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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刚刚把门撞开,现下那扇门却又不动如山地立在那边了。

    “你有敲门,他都没反应?”

    阿飞点头。“像入定一样。”

    沉思……“去找把斧头来。”亚蓓慢条斯理地说。

    “斧头?”阿飞很困惑。“做什么?”劈柴?,又不是活在古代。

    “把门劈开。”他们没有老张撞门的身手,只好求助工具。“没有斧头的话,电锯也可以。”

    “战栗空间?”阿飞吐吐舌头。电影真的会教坏小孩。“我去拿家伙来。”

    “好,快去快回。”

    十五分钟后,阿飞不知从何处借来了一把大斧头,亚蓓捉着斧柄惦着重量。

    “很重。”

    “好了,现在怎么办?”

    亚蓓将斧头交给阿飞,露出笑容道:“你来。”

    阿飞有些迟疑。“真要这么做?”万一他报警的话该怎么办。“教唆犯罪也是罪喔。”

    “放心吧,我们绝对是共犯。”亚蓓很用力的点头。她站在门外大喊道:“佟夏森,退后一点,我们要劈门了。”

    于是阿飞就在亚蓓一声令下,拿着大斧头将门锁连同门炼砍栏。架势漂亮。

    佟夏森一张阴沉的脸从门板后冒了出来。“你们……我会报警。”

    亚蓓看着他好一会儿。咧齿笑道:“欢迎欢迎,你屋里有电话吧,请自便。”

    佟夏森气得牙齿发抖。他二话不说,从屋里拿出一个工具箱,蹲下身来将被砍坏的锁拆下来,换上新的。

    他换锁的时候,亚蓓和阿飞就坐在外头的草地上架起阳伞喝泡沫红茶。

    阿飞看他满他大汗,谄媚地提议道:“夏森大哥,要不要喝杯冰茶?”他买了很多喔。

    佟夏森恶狠狠瞪他一眼。大约过了半小时后,他将大门修好。瞪了外头那两人后,用力把门甩上。落锁。

    亚蓓放下红茶。看着白花花的阳光道:“阿飞,上工了。”

    碰碰锵锵!大门再度惨遭破坏。

    佟夏森提着工具箱出来。还好他的锁头备份很多,不怕不怕。

    当他重新换好门锁后,他探出头找到罪魁祸首。“滚、给我滚……不然、不然我——”

    “欢迎报警。”亚蓓挥挥手,目送他进门去。然后转头说:“阿飞,麻烦你。”

    阿飞拎起斧头往大门走去。

    情况就这样僵持了好几个小时。

    两方人马已经培养出“默契”。

    当门外的砍门声响起时,佟夏森就想:不怕,他还有锁。他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而门外的呢,当大门又重新上锁后,他们心想: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在阿飞第n次砍怀佟夏森的门锁后,佟夏森气得拉开大门。“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亚蓓探头过来,往他空无一锁的工具箱里张望。“还有备份吗?锁?”

    佟夏森咬了咬牙。“妳到底想要做什么?”

    亚蓓不回答,只问:“你的锁都用完了没有?”

    佟夏森气得不说话,他用行动来表示。他转身往屋内走去,搬出一整箱不锈钢锁头出来,眼底写着挑衅,然后看着她瞪大眼睛。

    亚蓓真没想到他的存货会那么多。

    没关系,她想。她就不相信他的锁会用不完。

    她转身拿起那把斧头,脸上写着奋战到底的决心。

    时间在破坏与重建的过程中失去了重要性。

    总之是过了很久很久,这场战争的胜负是——

    太阳西沉,阿飞和亚蓓坐在地上吃便当,借来的那把斧头则砍铁砍的伤痕累累,变成废铁一把。

    然而门这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佟夏森孤军奋战的结果是累得躺在自家门后,手上捉着最后一只新锁。但钉子已经用完,他弹尽粮绝。

