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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才说出实情,可没想到这大力性情如火,更是爽直刚烈,立刻便将他的秘密暴露了出来。

    她虽然不知这孩子是谁,可是从大力的神色也能辨出几分味道来,不论这男孩的身份是什么,这个难题已经摆在眼前,难道零秋水要她做的,玄慎子逼她做的,竟是将这男孩掳回去吗?

    她只觉胸口郁气越来越重,任凭大力狂嘶质问,偏偏一句也答不上来,月重锦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们,一时屋里陷入僵局。

    就这样静了半晌,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清脆地声音笑吟呤地道:“小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大力脸色剧变,几乎在刹那间变作惨白,他尚不及做出任何反映,那人人随声至,已经一脚迈了进来。

    白韶卿全凭直接反映,转头回望,眼前一个身着白狐袄地少女盈盈浅笑,目光与之对上,二人皆是一怔,只在电光火时间,白韶卿手中的羊皮卷轴呯然落地,在一室地寂静中,她忽然叫出声来:“向天颜!”

    但求此生同日月\不枉浮生梦一场

    006 追究

    那少女呆愣地微张着嘴,怔怔看了她好一会,轻声道:“是你?青青!”

    屋里其它三人顿时呆了,目不转晴地看着她们两个,大眼小眼茫然对视,都不知怎么应对当前的事才好,说是诧异,还不如说完全没有搞清状况,根本一头雾水。

    那少女回眸在屋里一扫,目光掠过其余三人,眼神微动,忽然伸手拉住白韶卿的手,转身就朝屋外奔去,百忙中还记得留下一句“大力,别伤了那个人。”

    三人只觉眼前一闪,两个少女已经携手冲了出去,木门挟着一阵寒风,呼地声关了回来。三人面面相觑,僵了一会,大力才缓缓收起长枪。这两个陌生人出现以来,他便已经分辨出那少女身怀武功,这男子倒是不能的,那少女即去,眼前只有这人,自然也没什么可防备的。只是没想到颜儿竟识得他们俩,最要命的是,她临走时特别交待,让他别伤了这人。他一时满心不是滋味,拉了那源儿护在身边,也不说什么,只是偶然瞟月重锦一眼,却见他眼神悠长,正对着门出神。

    向天颜!她刚才居然在叫这个名字,而那少女居然叫她“青青”,记得他当时疯症时,她也曾让他叫过她“小青”,这么说来,这才是她的本名。难道,她并非真正地向天颜?不管怎样,她曾经历过的,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必然不止他现在所知,她的过往,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从来没提过过去,他总是通过旁人才能得知,比如在月影那儿,经由零秋水,似乎有一个与她息息相关地人如今身陷在月影中;如今又通过这个向天颜,才得知她原来必非真正地向山圣女。还有许多吧,深藏在她心里的,留在她心上的伤痕,他多么想知道,想为她作点什么,哪怕只是能让她展颜一笑,可是这样的力量,他没有吧。

    那日在马车上,她迎风落泪,疯了般地挥舞马鞭,他是被马车剧烈跳突惊醒,当时掀开帘子时,不知她在流泪,可是当他正要伸手去劝阻她小心将马抽死时,她的背影,瘦弱地双肩微微颤抖,止了他的动作。他这才知她竟在哭泣,他回想起在楚夙地医馆第一次遇见她,当时便见她抱着肩膀蹲在树荫下,压抑着抽泣出声。两个画面在眼前交叠,使他的心,紧紧抽痛。

    她的每一点波动,如同一丝肉眼无法看见的丝,与他的胸膛间某处紧紧相连,越是靠近她,他越感害怕。怕她孤单,怕她沮丧,怕她受到创伤,更怕的,是她哪天便会飘然远离,而他对她一无所知,天涯海角,连到何处寻找也无从得知。

    他微微叹息,垂下头,五指成握,因太过用力,指节微微泛白,在她面前,他好似一无所有,就算他将天下掬到她的面前,可是,他也明白,她对此并不欢喜。

    ……

    白韶卿任由向天颜牵着一阵急掠,停下时,顿感寒风刮面,她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四下一看,才知二人意是已经狂奔到了一处山腰上,右侧便是刀削地峭壁,左边是一条若隐若现地弯曲山路。跑了这一阵,身上已经沁出了细汗,寒风吹来,有些忍不住打颤。

    白韶卿却感觉不到冷般,转头看着正缩着脖子的她,开口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走?”

