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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择的驻扎地,是座败落残破的村庄……

    火焰烧灼过后的痕迹留在焦黑千裂的土地上,谁能相信,这里也曾经种满绿色的庄稼,有过丰收的喜悦与辛勤之余的欢笑。村口的老树已不再抽叶开花,枯枝如剑根根竖立像是在伸臂控诉的老人的手指,黑色的大鸟宛若不吉的死神化身,落在枝上,金色的眼珠犀利地射向经过它的脚下通往村内的军队……

    早已废弃空无一人的村庄,只剩下焦黑的断桓残壁,手柄残破的摇井旁还有着被扔弃的孩子的玩具,一切在战争的践踏下荒凉岑寂。

    坐在马车内的大主教代表随行的贵族出面向雷蒙抱怨,指责他为何停驻在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

    雷蒙指挥军队驻营,分派人手到路口放哨,护卫陛下,完全不理会大主教的嘴脸,直到大主教脸色阴沉地离去,他才冷哼一声,握拳重重地砸向身边的断壁。

    “雷蒙……”

    贞德坐在马上轻声唤他,他猛然回头,见贞德还坐在马上,茫然地望着他,便不假思索地解*上的披风,手腕一抖,披在了贞德的肩上,“入夜后似乎会下雨,起风了,你要小心着凉。”体贴地帮她系好披风的带子,他冲她轻轻微笑,“我让他们先给你搭个帐篷,你好好休息一下。”

    望着他大踏步地离去,果断迅速地指挥人手安排事宜,马背上的她,干涩的眼眶忽地又湿润了起来。

    ∞Φ风の谷Φ∞∞ΦnausicaaΦ∞∞Φ风の谷Φ∞

    月光如纱,凄迷得像雾笼罩着夜幕低垂的大地。

    万籁俱寂,赶路的辛劳令士兵们都陷入香甜的黑梦。

    一抹纤细的人影,拨开小巧的独立帐篷,漫无目的地开始游荡。

    因循黄昏时的记忆,梦游般地在村内已不成道路的路径中行走,没有目的。身体如被上了发条无法停止。直到被什么狠狠地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手指在地上*索,*到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物体,迟疑地望过去,月光下最先触目的是块块剥落的暗红色泽。惊惧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把东西扔掉。缩回的手紧抱住自己的肩,连忙转身要跑,回头间却撞上一个人影。

    “啊——”她忍不住发出尖叫。

    “是我!雷蒙!”

    黑影连忙扶住她的肩。

    “雷、雷蒙?”大口喘着气,她力图平复怦怦不止的心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轻笑,“我在巡逻中。”

    “咦?”

    “士兵们比我们更累,我想让他们好好睡。”他淡淡地解释,又责怪地问:“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你最近心神不宁……”

    “对了,”她猛地想起来般跳到他身后,“后、后面有奇怪的东西——红的人脸!”

    他看了一眼哑然失笑,“贞德,那是不倒翁娃娃的头。”

    “不倒翁?”她小心地踮脚顺他的肩看去,躺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因风雨侵蚀已成不规则的圆形物果然只是个孩子的残破玩具……

    环顾四下,才发现,这是白天来过的井边。

    伸手摇了摇木制的辘轳,声音浸在夜色中,清脆而空茫,她歪头问他:“这里面还有水吗?”

    “早已干涸了,不过附近倒是有一处活水,我带你。”他转身带路,她静静地跟上那个凛然高大的背影。

    月光清如白银,拂照着低矮的灌木丛,暗夜笼罩的树林中隐藏着蜿蜒环绕的清澈小溪。

    芒草摇动,少女提起白色的长袍衣角,慢慢地坐在水边,遥望月亮充满迷茫的脸孔反而带出一种令人不觉怅惘的美丽。

    雷蒙背靠着大树,安静地感受暗夜的清凉。

    “雷蒙,你……你爱法国吗?”少女双手抱膝回头看他的样子单纯又茫然,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轻轻侧过头,扬起唇角,美丽的微笑包含着温柔的遥远的憧憬,认真地回答:“是啊,我爱,很爱很爱。”

    “为什么呢……”她失落地低声问道,“法国,法国并不是属于你的啊,你为何如此爱它?”