    夜幕低垂,纺织娘在晚风里唧唧复唧唧。

    亚蓓刚刚吃掉她饭盒里的荷包蛋。“佟夏森,你要不要吃便当?”她让阿飞多买了一个。

    他不答话。躺在地上,装死。但咕咕叫的肚子出卖了他的节操。

    阿飞见不得他的偶像血糖过低而死。“夏森大哥,快过来吃,是鸡腿饭喔,这家自助餐厅卤的鸡腿又大又多汁,吃了一口保证还想再吃一口……”

    原以为他还是会拒绝,但他大抵是饿晕了,竟然……看见鸡腿满天飞。“把、把便当……拿过来。”他要吃饭。

    亚蓓抬起眼睛,然后很残忍的摇头。“不行,要吃就过来拿。”

    那他不吃了。佟夏森努力漠视胃部的空虚,但……失败了。他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沉着脸,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她。

    亚蓓放下筷子,屏息着,假装无动于衷地看他朝她这边走来——为了一个便当。

    他们相距不过几公尺的距离,他却走得跌跌撞撞,脚步蹒跚。

    但是只要跨出一步——他只要愿意跨出第一步就行了。

    亚蓓拿着那个没动过的便当,在他终于走过来的时候高兴得想哭。

    “不要再躲起来了。”她说:“请你不要再躲起来了。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啊,夏森大哥!!”阿飞惊喊一声,看着他绊了一下,在即将达阵前摔倒。

    佟夏森重重地、面朝下地趴下,嘴里尝到了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安全。他不知道原来大地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觉得他被保护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旷野突然不再那么威胁着他扭曲的空间感。

    一双手轻触他的肩膀。“你要不要紧?”

    他闷哼一声。“我要吃便当。”

    第九章

    小镇的一天

    他不该还会有饥饿的感觉。

    然而他也没有真正的死去,像阿力、杰杰他们……

    最初他只是觉得很厌烦,他厌烦了那些追着他跑的媒体。在闪个不停的镁光灯下追逐,他有一种被放在解剖台上的感觉,好象每个人都想剖开他的身体,挖出他的心脏,研究它跳动的方式。

    一双又一双侵略性的眼睛捕捉着他,他觉得好沉重。负荷不了,他必须逃开从勒戒所出来后,dave找到他。他说:“社会总会原谅犯错的人,尤其是有才华的那一种人,其它人都得离开,但是吉米,你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留下来……

    他还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像dave说的,小小的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只要他“浪子回头”。而时间会抚平记忆里丑陋的那一面,他可以再写歌、再创作他的音乐。

    那天下午,他拿着dave交给他的公奇+shu¥网收集整理寓钥匙。“你先在这里住一阵子,”dave说:“等复出的时候到了,我会通知你。”于是他就背着电吉他搬进了公寓中。

    他整整有一个礼拜无法合眼,然后又狠狠的睡了三天三夜。

    睡到天昏地暗,午夜里,他醒过来,觉得四周安静的有些可怕。

    他扭开收音机,一条熟悉的旋律自音箱流泄出来。那是去年乐团的冠军单曲,他第一次吸毒后写下来的歌。之后他的脑袋里再也没有音符在跳动。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他失去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时间也许会抚平错误,却不会宽待一个失败的人。他会从星星上跌下来完全是他的错,即使所有人都原谅了他,他却无法原谅自己。

    从背叛信仰的那一天起,他的世界彻底崩解,他失去了立足点。

    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了无休止的逃亡。

    起先他只是不想说话,到最后他连语言都失去。

    原本他只是想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躲起来,但后来他发现他最想摆脱的原来是自己,而那时他已经和自己一起被困住了。

    他开始没有办法做他自己的主人。

    情况变得很糟,超乎他的想象所能到达的地方。那里很暗,相当的黑,没有光——

    “佟夏森,你起来了吗?”亚蓓提着早餐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没有上锁的门。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从门外穿透进来的光线。

    亚蓓挪了挪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很高兴地说:“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睡了一夜,而且你的门没有销。”因为锁坏了。

    佟夏森摇头。不、他不知道。“真的吗?”