    向天颜转过头看她,一丝愧色一闪而过,继而却又一笑:“这是机缘巧合,又不是我安排的。”

    “可却是你给我的,”白韶卿紧紧盯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袖子摞起,露出那两个玉镯“你将这镯子带我的手上,所有的一切就都跟着来了。为什么找我?为什么让我来代替你?”

    向天颜垂头看着那两个镯子,呆了半晌,伸手在上面轻轻抚摸,白韶卿反手将她手抓住,她已经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胸中还是有东西要爆炸开来:“为什么选我?”

    向天颜惨然一笑:“你还记得么?当时给你镯子时我曾说过,这条路对你是命中注定的道路,那时要选,还来的及。”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我要被抄家灭族?命中注定要陷入这重重困境处处受制?命中注定无法自己作主么?说的好不轻松!那你告诉我,我的命,是由谁来定?由天?由你?还是玄慎子?”白韶卿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声音渐渐凄厉。

    向天颜面色一白,当听到玄慎子这个名字时,她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恐惧,白韶卿不放过她的任何变化,手腕使力,又朝她靠近一分:“把你所知的都告诉我。我有权知晓一切。你们无论是谁都不能决定我的命,我的命,要由我自己来定。这是你欠我的一个答案,你非给不可。”

    向天颜怔怔看着她,全身从轻轻地抖动变作剧烈地颤抖,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握住颤抖不止的那只,竭力镇定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白韶卿这才放开她,寒风一阵急似一阵,吹得立在山腰上这二人,便似要迎风而去一般。

    向天颜静了好一会,才道:“我在七岁时被选入圣女,十岁逃离向山,次年便遇到了你。之所以要逃,是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她又颤抖起来,看一眼白韶卿,才继续道:“向山有处禁地,只允他一人进入,你可知道?”

    白韶卿点了点头,那个禁地,她还曾从洞口路过,不过当年的她未想过要进去一探究竟,那时她对玄慎子奉若神明,对他的每一句话都依顺之极,自然不会忤逆他。

    “可是我忍耐不住,仗着大家的疼爱,想必便是让人发现了也不会怎样,因此偷偷进去过。结果……我看见……”她再度颤抖起来,这次已经不同于前两次,眼看着她瞳孔忽然急缩,竟像是要晕厥过去般,白韶卿慌忙将她紧紧抱住,又抚她的背,帮她顺气,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目光虽转过来,却是空洞洞的,没有集聚,眼中只有恐惧“我看到一个人皮面具……铺在灯火通明地石桌上……”

    她的语气太过诡异,白韶卿也不由得为之一颠,只得她巍颠颠地道:“那个玄慎子……不是真的!”白韶卿一时无法明白她的意思,听到这话,只觉脑中忽然哄哄作响,她搂着向天颜,刚刚为了助她顺气,已经顾不得遍地积雪,坐了下来。此时只觉怀中的她全身无力,只是紧紧抱着,一时思绪乱飞,却无法理出头绪来。

    假的?玄慎子另有其人?可是,这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觉眼前迷雾重重,根本无从着手。

    就这样静了一会,向天颜才略为振作了些,轻轻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而言,算不了什么,可是玄慎子是向氏长老,是我的师祖,是姑姑们乃至整个向氏地师傅和恩人。他精通卜算,心怀天下,对世间疾苦感同身受,受向山恩惠的人不尽其数,也正因如此,向山圣女才能受四国如此看中。”

