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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讶,熬夜制作的模造纸教材差点掉到地面上。

    「没什么事——」学生们彷佛小蜘蛛们一样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空旷的黑板前只剩下七重老师呆愣在原地。将手中的教材放在讲台上的她,忽然注意到黑板上有着字迹——淡淡的「热恋曝光!」

    七重老师偏头思考着:「昨天的娱乐新闻有报导这个吗?」

    12

    放学后,钢一精疲力竭地站在教室前的走廊上。

    这天其实是很难熬的一天。在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苏菲亚跑来问:

    「欸,我又有不懂的字了,你可以教我吗?」

    她打开文库本的书页,一边说着:「就是这个字——」身体一边靠了过来,于是两人的肩膀便不小心相碰了;周遭的女孩子发出欢呼,男生则调侃地吹起口哨。

    吃饭时,苏菲亚隔壁的女生善解人意地跟钢一交换位子;尽管苏菲亚高兴地一边微笑,一边吃着饭,钢一却得一面忍受坐在不习惯的位子上所带来的不舒服感及众人的视线,一面吞下白饭、炸鱼和汤。

    接着,放学后,他好不容易撑过同班男生所问的低级问题,在打扫好后院之后回到教室;教室的打扫尚未结束,拿着扫把的苏菲亚一边摇着手,一边微笑着说:

    「一会儿就好了,等我一下!」

    钢一只好在走廊打发时间。其他班级的女生先是瞥了钢一一眼,接着便窃笑经过;看样子,自己和苏菲亚的关系似乎已经在今天传遍整个年级……不,搞不好全校都知道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照理说应该跟早上一样重的书包重量沉重地压在肩膀上。

    脑袋也很重——这是因为马奇尔坐在上面的缘故。

    「辛苦了,第一次交到女朋友有什么感想啊?」

    「怎么连马奇尔都在调侃我……呃,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我的『第一次』?」

    「哎呀,我好歹也有调查你的过去哦。」

    「这样啊……」

    隔着书包、将背部靠在墙壁上的钢一感到全身乏力,他总算知道精神上的疲劳也会导致肉体感到疲惫。

    (说是女朋友也太夸张了,苏菲亚同学只是乘兴作作样子而已,又不是真的喜欢我……)

    虽然这么想,但是他知道这是在对自己说谎。

    其实他十分高兴。

    但是,如果她的好意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到一周就突然改变心意的话——一想到这里,钢一便不由得因为恐惧而对自己的内心说谎。

    感到非常郁闷的他游移着视线,突然看见隔壁教室里的情形。

    隔壁——四年二班的教室里面只有一名女孩子;那个女生个子娇小,感觉有点胖。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她独自拿着扫把在扫地。

    (其他的学生怎么了?)钢一有些在意那个女孩子似乎十分寂寞的背影。当他想看得更仔细而打算跨出一步时——

    「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苏菲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前方。

    因为事出突然,钢一不由得吓了一跳;苏菲亚见状,轻声笑着:

    「你怎么了?钢一真奇怪。」

    钢一满脸通红;虽然感到不好意思也是原因之一,不过主要是因为当他一看见对方的笑容,便会觉得:

    (苏菲亚同学或许是真的喜欢我吧……)

    「没……没什么啦。」说完,钢一看都没看苏菲亚一眼,迳自走了起来。

    虽然露出一脸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苏菲亚还是踏起小碎步,和钢一并肩同行。

    最后,他瞥了一眼四年二班的教室。

    或许是因为午后阳光有些阴暗的缘故,整间教室看起来宛若古老照片一般褪色。

    独自待在教室里的女孩子伫立在原地,默默地挥动着扫把。

    友实

    1

    她作了一个梦。

    现在是某一所幼稚园里吃完便当后的自由时间。

    庭院中传来许多人开心高喊的声音。

    友实独自待在教室里。

    房间里一半以上的面积都被初夏的影子占据;她将素描簿放在阳光照射到的一小块空间,默默画着图。

    她当然不是没有注意到从外面传来的声音;然而,无论是荡秋千、溜滑梯、抓鬼,还是捉迷藏,友实都没办法玩得很尽兴,总是会不小心受伤,或是一直当鬼。她自己不但不觉得有趣,大家也总是露出感到无聊的表情。

