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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柄倒战的一招,很像‘浣花剑派’中的‘倒插秧苗’,我觉得伯伯是活用了‘浣花剑法’,用到每一事物、每一时机上去,甚至还加上了变化,但他并不是自创一派。这一点让我悟到,我们‘浣花剑法’大有可为之处,是我们尚未悟到的,而我们平时太不努力、太不注意、太把剑与人分开而不是合一了!”

    萧秋水正论到得意忘形时,唐方却噗嗤一笑。

    萧秋水脸上一热,期艾着道:“你笑……”

    唐方脸色一整,故意不去看他,道:“我又不是笑你。”

    萧秋水正要说话,邓玉函、左丘超然等都哈哈大笑起来,萧秋水窘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唐方忍不住笑,替他解围道:“我确是笑你……”又抑住笑,终于还是禁不住,笑容像一朵水仙在清亮的春水中乍放。

    萧秋水真要看呆住了,慌忙不敢看,嗫嚅道:“敢情是……敢情是我说错了不成?……”

    大家又大笑,唐方笑道:“我是笑你……笑你那谈论起来一副不可一世的……的神情。”

    众人又是大笑,包括几位壮丁在内,莫不捧腹。唐方却忽然正色道:“霸气也很好。”

    说着一笑,温柔无限。

    左丘超然圆场道:“好啊,好啊,你们谈剑论道,我呢?对剑术一窍不通,要论剑,我们不如去找劫生,劫生的剑法也好极了。”

    邓玉函笑道:“超然老弟,你虽不会使剑,但哪一个碰上你这双手,嘿嘿。”

    左丘超然虽不谙剑术,但他却是“擒拿第一手”项释懦以及“鹰爪上”雷锋的首徒,天下大小简繁擒拿手,他无不会用,谁碰到左丘超然那双手,真也如齐天大圣遇上了如来佛,任你怎么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左丘超然笑道:“别多说了,去找劫生吧。”

    劫生就是康劫生,康劫生就是康出渔的儿子,而康出渔就是名列武林七大名剑之一的“观日剑客”。

    康劫生与萧秋水、邓玉函、左丘超然亦是深交,而今他们如往常般的笑闹交谈,自然也忘不掉把康劫生也来凑一份。

    他们现在谈话中又多了一个唐方,但他们却根本没把她当作外人,谈得熟络无限,好像深交已久似的,笑在一起,玩在一起,互相嘲弄在一起。

    于是他们边走边谈,走去“观鱼阁”。

    唐方问道:“劫生兄也是‘锦江四兄弟’?”

    萧秋水即道:“不是,‘四兄弟,是我、左丘、玉函和唐柔。”

    唐方诧异道:“阿柔?那你就是老大?”

    左氏超然笑道:“是呀,他就是老大,我们都惯叫他做老大的。”

    唐方忽然笑凝注着萧秋水,笑得很轻很轻,像燕子碉啾一般,微风细雨斜一般他说:

    “原来老大就是你。”

    邓玉函道:“唐兄弟是否踉你提起过……”一声“唐兄弟”,引起昔日与唐柔相处的情景,心中一悲,竟然接不下去。

    唐方婉然道:“阿大是我最要好的最要好的大哥,阿柔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弟弟。他常常跟我提起‘锦江四兄弟’,他说是‘老四’,其他几个,最是了不起的人物……尤其是‘老大’……但他从来没有说谁是‘者大’谁是‘老二’谁是‘老三’……所以我从不知道……原来就是你们!”

    左丘超然笑道:“怎么,好似我们不像一般的?”

    邓玉函好奇道:“唐柔怎么在你面前说起我们?”

    唐方甜甜地笑道:“你们谁是‘老三’?谁是‘老二’。”

    左丘超然道:“我是‘老二’,他是‘老三’。”

    唐方笑道:“阿柔说老三剑法很利,能一剑刺过‘穿山甲’毛修人的‘掌心雷’他的剑法也很妙,有一次拼狠了命,一招环剑,角度出奇,但刺人不着,又狠到了家,收势不住,竟反刺着了自己的……臀部……”唐方毕竟是女儿家,本来是一剑刺着的是“屁股”她顺理成章地改成了“臀部”。

    左丘超然听得捧腹大笑,笑到气喘不已,邓玉函却是悻然,嘿嘿声道:“唐柔……唐柔这小子!”