    她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白韶卿:“我无法让你明白,在那山洞中忽然见到一张那样地面具时……真的就像见了鬼,心惊胆战,感觉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我素来调皮,以前姑姑她们惩杀恶人,尸首断肢我也见过不少,以为自己是胆子极大的。可是那一天,真的吓破了胆一般,全身发软,动都动不了。”

    “我呆怔好一会,才勉强能动,慌忙逃出来,飞奔下山,想去和姑姑们诉说此事,哪知到了姑姑那儿,却看到他……他正坐在那里……和往常一样地说解说禅机,他甚至向我展颜一笑……可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那时忽然就明白了,我根本没有办法让大家信我……”她开始轻声抽泣,说的断断续续“我不知他的目地何在,我怕极了,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他的眼睛……”

    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受到那样的惊吓,却无处诉说,所承受的压力简直无法想象,也难怪她要逃,白韶卿轻抚她的背部,不由得微微叹息,换成是她,也是要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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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7 隐情

    一时二人皆是沉默,寒风呼啸而过,隔了一会,才听她轻声道:“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不敢将此事告诉姑姑们。一来,她们未必信我,二来,更怕事情戳穿,会危及向氏众人地安危。反正我也是个调皮的孩子,便由我来解决这一切便是。”她惨然一笑“我逃出了向山,可是不管怎么走,总有黑衣人明追暗杀……”

    白韶卿听到这里,眉心一跳,向天颜语气凄苦,继续说下去:“那之后的一整年里,我东躲西藏,由纪至月,又从月逃到楚国,始终没能隐藏形迹,后来我忽然回想起姑姑的话,才明白这个镯子似乎是关键所在。”说到这里,她微有欠意地看了白韶卿一眼“那时我逃到楚国,扮作了小叫化,也就由此遇见了你。本来我只是抱着试试的念头,因为姑姑说过,要女子要有仙缘才能拿下,我只是试试,却没想,真的成功了。我想你不知来龙去脉,便是让他们找了回去,你是女子,能顶替圣女之位,何况对一个孤苦地叫化子而言,向山的生活倒是好的……再说他的真假……对你也没什么关系……”说到这里她声音渐弱,想起从前,又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却见白韶卿眼神飘忽,正在出神。

    她等了一会,始终不见她说话,便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白韶卿这才回过神,对着她看了一会,扶她站起来,道:“那以后,你便果然逃脱了,再也没有黑衣人跟踪追杀你,是么?”

    向天颜点了点头,看着她凝重地神色,又感不安“这些年,我隐约听到一些你的传闻,你,受了苦了,都是我害得你。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白韶卿摇了摇头,却道:“你当时才只有十岁,竟能逃脱追杀。你武功很高么?”向天颜脸上一红,摇头道:“哪里,向氏强在轻功,御敌时多用计谋巧力,以众敌寡,你在向山多年,难道不知?”

    “正因为知道,才觉得不可思议。”白韶卿眼神微凛“若是我猜的没错,追杀你的黑衣人实为月影,他们是职业杀手,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一个小女孩儿逃走,并且途经三国长达一年之久,机巧时机一次两次尚可解释,长达一年也追不到人,未免有些奇怪。”

    向天颜一怔,深思片刻,点头道:“不错。”

    白韶卿沉默着看了她半晌,问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回想一番,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在逃亡路上,若是向前,追赶者便不见踪影,若是回头,顿时凶险逼近?”看向天颜尚有茫然之色,她又道:“也可以这么说,比如眼前一条岔路,你若往西,追杀的人立刻出现,你若往南,便有短暂安全?”

    向天颜呆呆看她片刻,忽然一声惊呼:“你,你怎么知道的?”

