,一点也不奇怪。但她却一直礼貌地叫她“秦公子”,当真是位知书达理的少夫人。
但是那个“特别”,会是怎样的“特别”?有利用价值的人,算是特别的吗?
秦好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少夫人,其实我一直非常好奇,你与那只桃树妖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就连相貌也一模一样,应该不只是巧合,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当然,如果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不会强求的。”
抓着她的双手微微一使力,便缓缓缩了回去。
桃落柔看着她,脸上虽没了笑意,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温和,轻轻点头:“此事闷在奴家心里,已有一年之久,现在是时候说出来了。”
见她肯说,秦好自然欣喜不已,赶忙拉着凳子又靠近一些,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黛灵的全名,乃是桃黛灵,与奴家是相差三百年的亲姐妹。然而,我们已有三百年未见,直到一年前她突然找到了我,我才知原来自己还有亲人。”桃落柔说地十分平静,但她的眼中,却藏着深深地激动与疼痛。
“原来是亲姐妹,怪不得会这么像。”秦好了悟,点点说道。
“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却还是离开了我。”桃落柔幽幽叹口气,脸上溢满哀伤。
“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救得只有一人,你后悔吗?”秦好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后悔?”桃落柔看她一眼,点点头:“或许吧,但我从不后悔嫁给相公,更不后悔阻止黛灵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希望,姐姐一直活在仇恨当中,或许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亦是解脱。”
“复仇?她与沐笙棋有什么深仇大恨?”秦好疑惑。
“不是与相公,而是与沐家。”
桃落柔摇摇头,双眼幽幽望着香气缭绕的屋子,思绪渐渐沉入三百年前……
百年恨,九死一生
三百年前,桃落柔不过是一只仅有两百年修为的桃树妖,却因族人过失,不得不随着家人一同被逐出“幽落森”。
桃树一族,自千年以来,数量一直稀微单薄,在妖界亦不受重用。谁料想,因叔伯辈里的几只桃树妖为护子孙,而失手将一只侵犯他们的红蜘蛛精打死。进而引起两族间的争斗,后被妖王得知此事,便对他们依法判罪。桃树一族,扰乱妖界秩序挑起事端,罪行严重,被判流放罪,逐出“幽落森”。
印象中,桃落柔只记得那一日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她被娘亲紧紧抱在怀里,跟随者十几位族人,一同在人界寻找栖身之地。
然而他们连同找了十几座山,都因山中积满白雪,地质冷硬而无从扎根。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寻了十九座山无果后,让他们在“陵阳城”外的玲珑山找到一处栖身之所。
族人们分外高兴,纷纷饥渴般地扎进土地里,静静地安心地了慰着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苦难与委屈。
不想,因他们个个挺拔的身姿,引来了上山寻找木材的商人,沐杰廉。
当看到那些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绝顶桃木时,沐杰廉满眼激动之情,足以将周围的冬雪融化。
桃树一族被赶出“幽落森”之后,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栖身之所。大家早已是筋疲力尽,个个陷入土里,酣酣补眠,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丝毫察觉,更没有想到危险正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直到沐杰廉带着几名壮汉,砍伐它们之时,众妖才有所警觉。然而,却为时已晚,那些人竟已将几棵年长的桃树妖生生砍断。族人本就不多,一下子又被这些人类砍走六七棵,剩余的族人们,个个心慌不已。
如今他们刚刚扎根此处,元气还未补充够,若是此刻离开泥土,势必会妖力大损,甚至连这些人类也斗不过。但若不离去,他们必死无疑。
桃落柔当时年纪小,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她只记得自己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眼前树影晃动,四处乱窜。
幸而,人类胆小,见到那些树突然如同长了双脚一般,四处窜逃,竟是个个被吓得魂飞魄散,扛着砍下的几根树木惊慌跑下山。
桃树一族,虽逃过此劫,族人们却再不敢回玲珑山扎根,一夕间支离破碎的家族,令本就凄惨的他们,更加孤苦而愤恨。
桃落柔只记得,当时的姐姐哭地撕心裂肺,放佛要将整座山吞入口中。她害怕,便缩在娘亲怀里,悄悄询问姐姐为什么要哭的那么伤心?