    萧秋水忍笑道:“老二呢?唐柔怎么说左丘?”

    唐方莞尔道:“老二么,他说老二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但‘四兄弟’的行动,一定参与,一定支持,有次他与三位老拳师拆招,一双手竟擒拿住三双手,确是吓人,只惜……只惜……”

    左丘超然听得十分神气,忍不住探头问道:“只惜什么?”

    唐方抿嘴笑道:“只惜就爱放……那次老二对到一位‘五湖拿四海’的‘九指擒龙’江易海,久持不下,擒拿对拆,老二猛放一个……才把那江老爷子给臭跑了。”

    这下到邓玉函抢天呼地地大笑了起来,左丘超然哽在那边,脸红得似关公一般,喃喃道:“唐柔……唐柔怎么连这……也说出来!”

    邓玉函笑够了之后,好奇地问道:“老大怎么啦?唐柔有没有说?”

    左丘超然也巴不得找个下台阶,探问道:“唐柔怎么说老大,啊?”

    唐方向萧秋水瞟了一眼,道:“他呀……”

    萧秋水见前面二人都落得没好下场,慌忙摇手道:“喔,不不不,不必说了,我不想知道……”

    邓玉函忙怪叫道:“嗨嗨嗨,你不知道,我们可要听的……”

    左丘超然居然用手拜了拜,道:“唐姑娘,拜托拜托,快说快说!”

    唐方轻轻笑道:“他说……”一双妙目向萧秋水转了一转,萧秋水只觉无地自容,心里早把唐柔骂了几十遍了,左丘超然又怪叫道:“说呀!说呀!”邓玉函一掌打下去道:“别吵!别吵!”

    唐方盈盈一笑道:“他说呀——老大不是人!”

    萧秋水窘得不知如何是好,邓玉函“哈”地一声笑出来,左丘超然向萧秋水挤了挤眼睛。

    唐方停了停,继续道:“阿柔说,他生平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大哥,一个是老大。他说大哥年正三十,但领袖群伦,敦厚持重。他的老大却只二十,却敢捻朱大天王的虎髯,为了一头小狗被虐待,不惜与‘狮公虎婆’大打出手。为了凭吊屈夫子,不借远渡秭归,读了李白、杜甫的诗,不借远赴济南,登太白楼,上慈恩塔,眺终南山,如痴如狂……阿柔说,老大虽然狂放,但不夫为当世人杰也。”

    唐方说着,眼睛没有望萧秋水,却望向远方,隐隐有些伤悲。

    萧秋水开始十分之窘,随而热血澎湃,最后心里一阵酸楚,想起唐柔,唐柔啊唐柔,那苍白而倔强的少年——唐柔。萧秋水想了想,终于道:

    “唐姑娘,唐柔他……他在巨石横滩上……已遭……”

    唐方的眼睛还是望向远方,淡淡地道:“我知道。”大家都沉默了起来,信步走着,唐方又道:“是大哥飞鸽传书给我的,我见了便立时来,没料大哥也……”

    唐方没有再说下去,萧秋水等都十分明了唐方连失最敬佩与最喜欢的两个亲人,内心之怆楚难受。

    左丘超然赶快把话题岔开去道:“除了我们四个宝贝,我们还有几个朋友,像劫生—

    —”

    唐方也下想使气氛太过沉哀,勉颜接道:“哦,劫生?倒是很少听阿柔提起。”

    左丘超然侃道:“劫生么?这小子,他的观日剑法可行得很。我们在成都遇着他父子,那时他们正与朱大天王的手下大打出手,以单剑战四棍,我们到了,以五敌四,朱大天王的手下就脚底抹油——”左丘超然用手作平飞状,“嗖”地一下翘起,笑道:“溜啦!”