    所以渐渐的,一旦到了自由时间,友实总会留在房间里画画,自然没办法交到朋友。

    她握着蓝色蜡笔,画出在天空中游泳的鱼。此时素描簿上突然出现人影。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男孩子站在前方——是和她同样就读蒲公英班的「钢一」。

    「钢一」的个性十分畏缩怕生;尽管他应该喜欢玩荡秋千,可是如果其他小朋友已经在玩荡秋千的话,他便只会站得远远地看他们玩,直到那些小朋友跑去玩其他的游戏,他才会跑上前,一个人玩荡秋千——钢一就是这样的男生。

    「钢一」站在友实面前,双脚颤抖着,满脸通红,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努力露出笑容,开口说话:

    「你……你很会画画呢。」

    友实先是眨了眨一双小眼睛,脸颊接着便红了起来。

    其实光是对方跟她说话,她就觉得很高兴了;但是友实不习惯被人称赞,比起「高兴」,更觉得「不好意思」,也或许是因为事出突然而吓了一跳的缘故。总之友实蹲着身子,想藏起素描簿,同时大喊:

    「——不要看啦!」

    她抱起素描簿和蜡笔,逃进里面的走廊。

    她躲进昏暗的走廊,等待紊乱的呼吸和心跳恢复平静后,偷偷窥视房间内的情形——

    「钢一」还在里面。

    紧揪着幼稚园制服的他微微颤抖着,泪水从大大的眼睛流了出来。

    终于察觉到异状的老师跑了进来,一边抚摸着「钢一」的头,一边拚命询问「怎么了吗?哪里痛吗?」但是「钢一」只是抽抽噎噎地哭着,发出不成声的呻吟。

    令人恐惧的罪恶感袭来,友实连站都站不起来。

    画面转黑——

    场景变了,但是友实依然继续作着梦。

    她依旧在教室里画画。

    深灰色的云朵在天空延展开来,户外宛若黄昏时分一般阴暗。

    一名老师用有点焦急的声音一一询问幼稚园的儿童:

    「有没有人知道『钢一』在哪里呢?」

    幼稚园的儿童左右摇头,像是在唱歌般异口同声地说:「不知道~~」

    有人说:「他又在玩『一个人的躲猫猫』了吧?」

    「……什么是一个人的躲猫猫?」老师一问,所有的儿童便彷佛雏鸟对亲鸟鸣叫般同时回答:

    「就是一个人玩捉迷藏~~」

    「因为没有鬼,所以就一直躲着。」

    「如果我们靠近他,他又会跑到别的地方;明明我们又不是鬼的说:」

    「这样啊,谢谢你们告诉我。」说完,老师便走到庭院,到处转来转去了一阵后,终于在围墙边的盆栽丛前蹲了下来;她找到「钢一」了。

    「『钢一』不跟大家一起玩吗?」

    老师温柔地跟他说话,但是「钢一」低着头,露出既像是生气、又像是难过的表情,摇了摇头。

    老师坐在「钢一」的身旁,彷佛耳语般地低语着。

    「这样啊……那你要跟老师一起玩吗?」

    「……」「钢一」抬起头,盯着老师的脸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嗯。」

    从盆栽丛中走出来的「钢一」和老师手牵着手,慢慢走着。

    「『钢一』想玩什么?荡秋千吗?」

    听见秋千,「钢一」的眼睛发出些许光辉,抬头看着温柔微笑的老师,点了点头。就在此时——

    「老师~~我们一起玩嘛~」

    跑过来的幼稚园儿童们把两人团团包围住—田于老师既年轻又漂亮,很受小朋友们喜爱。

    「钢一」将手从一脸为难而无法动弹的老师手中抽走,接着跑向建筑物的后方。

    许多小手抓着老师的围裙,老师没办法去追「钢一」。

    画面转黑——

    接着又换了场景。

    所有蒲公英班的幼稚园儿童们聚集在教室里,不知道等一下要做什么的他们显得有点吵闹。

    但是友实知道——因为她已经作了好几次相同的梦了。

    园长、漂亮的老师,以及似乎是被老师拉进来的「钢一」走进教室中。

    园长拍了两下手:

    「大家注意听好罗,今天有件令人难过的事情要宣布。」

    听见「难过」二字,幼稚园生的反应显得十分激动;在不安的喧嚣声中,园长以沉稳的声音继续说道:

    「大家的好朋友『钢一』因为家里有点事情,今天要和我们幼稚园说再见了。」

    教室里十分安静,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张大嘴巴。

    老师彷佛耐不住寂静般地插嘴:

    「呃……可是『钢一』并不是搬到很远的地方哦!大家上小学时或许会在同一个班级里遇到,所以到时候……」

    老师一时语塞。

    「再一起玩吧——」

    虽然她最后又重复一遍「好不好?」却只有几个幼稚园生像机器人一般地说:「好——」

    「……呃……」

    尽管老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园长制止。

    「好了,大家对『钢一』说再见吧。」

    在师长的催促下,幼稚园生异口同声地说:

    「钢一再见——」

    但是「钢一」什么都没有说,直到最后都低着头,走出教室。

    「在老师回来以前,大家要乖乖等着哦!」

    说完,老师和园长也一起出去了。

    然而当老师们不见踪影后,不到两秒钟的时间,整排队伍便打破寂静。

    站在友实身旁,彼此交情不错的女孩们宛若爱聊八卦的三姑六婆般,悄悄地你一言我一语了起来。

    「到底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如果真的是家里有点事情就好了……可是……)

    当时的罪恶感彷佛积雨云般涌上友实的内心,罪恶感迅速扩大:下一个瞬间,猛烈的后悔便化作狂风暴雨落下。

    此时,不晓得是谁说了一句:

    「我知道,是友实的错,所以『钢一』才会离开幼稚园!」

    这句话宛若闪电般贯穿友实。

    「……什么?」友实抬起头,只见一名认识的女孩站在前方,不过她和友实不同班,不是蒲公英班的学生。

    她是友实现在的同班同学,就读于五年三班的学生——高榇干春。

    「『钢一』之所以不信任其他人,都是你的错!因为你践踏了『钢一』的心!全部都是你的错吧,乌龟~~」

    高榇千春伸出食指,指责友实,脸上的笑容因为施虐产生的快感而扭曲,让友实的心脏感到一紧,心跳几乎快要停止。

    「我……我……又没有这种意思……」

    友实想解释,却说不出半句话。

    随着高榇千春一步步地逼近,友实一步步地往后退,宛如受到对方的黑色气势所压迫;但是她的脚步随后便停了下来——不知何时,友实被包围了!这里完全没有蒲公英班的人,将友实团团围住的五年三班同班同学异口同声地指责她。

    是友实的错。

    是友实的错。

    是乌龟的错。

    是乌龟的错。

    恶意的连呼产生回音;她已经搞不清楚这些声音究竟是响彻整个空间当中,还是只在她的脑袋里产生回响。

    友实发出惨叫,蹲了下来,抱着头闭上眼睛,世界融解在黑暗当中。

    画面转黑——

    当友实醒来时,最先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接着才听到闹钟的响声。

    (……今天又作了这个梦。)

    她缓慢地撑起上半身,关掉闹钟,接着用手拿起眼镜并戴上。

    虽然视线很清晰,脑袋里却依旧笼罩着沉重的阴霾。

    野生鸟类在窗帘外嘈杂地鸣叫着。

    醒来的情绪真是恶劣,每次梦到那个梦的早晨都是这样。

    从以前到现在,友实已经作过好几次这个梦了;虽然一部分内容是她想像出来的,但是大部分都是事实。友实过去曾经践踏一名男孩子的好意——对她而言,这是很不愉快的记忆。

    以前作这个梦的频率大约是一、两个月一次,但是自从升上五年级后,几乎每周都会梦见一次。

    理由肯定是因为自己和「他」同班的关系。

    (真不想上学……)

    她每次醒来都会这么想。这几年来,上学的日子都让她感到十分痛苦。

    即使发高烧到四十度也无所谓,她真的很希望能感冒请假不去上学;然而每次当她这么期望时,感冒的咳嗽症状总是不会发生。

    而且友实也没办法装病。

    就算表示:「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母亲依然会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说:「很严重吗?有发烧吗?稍微忍耐一下,去上学吧!」根本不管她有没有说谎。

    自己还得迎接这样的早晨多少年呢?