    白韶卿瞳孔一紧,冷然道:“因为,我也有相同经历,倒像被人赶着往前走一般。”向天颜点头道:“经你一说,确实如此。那情形,便像是要将我赶去楚国……”她忽然掩住嘴巴,眼神中流露恐惧,瞪着白韶卿。

    白韶卿微微苦笑:“看来果然如你所说,我的宿命中,有人充当了天的角色。”说着她转向山那边极目远眺,那丝苦笑渐渐化为讥讽“天恩人养,万物生止,只怕这个角色……不是那么好做的。”

    向天颜比她矮了半个头,此时便微微抬头地注视着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过来握住她手“青青,我再也不逃了,这些年,也逃的够了任性的够了,我帮你。我们回向山去,把事实向姑姑们说清。”

    白韶卿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想起当初在秦时,秦嘲风的话来,自她出事起,向山便空无一人,不知向天颜的那些亲人们是遭了那个假的玄慎子的暗算,还是迁移去了别处,不论哪一种,对天颜却都是打击。

    “此时还不到揭穿他的时候。”她淡淡回答“再等一等,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有与之抗衡地能力,到了那时再说不防,这会儿,便由得他得意好了。”

    向天颜听她语气轻松,顿时便觉心宽了许多,她本就随性,这时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重担放了下来,不觉大感欢喜,正笑盈盈地,又想起一事来,重新握了白韶卿的手,声音软软:“那,你还怪我么?还气我么?”

    白韶卿看她一眼眼睛扑闪扑闪地,一时倒有些想笑:“哪有那么多可气的,都过去了。”向天颜得她这话,更加高兴起来,看她身上的兽皮破衣,顿时便想将自己身上的狐袄脱下来给她,白韶卿哪里肯要,一边劝着一边和她携手往山下走来,又想了另一件事,便道:“那大力和那男孩儿是什么人?”

    向天颜一怔,叹了口气道:“是可怜人。”看白韶卿投来疑问的目光,她便慢慢地将此事说出,倒教白韶卿又是一惊。

    原来这男孩名源,他爷爷生前是纪国大将,骁勇善战,威名显赫,曾经令强秦也为之动容。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却是因为姓氏,他们姓——“柏”。

    当年秦国因出现预言异石,为免后患,便下令四国凡有柏姓者皆杀之,当时月国武慧儿初封后位,秦国在四国中还是一支独秀,秦国下令,其余三国莫敢不从。可是一般柏姓百姓在帝王眼中无足轻重,杀了也就杀了,柏秋源的爷爷柏宣阳可是纪国的支柱,群臣跪求,纪王为难。后来还是秦国施以重压,才找了个错处,将柏将军一家二百余口处死,不过出于对将军的怜悯,纪王允他们留下全尸,赐于白绫自尽,据说当时从将军府抬出的尸首,足有二百三十二具之多,震动纪国,更是令秦大快。

    可是隔了几年后,纪国却忽然传出柏将军未死之说,不但未死,将军还在暗中整编操练兵马,随时准备与秦一战。秦国闻讯大怒,大军压界,扬言不惩杀柏宣阳,便即刻扫荡纪国,当时地老纪王已经风烛残年,经不起一惊一怒,龙御归天。太子纪景元登基,他为人懦弱怕事,自然不敢与秦抗争,登基当日便立刻下旨彻查事此。

    不久真相便浮出水面,竟是举世震惊,原来是归天的老纪王为保柏将军,为了纪国之根本,明杀暗放,之所以当时赐白绫,就是为了放柏家一条生路。

    此事当时只有老纪王与两个心腹重臣知道,事情揭晓,两个当时都已告老还乡的重臣被纪景元处以极刑,可是天大地大,又时隔多年,柏将军一家下落无从查找,纪秦两国同悬重赏抓拿。不久,果然有人揭榜,这人原是将军府的一员副将,不堪忍受跟着将军避居荒野地生活,又抵不住名利诱惑,竟不惜背叛。