她的娘亲凄惨一笑,双眼悲伤而担忧地紧紧锁在姐姐身上,轻声开口:“靳生被那些人类带走了,你姐姐是在缅怀他。”
靳生哥哥!原来靳生哥哥也被那些人带走了,那是不是以后,姐姐就不会笑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笑的姐姐,突然总是在笑。而在她口中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靳生。
靳生,靳生,姐姐说,靳生是桃树一族里最英武最神勇的妖精,无妖可替。
而靳生哥哥也曾悄悄对她说,黛灵是一株妖媚的桃树,生生世世注定他要被她所魅惑。
果然,自靳生哥哥不见之后,姐姐再也不曾笑过,不管她用什么方法斗姐姐开心,姐姐都只是冷着一张脸。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没想到他们如此小心翼翼地在人界游离生存着,却还是被另一批人类发现。
而那些人似乎并不害怕会跑的树妖,个个挥着斧头追赶着大家,桃落柔再次被娘亲抱进怀里,拼命往前逃。不想,身后暴徒追地更猛,娘亲忽然一咬牙,将她抛进旁边齐腰高的稻草中,叮嘱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
桃落柔早已被吓傻,只得愣愣地点头,心里一直默念娘亲的话,紧紧贴在地上,不敢有丝毫挪动。
直到周围纷乱的脚步渐渐远去,直到天色渐渐趋于墨色,直到一轮明月照在周身,桃落柔终于冷静下来。转着眼珠,在黑暗处到处搜索,却见不到一丝熟悉的景物。
她知道,族人们都不见了,这世间放佛只剩下她一只妖!
厢房内,烛光摇曳香气缭绕,依旧是那般的温馨,那般地让人心尖发暖。
秦好一动不动听完桃落柔的故事,心里概慨万千,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是道:“你姐姐不是两年前从‘幽落森’逃出来的吗?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奴家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姐姐说,后来存活下来的族人,只剩四五个,爹娘也未曾幸免。那之后,族人们更加小心地在人界生存着,直到几年后,妖王突然派来使者,传谕桃树一族刑满,即刻返回幽落森。”桃落柔的眼波中藏着深深地悲痛,虽未曾掉一滴眼里,却能从她逐渐沙哑的声音中感受到,她的哀伤与愧疚。
“这么说来,当初那个沐杰廉就是你相公的祖先?”秦好抓上她的手,传递着丝丝温暖。
桃落柔冲她感激一笑,点点头,“奴家在人界生存三百年,起初不懂人情世故,以为只要回到陵阳城便可见到被人类带走的族人们。可是到了这里,我才知,原来当初领头之人,名叫沐杰廉,是当地有名的商贾,主要经营木质器材。我曾潜进他们府中几次,但最终都未曾找到族人,后来我便放弃了,离开了陵阳城。”
秦好了然,看向桃落柔的眼中,忽而多了几许疑惑,“当初,你为何不找他报仇?”
似是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桃落柔苦涩一笑,说道:“若奴家当初懂得何谓仇恨,想必,也不会有今时今日之事。只怪我,少不更事,到头来不仅害了姐姐,连自己也深陷孽缘无法自拔。”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单纯的妖精,秦好不禁抿嘴轻笑。
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会是孽缘,你与笙棋兄是真心相爱,不用为了上辈子的恩怨,而毁了眼前的幸福。”
“秦公子,你是第一个对奴家说这些话的人,奴家一定牢牢记在心里。”听了她的话,桃落柔似是轻松了许多,一直在心里纠结的问题,也因此豁然开朗。
相信爹娘在天有灵,也会原谅她今时今日所为!
“有很多地方,我还不太清楚,能不能再问你几个问题?”秦好咯咯一笑,问道。
“秦公子但说无妨。”桃落柔点头,笑地温柔大方。
ps:小暮发现前面少发一个章节,已经修改过了,亲们再去看看吧!就是“无情话怒火翻天”前面那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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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疑惑,不忘初衷
秦好微敛眉目,想了想,便问道:“你不是一年前就与黛灵相遇了吗?为什么,直到三个月前才开始行动?”