    朱大夭王是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的大盟主,朱大天王又叫朱老太爷,原名朱顺水。他手下有“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长江三英就擒于《剑气长江》一文中“锦江四兄弟”的掌剑之下,后被傅天义趁机诛之,“四棍”者乃“长江四条柴”,这四人武功更高,也更是无恶不作,萧秋水、邓玉函、左丘超然、唐柔、康劫生在成都一役中,结结实实地使这“四条柴”吃了个大亏而逃,所以左丘超然说到这里,也为之眉飞色舞。

    唐方吃吃笑道:“你们的生活,好好玩!”

    邓玉函抢着道:“还有更好玩的哩。老大还有两个朋友……”

    萧秋水含笑道:“一个叫铁星月,一个叫邱南顾——”

    左丘超然紧接道:“他们两个呀,嘿,一个大笨牛,一个小捣蛋,真是我的妈——”

    唐方有趣地瞧着他们,追问道:“怎样我的妈?快说来听听!”

    左丘超然忽然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无精打采地道:“昨晚睡不好,不说了!”

    唐方阵道:“小气鬼!卖什么关子!”

    他们一行四人,就一见如故的,边走边谈,走到“长江剑室”附近。这时日已中天,这四人笑笑闹闹,真像天下太平,女的秋高,男的气爽,大家都陶然于山河岁月中·…··然而仇杀真的已经在九天云外吗?

    不,唐方忽然蹩起眉尖道:“昨日我赶入剑庐时,穿过权力帮的包围,仿佛听见那一洞神魔已经到了,现在他们有一洞神魔、飞刀神魔、三绝剑魔,我们有萧伯伯、萧大侠、朱叔叔,正好可以一拼。”

    萧秋水忧虑地道:“他们增添了一大实力,反而不攻,只怕其中有诈——”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劲急的衣袂之声!

    唐方第一个察觉,立时回首。

    来人不是谁,原来是萧东广。

    只见“掌上名剑”萧东广含笑道:“你们到哪儿去?”

    萧秋水恭敬地答道:“往‘观鱼阁’,探看康先生病情。”

    萧东广道:“很好。我有事跟你谈,也要去‘观鱼阁’,你我先走一步。”

    萧秋水当然答道:“是。”但心中不禁油然地生了一种依依之情。其时丽日高照,叶绿其绿,花艳其色,池塘流水,清澈见底,但萧秋水心中却悄悄引起了一丝不舍之情。

    当然他还是跟萧东广前行甚远,邓玉函等困知怕侄二人有要事要谈,所以也故意放慢了步,让萧东广、萧秋水走在前面。

    萧东广第一句话就使萧秋水愧无自容:“我看守‘见天洞’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你极少入‘见天洞’拜祭祖先,纵随父入祭但仍心不在焉,你承认不承认?”

    萧秋水虽然惭愧,但但然认道:“是。”

    萧东广却一拍萧秋水肩头,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的脾气!是就是!否就否!对就说对!错就认错!有什么了不起!”

    萧秋水猛抬头,看见这过了二十年奴仆般生活的伯父,那飞扬的皱纹,依稀点出了二十年前席卷江湖的豪壮伸情!

    萧东广又道:“这二十年,你二哥开雁最诚心正意,每逢在堡,定必整正冠襟,恭敬拜祭;你大哥易人,每逢大典,堂皇出祭,已隐有目中无神之气象。惟有你——”

    萧东广目光如电盯在萧秋水面上,道:“你平时祭拜戏谑,但每逢礼典,或家里有事,或祖先忌辰,你比任何人都诚心诚意,如四年前你娘病重,你就认真叩拜,一日三祭,亦不向外与人言,我才知你非玩世不恭之辈。又平时观察你拜祭时,祭词全不是按照固定的格式,而是艺语一番,既求剑试大下,又求父母长生不老,亦求得如花似玉的好妻子……”

    萧秋水愈发不敢抬头,他万未料到自己以为又聋又哑的“广伯”,竟把自己祭神时的愿望,一一听在耳里。

    只听萧东广哈哈豪笑道:“此何羞之有?!想我萧东广二十年前纵横江湖,亦起自于好玩之心,雄图天下,惟权欲熏心,反被所误,成不得大事,而今知错,为奴二十年,但平生仍厌极彬彬君于、虚伪小人、苟言苟行、无作无为之辈!”