    友实心想:

    (我会和「他」在同一班,一定是神给我的最后机会吧!要我好好地为当天的事情道歉,不然就会一辈子这样下去……)

    但是「他」究竟会不会原谅自己呢?在此之前,自己究竟有没有勇气向对方道歉呢?

    友实的内心变成沉重冰冷的铅块,慢慢沉入自我厌恶的无底沼泽中。

    2

    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

    钢一只从棉被里伸出手,关掉闹钟。

    很想睡……果然不能沉迷于掌机游戏,一直玩到深夜,

    不,正确来说,沉迷于掌机游戏的是马奇尔;昨晚钢一只是想稍微打发时间,玩一款以前吸引许多狂热玩家的知名rpg角色扮演游戏;原本打算只要打完史莱姆就结束游戏的,但是因为马奇尔很感兴趣地看着画面,钢一便随兴地问他:

    「你想玩吗?」

    —这真是个要不得的举动。

    对掌机游戏产生兴趣的马奇尔一下子问:「接下来该走哪边?」一下子问:「要怎样打败这个魔王?」一直不肯让他睡觉,不知不觉间便过了十二点。

    (想睡得不得了……凭小学五年级的身体,果然没办法玩游戏玩到半夜一点。)

    虽然必须起床,钢一却不想起床,理智和本能的势力彷佛跷跷板般上下消长,相互战斗着。此时地板响起的啪踏啪踏声响越来越接近,接着门用力地打开。

    「钢一,你在做什么?苏菲亚已经来了!」

    一听到「苏菲亚」这个名字,处于劣势的理智获得完全的逆转胜利。

    钢一踢开盖在身上的棉被,跳了起来;抱着携带型游乐器的触控笔睡着的马奇尔则在桌上口齿不清地说着梦话:

    「……等级提升……」

    苏菲亚跑来钢一家接他,是升上五年级后不久的事情。

    当时脑袋昏昏欲睡的钢一一边看着《早安星闻》,一边啃着吐司。此时门铃响起,玄关传来母亲的声音:

    「哎呀,苏菲亚!」

    (苏菲亚……同学?咦?发生什么事了……?)

    钢一搞不清楚状况,就这样将吃到一半的吐司塞在嘴里,愣在原地;不过母亲倒是很冷静:

    「真是抱歉呢,苏菲亚,还让你特地跑来接他。」

    「不会啦,妈咪,我才觉得不好意思,一大早突然跑过来,会不会让你们觉得很困扰呢?」

    「完~~全不会。哎呀,不管苏菲亚什么时候来,我都相当欢迎哦——刚一,还不快点吃!」

    「啊……没关系啦,钢一,时间还很多的。」

    「哎呀哎呀,苏菲亚真的是个好孩子呢,真想让苏菲亚当我家的小孩啊。」

    「没有啦……妈咪……(脸红)」

    听的人都快觉得不好意思了。不知何时开始,妈妈和苏菲亚的感情变得像真正的母女一样好。

    之后直到刚进入六月的今天为止,苏菲亚每天都会准时来接他。

    不过今天早上,苏菲亚的样子有点怪怪的。

    平常的她总是像机关枪般说个不停,让人佩服她居然有这么多话题可以聊—今天的她却从刚刚开始便微微低着头,缓缓走着,什么话都没说……难道是子弹用尽、没话题了吗?