    纪景元当即点给他一千人马,他带着人马,夜袭柏将军所在地纪国边界一处荒村,柏将军忽遭伏击,却是临危不乱,仅靠手上只有对方一成丨人数地男丁,一面安排老弱妇孺退避,一面与之展开殊死拼搏。尽管兵力悬殊,可柏将军声东击西,将对方引至森山,竟将那一千人杀的只剩散兵游勇不足三百人。

    双方都杀红了眼,待到天现黎明时,但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柏老将军眼看着为了自己一家,却引得纪国人自相残杀,想到庇护自己的老纪王和那两位惨遭牵连地老臣公,想到曾经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家将们,一时间万念俱灰,竟然举剑自刎。柏老夫人当时就在他身旁,看到丈夫自尽,也不悲伤,只是令两个家将护送独子柏平逃走,她虽是女子,双剑在手,却是威风凛凛,山下追兵居然被她震慑,不敢上前,柏老夫人眼看着那三人隐至林山深处,这才回到老将军身边,将两柄长剑同时刺穿自己与丈夫的尸身。

    柏宣阳虽死,可是其子未亡,柏姓终究还有延续,那个叛徒经此事得高官厚禄,自然更将追杀柏氏后人为已任,十余年来千里追踪,最后一次,便是在楚界,将柏平夫妻杀与林川。自此,纪国的这支柏姓在外人看来已经灭亡。

    却是不知柏平当时不惜与妻现身,就是为了保住尚在襁褓地幼子柏源。大力身为家将,一直跟随在柏平身边,当时在楚国被人追的穷途末路时,柏平夫妻以死相求,要他带柏源远赴他乡,不求复仇,只求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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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8 决心

    悲壮地往事由向天颜缓缓道来,白韶卿目视远山,却是久久无法言语。

    又是这预言,凭空而降地先兆,预知未来,何等神奇!带给人世的却是无穷尽的灾难,每一个与之相连的人,都是厄运交缠。

    只为了莹石上那几个荒诞无稽地小字,君王们便吓破了胆,朱笔一挥,人命顿如草菅,天下生灵涂炭,每一个悲剧地背后,牵连着多少惨伤。

    为国家出生入死呕心沥血地将军,却因这无妄之灾惨遭灭门;举家逃亡,仍是难寻方寸净土;将门之后,临终遗言,竟是不求复仇,只求生存!能平安活下来,荣辱尊严皆抛至一边,流尽三代人的鲜血,只盼着唯一的血脉,平安生存。征战杀场的将军尚落得如此下场,寻常柏氏百姓,岂非更加命如浮烟,临风即散。

    举目抬头,雪山的上空,云天雾渺,薄云如飞絮,似伸手可及。世人都说天上有神,在那云烟深处,果真有主宰人世的神灵么?人们供奉神位,香火不绝,可是一步一求,血溅石阶,愿望几曾得偿?倦缩在角落里惊恐无状,退避无路,眼看着刀光劈落,嘶声求救,照样无神相助!

    悲鸣遍野,苍天何时才能听到?

    亦或,这世上根本无神,有的,不过是自居为神的,人,而已!

    白韶卿眼神沉凝。十岁之前,她的生活简单美好,十岁之后,她经历了非凡地苦难却也飞速成长,直面极刑,身系阴谋,屡屡遇险,又逢凶化吉。有人在暗中推动她的人生,这一条速成之路,使她受苦蒙难,却也逼着她蜕茧化蝶。

    她白韶卿此生,于情于爱,皆不可及,触手能成的,只有宿命。为何来此,她终是明白了!她的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双眸却带出凛冽地杀气。寻宝么?柏源只是引子,她白韶卿才是这个宝物吧!是想因这孩子,让她见识他的强大吧!杀戮柏姓,不过他弹指之功,纵使逃至荒山,亦在他掌控之中,除非死去,否则永远别想脱离他的禁锢!

    难道血债累累地这个男子,想让她明白他有通天遁地之能么?