    又补充一句:“你有童心,又有壮志,既笑做不失其真,那很好,我很喜欢!”

    旋义向天大笑道:“你爸爸向你吹胡子、瞪眼睛,我还是很喜欢你!”

    萧秋水又惊又喜,断未料到这“伯伯”竟知他如此深切,而他平日好玩喜游,结交知友,萧西楼常摇首叹说萧秋水既心无大志,不似萧易人;又无礼仪,不如萧开雁。三兄弟中,萧西楼最担忧于秋水无用,乱交朋友,游而忘返。萧秋水却不知有个“伯伯”,如此相知于他,而且投赏于他。当下一时拙于言辞,不知如何是好。

    萧东广呵呵豪笑道:“哪,拿去——”伸手掏出一剑,递给萧秋水,萧秋水慌忙双手接过,却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柄剑。

    剑无光泽,剑身长又窄。

    扁诸神剑!

    原是辛虎丘的扁诸剑!

    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道:“这,这,小侄,这,受不起——”

    萧东广一瞪目,道:“咄!什么受不起:拿去!神剑本无光,给有光采的人用之,才有真正的光华!剑由心生,魔头使剑,便是魔剑,但愿有日你能使此剑,此剑有神兵1”

    萧秋水听得心头一震,握剑的手不禁紧了一紧,萧东广道:“你用此剑,便使不得浣花派的‘满天花雨’——”

    “满天花雨”是“浣花剑派”三大绝招之一,这一招使出时,是运内劲震碎剑身,化作满天花雨,飞袭敌人,令人无法可挡。

    ——扁诸是宝剑,当非内力可以震断的,更何况震碎。

    只听萧东广继续道:“只是我们浣花萧家,招式岂可用死?!我们萧家祖先,闯荡江湖,各怀宝剑,也不见得用不上‘满天花雨’,这招依然世代相传,只是用法各异了。”

    萧秋水不禁问道:“请教伯伯,如何用法?”

    萧东广依然前行,忽然一顿,仰天作沉思状,一拍额角,道:“适才我与你父深谈,长久在此守护,也不是办法,必须派人通知桂林,一令桂林外浣花严密小心,切莫轻敌:使人手调集,回救剑庐。狄老夫人在此,大家还是不要兵分两路的好,保卫老夫人要紧啊。”

    萧秋水点头道:“是。”

    萧东广又道:“权力帮既已遣人潜入剑庐,桂林外支亦不可不防,正需要人通知,辛虎丘有一女弟子,前些时候寄宿于外浣花孟师弟处,恐怕有诈。”

    ——萧东广与萧西楼之怨乃始自内、外浣花剑派之争,萧东广虽一隐二十年,心里难免耿耿,内外浣花虽已被萧西楼一统成宗,但仍习惯称桂林浣花为外派。

    ——孟师弟即是孟相逢,“恨不相逢,别离良剑”孟相逢,是桂林浣花剑派支派的主持。

    萧秋水会意道:“伯伯、爹爹与朱叔叔自当于此主持大局,小侄无能,在此亦成不了气候,定当冲出重围,报讯桂林,以安局势。”

    萧东广先是颔首,又是摇头,长嘘道:“你有此心意殊为难得。但不是你一个去,一个人去太危险,应当跟你的兄弟们一齐去。而且不是现在去——现在孔扬秦、沙千灯、左一洞在外面,你有三头六臂,也冲不出去——要等我们在将临的一场厮杀中,要是我们胜了,那你就和兄弟们冲出去,出成都渡乌江,赶赴桂林,在权力帮未及调集第二批人手全力攻浣花萧家前,你先去通报易人、开雁、雪鱼他们,我料定他们还会派人截断桂林与成都的联络,不然我们的鹰组,怎么一个都没口来?!桂林那边,怎么也没了讯息?!飞鸽传书,连一双鸽子都没有回来?!李沉舟老谋深算,必截断所有联络线网,但他意料不到,我还未死,朱侠武、唐大又恰巧在剑庐,是以来了沙千灯、左一洞、孔扬秦、华孤坟、辛虎丘五大魔头,尚攻不下一个成都萧家,哈哈哈哈……”

    萧秋水一扬眉,道:“伯伯,听说还来了一个叫‘无名神魔’的——”

    萧秋水语意忽歇——因为正在此时,离他们不到三十丈远的“观鱼阁”,猛地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

    康出渔的惨呼!