    “真的。”亚蓓把这个视为“进步”。她在他躺着的地板附近盘腿坐下来。

    “你们没锁,有坏人进来伤害你吗?”

    他没有回答。他的心思被早餐袋里传出的香味所吸引。“我不该还会有饥饿的感觉……”

    “别傻了,会肚子饿很正常啊,你还活着不是吗?”饥饿是一种生命迹象。

    “我还活着……”但他不该还活着。

    屋里很暗。空气也不太流通。亚蓓站起来拉开让室内缺乏光线的窗帘。

    当她逐一拉开厚重的窗帘时,金灿的阳光便照了进来。

    佟夏森试着遮住眼睛,但是……啊,好刺眼的光。

    我们常常听到别人对我们说:你应该做这个、你应该做那个。

    但是你可能也有经验,当你明知道你应该做这个,你却做成那个,或者应该做那个,却什么也没有做。

    造个例句——

    小美应该把压岁钱拿给妈妈保管,却在新年第一天就把它全都花掉。

    再造个例句来看——

    亚蓓的车修好了,她早应该离开小镇继续她的追寻,她却还停留在小镇上,已经将近一个月。

    近一个月来,她与佟夏森发展出一种怪异的默契。

    从她把他的门锁弄坏以后,他虽然装了新锁,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会一连装六个。也许是他已经意识到,再多的锁也无法给予他更多的安全感,现在他只有一个锁,而且当她去找他时,他会开门。

    他有些变了。亚蓓感觉的出来。

    好象有些什么被释放出来了。那对他有好处。

    太过压抑只会造成伤害,相反的,眼泪具有洗涤与治愈的能力。

    他话依然很少,而且几乎还是足不出户。

    阿飞常常去找他,他一次也没理过他。

    跟其它人比起来,他似乎比较不怕她。或许是为了这个原因,她在小镇的时间泰半都给了佟夏森。

    当他不说话时,她就说话给他听。

    起先她不知道该讲什么,但后来她开始讲她在加拿大的生活。

    而她发现他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他却很仔细的在听。

    她讲她的成长背景,谈她喜爱的工作。

    当谈海鸟与环境的关系时,他甚至问了一个问题:“妳说冰山的融化跟海鸟的数量减少有关系?为什么?”

    只为了他一句话,她竟然感动的差点哭了。不知道当伊莉莎看到她的病人有所进步时是不是也是这么感动?

    而与人分享她最爱的海鸟让她感觉很好。

    她告诉他:做为一个受聘于纽芬兰政府的海鸟观察员,她每年的例行公事就是观察海鸟的繁殖和栖息数量。

    近年来因为温室效应所带来的生态改变。北冰洋的冰山融化的速度一年比一年快,岛屿附近的鱼获量却逐年减少,由于可以捕食的鱼类数量锐减,连栖息在avolan区的海鸟生态也开始受到影响,出现连锁效应。

    今年年初她刚刚完成一份研究报告,数据上显示经常栖息在纽芬兰沿海的一种大型海燕——stom-petrels——在数量上比往年锐减许多,但是同一个栖息地却出现了一、两类过去不曾被发现在纽芬兰过冬的候鸟,这表示极地的气候和环境正在改变,海鸟的数量和分布状态首先对环境做出了反应。

    这个结果令她感到忧心。

    而他说:“妳脚下这块土地也是个岛屿,有一天海水会把这里淹没,那个时候海鸟会比人类适合生存。妳放心,我们会被淹死,牠们会飞。”

    亚蓓当时愣了一下,而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大叫:“原来你有幽默感耶。”

    彷佛这是很不得了的一件事。

    她惊奇的模样让他在困窘上又退缩了回去。亚蓓立刻收敛起她的玩心。

    她又告诉他:

    “我喜欢岛上带着海水咸味的空气,喜欢夏天时,乘着船在海面上看冰山融出大量浮冰时那种冰凉氤氲的美。

    “我甚至喜欢雪夜时,老屋子的屋顶因为负荷不了厚雪而发出的唧唧声。那令我神经紧张,但暖炉里的炭火又让我觉得自己走进了时光隧道。

    “二十岁以前,我一直持在西岸,成年后,一个短暂的旅行让我到了纽芬籣岛,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对这座岛着迷。我想我体内可能有海洋的基因……我跟岛屿很有缘。”

    香港是岛,台湾也是岛。这些岛屿在她的生命里扮演了特殊的角色。

    “有机会你一定要到纽芬兰看看,那里有一种原始又荒凉的美。”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她发现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消失。

    她试着问:“你想你有可能会去吗?”

    他想也不想就摇了头。“不,没有可能。”

    亚蓓六岁以前也不知道她会大老远孤身一人跑到台湾来。世上有很多难以预期的事。她对他耸肩一笑。

    偶尔她会冒出几个突兀的问题。诸如:

    “你有没有看过幽浮?”

    “你知道丑小鸭为什么会变成天鹅?”

    “你还记不记得你六岁时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你觉得义式的espresso喝起来像不像在喝中药?”

    “你有没有追过雨后的彩虹,只因为怕它消失?”

    当然这些问题,佟夏森一个也没答。但是当她问他的时候,他很久没有运转的脑袋就禁止不住的开始转动起来了。

    没有,他没有看过幽浮,但是他知道外星人很想把他捉去当实验品。

    丑小鸭为什么会变成天鹅?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牠本来就不是鸭子。

    六岁时的他最希望妈妈可以回家,尽管她始终没有回来,但他还是一直在等待。虽然他不会承认。

    espresso喝起来不像中药,像感冒药。

    他没有追过彩虹,但他曾经向着阳光把水柱喷在玻璃上,他制造彩虹,所以不担心它们会消失。

    当她不说话的时候,她就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她注意到他的嘴型很好看,而它们正微微扬起。

    大发现!“你在偷笑什么?告诉我。”

    有些问题总是能找到答案的,但有些问题则不。他敛去笑意,变脸跟翻书一样快。

    亚蓓很快就学会了当下回再在他脸上看到类似微笑的表情时,一定不可以问他为什么笑。

    偷偷看着就好了,那么他渐渐的就会习惯他原来不只是活着,而且还会笑的事实。

    小雪球从兽医院里带出来后,因为旅馆里不方便养猫,起先她把猫寄放在阿飞那里,但阿飞对猫毛严重过敏,亚蓓只好悄悄把猫咪“遗忘”在佟夏森居处。

    后来发现他不但没有反对,而且还主动倒牛奶给猫咪喝。小雪球就正式住进了佟夏森家。

    这只雪白的猫,他叫牠“小白”,她立刻更正:“牠叫小雪球。”

    然后她就说起了小雪球的故事。同时也是她自己的故事。

    那是关于一个女孩要寻找童年记忆的故事。

    清晨,亚蓓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寒舍”院子兼停车坪里,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正对着一株树兰吞云吐雾。

    他是三个礼拜前住进民宿的房客,是继她之后的第二个客人。不过他并没有每天住在这里,他常常南北跑来跑去,真正住在这里的时间只有几天。

    他话不多,但很常笑。

    “j先生。”她喊:“小心别把树兰给熏死了。”

    男人转过身来,对亚蓓笑了一笑。“早,叫我j就行了,听人喊我“先生”

    让我怪不习惯的。”

    “你的工作顺利吗?”

