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离渊自然猜出了他们的计谋,于是在马背上巧妙地腾跃几步,便坐到了云迟迟身后,将云迟迟护在了胸前。
再没有后顾之忧,龙离渊不顾右手的伤口,牢牢地握住剑,以雷霆之势杀出重围,往树林深处跑去,只留下一句:“记住朕的话。”北烟郡汇合。
黑衣人分出很大一部分追上来,云迟迟一面担心身后的黑衣人,一面又对龙离渊的伤紧张不已。由于用力过度,龙离渊右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经过刚才的大战,他腹部的伤可能也裂开了吧……
渐渐地,马骑出了树林,开始空旷起来。月华照在远处,竟是一片鳞光闪闪,近了才发现,原来此处是一片湖!
前有湖,后有“虎”,真是两难啊!云迟迟苦笑。
正在云迟迟苦笑之际,龙离渊忽然揽了她的腰,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你、你干嘛?”脸上不知觉飞红,云迟迟结结巴巴地问道。
“有船。”言简意赅,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龙离渊抱住她,敏捷地往右边跑去,那儿有一艘小船。
也许有上天相助,这里只停了一艘小船,而湖水很深,那些黑衣人中竟也没有擅长游泳之人。
于是,在黑衣人追上之前,龙离渊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小船驶向了湖中央。那些黑衣人不甘失败,成群地往湖里跑去,然而只跑了几步,便发现湖水已经没到脖颈,于是不得不放弃,眼睁睁看着小船越来越远……
第十六章 同生共死(2)
暗夜笼罩在四周,那些黑衣人已经不知所踪,小船飘荡在湖中,不知欲去往何方。
黑衣人已经离开,一直在强撑着的龙离渊一口气松了下来,登时便吐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小船里。
云迟迟伸出手去扶,发现手掌尽是粘稠,云迟迟怔住了,即使伸手不见五指,她也知道,这些是龙离渊的血。
手臂受伤了,腹部的口子也裂开了,他们却飘荡在茫茫的黑夜,龙离渊该怎么办?会不会……死?
念头一出,云迟迟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马上摇摇头,赶走这些不好的想法。
隐匿在黑暗中,龙离渊伏靠在船舷边,眼神望向渺渺黑夜,却没有焦距。
“你现在可以杀了朕,朕无力反抗。”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响起,散透在空气中,飘荡进云迟迟的心里。
一时间,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可闻。
云迟迟彻底怔了,她不懂这么一路走来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相信她,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以为自己是七王爷的人?
一路上的委屈化为悲愤,云迟迟猛然出声:“闭嘴!我不会让你死的!”
好似有回声般,这句话一直荡在龙离渊耳边,荡荡悠悠地缠绕进了他的心尖。不可置信的情绪笼着他,这次他真该相信她了吗?
“惊羽,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可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家,你要的却是这整个天下。”
“我要天下,也要你!暂时忍耐一些时日,天下迟早是你我的!”
“……唉!我不要这天下,但若你想要,我又怎会劝阻呢?你要,我会帮你取来。”
这是云迟迟嫁与他的前一天,高延偶然听到的云迟迟与龙惊羽的对话。高延忠心耿耿,不会骗他。云迟迟嫁给他,只是为了帮助龙惊羽罢了。
他如今身负重伤,只要她轻轻一推,就能将他推入冰冷的湖水中,从此以后,大旌的帝王便能易主了。如果她没失忆,还记得往事,那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龙离渊凝眉问道:“云迟迟,你说的话到底哪些真哪些假?”
“我说的全是真的!我失忆了!我与七王爷没半分关系了!一路上这些黑衣人我一点也不知道!”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我不会让你死!”