    她不由得十指微曲,缓缓合拢,越握越紧,掌心被指尖刺出鲜血,她尤自未觉!在玄慎子的面具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恶魔?翻掌之间,可变风云,便是收尽四国,一统天下,对他亦非难事。那他还想要什么呢?

    她仰天朝东,向群山雪岭之后,更远更远,隐匿于云层,天地交际一线处望去。不论他用意如何,如此苦心栽培,我白韶卿,愧受了。

    ……

    屋里的三个男子过了许久,才终于等到这二人回返,看向天颜拉着白韶卿的手,态度亲热的不得了,柏大力和柏源的脸色自然也崩不起来,又听了天颜的解释,知道是场误会,顿时都松了口气。柏源顿时缠上向天颜,讨要礼物。

    向天颜自从识得他们以来,这些年里,每月都准时进雪山住上十日,每次也都有礼物,柏源虽然口口声声嫌她唠叨,那份欢喜之情却是掩也掩不住,越是喜欢越是挑剔,正是小孩子的习性。这一回拿了向天颜送他的一只金丝绞盘地玉坠儿,开口便是不喜欢,嫌这东西是给女孩儿的。

    直到天颜解释了这是为了将来,他得到那把大力叔地弯月短刀时,可以配在刀上的挂饰时,他这才高兴起来,拉了天颜便跑了出去,估计又去试凹痕地高度去了。

    柏大力看了看屋里二人,想起自己方才的冒状,略有些拘谨,看天颜伯源奔了出去,便憨厚地一笑:“今日来了客,我再去打点野味来,”说罢将手中的那管长枪依旧放回灶台边去,随手摘了墙上的弓箭“这雪山里有种山鸡味道极好,你们歇歇,我去碰碰运气。”月重锦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便跟着他一起走出去。

    不过柏大力坚持自己一个人去,大步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雪景中,月重锦在门外站了一会,便回到屋里,看白韶卿在灶边加柴,灶上刚煮了水,灶火印在她脸上,红彤彤地,可月重锦知道她的脸色一定很是不好。

    自她和那向天颜一同回来,他便看出,她脸色惨白,虽然嘴角含笑,却是满腹心事的模样。“她,你跟她问了宝物的事么?”他轻轻开口。

    白韶卿一愣,垂头道:“这里根本没有宝物,你的解药我会想法子,一定……”

    “嗯,看那大力的样子,似是护主隐世地仆人,能不打扰他们,自然最好。”月重锦淡淡地说着,眼神飘忽无力,静了一静,又道:“这个羊皮卷轴,或许应该烧了。”一边说一边将那卷轴拿出来。

    白韶卿目光落在卷轴上,二话不说接了过来,便往灶里扔,羊皮干燥,遇火而焦,立刻便见焦边翻卷,发出吡吡微响,屋里也泛起一股皮臭味。

    看着那火舌将它完全吞没,白韶卿再度开口:“刚刚跟天颜提到你的毒,她似乎略精此道,只是那孩子顽皮,先引了她的注意去了,回头让她给你把把脉,若是有解当然最好,若是没有,我也一定会去找来……”

    “总而言之,你已然有了决定,我明白的。”月重锦轻轻接过她的话去,白韶卿听他语气淡漠,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二人皆静默下来,隔了一会,月重锦起身站起,转身朝外走去,灶台离门,不过十步之遥,他却走的极慢,才刚接近木门还停了下来,忽然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即轻且慢,却让白韶卿为之一震:“我知你做了决定,那日你赶马落泪,我感觉到了你身在禁锢的痛苦,欲挣而无力,并非不愿反击,只是不甘顺着安排的路径去走……可是越是挣扎越是深陷……狩过猎的人都会知道,套猎的绳索都是反结,越挣收的便越紧,若要挣脱,只能用巧,又或者,顺着绳子去找,才能见到那个打结的人。若是有一日,你偶然想起在月国有一人或许能助你微薄之力,你随时需要,他都会在的。”说完这些,他轻轻拉开木门,走了出去。