    “很顺利。”,病计鹧畚1012Α!皧吥兀繆叺姆迪缂苹忱穑俊?br />

    亚蓓昨天才刚刚跟香港那边联络过。“不很顺利,还没有新的消息。”

    “喔。”,像是懂得了什么地点点头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要处理。”

    “是的。”亚蓓同意地说:“不过有些人比较幸运,有能力处理自己的问题,有些人则失去了这样的能力。”

    j挑起眉。“又要去探望妳那位问题很多的朋友?”

    亚蓓修正道:“其实他只有一个问题要处理,那远比我们的问题单纯许多。”

    佟夏森眼前唯一需要面对的问题是……跌倒了以后该如何重新站起来?

    “你有没有跟我的朋友伊莉莎联络过?”亚蓓问着一个她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看着她。

    没有。事实上,她给他的那张抄有电子邮件地址的小卡片早不知道流落到何方去了。屋里这么乱,大概也找不到。

    “为什么不试着写信给她?她有专业能力可以帮你。”

    他变了脸色。“走开。”只要一提到任何“帮助他”的话题,他就是这种反应。

    亚蓓觉得很无奈。但是她今天另有计画。

    她看向他那套设备完善的计算机。“既然你不写e-mail,那么大概也不需要上网了。”

    她想做什么?佟夏森瞪着她看,直到意识到她的意图后,他已经来不及阻止她拆下他的网络线。他还没机会换购无线上网的计算机,拆掉网络线就等于拿掉他的氧气管。没有网络,他什么也不能做!

    亚蓓将拆下的网络线用剪刀铰成两截。“我拆了你的网络线,你很生气吧?”

    他眼底的烟硝味替他回答了。

    “你可以过来揍我。”

    “我、不打女人。”虽然他很想掐住她的脖子,但那样她会受伤。

    “很好。”亚蓓承认她松了一口气。“那么你现在就要学着拿起电话叫外卖,不然你就必须自己走到外面去,买东西、吃饭,最好还可以理头发,嗯,胡子也要刮一刮。”

    佟夏森为她所说的那些事情感到愤怒。“我不行,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每个小学生都有办法做到,为什么你不行?”

    他满脸胀红。“我、我……”

    亚蓓点点头,很有同理心地说:“我知道,因为你不敢跟陌生人说话,你觉得你没有办法走到收款机前去付帐,因为你怕有人会跟你要签名。但是,你可能多虑了,你以为你头上长了角,每个人都会盯着你看吗?还是你怕你一走出去就会迷路回不了家?那就在脖子上挂着地址牌怎么样,栏一部出租车、付钱,司机就会送你回家——”

    “住口,妳一点都不了解!”他大吼。

    “是,我不了解,但是我知道你有你无法克服的恐惧。”她发出战帖,希望他可以接受挑战,勇敢的。

    佟夏森脸上血色倏地消失殆尽。“对,我无法克服它。”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但受伤的兽,攻击力最强。“但那关妳什么事?我是精神病患关妳他妈的什么事?”

    亚蓓受到伤害了。“对,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没有办法不管你呀,我怎么知道我这么多管闲事,要我置之不理,我就是做不到。”她露出哀伤的眼神说:“我怎么有办法像铁达尼号里的萝丝一样,把杰克推到冰冷的海水里。”做出这样的比喻,亚蓓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她还没笑出来,笑声就传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笑了。

    不过他有多少年没这样笑过呢?

    会哭会笑跟会吃饭能睡觉是同等重要的事对不对?

    亚蓓加入他的笑声中。“嗨,朋友,你愿意陪我到外头走走吗?我保证我会替你打怪兽。我到这里都快一个月了,还没真正的“观光”过呢。”

    迟疑地,他问:“如果我说……亚蓓,快来救我?”

    亚蓓发誓。“我绝对会替你屠龙。”

    还是有些犹豫。“我……可能会昏倒……”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出来。

    考虑到体型的悬殊。“如果接不住你,我会当你的垫背。”

    “听起来好象还不错。”

    亚蓓伸出她的手。“来吧,好吗?”