    第十一章铁脸铁手铁衣铁罗网

    萧东广一跃七丈,再掠五丈足一点地,又翻出六丈,吸气再奔,转眼已到达“观鱼阁”!

    一到“观鱼阁”,一脚踢开了门,只见康劫生哭泣不已,康出渔脸孔赤黑,仰天而倒,已然气绝。

    ——萧东广疾道:“怎么死的?”

    康劫生呜咽道:“有一个人来,一剑刺杀爹……”

    这时萧秋水已冲入“观鱼阁”.见此情状,也是呆住。

    萧东广叱道:“刺在哪里?”

    康劫生道:“背后。”

    萧东广怒道:“人在哪里?”

    康劫生一指窗口,萧东广回头望去,突然之间,地上的康出渔平平弹奇書網電子書起,手上一亮,犹如旭日东升,光焰万丈,一时之间,萧东广什么也望不见!

    萧东广立时想自帚中拔剑,突然有人按住他的手!

    康劫生就在他背后!

    他想到这一点时,那烈日般的光芒,已然全没,全没入了他的胸膛。

    他只觉天地间一片乌黑,叹了一声,便仆倒下去,耳中听到萧秋水惊诧、愤怒、悲厉的声音嘶道:“你们!——”

    他很想再告诉萧秋水些什么,可惜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康劫生一手按住萧东广要拔剑的手,另一双手,握着一柄剑,剑锋平指萧秋水的咽喉。

    这时萧东广已倒了下去。

    萧秋水尖啸道:“伯伯!——”

    这时康出渔已站了起来。

    他拔剑,烈日般的光芒又乍起,再神奇一般的“飓”消失在他腰问的剑鞘中。

    烈日般的光芒,赤焰般的剑。

    劳山顶,观日峰,康出渔,观日剑!

    萧秋水撕心裂肺地叫道:“劫生!你——!”

    康劫生脸无表情,道:“我会留着你,你还有用,可以要胁你父母。”

    萧秋水睚眦欲裂般怒道:“在我信任——你!”

    康出渔忽然道:“你不必惊诧,我就是‘无名神魔’,‘无名神魔’其实是很有名的剑客,就是我,‘观日神剑’康出渔。”

    萧秋水只觉一阵昏眩:——权力帮既能派出一个人来卧底,就可以派第二个人!——怎么自己竟没有想到,连足智多谋的伯伯也意料不及!

    康出渔笑道:“柳五总管早知道辛虎丘不甘寂寞,常借闹酒出去斗剑比武,认为萧家必有警醒,所以先派我来,认得萧老儿,再逐个收拾,然后来个一网打尽。

    康出渔笑笑又道:“李帮主本就算无遗策。”

    萧秋水厉声道:“你根本就没有中毒1”

    康出渔做然道:“那当然,华孤坟的毒哪里毒得倒我!”

    难怪连唐大、张临意都诊断不出康出渔所中之毒!

    萧秋水转向康劫生,道:“我没什么话好说。但只对你,你本是我的朋友——”说到这里,萧秋水眼里已有痛苦之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康劫生冷冷地道:“我没有朋友。我只有帮主和爹爹,我根本不需要朋友。”

    萧秋水的脸容已因愤怒而扭曲,这原是他的朋友,兄弟一般的朋友,却在权力帮的影响下,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他发誓只要他活着的一天,定必要粉碎权力帮!

    假使一个人在别人的剑下,生死于顷俄之间,还是可以有大志,还是可以为别人着想,这个人就算别人说他年纪小,说他不懂事,说他幼稚荒唐,但他还不失为真英雄、大丈夫、性情中人!

    萧秋水一字一句向康出渔道:“只要你叫你儿子放下剑,我将与你决一死战!”