从小在艰险的环境中生存下来,龙离渊自认是个多疑之人,但此时听着云迟迟带着委屈和生气的大喊声,他却再也无法怀疑。
“当真?”你若说“是”,朕便信你。
云迟迟又怔了,她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还不相信?本来想酷酷地甩出一句“爱信不信”来,却在感觉到黑暗中龙离渊投来的目光时,重重点头:
“是。”
忽然就被搂入某人怀里,云迟迟战战兢兢地僵立在他怀里,很想挣扎出来,却怕触到他的伤口。这种感觉,好像……从来没有过。一种陌生而新奇的体验,云迟迟不能分辨,自己到底怎么了。
“朕信你。”几不可闻的声音从龙离渊的口里传了出来,他说“信”了,那一定不会再怀疑。
云迟迟伤感得几乎落泪,总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是得到老师承认的坏学生。这样想着,忍不住弯腰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惹得龙离渊一声闷哼。
云迟迟惊得差点跳起来,她竟然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伤口!
小心地从龙离渊怀里出来,云迟迟想了想,得先把伤口包扎一下,止住血才行。
“你躺好,不要乱动了。”云迟迟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衫。
龙离渊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这是想干什么?”
“给你止血。”云迟迟撇了他一眼,可是天太暗,根本撇不到他。云迟迟讪讪地收回目光,继续捣鼓手中的外衫。
龙离渊身上有两处伤需要处理,然而外衫只有一件,于是云迟迟只能把它撕开。无奈外衫很牢靠,怎么撕也撕不开。
龙离渊却悠闲地靠着船舷:“看”着云迟迟悉悉索索地捣鼓。
嗯,偶尔被人照顾,貌似还不错。
最后,云迟迟用自己的牙,咬开了一个口子,顺利将外衫分成两块。
“手臂给我。”明明是在干正经事,云迟迟却有些脸红。
龙离渊配合着将手臂伸过去,云迟迟轻轻地拨开伤口附近已经和血糊成一团的衣衫,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心像被很多小针密密麻麻地刺了一般难受,为了压下心里的这股怪异感觉,云迟迟随口问道:“痛吗?”明知道他是喜欢硬撑,无论如何也不喊痛的人。
“痛。”忽然诚实地对待自己的感官,龙离渊淡淡出声,也许只是为了看她心疼的眼神?
果然云迟迟猛然停了下来,然后动作更加轻柔,不声不响地咬住嘴唇,不让呜咽之声溢出来。像他那样的性格,竟然喊痛,那一定非常痛了。
包扎了很久,终于将手臂上的血止住,接下来是腹部了。
龙离渊往后伸展了身体,便于云迟迟包扎。云迟迟颤抖着手去解开他的衣服,脸红得不可抑止。幸好是在黑夜,没人看到她脸上的火烧云。
龙离渊一边任由她不熟练地包扎,一边却开始告知她与龙惊羽的前尘往事:“云迟迟,你本来是朕的皇后……”
正在包扎的手停了停,又继续包扎:“嗯,怎么?”
“你可知道,朕与老七是同胞兄弟,太后是我的生母?”略有些悲哀的声音,完全不似以前的龙离渊。
“嗯。”咬咬牙,云迟迟忽然就有些难过了,看太后对龙离渊的态度,其实他也很苦吧?
“可是?我的母亲心心念念的只是朕的弟弟。朕的皇位是父王传给朕的,可老七想要,于是朕的母亲便帮着朕的弟弟来抢朕的皇位……呵,多么可笑。”
“你以前爱的是老七,可母亲想让你做内应,便将你强行嫁给了朕。朕在大婚前一天知道这件事,便将计就计娶了你,利用你向他们传递错误情报。”
“……”
“本来在大婚前朕并不认识你,但身为朕的皇后,心里念的却是他人,朕如何不恨?”