“一年前,姐姐潜入沐府,本想将沐府灭门。却被奴家有所察觉,当我们见到彼此时,都震惊住了。姐姐一直以为我死了,怎么也没想到我会成为沐府的少夫人,她气我糊涂,劝我同她一起联手报仇。想到那些死去的亲人,我曾有一瞬的动摇,可相公他是无辜,奴家更不想他死。在这件事上,我与姐姐有了分歧,姐姐见我始终不肯听劝,便说给我半年时间考虑。”桃落柔看着她,说道。
“这么说来,你三个月前失踪的那几天,一直与黛灵在一起?因为你的心意仍旧未变,所以黛灵才会在你身体内注入一道念力?”秦好试着分析当时的情况,再次问道。
“正是,相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如若不是他将我带回府中,凭奴家一个五百年道行的小妖,要在人界生存,根本就是难上加难。所以,不管怎样,奴家都不愿背叛相公,可是姐姐始终不肯罢休,我们便发生了争执。谁曾想,姐姐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她将我的灵体逼出体内压在玲珑山断崖下,于是自己进入我的身体里,回到沐府伺机报仇。”回想起那几天是事情,桃落柔不禁蹙了眉,心口一阵阵绞痛。
“原来是这样,当初我在城外茶棚遇见你时,就觉得有些不对。难道,那时你拼死逃出断崖下,所以才会跑的那么急?”秦好了然,说出自己当时的心情。
“嗯。”桃落柔点头,看向秦好的眼中闪着晶亮的光芒,没想到此人竟观察如此细微,脸上不禁多了几许赞赏,又接着说道:“这三个月间,我不断试着自断崖下逃出来,然而每次都会被姐姐发现。那日,我趁着姐姐到崖下看我,便略施小计骗过她,重回自己的肉身。但是,姐姐始终不肯放过我,所以我才会跑的那么急,还不小心撞上了秦公子,实在抱歉。”
“你当时也是事出有因嘛,我还没那么柔弱,只不过被撞了一下,哪里需要道歉。不过,那之后你是不是又被黛灵捉住,所以夜里你才会引我出城,是想让我到断崖下救你出去?”秦好摆摆手,只觉得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正是如此,谁知还是被姐姐发现了,自那夜以后,我便被姐姐封在了体内。沐府失火之后,我与姐姐在体内暗自较量,结果竟连累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也正是我那几日为何会卧床不起的原因。”桃落柔点头,说道。
“不过,你姐姐想用大火烧死我,可她就不怕被住在对面的莫千痕察觉,如此一来,她报仇的机会就更加微乎其微了。”秦好不解地问道,自一开始,她便觉得那场大火烧地实在愚蠢。
“哎……”想到这些,桃落柔不禁重重叹口气,“姐姐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许多事情,她根本不会去考虑,只凭喜好去做。”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仇恨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直害人害己。
秦好摇摇头,脑子里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已渐渐清晰,却始终不明白,黛灵为何会拖了三个月,也没有对沐府的人下手,难道是心里还存有那么一点点善念?
不对,她好像记得,黛灵说过,她本不想让沐笙棋死地那么痛快。也就是说,她之所以在沐府内表现的性情大变,到处惹事,还对沐笙棋冷嘲热讽,其实都是报仇的一部分?
“黛灵她,是不是想将沐府搞得一败涂地之后,才杀沐笙棋?”秦好开口问道。
桃落柔身体微一颤,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不得不轻轻点头,说道:“姐姐说,她不想相公死地这么痛快,他要让相公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他要让相公在痛苦中一点点死去。之前所做那些,都是为了让沐府人心涣散,从而一步步达到她的目的。”
靠,果然很变态!
秦好啧啧舌,不知该笑黛灵笨,还是骂她毒辣……
直到落日时分,秦好才离开祠堂,晚霞中沐府内一片安逸之色,白日那些喧哗早已消失,只偶尔能听到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与夏天独有的虫鸣。
秦好不打算参与沐府的丧事,也懒得去多问,便直接回了暂住的庭院。
看着周围寂寥的景物,总有一些失落感在心尖回荡,缓缓来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看着已有些暗下的天色,转头看向庭院门口。
已经很晚了,莫大哥应该快回来了吧?
正想着,便听一阵脚步由远及近,秦好一惊忽地站起身,心里似隐隐有些期待。
缓缓地,一袭青衫映入眼帘,纤尘不染的俊颜上,染了些许风尘之气。见到院中之人,眉宇间顿时绽开一丝笑意,温雅而淡然的笑容,令人有些移不开双眼。
然而,秦好却仍感觉到心底那一抹一闪即逝地失望与怅然。
“莫大哥,这几日你都去了哪里?怎么总是早出晚归,留我一个人在府里,真的很无聊呐。”秦好咧嘴笑笑,尽量忽略掉心中的异样之感。
莫千痕走到她身前,温润的凤眸直直盯着她,语调中带着歉然,“抱歉,让小秦担心了。在下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因眼前事而耽搁下,今日沐府已办完丧事。想来这两日,在下便能找出沐府内的另一只妖孽,只要它一除,在下便带你离开。”
“你还记着呢。”秦好微僵了笑容,讪讪说道。
不知为何,自从那夜死小子走了之后,莫大哥便一直没再问过他的事情,好似他们身边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秦好本来已想好了应对之话,但看现在的情况,那些话已经“送不出去”了。
想必莫大哥这几天出去,还是在寻找那只妖鸟的踪迹罢!