    雷蒙望向她,坚毅的眼神有着任何事物都不可摧毁动摇的信念,他说:“法国属于法国的人民。不管当权执政的人是谁……”

    忽地扬头,将大卷的黑发甩到身后,遥遥望着远方的星星,他轻笑道:“我,想要保护法国,不是为了某个人,更绝非为了国王。在我心中,法国意味着法国的人民。而我挥剑的目的,就在于保护他们!”

    他深湛的目光,那一瞬,比星光更璀璨。

    “这、这就是原因吗?”她忽然感到无比的震撼,而这震撼又令她更加失落茫然,“这就是你从来都不会迷惑的原因吗?”

    莞尔一笑,他俏皮地反问:“那么,你这些天之所以不对劲,就因为你在迷惑吗?”

    她揪紧胸口的衣裳,指甲也深深地嵌入了手心,胸口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为什么呢?挥刀的时候,你的眼睛从来不会闪躲和闭上吗?你敢直视被你杀害的人的脸吗?当剑刺人身体,那种钝钝的触感,喷涌出的粘腻的血液,不会令你害怕吗?不管是被人砍杀,或是刺杀别人,这些没完没了的杀戮不会令你感到怀疑吗?”

    雷蒙平静地望着她,直到她把话都说完才走近她,弯下腰,撩起她渐长的额发,眼睛对着眼睛,“贞德,你不用想着你要怎样才能变得冷血无情,因为你是为了爱才挥动战旗……”

    “爱?”她的心跳通地漏跳了一拍。

    “对,”他眯起眼睛,那高大的骄傲的男子竟也可以拥有如此温柔的表情,他说:“为了爱。我们爱法兰西,我们爱和平,爱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正是为了要保护这些美好的存在,才会来到战场,才会挥动武器。”

    “而所谓的武器也绝非只是锋利的兵刃,就像你的旗帜,那也同样是一种武器,它使我们的士兵变得更加勇敢——为了守护而存在的武器。”

    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她的眼底渐渐潮湿,是这样吗?为了保护而战斗,为了和平的到来而战斗……

    抚*她头顶的手越发轻柔了,因为拥有绝对的温柔而显得绝对强大的男子,悠然凝望深远的夜空,

    “总会来临的,有一天,战争消失,所有的人都过上和平的日子,那样的年代,总有一天会来临的。”

    她失落地道:“可是那一天,也许我们看不到……”

    “没关系,”他宽容地一笑,“在奔驰的时候总是想象它就在前方。这样,我们就可以微笑着向前冲去。不管多么辛苦的事,也会忍耐下来……”

    “所以,不要怕。”他强硬地分开她挡住脸的手指。

    “不要怕,不要怀疑,我们在战场上挥剑,为了保护那些最脆弱却也是最美好的东西……”

    “贞德,和我一起奋战吧,为了法国而奋战吧……”

    卷卷的黑发洒落下来,落在她的额头,而她没有退缩,眼睛对着眼睛,这个男子的眼中没有丝毫龌龊,柔和闪亮,熠熠生辉。

    眼泪柔柔滑落,洁净的脸颊如挂着一颗颗透明的水晶,在不断落下的泪水中,少女终于昂起头,纵然悲伤的眼睛在月光下却渐渐地变得清澈起来。

    少女深吸一口气,终于擦干脸上的眼泪,望着那正对着她微笑的黑发男子,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朵洁白的微笑。