“别说了……”
“朕只是告知你过去,现在朕说了信你,朕便不会再怀疑。”停顿了一秒,龙离渊又启口:“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并且还是决定站在老七那一边,那你便趁朕没发现之前远远逃开朕,因为……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朕的人。”
听了这一番话,云迟迟本应该冷汗直冒,但她却发现她一点都不害怕。她能告诉他吗?云迟迟如今的躯壳里,盛放的是另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没有那些过去,有的只有和龙离渊一路的扶持。
云迟迟,永远不会背叛龙离渊。
第十七章 故人重逢
阳光撒在身上,云迟迟睁开迷蒙的双眼,恍惚地揉着眼睛。
龙离渊已经醒来了,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正撑着杆向岸边划去。
马已经不知道跑去了何方,两人上了岸,云迟迟有些迷茫,不知这下他们到了何处。
“跟我走。”龙离渊看了看四周,略为思索了一番,开口道。
“哦。”下意识走在他旁边,两人一起往西边走去。
走了不远,终于看到了一条大道。龙离渊知道,那是通往北烟郡的官道。
没有马,龙离渊又受了伤,两人便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走起来。
“哒哒哒……”后面忽然传来悠悠的马蹄声。两人也没有多加注意。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官道上过往行人还是很多的。
马蹄声渐渐近了,在即将与他们擦肩而过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一声清清淡淡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公子,姑娘,我们真是有缘。”
嗯?云迟迟听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怎么想不出来。车内人哧哧一笑,随即拉开马车上的帘子,一阵清浅的药香溢了出来。
云迟迟脱口而出:“千雪姑娘。”
“姑娘好记性。”千雪笑着回了一句,便将头缩了回去,顷刻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们。”站在他们面前,却看到那日的翩翩公子和娇俏佳人现在却衣衫不整,龙离渊还受了伤,便料定他们遭遇了什么祸患。出于大夫的良知,千雪第一反应便是想为龙离渊治伤,但念及上次的事,怕再被误会,便勉强将话咽进了嘴里,只是清浅地笑着。
千雪的笑让人感到无比的真诚和善良,即使上次她戳穿了自己的拙劣骗局,云迟迟还是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是啊!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嘛。”云迟迟也笑道。
“有缘千里来相会?姑娘这句话说得真真好!”千雪大赞道。
云迟迟囧了,这句话不是俗语吗?原来在这个世界是没有的……
于是云迟迟只有讪笑道:“过奖,咳咳,过奖……”顺便转移话题:“千姑娘,你这是准备要去哪儿啊?”
“去往北烟郡,你们呢?”
云迟迟一听,顿时心里喜悦异常。这官道上,没车没马的,他们不知得走多久才能找到集市呢?如果千雪愿意与他们同行……
云迟迟朝一直被忽视的龙离渊撇了一眼。龙离渊好像看到了她的眼神,又好似没看到,而且眼睛忽然就转向旁边了。
云迟迟愣了一愣,忽然就明了了,原来这厮也会有拉不下面子的时候……
“姑娘?”见她不回答,千雪又问道。
“哦,我们、我们也是去北烟郡……”云迟迟结巴着说道,心里不住默念“带上我们吧、带上我们吧”……
千雪悠然一笑:“那正好,不如一道走吧?”
“哦?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功告成,云迟迟笑着对千雪说,顺便扯了扯龙离渊的衣袖,示意这是她的功劳。
三人上了马车,云迟迟隐瞒了他们的身份,只是将他们的名字告与千雪,谎称他们是去北烟郡探亲的兄妹,只是路上遇到了劫匪。
“兄妹?”看着他们俩截然不同的面容,千雪无论如何不能将他们联想为骨肉相连的兄妹。
“我们是夫妻。”龙离渊忽然开口,而后睨着云迟迟:“怎么,和我是夫妻很丢人?”
哪敢?可是我已经被你废了呀……云迟迟在心里默念,嘴上却说:“我错了,不丢人,我真是万分荣幸。”
“你在讽刺我?”
“哪有?别想歪了,我哪敢?”瘪了嘴,有些,嗯,不屑……
“从昨天晚上起,你胆子就大了?”也许是此时气氛太过温馨平静,龙离渊一改往日深沉,竟带了些玩笑的口吻道:“谁给你这些权利了?”
……
千雪看着他们俩斗嘴,只觉十分好笑,这两人真真是天造地设。
听到千雪的笑声,云迟迟尴尬地停止了斗嘴,顺口问:“小雪,你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不怕危险吗?”