    白韶卿怔怔看着那木门慢慢关回来,却是一动不动。月重锦,他竟然明白她的纠结痛苦,一直以来,她受制束缚,举步艰难,却始终独自支撑,这是她自己的难题,更因为这还与厄运相连,她更不愿将其带给别人。

    而眼前这个男子,她甚至和清醒的他没有多少交谈,她与他的交集时,他先是真疯后是装呆,可她一直不知他已清醒,何况她本来话少,自然也什么可跟他多说的。算起来,他们真正正常相对最长的时间也是进这雪山后,可他也总是淡淡,她说话时他便会凝神静听,她陷入深思或无话可说时,甚至都感觉不到身边有人存在。她甚至时常忘记,这人其实是月王。一国之君啊,当初向山脚下自己出言试探的月王呀。

    她略微有些回神过来,朝门看看,门外悄然无声,不知他走到哪里去了。可是他的话,却着实让她难忘。因他所说的居然正是她所想。

    她自从隐隐知道一切事态背后皆有人操纵开始,便立刻生了反抗之意,可是遵循自己的意志走下去,却发现更多不堪地事实,更多的秘密,多到她无法承载。楚京之变后,她一心寻求复仇。因此才入向山,做圣女。可是秦国一行,却让她如梦初醒,再至楚国,更看到丑陋面目,杀一个齐云开,她自觉已达极至,复仇,便是以血还血,以命偿命。看到如春姐弟,顿觉回忆如潮,好似弟弟康儿重生,她再也无法下手,只能飘然远离。至此之后,便想寻到小六金子,她有向往的生活,她太怀念呵护弟弟的感觉,她喜欢将他们视为弟妹,与他们一起生活,便是抛弃一切,也是愿意。

    没想命运却与她开着玩笑,遇到痴傻的月重锦,送他回月,又逢剧变,而追跟结底,小屋之中,竟又见玄慎子的留言。再后来被掳月影,又心系穆遥安危,她一步步挣扎,却又是一步步落入困境,如今经由向天颜说明一切,她终于做出决定。这个决定很是艰难,她尚且愁肠百转,却没想,是月重锦的一番话,助她下了最后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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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9 夜谈

    柏大力果然弄来了三只山鸡,烹制之后肉质细嫩,比那黑熊肉好吃的多。五人围坐在屋里,中间用石头堆起,将灶上的大锅移了过来,石下焙火,满室肉香。柏大力还拿了藏着的酒出来,这酒奇烈,白韶卿从来量浅,自然不敢尝试。倒是向天颜学着柏大力,举起满酒的瓦罐狠狠倒了一口进嘴里,结果呛的涕泪齐流,把个柏源笑地直在地上打滚。

    有酒相佐,气氛也渐渐融洽,连憨实地柏大力都拍上月重锦的肩膀,唤他“月老弟”,看得白韶卿忍俊不止。月重锦饭前已经由向天颜把过脉,她这个正版圣女对毒物像是确为精通,当时便拍胸脯保证,必能在月园之前,配出解药。

    月重锦今晚也是放开了畅饮,和柏大力赛着似的酒到杯干,二人肩搭着肩,都是喝的醉眼迷蒙,而向天颜则从呛下那口酒起,就靠在白韶卿身边,渐渐地半个上身都扑到她怀里,咛咛哪哪,时笑时哭,不知在低语什么。白韶卿轻轻抚着她的背,一室地温意,也让她笑靥不减。

    柏源吃饱喝足,便爬到床上睡觉去了,白韶卿隔了一会,转头去看,见他将毡毯踢在一边四仰八叉地仰天大睡,又看自己怀里的天颜也已半梦半醒,便挽了她过去,将她也移到床上,拉过毡毯来给他们盖上。自己则坐在床边,看这两张睡梦中的脸庞,一大一小,却都透着安详地晕红。一室暖意,是难得地宁静之极地时光,百里雪山外,便是鼎沸的乱世,但愿这一方平静不要被打扰才好。