    (这种时候,还是由我提起话题会比较好吧……?)钢一下定决心,问道:

    「那个……你今天不舒服吗……?」

    但是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内心暗自喊了一声:「糟糕。」说不定这其实是女孩子每月一次的生理期;不过是他杞人忧天就是了。

    苏菲亚瞬间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换上感动的脸孔;转换一连串的表情后,她以带着奇妙热情的视线盯着钢一的脸瞧,露出微笑:

    「我没事,谢谢你关心我。」

    那张灿烂的笑脸好像能把今天天空中的乌云吹开一般;钢一的脸颊顿时感到一阵火热,红了起来。

    他一边移开视线,一边小声嘟囔:「是、是吗?没事就好。」苏菲亚眯起眼睛,直盯着他的侧脸瞧。

    终于接近学校了,两人独处的时光再过一下就会结束;只要走到前方几公尺的马路上,他们就会和学生们会合,走向相同的目的地。

    苏菲亚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钢一,放学后,你有其他事情吗?」

    「……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回家的时候,你可以来我家……怎么样呢?」

    「咦……苏菲亚同学的家……?」

    大感吃惊之余,钢一不自觉地问了很蠢的问题;苏菲亚默默点头。

    距离热恋曝光事件已经过了半年以上,苏菲亚不只来接他上学,也常常到八户家玩,但是他从来没有造访过苏菲亚的家。

    在这段期间当中,从来没问过:「我今天可不可以到苏菲亚同学的家里玩呢?」的钢一也有问题;但是只要一想到对方家中或许有什么不愿意别人拜访的事情,他就无法开口询问。

    换句话说,今天是他第一次受到邀请。

    (到苏菲亚同学家里……代表会到她的房间……吧?咦、咦咦咦~~!)

    当钢一产生不该有的妄想时,后脑杓突然被打了一下,使他回过种来……是马奇尔打的。

    钢一连忙抬起头,只见苏菲亚不安地凝视着自己的脸。

    「不行吗……?」

    他总算察觉到自己还没回答:「yes。」

    3

    钢一对于当天的课堂完全心不在焉。

    造访她的房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期待与不安彷佛光明与黑暗般反覆流转不停。

    他假装自己在看黑板,同时确认好几次现在的时间;照理说秒针移动的速度应该跟平常一样才对,然而不知为何,时间的流逝却让人觉得异常缓慢。

    ——这份感觉就像是只有意识从身体飞出去一般,使出浑身解数跑完五十公尺之后,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在起跑处附近慢吞吞地跑着。

    第六节课总算结束了,打扫教室的钢一毫不在意周遭所有人的讶异眼光,疾速地扫地、拖地;待打扫完毕,确认扫除工具都收进柜子里后,他便抓起书包,跑出教室。

    升上五年级换班后,他和苏菲亚被分在不同班级,所以两人约好放学后在图书室碰面。

    钢一两阶并一阶地跑下楼梯。

    马奇尔抓着他的后颈,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再见,乌龟,之后就好好加油吧.--.」

    高榇千春无畏地说完后,拿起自己放在钢琴上的书包;其他学生也趁机拿着自己的下提书包或后背书包。

    只剩下友实一个人还握着扫把。

    「呃……再见……」

    尽管友实确实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半个人回头……难道是因为她的声音细小到连回音效果强烈的音乐室都听不到吗?大家一边高兴地聊着放学后要做什么,一边迅速离开。

    隔音效果良好的厚重门板关上后,友实独自一人待在教室内。

    大约半个月前——

    当打扫教室的她握着t型的扫把、碰触地板时,高榇千春便大喊:

    「喂喂喂,友实真像乌龟耶,拖拖拉拉的!」

    不耐烦的锐利视线彷佛贯穿了友实的身体,她一边觉得好想钻个洞躲起来,一边道歉。

    「你啊,当大家都做到『十』项工作时,你却连『五』项都做不完……欸,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那个……对不起……」

    「你真的这么想吗?那为什么不说出『之后我一个人做就好了,大家先回去吧』这种话啊?」

    「……对不起……那个……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什么叫做『这样就可以了』——」

    高榇千春粗鲁地叹气。难以正视着她的脸的友实彷佛石头般定在原地,无法从空无一物的地板抬起视线。

    「欵,你不可以拖拖拉拉的啦!你真的知道你错了吗?」

    「……是……对不起……」

    「如果你懂了,就别跟老师打小报告,说是我们的错哦?因为你现在承认是自己的错了吧?」

    「是……」

    在那之后,高榇千春只要打扫个五分钟,就会表示:「好啦,我们的工作到此结束了!」然后就立刻回家:没有人提出异议,其他人也趁机跟着她离开了。

    (又来了……)友实心想;其实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但是她不想对任何人说。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她也很害怕受到报复——