云迟迟是自来熟,常常亲昵地称呼朋友,而千雪却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称呼她,于是倍感温馨,笑道:“谈不上‘闯荡江湖’,只是在大旌国处处走走,遇上需要帮助的人帮上一把,也并不曾惹上什么麻烦。”
“真是医者仁心!”想起了在穿越之初遇到的悉心照料她的邵医女,又看着眼前的千大夫,云迟迟喟然而叹。
“那你下一个目标便是去北烟郡行医济世?”不及千雪开口,云迟迟又问道。
“那倒也算不上。”千雪带了些感伤:“北烟郡是我的故乡,我从小在那儿被师父一手抚养长大。五年前师父仙去了,我便离开了那里,现在我想回去看看,看和师父的草庐是否还安在。”
原来千雪也是孤儿,云迟迟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又暗恼自己触犯了她的伤口,轻轻出口安慰:“小雪,别难过,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只是偶尔有些伤情罢了。”千雪又恢复了清浅的笑容。
此时,帘子外吹来一阵清风,云迟迟不合时宜地突然打了个喷嚏。
身为大夫的千雪马上面色肃然:“云姑娘莫不是得了伤寒?”
想到昨天晚上脱了外衫,还吹了一晚上的夜风,的确有伤寒的可能,不过从小过惯了贫穷生活的云迟迟自小身子骨比较好,所以她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我身子好得很。”
龙离渊似乎想起了某事,皱起了眉,但见她似乎并无大碍,眉头方渐渐舒展开。
傍晚时分,马车驶进了北烟郡的中心城市——北烟城。
“真的不去敝舍坐坐了?”路口,龙离渊与云迟迟下了车,千雪本着地主之谊招待他们。
“不去了,今天你也累了吧!回去还要处理一堆琐事,我会改天来拜访的。”云迟迟笑道。
草庐也不知破败成什么样子了,自己回去肯定还有一番好忙,着实不适合现在招待他人,略一思索,千雪点点头:“我说的地址你可记着了?”
“嗯,记住了。”云迟迟挥手目送千雪的马车离去。
送别千雪,龙离渊带着云迟迟往街上走去,边走边问道:“身体当真没有不舒服?”很随意的样子。
于是云迟迟也就随口答道:“真没事。”
龙离渊也就不再开口,眼睛仔细地往四周瞧,云迟迟还想问怎么回事时,龙离渊忽然停了下来,凑到一个墙角上,那儿刻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小字“悠然居”。
原来他们是这样联络的,云迟迟叹了叹,便跟着龙离渊一道去了悠然居。
悠然居里,大家都到了。还好。虽然每个人都受了点小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晚上,云迟迟感到身体比平时热,但她错以为是天气异常的原因,于是将被子放到一边睡了一夜。第二天起床,忽然觉得头重脚轻,鼻子有些堵。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感染了风寒。
第十八章 迟迟之死
原定计划是让云迟迟和他们一起去二王爷府,如今龙离渊眉头一皱,吩咐道:“慕云,你陪她去找千姑娘,请千姑娘给她好好看看。”
“是。”慕云回道。
云迟迟知道龙离渊做的决定更改不了,于是便乖乖地和慕云去找千雪。
不久他们就到了一间草庐前面。
草庐小而破败,但正因为它的小而破败,反倒使它有些出世之感。
门开着,云迟迟和慕云便走了进去。
千雪正在切草药,一个柔弱的女子做起来很吃力,她的额头上有些汗意。
“小雪。”云迟迟唤了一声,嗓子有些沙哑。
“云姑娘!”千雪闻声出来,看到她憔悴的模样,苦笑:“果然还是感染了风寒?”
云迟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嗯,昨天才说没问题,今天就来麻烦你了。”
千雪笑了笑,然后问了些云迟迟的症状,便回到药柜前抓药。
因为怕她被龙惊羽的人找上,慕云一直很谨慎地守卫,此时正在门边一言不发,耳听八方。云迟迟知道慕云认真起来是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于是便消了和他聊天的想法,而千雪又在抓药,云迟迟只有一个人在屋子里随意瞧瞧。
窗台上放的一盆鲜艳的、枝叶妖娆的红花引起了云迟迟的注意,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你对妖娆翘很感兴趣?”千雪抓完药,走进问道。
这么一说,云迟迟便想起来了,她在凤藻宫的院子角落里见到过,据说是西域运来的。
“我还想提醒你呢?你服了药后三个时辰内千万别来我这儿,如有需要,托别人来便是。”千雪肃容说道。
“怎么了?”云迟迟疑惑。
“药方里有一味叫‘丹皮’的药,与妖娆翘相斥,三个时辰内,丹皮还淤积在体内,与妖娆翘向遇,轻则昏迷,重则……死亡。”
如同一道惊雷,云迟迟愣在原地,许久才问:“大旌国的大夫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千雪偏头想了想:“应该没几人知道。妖娆翘产于西域,很少有人知道它与丹皮相斥,我也是因为和师父早年去过西域才知道的。”
“本来在大婚前我并不认识你,但身为我的皇后,心里念的却是他人,我如何不恨?”