    萧东广是萧家的长辈。

    萧秋水当然要为萧东广报仇。

    康出渔成名极早,十五年前已名列当世七大名剑之中,萧秋水年仅二十岁,但他一句话说出来,竟使康出渔心下也有一阵淡淡的寒意。

    康出渔冷笑道:“你已被我们所制,只要劫生将剑往前一送,你必死无疑,我不必与你交手。”

    萧秋水怒道:“你想怎样?”

    康出渔道:“我要你喊救命。”嘿嘿笑道:“救命、救命、救命地不断喊下去,喊到在附近的令堂进来为止。哈哈哈哈……”

    萧秋水截然道:“我不喊!”

    康劫生道:“你不喊我就——”作势把剑往前一推,想先在萧秋水喉咙刺出血来,以作恫吓之用。

    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麻木了。

    他的手臂上多了十六八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萧秋水砰地推开震惊中的康劫生,大喜呼道:“唐方!”

    这时康出渔身前飓地一亮,如旭日股的亮烈芒团又飞起,直扑萧秋水!

    却听两场叱喝,一道白雪般的剑光,一双翻飞似蝶般的手,缠住了旭日神剑,斗了起来!

    萧秋水一脸喜悦,忍不住径自叫道:“左丘!玉函!”

    康出渔千算万算,却不料萧秋水原本便和邓玉函等一齐来的,康劫生呼喊时,左丘超然等也在附近。

    左丘超然一上来就用大擒拿手,配合小擒拿手,招招从侧攻进。牵制康出渔的攻势,邓玉函一出剑到现在就没有歇过手,到现在已攻出三十六剑,一招比一招快,一剑比一剑狠辣!

    康出渔猝吃惊下,手上长剑时亮时暗,亮如旭日,暗如夕照,一亮一暗间,依然是杀着无穷,势不可当的“观日剑法”。

    只听一声清响,乱红飞鸟,剑气纵横,萧秋水已拔出了扁诸神剑,加入了战团。

    泰山高,不及东海劳。

    劳就是东侮劳山,劳山有座观日台,气象万千,在观日台上,不少人有天下之志,但真正在观日台上观了十年的日,练了十年的剑,只有康出渔一人而已。

    邓玉函的南海剑法,剑走偏锋,而且辛险奇绝,往往从别人意料不到的角度进击,但是却突不进那一团金亮或暗红的剑芒。

    萧秋水的浣花剑法,意御剑光,写意处比写实处更无可抵御,而且剑虹飞逸,快如游电,却仍是突不破康出渔手上如烈日当空的骄厉凌威!

    反而康出渔的剑势越来越威猛,越来越盛,正是他仗以成名的剑法“九日升空”。

    一剑九变化,一招儿剑式,萧秋水、邓玉函都反攻为守,被一招又一招、一剑又剑的威力与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康出渔也觉得处处受制,难以发挥,除了前面两柄辛辣、精奇的剑之外,还有他身侧背后一双巧手,招招不离他的要害死岤,给他莫大的牵制。

    他心知若不能一鼓作气,以凌厉的剑势歼灭这些年轻人,再过些时日,这些年轻人都将会有了不起的成就;甚至不必再过些时日,只要久战不下,这些人的精气旺盛耐强,再要制住他们也就更不容易

    他心中暗自庆幸,“锦江四兄弟”果然名不虚传,但幸好唐柔已给杀了,要不然这囚人配合起来,自己今天都不知是否能敌。

    他的剑芒盛烈,左丘超然施了七八种擒拿后,都由于双目难以视物,认拿不准要岤,无法制住康出渔。

    萧秋水、邓玉函,也是同时感觉到那剑不是剑,而是烈日,而是太阳。

    太阳再炽烈,也有西下的时候。

    康出渔如烈日,但日既有东升,亦会西沉。

    康出渔知道唐柔已死,却不知还有唐方。

    康劫生的手臂麻木了后,才知道肉己中了暗器。

    他一面大叫暗器,然而手已不听使唤,剑往下落。

    他慌忙想用左臂去拾,俯身的时候,忽然上望,只见一美丽如雪、傲拗而清定的女子,用雪玉一般的眼神,在望着他。

    他只觉心中一寒,身子就顿在那儿。

    只听这女子道:“你是他们的朋友?”