    他很缓慢很缓慢的试着伸出手,同时纳闷起他居然会如此信任一个才刚刚认识不久的人。

    “如果有人跟我要签名……”

    “你就跟他说现在没空。”

    是了,他信任她。除了老张以外,她是现在的他唯一信任的人。

    他们开始了他们的小镇一日游。

    可能对很多人而言,一小步就只是一小步,但对登陆月球的阿姆斯特朗来说:他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科技很大很大的一大步。

    你要怎么拿一个腿长三0公分的赛跑选手跟身高不到一百公分的小童比速度?

    出发点不同,龟兔赛跑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竞赛。当然兔子会输那要怪牠自己。

    亚蓓带着佟夏森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拜访起。

    他们去了巷子口的早餐店。

    “你要吃什么?”她让他决定。

    “妳决定就好。”他说。

    但,她很坚持。“不,由你来决定,你点餐,你付钱。”

    佟夏森很无助地站在摊子前,无助到老板娘亲自来招呼他。“小哥,想吃什么?”

    他开始紧张起来,以口形说:亚蓓救我。

    亚蓓决定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我要一碗皮蛋豆腐粥。夏森,你呢?”再度把球传给他。

    佟夏森锁着眉。“那就……跟她一样。”呼,得救了。一到外头来,他又开始结巴。

    老板娘笑了笑。“到里面坐,马上来。”

    坐在早餐店里吃早餐是很久不曾有过的经验。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佟夏森不断地发出求救讯号。

    “亚蓓,后面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看我?”

    亚蓓只抬起一只眼睛。“她看你帅。”

    “左边那个男人也在看我。”

    “喔,他大概想跟你借根烟。”

    “我没有烟。”紧张兮兮的。

    “那就不用管他啦。”说的理所当然。

    战战兢兢的吃完早餐,该付钱了。他拿出一张百元钞票给她。“亚蓓……”

    她好象不懂他的意思。“去付钱啊。总共九十块。”

    佟夏森硬着头皮去结帐。然后拉着亚蓓飞快地逃离现场,找零也不拿了。

    接下来她把他带去理发厅。

    当设计师把他按到椅子上坐着时,她问:“先生,你要洗头还是剪发?”

    “我、我不知道。”他滑下椅子想夺门而出。但亚蓓伸手按住他,把他推回椅子上,对设计师说:“他要剪发,胡子也要刮一刮。”

    设计师小姐又问:“先生你想剪什么发型?”

    “我不知道……”他转头看亚蓓。

    设计师建议说:“剪个贝克汉头怎么样?现在很流行,帅哥才适合这种发型。”

    说着,向佟夏森眨了眨眼。

    他觉得头皮发麻。而亚蓓又在一旁翻起杂志没看到他在求救。他只好说:“不、不用了,把我头发修短一些,然后借把刮胡力给我。”

    躲在杂志下的亚蓓扬起了漂亮的唇角。

    洗完发、修过面后,亚蓓很惊讶的看奢佟夏森。

    她看得他很不安。“怎、怎么了?”

    亚蓓看了他很久,才说:“你长得很漂亮。”她微笑着。“如果待会儿你发现很多只眼睛回过头看你,那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不是因为你头上有长角。”

    说着,她拉着他往街上走。果然许多只擦身而过的眼睛都频频回头。

    “真荣幸,跟帅哥一起逛街。”亚蓓半开玩笑地说。

    “别、别开玩笑了。”他只想躲进地洞里。

    但附近没有地洞,他被亚蓓拉进一条传统市场街。

    早上菜市上人多拥挤。

    当亚蓓在各个摊子前闲逛的时候,佟夏森要很努力才能跟在她身边。

    有时候他走快了,回头看时,亚蓓却远远落在后方。有时她走快了,混入人群里,这时他就会紧张起来,生怕下一瞬间就被拋弃在拥挤市场里。

    在这种人潮汹涌的地方,他极容易失去方向感。

    或者他已经失去了,他只能紧紧跟住亚蓓。

    一波波的人潮涌来,他失去了她的踪影。想到她可能落在后面,他转身寻找,却找不到她。别紧张,他告诉自己,她可能走到前面去了,他立即又钻进前方的人群里。当他看见那个纤细的影子,他上前拍了下她的背。“妳不要走那么快——”