龙离渊的话闪进耳朵里,原来……原来云迟迟是龙离渊设计害死的!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云迟迟本来爱的是龙惊羽,后来却嫁给了龙离渊做内应,而龙离渊将计就计地利用她,然后檀香寺一行,云迟迟受了风寒,卧床不起,龙离渊便故意送来妖娆翘,害死了云迟迟——他的妻子!
可是那时云迟迟明明还有利用价值,为什么要杀她?
“那是娘娘您昏迷前不小心打破的。”
紫秋的话又猛然传入耳朵,云迟迟忽然明白了。其实在去檀香寺之前,云迟迟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龙离渊利用了,所以借檀香寺之行,她将此事告诉了太后,而龙离渊知道了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想趁她感染了风寒之际,用这个巧妙的法子除去她。
云迟迟也忽然明白了紫秋那时为何面有难色了,因为那盆妖娆翘并不是云迟迟失手打破的,而是故意打破的,她那时已经明白了!紫秋不懂个中玄机,只觉得故意打破皇上御赐的东西不妥,所以才谎称失手。
太可怕了。云迟迟浑身冰冷。
他恨云迟迟可以理解,可是他居然这样毫不留情地杀了她,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妻子,他的枕边人啊!
而且,在她死而复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将她废除,这般绝情。
第一次那么深切地感受到龙离渊的深沉和狠毒,云迟迟心里像堵了一块铅。
这样一个人,她如若有一天惹了他,触了他的逆鳞,她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再死一次吗?龙离渊、龙惊羽、太后、含恨死去的云迟迟、波诡云谲的大旌国……
“云姑娘,你怎么了?”千雪见云迟迟似乎已经神游,不由得轻声唤道。
“啊?啊!没事。”云迟迟回神,惊觉自己已经冷汗淋漓。
“我见你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千雪担忧地问道。
“没、没事,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云迟迟不等千雪回答,就匆匆往外走去。
“云姑娘,你的药……”千雪急唤,还好慕云等在一旁,将药接了过去。
走了一段路,云迟迟猛然想起,她并不知道二王爷府在何处,只得等慕云赶上来带路。
“夫人你今日有些奇怪,怎么了?”慕云皱眉问道。
“没事!”云迟迟勉力挤出一个笑:“早上龙离渊怎么说来着,是让我们直接去二王爷府吗?”
“嗯。”
“那我们走吧。”
到了二王爷府,慕云拿出令牌两人便顺利进去了。
经仆人引路,他们来到了后花园,龙离渊、龙夜清与二王爷龙玉蟠正在凉亭里谈话。
见云迟迟走了过来,龙离渊和龙夜清侧头看了过来,而龙玉蟠则站了起来,温文尔雅地招呼道:“刚刚听说嫂子感染了风寒,如今可好些了?”
龙玉蟠身着深蓝色织锦长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眉目也十分柔和,与龙离渊截然不同,不,应当说,与大旌国的任何皇子都不同。云迟迟认识的大旌皇子不多,但那些人因为身份显贵,他们的眼里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傲气与征服欲,而他的眼里却十分纯净,竟不像是皇族之人。
她是废后,他却仍以“嫂子”相呼,还带着真诚的担忧,如平常百姓家一般。云迟迟顿时感到异常温暖,刚刚的难受减去了少许。
“小雪已经给我开药了,没什么大碍。”同样微笑着回答。
龙玉蟠还想再说什么?一个仆人跑了过来,在他耳边窃语了几句,他便歉然道:“郡里有些事,我先去处理,你们便安心地住下来吧。”
龙离渊点头,龙玉蟠便匆匆离去。
“小五、高延、慕云慕风,你们先下去,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云迟迟虽是对他们说,眼睛却直直盯着龙离渊。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龙离渊也惊诧了几秒,随即道:“你们先下去。”
待众人走后,云迟迟开口:“是你杀了我?”