    康劫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这女于“哦”了一声,轻轻摇了摇首道:“那你最好不要去抬剑,因为我不想杀死他们的朋友。”

    康劫生捧着伤手,僵在那儿,身了半蹲半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那女于柔声道:

    “我姓唐,叫唐方。”

    康劫生全身顿如坐在冰窖里,一下子全身都冷却了,不安说去拾剑,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消失了。

    九个太阳,不仅骄厉于长空,而且不住跃动。

    大地干旱,宇宙荒漠,黄土地上的人民,遮袖不断,挥汗挥不住。

    康出渔的“观日剑法”,已不是十五年前闲定观日,而是自身成为太阳!

    “喀登”一声,邓玉函的剑折为二!

    萧秋水的剑之所以不断不折,因他所使的是扁诸神剑。

    邓玉函一折剑,情势就更是凶险了。

    烈阳恣威,无对无匹。

    正在此时,一支银箭射来,正中剑身,叮地一声,剑箭齐飞!

    打蛇打七寸刺牛刺脑门。

    这箭却正中日心:

    也是康出渔运力行剑的要害!

    剑飞箭折,太阳不见,康出渔呆立当堂!

    箭当然是唐方发出的。

    唐方一出箭,康劫生立时拾得了剑。

    这下是同时发生的,唐方一出手,打出了三点星光!

    康劫生一拾得剑,连舞七八道剑花,叮叮叮,碰开三点星光,长身而起,他一得剑后,第一件竟不是协助老父力敌众人,而是破窗而出!

    但是唐家的暗器之精之奇,是他始料未及的。

    那地上的三点星光,忽又弹起,康劫生反应再快,也中了一下,砰地摔跌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康出渔也掠出!

    掠出的同时,推出双掌!

    双掌撞向左丘超然!

    匆促间左丘超然无法刁手借力,只好硬接。

    这两掌是康出渔数十年内力内气修为交关,全力施为一接之下,左丘超然震飞丈外,破墙而出!

    康出渔立时拾剑,少了“观日剑”,就等于少了“观日剑法”,少了“观日剑法”,康出渔就不再是康出渔了。

    邓玉函也立时滚身,捞剑,他捞起的是地上萧东广的“古松残阙”。

    萧秋水立时出剑,他一剑划出去,嗤地一声,康出渔臂上多一道殷红;萧秋水得手,第二剑划出时:“当”地一声,剑身已被压住,只见一团金芒,却正是观日神剑。

    康出渔已一剑在手。

    但同时间,另一剑已抢险刺到!

    一柄断剑,古松残阀。

    康出渔井没有接剑,他立时倒飞出去!

    逃!

    他的决定是:逃。

    萧秋水已被救,康劫生已被擒,这里还有左丘超然、邓玉函,还有一不知来路的唐家子弟,再打下去萧家的人随时会来,既无把握,便立刻撤走。

    甚至连儿子都不顾了。

    权力帮的人,都有这种“本色”。

    狠、辣、毒、诡,必要时,什么都可以做,任何东西都可以牺牲。

    所以康出渔虽得剑,但他立对就走。

    “追!”萧秋水大吼了一声。

    他自己也不敢肯定是否康出渔之敌,但如康出渔这样的人,走出去无疑等于害更多的人,他更不能容他逃走。

    邓玉函也立时追踪出去,海南剑派的人一向是急先锋,剑法与性格相似。

    唐方射倒了康劫生,她的人也如清风般消失了。

    留下来的是左丘超然。

    他要留下来,留下来制住康劫生。

    他要问康劫生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不对得起朋友!

    精通擒拿手的人一向比较慎重,左丘超然比起邓王函,自然比较细心稳重。

    萧秋水却因为怒,为被骗、为被出卖、为信仰而愤怒,只要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情,明知九死一生,甚至必死无生,也会不惜一切,非做不可!

    逃!

    尽速的逃离!

    既然事机败露,又没有把握把对方杀却,便惟有在未张扬开来之前,先逃离险地!