    影子转过头来,却不是亚蓓。

    陌生女人困惑的看着他,四周的人潮推挤着他,他突然头晕目眩起来,站不稳脚步。

    亚蓓、亚蓓……快来救我。

    他的惊慌失措具体表现在急促的呼吸中。

    在他以为他又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一股若有似无的茉莉香出现在他身边。

    “原来你在这里。”是亚蓓。

    倏地睁开眼睛,他努力驱离前一刻还影响着他的恐慌,他的手劲握的她手痛。

    “我们可不可以离开这里了。”这里人太多了……

    亚蓓拨开他前额上汗湿的发。“好吧,我们离开这里。”

    接着她把他带到医院去。

    在医院门口,佟夏森死命拖着她不愿意进去。“我不看医生。”

    亚蓓露出一朵微笑。“好,我们不看医生。”她把他带进妇产科附设的育婴室。

    新生儿被妥善的安置在保温箱中,每个娃娃的脸蛋都红通通的。

    隔着一面玻璃,亚蓓看着那些蠕动的小小身体说:“你知道吗?每一分钟都有人诞生到这个世界上,这些小生命从完全没有行为能力,到经过一连串长久的学习才渐渐获得进入社会的能力。”

    不等佟夏森抗议,她接着将他带到医院附设的复健中心。复健室里有中风后正在进行物理治疗的患者,也有车祸后下半身瘫痪的病人在学习怎么重新照顾自己的生活需求。

    “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可能有些还活过了半个世纪,但是生命中的一场意外让他们必须再重头开始学习起,不仅包括拿筷子、刷牙、穿衣服、上厕所,还包括说话和走路的能力。这些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他们以前都学过,但是现在他们必须再学一次。”她抬起头看着身边的他,很轻很轻的问:“如果他们都做得到,为什么你会认为你不行?”

    佟夏森哑口无言。

    他沉默的任由亚蓓将他带走。

    离开医院后,他们又去了各个不同的地方。

    公园、书店、小学、邮局、面包店……

    这一天对佟夏森而言是极其漫长的一天。

    夜里,他们回到他住处的时候,两个人肩并着肩站在门外,仰头看着矗立在眼前的这幢房子。月光照得它白森森。这是佟夏森的堡垒,而亚蓓在等佟夏森再度躲进他安全的避难所去。

    然而他跟她一起站在月光下,目光比海洋深远。

    晚风吹起了亚蓓的发,她轻声说:“最后一站。”

    今天的旅程到此结束。

    “我回去以前,你可不可以弹一首歌给我听?用你的电吉他。”

    他眼底那片海掀起了浪涛。他想说!他不会。但亚蓓期望的目光让他开不了口。“我……我很久没碰音乐,都忘记了……”

    “全都忘了?”不可能。

    他很快地点了个头。“都忘了。”但她已经将他拉到屋后的仓库。

    她打开仓库铁门,找到那把电吉他。

    “亚蓓不要!”

    “一首歌。”她拉着他的手去碰那把吉他。

    但他飞快地甩开她的手。

    亚蓓只好在箱子上坐下来,将插头接上。“好吧,我来试试看。”她的手指在六根弦上来回撩拨着。“育怎么调?这是do还是re?我看看能不能弹个和弦出来——”

    “那样不对。”声音几不可闻的。

    “什么?”亚蓓提高声调。“什么不对?”