话一出口,便觉得怪异,云迟迟琢磨着又道:“我是说,上次我受了风寒,是你利用妖娆翘差点夺走我的命?”
在云迟迟刚说出第一句时,龙离渊已经知道了她所指何事,有过一瞬间的怔忡,但现在反倒镇静下来。
“是。”坦然承认。
“……你好可怕。”
“那时你已经知道朕在利用你,也就是说,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为什么不除去你?难道要养虎为患吗?”
“那你现在将我带在身边又是为何?”
“以前是想确认你是否真的失忆,现在朕已确定你是真的失忆了,而且也决定相信你,你现在说这一番话,是想说明什么?”
被龙离渊一堵,云迟迟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是啊!她想说明什么?说明龙离渊很可怕吗?那么如今还跟在他身边,即使知道云迟迟被他杀了仍旧没想过离开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不必再提了。若你现在想离开,朕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走。若……你回到老七身边,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龙离渊又开口道。
云迟迟猛然抬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默了半晌终于涩涩道:“我只是想问清楚这件事而已,我先回房了。”
云迟迟啊云迟迟,她心里默然冷笑,原来到了这地步你还是不愿离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自己竟对他依赖得那么深了……
第十九章 北烟萧府(1)
第二日一大早,云迟迟便被敲门声吵醒。
“来了来了!别敲了!”云迟迟没好气地乱吼,身子坐了起来,眼睛却还没睁开。昨晚因为那件事一直没睡好,没想到现在还要被人吵醒,起床气不由得发作了。
敲门声止息了,混沌中的云迟迟又倒了下去,蒙头大睡。
过了一刻钟,门被猛然踢开,龙离渊满脸的怒气在看到云迟迟睡得安然的容颜时更盛。
听到响声,云迟迟这才缓缓醒来,揉揉了肿胀的眼睛,怔忡地看向来人。
待看到龙离渊的冷眸,云迟迟才惊觉……自己刚刚将他晾在了门外!
“我不是故意的!”云迟迟赶紧肃容道歉,龙离渊发起火来她可承受不起。
“快换衣服,等会出去。”干巴巴丢下一句,便快步往外走,龙离渊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才没在走出门前掐死她!
龙离渊一关好门,云迟迟便从床上弹起,麻利地收拾好自己,连跑带跳地去了前厅。
所有人,包括龙玉蟠,都在前厅。
“三弟,真的无须我陪同吗?”龙玉蟠问道。龙玉蟠本性淡泊,但十分重视亲情,在他眼里,没有君臣,只有兄弟,所以他一直直呼龙离渊为“弟”。
“不必。”龙离渊回道。虽然态度还是一贯的冷硬,但语气却柔和不少,就连云迟迟都看得出来,龙离渊还是很敬重他这个二哥的。
云迟迟现在都还不知道龙离渊此行的目的,但不用猜也知道与朝堂有关,先前若不是因为黑衣人,龙离渊恐怕根本不会让龙玉蟠知道他们的到来,现在也就更不会让龙玉蟠卷入进来了。
其实龙离渊也并非无情之人。
车马已备在府外,辞别龙玉蟠,龙离渊便和云迟迟上了马车,其他人骑马护在马车四周。
“现在该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了吧?”云迟迟斜眼看着龙离渊,从他和她一道上车时,她就知道龙离渊准备告诉她实话了。
“你可听过大旌萧家?”龙离渊不答反问。
“没有。”云迟迟摇摇头,异世穿过来的幽魂,知道萧家才有鬼。
“萧家世代忠良,是大旌国的左臂右膀。先帝在世时,天下还未大定,连年纷战,烽火不休。萧老将军陪着先帝战南闯北,最终天下形成了大旌国与云燕国对峙,几个小国夹在中间的局面。战事平定,厌倦了战争的萧老将军告老还乡,带着家眷出了皇城,从此踪迹全无。”龙离渊忽然停下。
云迟迟正听得入迷,马上瞪眼:“接着说呀!”