    只要能逃离浣花萧家,一出大门,便可以与权力帮的人会合上,沙千灯、孔扬秦,最重要的,还有一洞神魔左常生!

    他深知左常生的武功绝技,只要这人在,便绝对能克住萧西楼。便在这时,他遇到萧西楼。

    他已逃到听雨楼外,只要穿越过听雨楼,便能逃离萧家,然而他却在此时遇见了萧西楼,康出渔心中自叹倒霉,才发现自己剑未收起,而且手臂鲜血在淌着,而萧西楼已经注视到这点。

    萧西楼身边是朱侠武。

    康出渔脸色立刻变了,但随即他又自然起来了。

    因为他知道萧西楼并不知道他手刃萧东广的事。

    他知道,但萧西楼不知道,所以他仍占了上风。

    因此他还可以粹不及防问制住萧西楼,反而可以藉此立了个人功,他倒觉得自己幸运了起来。

    朱侠武、萧西楼都在,自己决非二人之敌,但在猝然间下手,制住一人,便可以威吓另一人了。

    他打的是萧西楼的主意,对朱侠武深不可测的武功,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时,萧西楼闪身跃近。扶住康出渔,关切地问道:“康先生,因何……”

    康出渔佯作喘息道:“我……我……权力帮中人已潜入庄内,我杀了几个,贼子们好厉害,我也中了……中了孔扬秦一剑……”

    说到这儿,忽然瞥见,楼下已奔来两道人影,正是萧秋水与邓玉函。

    萧秋水与邓玉函也看见萧西楼在台下扶持康出渔,正急欲大叫,康出渔故意大声喘息,让自己声音的压下呼喊,道:“他们追来了……”用手一指。

    这一指,正是指向萧秋水与邓王函。

    萧西楼、朱侠武当然是随他的指向一望。

    正在此时,康出渔便出手了!

    “飓”地一声,红日正炽,飞刺萧西楼!

    萧秋水追近听雨楼,猛抬头,见自己父亲与康出渔贴身而立,心里一凉,才猛想起一天前张临意遭暗算惨死,父亲纵论数大名剑时,论及康出渔的观日神剑时,自己心中一动的原因。

    阴阳神剑张临意死时极其惊愕,满目意想不到的愤然,就算是辛虎丘猝施暗算,也不致如此;而是他自己刚才还替对方医治过,眼看活不成的病人——康出渔,忽然出手如电,日跃芒起,刺杀自己,这才教张临意惊心动魄,死而不服。

    刺杀自己和玉函的人,正是康劫生,他功力与自己相仿,放不敢恋战,便嫁祸于唐方。

    康出渔却趁机狙杀唐大。

    好辣的手段,好毒的阴谋。

    萧秋水猛抬头,见康出渔与自己父亲贴身而立,正欲高呼,但见一道厉芒,已自康出渔手上袭出,直刺萧西楼!

    萧秋水的高呼变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厉喊!

    大变猝然来!

    就在康出渔手中一团光芒暴出之际,忽然一道七彩的虹桥,不偏不倚,架住了落日,煞是灿丽!

    这一剑,来得无踪迹,却发自萧西楼!

    萧西楼似早有防备。

    又在此时,一朵云出帕飞来,乌云盖日;一张大网,罩住康出渔,收缩,套紧,康出渔立时动弹不得。

    康出渔如被装在牢笼里的野兽一般,咆哮着用力挣扎,但朱侠武手中的网,如他的手一般坚定,康出渔越是挣扎,网就缩得越紧。

    铁衣铁脸铁手铁罗网。

    朱侠武。

    朱侠武也像早有所备。

    这时萧秋水、邓玉函亦已赶上城头,惊喜交集。

    而听雨楼中,又轻悄悄地闪出一人。

    一雪玉般轻柔的女子。

    这一个美丽女子,康出渔一见之下,竟没有再挣扎的勇气,颓然松下了剑,把手自网外缩回来,观日剑呛然落地,暗如落日。

    只听那女子道:“我先你而来。”

    萧西楼望定康出渔,一字一句地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康出渔没有说话。

    朱侠武却说话了:“唐小姐轻功比你好,先你而到,不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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