“莫大哥,为什么非要除掉那只妖精?或许,她已经改过自新了,而且不是所有妖精都会害人,不是吗?”秦好忍了忍了,却还是开了口。
莫千痕移开双眼,眸中有光芒一闪而逝,看着已暗下的苍穹,幽幽道:“妖孽生来只会害人,他们的话岂可当真,不过都是些骗取同情与信任的伪装。”
秦好愣住,怔怔看着他的侧脸,放佛顷刻间镀上了一层忧伤的光芒,轻柔地却死死地堵住她干涩的喉头,让她完全说不出一句话。
知相见,不如不见
次日一早,莫千痕果然没有出府,而是留在府内到处走动观察。秦好与沐笙棋跟其后,心里七上八下,不时交头接耳指手划脚,似在密谋着什么。
想必此刻沐管家已接到消息,正在祠堂“坚守阵地”,也幸而那里阴气较重,且桃落柔此刻身体尚未痊愈妖气偏弱,莫千痕一时半会也未能感受到一丝妖气。
加之,秦好与沐笙棋不时在他身后插话,每到一处都会状似无意地询问一番,打断他的思路。致使,大家忙了整整一天,也没有丝毫进展。
莫千痕不知是看出了破绽,还是没有察觉到他们奇怪的行为,整日下来,都极其耐心地为他们解答疑惑。即便到最后毫无所获,亦没有气馁之象,只淡淡笑着,说他明日会继续努力,定要为沐府除去祸害。
秦好与沐笙棋顿时苦笑连连,拖着疲惫的身躯互看一眼,各自回房。
吃过九凡送来的晚膳,秦好再也撑不住上下敲打的沉重眼皮,脱去外衫直接将自己扔进软软的大床上。小小地头颅钻进被褥里,不断蹭来蹭去,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心思再想其他事情。
这一整天,可把她累得够呛,现在只想美美的睡上一顿好觉。
然而,天公不作美,却听房间内突地传来一声“啪”响,好似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秦好顿时停住蹭来蹭去的小脑袋,黑黑的眼珠骨碌骨碌转动着,想来想去,更觉得奇怪。刚才的声音大地出奇,像是东西掉落的声音,又像是有人拍了一下桌子。
有人?难道是他!
秦好心里一喜,赶忙坐起身,刷地望向不远处的圆桌,入眼一抹熟悉的白影静静坐在椅子上。一手支头,姿态慵懒而妩媚,一手保持着扣桌子的动作。
冰雪般俊美的脸上,挂着邪气的笑意,绿眸幽深,直直望着床上神情讶异的女子。月色中,全身上下透露出,桀骜而孤冷的霸气。
“死小子,真的是你。”再次见面的惊喜,将这几天积聚在秦好心中的怒气,顷刻一扫无余。
顾不得许多,跳下床胡乱套上长靴,凌乱的发丝,不断拂过耳际,搔得她笑意连连。
冰魄看着急急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子,那样傻傻的笑容,那样直达眼底激动地笑容,放佛是他第一次在她的身上看到。
是为了他吗?
心底,不禁划过丝丝温暖与兴奋。
下一秒,却陡然冻结了双眸,连带着脸上邪气的笑意,也逐渐变得讽刺无比。
秦好微愣,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变了脸色,顿时止住脚步,怔在原地。
“不想知道我这几日去了何处吗?”冰魄开口,冷冷地语调,陌生而透着疏离之感。
“你……”秦好动了动喉头,终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再次相见,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地更大了。明明相隔咫尺,却犹如天涯。死小子露出那样陌生的表情,却能让她深刻感觉到,他想与她保持距离的心意。
冰魄却依旧笑地讽刺而冰冷,不等她再开口,便又说道:“想必这个时侯,该是在想你的莫大哥罢?”
秦好拧眉,不知为何,从一开始,她便不喜欢死小子这种说话的语气。
只是,下一刻她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屋外瞬间传来一声大喝:“妖孽,哪里逃?”
随着喝声渐缓,屋外闪现出两道红白之光,随即消失不见,院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秦好心里微颤,惊觉事情不妙,忽而瞪大双眼看着无动于衷的冰魄,“是你派妖精引走莫大哥的?”
“不错。”冰魄一挑嘴角,冷冷开口。
秦好脸色一黑,三两步来到他面前,伸手便要揪起他的衣领,却被他轻松躲过,小小的身躯挺立于昏暗的房间内,白的晃眼的衣服,显露出冷酷无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