此时龙离渊面色开始凝重,沉声道:“现今云燕国已经蠢蠢欲动,可惜朝中竟无一人察觉。朕料这几年中大旌与云燕必有几场恶战,可放眼朝中,竟无一个可用的将才!探子查到了萧老将军这几年在北烟郡定居,朕便想亲自将萧老将军请回去,即便老将军不愿上战场,训练几个将才也是好的……”
龙离渊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许沉重,几许无奈……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所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他处在权力巅峰,是大旌国神圣而尊贵的王,万民都是他的子民,看似高枕无忧,然而他身上承担的责任又有几人知道?大旌国都压在他身上啊……
龙离渊说完,疲惫地向后仰身,半躺在马车里,似在闭目养神。
云迟迟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只是心疼,说不出来的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高延掀开车帘子,毕恭毕敬道:“皇上,萧府到了。”
龙离渊睁开眼,恢复了往日的睿智沉稳:“嗯”了一声便走下了马车。
云迟迟赶紧跟下来。他们似乎到了郊外,眼前是一座古朴的宅子,大门紧闭,四周也有几座稀稀拉拉的房屋。虽然显得有些苍凉,倒也不失一种意趣。
慕云上前敲了敲大门,不久,听得“嘎吱”一声,暗红色大门被缓缓打开,一个干瘦的老头儿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位公子……”老头儿犹疑地看着他们,带眼光扫到龙离渊时,心下惊疑,似乎在哪里见过。
龙离渊敛去了周身锋芒,温和道:“龙离渊前来拜访。”
老头儿登时一愣。
这老头儿是萧老将军的管家,自小便跟在老将军身边,当初萧老将军隐退时,龙离渊不过是几岁的孩童,但他自然是记得龙离渊的名字和相貌的,难怪刚刚有些许眼熟!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皇上居然大驾光临,就如同湖里抛进了一颗大石子,立马在管家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龙、龙公子稍等,待我前去禀报。”管家颤抖着说道。
“嗯,多谢。”
门又被关上,管家匆匆忙忙往里走,脚步有些踉跄。
不多时,一阵凌乱而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不少人往门口处赶来。
又听得“嘎吱”一声,几个仆人将大门完完全全地拉开。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人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十来个人。这老人也许不能称之为老人,他清癯健朗,脚步如风,要不是他脸上的皱纹泄露了他的年龄,云迟迟绝对会以为他是身值壮年的男人。
来到龙离渊面前,一行人全在那老人的带头下跪下,口内高呼:“恭迎圣驾!”
龙离渊弯腰将他扶起:“萧老将军请起。”又看向众人:“诸位请起吧。”
众人闻声都一一起来。
云迟迟站在一旁打量起来。萧老将军身旁站着一老夫人,身体微微有些发福,但脸上的皱纹比较少,看得出来经过精心保养。搀着老夫人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肤白貌美,望向众人的眼神带着些许羞涩,典型的小家碧玉。云迟迟猜测,这女子应该是萧老将军的女儿。
后面站着的一些人穿着普普通通,大概都是萧府的仆人。
“皇上里面请。”待云迟迟打量完毕,正听到萧老将军请他们进去。
龙离渊点头,于是云迟迟一行人都随着老将军走了进去。
第二十章 北烟萧府(2)
众人都在大厅坐下,萧老将军吩咐了厨房做饭,仆人们便尽数散去,只剩下萧老将军、萧老夫人、那个女子还有龙离渊一行人。
萧老将军表面上还在与龙离渊寒暄,聊些大旌国的情况,实际上已经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北烟郡与云燕国临近,云燕国即使掩饰得再好,作为曾经的镇国将军的萧老将军也早已嗅出它骨子里的不安分。如今龙离渊以九五之尊亲赴萧府,大抵就是为了迎请他回朝。
见他们迟迟寒暄就是不步入正题,云迟迟替龙离渊在一旁干着急,几次想直接说明来意,都被自己忍了下去。渐渐地,云迟迟才明白过来,这大旌国大概和中国一样,都喜欢在饭桌上谈正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管家进来了:“老爷,饭菜已经备好了。”
“皇上请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