    她想的出了神,待回过头来,却见地上的火已经灭了,一旁还铺了厚厚地毡毯,柏大力正将月重锦安置在那上面,回头看她正望过来,便笑道:“你们安心睡,我到外面守着。”他的样子有些东倒西歪,可眼神却依旧清澈,目光落在白韶卿身边床上的二人脸上,露出柔和地笑容,顺手命了长枪弓箭,走了出去。

    白韶卿看床前尚有两张硝过的兽皮,便拿了一张为月重锦盖在身上,他气息沉稳,已经陷入梦乡,灶台里微亮地火,给他脸上如蒙上了一层晕光,使他俊雅地眉目愈发生动起来。白韶卿看着他,脑中又想起他不久前说的话,心里有一分淡淡地惆怅,看他脸颊上粘着一缕发丝,忍不住为他轻拂开去,指尖触过他的脸,却又赫然惊觉,忙收回手来,抱着另一张兽皮出屋去了。

    柏大力正靠在门前的一株白桦树下,看她出来,倒吃了一惊,又见她手中的兽皮,更加不好意思“姑娘你盖着吧,我个五大三粗的人,哪里还能冻了。”

    “守夜怎会不冷,你披上吧。”白韶卿将兽皮递过,他憨笑着,也只得收了“姑娘不睡会么?”

    “屋里有些热,出来透会气。”柏大力一听,立刻站起身来,他身下铺了一堆柴草,本来可以勉强半躺,这时又将身边那堆重新叠好,道:“你坐吧,这个不会渗雪透寒。”

    白韶卿便依言坐下了,他却搓着手站在一边“你也坐下歇歇,不是喝了很多酒么?”

    柏大力憨笑着,稍为迟疑了一下,也就坐了下来“我没什么事,吹吹风便醒了”说着笑看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好酒,所以每回颜儿从外面回来,都带些进来,” 他似乎已经不再避讳她“颜儿,这么些年了,没见她这么高兴过。虽然她平日总是笑嘻嘻地,可是……”他想了一想,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停了片刻,只得重复 “她今天是真的高兴。”

    “嗯,高兴就好,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真心欢喜重要呢?”白韶卿淡淡一笑“其实这些年,若不是认识了你们,天颜或许也没有现在这么好,她以前,吃了不少苦,有你们这么关爱她,她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本性。”

    柏大力一愣,眼神变地幽暗“她从来不说自己的事,一来就是又笑又闹的……”他顿了顿,忽然说“姑娘,你能留下来么?”

    白韶卿一愣,柏大力已经刷地声站了起来“她那么喜欢你,你若是不走,她,她一定也会留下来。”

    白韶卿抬头看他,雪山里的冷月格外清晰,她的眼中如蒙着一层水气,在月光下缓缓蒸腾,柏大力忽然有些脸红,慌忙转开了头去,却听她说道:“想要留下她,得靠你自己的本领,”她的语调中带着一丝笑意“这些年她始终是独自流浪,可却每月都愿意来这雪山里,想来,是这里有她挂念的人或是事,分明可以自己留她,又何必要假手他人呢?”

    柏大力一愣,呆呆地看着她,只觉脑海中有什么若隐若现,天颜的芙蓉面在眼前晃个不停,心里莫名地慌张,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更不知说什么才好。

    白韶卿看着他,声音变地低沉“分明有一身本领,却甘心避居雪山苦寒之地,此番忠心护主地心意,怎会不令人敬佩。天颜爽朗,喜爱自由,却愿意频繁进入雪山,这样的心意,何须猜疑?”

    柏大力又是一怔,目光中惊愕不止,却也不再闪躲,和她对视良久,叹道:“我,配不上她……何况,跟了我,又哪里半日安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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