    声音挤出牙缝。“妳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接过她手上那把电吉他,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很无奈地说:“我真的都忘了,但我想我还记得一首……”他调了调弦,一个轻柔的和弦后,全世界家喻户晓的旋律便充满在空气中。

    “happybirthdaytoyou……”

    当他独特的嗓音伴随弦声出现,亚蓓整张脸孔因为欣喜而发亮。

    起初他的脸上写着挣扎的痕迹,但轻柔的弦声安抚了他。

    亚蓓一直不确定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也许今天不是她的生日,但却无庸置疑是属于他的日子。

    他能不能重新再出发?这是个此时此刻还无解的问题。

    洛夏森含着泪,在熟悉的音乐世界里找到那个迷失的自己。

    第十章

    转折

    那天晚上,亚蓓作了一个梦。

    梦境里有一扇朱红大门,一只白色的猫,及一双很温柔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轻轻地喊着:“雪……小雪球……”是个女人的声音。

    梦里的天气很怪。起初很冷,四周是一片白茫茫,一片一片的柔雪沾在鼻尖上。脸很热。接着雪不见了,气温变得很热,空气里有海水的味道,厚厚云层似在脚底下,远方的天边悬着一道彩虹。

    不知道为什么,亚蓓有意识她正在作梦。

    她试着拨开那包围着梦境的白雾,想再看清楚一些、听清楚一些。

    啊,有两条很长很长的腿。那是谁的腿?步伐好大,而且走得好快,她跟在后面想要追上那两条腿,但是却很无助的发现距离愈来愈遥远。

    她知道她最好快追上去,但是她追不上、追不上……

    啊,等等我,等等我……

    爸爸!

    亚蓓倏地睁开双眼,猛然惊醒过来,房里的电话铃声正响个不停。

    是小刘。

    “有消息了。”他说。

    亚蓓整个人惊跳起来。“快告诉我!!”

    小刘被亚蓓的急切吓了一跳。“妳别急,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有人打电话到报社,是一对夫妻,见报以后觉得妳的条件很像他们家失踪的女儿,希望能跟妳见一面。”

    亚蓓混乱的脑袋努力消化着这个讯息。“是……上回那个婆婆说的那对夫妻吗?”

    “好象不是。是另外一对。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小妳五岁,他们在过境香港的时候无意中从机上报纸看见妳的寻人启事,二十几年前,他们一个女儿也在香港街上走失。”

    “我要怎么跟他们联络?”

    “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回到台湾,他们住在高雄,我给妳地址和联络电话,快拿笔抄一下。”

    亚蓓慌张的翻出纸笔,手抖的厉害。“好了,请说。高雄市……嗯,电话…

    …嗯嗯嗯,我重复一次,看有没有记错!”

    “完全正确,快跟他们联络看看。”

    “小刘,谢谢你。”

    “哪儿的话,别忘了要告诉我事情的发展。祝妳好运了。”

    结束电话后,亚蓓呆坐在床铺上好一会儿。捏着手上的联络条,她看了下时间。早上六点半,不算太早吧?迟疑的,她拨了抄在纸上的电话号码,然后心脏跟着等待的铃声一起怦怦地跳。

    电话大约响到第五声的时候被接起,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喂,林公馆。”

    亚蓓抖着声音道:“您、您好……”

    天啊,她好紧张。

    佟夏森喂了亚蓓的猫以后,蹲在牠身边看牠优雅的舔着身上的长毛。

    昨晚亚蓓离开以后,他又偷偷接起了网络线。

    幸好他还有一条备用的,不然可惨了。

    屋里的存粮快吃完了,好多东西都要补货。如果不上网络订购,他势必得走出门到最近的商店去买。

    有那么一瞬间,他关掉了计算机,想走出门去。但才跨出一步,双脚便自有意志似的缩了回来。他皱着眉想,他的腿很胆小。

    当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时,他吓了一跳,连忙把网络线拆下,藏进抽屉里。

    然后才走到门后从窥孔看出去。

    “佟夏森开门。”她喊。

    他退后一步开了门。“亚蓓——”

    他愣住了。只因她像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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