    众人回去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紧张感一下子消失了,友实感到很轻松。

    钢一气喘吁吁地跑向图书室。

    途中经过音乐室前,他偶然透过小型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情况。

    钢一停下脚步。

    只见同班同学中的信丘友实独自在扫地。

    自己曾经看过她那个寂寞的背影……记得是去年——

    (对了,当时隔壁班有个独自打扫的女孩,原来那个人就是信丘同学啊……)

    此时,马奇尔抓着他颈部附近的头发,往后拉扯。

    「钢一,你在做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苏菲亚在图书室等你哦。」

    「……嗯……」

    苏菲亚这个礼拜不用打扫。

    钢一一边自斜斜的角度窥视音乐室内,一边思考着:

    (怎么办?虽然不算是霸凌事件……)

    他也不想让苏菲亚等。

    但是他的眼睛无法离开友实的背影——对方的身影让他感到十分悲伤,内心好像被紧紧揪住一般。

    而且看着她,钢一总觉得似乎再一下就能想起什么事情了;然而无论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来。一股不耐烦的情绪笼罩全身,有种痒痒的、冷静不下来的感觉。

    (如果跟信丘同学说话,或许就能知道这份感觉是什么了……)

    倘若带着这股不畅快的心情造访苏菲亚家,或许只会惹她生气而已;所以——钢一握住门把,拉开沉重的门。

    4

    图书室里——

    坐在椅子上的苏菲亚摇晃着双脚,托腮看着时钟。

    「钢一还没好吗……」

    5

    发出与这个房间一点也不相配的嘈杂声响后,音乐室的门缓缓打开。

    因为神经突然受到后方传出的「叽叽叽叽叽叽」声音所刺激——像是来回拉着锯子的声音——友实不由得吓了一跳,随即转过身去。

    「钢……八户同学……!为什么……?」

    这还是两人同班后初次独处;她铁青着脸,手中握着的扫把有些颤抖。

    当然,他也很紧张:

    「为什么……那个……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呢?其他人呢?」

    「呃……那个……」

    友实紧紧握着扫把。

    室内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现场充斥着几乎要引起耳鸣的沉默。

    终于,友实低声嘟囔,不过眼睛并没有看着钢一:

    「大家都有事……回家了……」

    「大家都……难道大家把工作都推给信丘同学,回家了吗?」

    「……没关系。」友实的口吻很冷静。「因为我很笨,动作又慢……才会连累到人家,所以就请他们先回去了……」

    「怎么会……信丘同学,这是你自己主动提议的吗……?」

    友实低着头,无力地点点头,无框的圆形眼镜滑了下来。

    钢一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说谎;与其一边被人白眼,一边打扫,一个人打扫或许比较轻松——他也很清楚这一点;然而如果是她主动提出的,那么为什么她的背影看起来如此落寞?这是一个让人感到无法理解的疑问。

    「信丘同学去年也是一个人打扫教室吧……?」

    「——!」友实睁大一双小眼睛。

    「从以前……就一直这样了吗?」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友实紧闭着嘴,再度陷入沉默。

    钢一瞥了一眼黑板上的时钟。

    一想到苏菲亚在等他,钢一便无法冷静;他努力思考着,想尽快找到解决方案。

    「那个……我想最好去跟老师商量会比较好;不然我——」

    「没关系。」友实的脸色一变。「我觉得这样也没关系,请不要管我。」

    「呃,可是——」

    「请住手!请你别多管闲事!」

    友实的叫声反射在注重音效的厚重墙壁上和钢一的心中,产生无数回音。

    钢一的身体突然产生异状。

    他喘不过气。

    无论吸入多少空气,他还是觉得喘不过气。

    胸口十分疼痛。

    这份感觉宛如肺部像气球一样鼓起,并且压迫到心脏一般。

    眼前的一切均丧失真实感,取而代之的——不知道是过去的记忆,还是幻觉——朦胧的画面浮上脑海。

    不知道曾经在哪里见过的景象中,穿着幼稚园制服的女孩子蹲了下来,像是要藏起什么东西一般,面红耳赤地激烈动着小嘴:

    『——!』

    彷佛在看无声电影一样,钢一完全不知道她究竟在喊叫什么,但是他很清楚对方在指责自己;钢一露出涣散的眼神,宛如发高烧而精神涣散般嘟囔着:

    「抱歉……」

    另一方面,因为害怕高榇千春报复而忍不住发出大喊的友实也察觉到钢一的异状:

    「啊……对不起,我、不小心就……」

    但是友实的声音已经无法传入钢一的耳中了。

    他像是僵尸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向出入口,并用力地握着门把。

    叽、叽叽叽……

    接着,钢一像是被自然关上的门推出去般,走到外面。

    「请等一下!八户同学——!」

    随着沉重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门关上了。

    钢一在走廊上摇摇晃晃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图书室前。

    (对了……苏菲亚同学还在等我……)

    像是在拖拉着某种物体般,他拉开门板。

    每次只要听见开门声,苏菲亚便会看向出入口以确认对方是谁,所以她立刻跑了过来。

    「唉唷,钢一你好慢哦。」

    苏菲亚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想假装闹一下别扭而已;不过她立刻察觉到鐧一的情况不对劲。

    「喂,钢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尽管能清楚地听见苏菲亚的声音,他却不发一语地坐在一旁的座位上,彷佛全身无力般地趴在桌子上。

    「钢一,你没事吧?欸,我们去保健室吧?」

    苏菲亚担心的声音响起,钢一感觉得到她正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背部。

    「钢一……那个……那个女生……应该没什么恶意啦……」

    耳边传来了马奇尔胆怯的声音。

    两人安抚钢一的心情传达到他的全身,一想到有人正在担心自己,不断在心里如漩涡般旋转的思绪便缓缓地收敛了起来。

    「谢谢,我没事了……」他总算能说话了。

    他带着稍微冷静过的心情,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果然做错事了……)

    五年三班的班级导师是位既年轻又严肃的男性导师。

    如果告诉导师,他大概会找来那些将打扫工作丢给友实做而回家的人,然后狠狠地训斥他们一顿吧……肯定还会有其他惩罚。

    然后事情便会结束在这个点上。

    这样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大概……不可能吧……)

    他觉得情况或许会变得比现在还更糟糕。

    那么他又该怎么办?

    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呢?

    6

    (已经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被绝望打垮的友实全身无力,站也站不住,像是要抓着钢琴琴脚般支撑着身体。

    手脚之所以会颤抖,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由于心里感到害怕的缘故。

    (明明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同一班的!)

    (明明八户同学很亲切地跟我说话的!)

    (但是我……我却践踏了他的心——而且这是第二次!他绝对不会原谅我了!)

    友实将在不知道还有几十年的人生里,不断恐惧伤害自己的人,不断害怕去伤害别人。

    难道自己得一直作着那个恶梦吗?光是想到这点,她就害怕得想发出惨叫。

    (救救我!谁快来救救我!)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她希望祂现在就来拯救自己。

    但是无论等了多久,天使都不可能会出现—目己死命攀住的钢琴琴脚又硬又冷。

    友实终于出现这种念头:

    (我已经……完了……一辈子都要这样子了。)

    泪水慢慢涌上眼眶。

    彷佛操纵人偶的绳子被剪断一般,她低垂着头,累积在眼睑的泪水快要夺眶而出。

    就在此时,友实的背后传来——叽叽叽叽叽叽——的金属声响。

    她回过头去,看见八户钢一和金发少女站在那里。

    友实戴着偏掉的眼镜,呆看着两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呢?)

    似乎无法冷静下来的钢一一直搔着太阳丨穴附近:

    「那个……我刚刚没有多想,说了很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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