    那是这么多天以来,雷蒙第一次看到身边的少女的笑颜,那是天使般美好的笑容。

    ∞Φ风の谷Φ∞∞ΦnausicaaΦ∞∞Φ风の谷Φ∞

    如雷蒙预料的那样,后半夜下起暴雨,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大雨才停。

    伴随浅金色的黎明一同到来的是难得一见的清爽天气。

    趁天气凉快,迅速整备大军,加紧疾行。士兵们没有因难走的烂泥地而抱怨,而窝在马车里的大贵族们却为小小的颠簸便叫苦连天。

    终于解开心中咒语的贞德,虽因连日不规律的饮食和精神的焦躁还显得有些清瘦憔悴,但清莹蓝澈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纯澈证明。

    在渐渐升起的太阳的照耀下,路边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小石子不时折射出闪烁的光芒。她挺起胸膛,在马背上张开双臂,作了一个深呼吸,希望自己内心的污垢也像雨后的石块一样,被昨夜的泪水洗礼,得以焕然一新。

    与她并肩而骑的男子有些踌躇,小心翼翼地偏头看她,“贞德……”

    “嗯?”她好奇地望向他。

    “唔……”其实是担心她现在的心境能否再次上战场,但看到她明亮的眼神时他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竖起拇指指了指自己,微笑道:“我的眼睛和发色,你不好奇吗?”

    “是啊,”少女张大嘴巴,“的确是非常少见的组合呢。”

    “什么嘛?”他懊恼地甩甩头发,“好像是初次见面。”

    “你知道我天生迟钝啦。”她轻笑,雷蒙总有方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她追问:“是怎么长成这样子的?好像外国人。”

    “我啊,”树叶的碎屑悄然自道路两旁的椴木飘落,被迎面的风吹拂在脸上,雷蒙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才笑着回答:“哈哈,我可是有着多国混血的万国人。父亲是德法混血,母亲是翡冷翠人。”

    “……真是……厉害……”

    “不过,我是法国人哦!我一直这样认为,我以法国为骄傲,以是法国人而自豪!我既然生长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谁也别想来我的家里打仗,谁也别想来破坏法国!我要赶走他们!”

    他说话的样子豪情十足,却又带了丝赤子的稚真。让她不由得温柔莞尔,忽地醒悟到实力强劲得让

    布鲁克尔也会称许认同的雷蒙至今也没能获得过更高升迁的真相,就是因为他的血统吧……

    “原来如此,”她了然地颔首,“难怪你是黑发碧眼。”

    “会觉得别扭吗?”他挑起左眉。

    “怎么会?”她讶然地反驳,“那么美丽的眼睛,像是罕见的漂亮宝石呢,虽然黑发配碧眼很少见,但真的非常适合你。有种奇妙的感觉……”

    “奇妙的感觉?”他反问。

    “对啊,”她抬首对上他的眼睛,天真地道:“很像是那些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魔法师。”

    “唔,贞德,说我像魔法师是会害我被烧死的耶……”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雷蒙伸开五指叉进额上的卷发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贞德不由得紧张起来,同时自觉失言地捂住嘴。

    “扑哧。”看到她惶恐的模样,他把挡住脸的手放开,露出顽皮的笑脸,“开玩笑的,没关系,我非常喜欢这个比喻,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那第一个人是……”

    面前翡翠般的眸子弯成弯弯的月牙,她瞠目,第一次在雷蒙的脸上看到一抹甜蜜的表情,“是在家乡等我的人,我们约好了,等打完仗,我就回去找她!然后去周游世界。”

    “啊?周游世界?”怎么听雷蒙说话,常常会让她大吃一惊。

    “对啊,很伟大的梦想吧,她想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看一看。而我也想去母亲出生的城市看看。”

    “你母亲出生的城市?翡冷翠?”

    “对,那里的人地域意识强烈,只认为自己属于那里,以自己的城市为骄傲,走到哪都自称是翡冷翠人,一生都不能忘记的地方,”笑了笑,他说,“我很想去那个骄傲的城市看看。”作为那里的望族之女的母亲,却因为与父亲私奔而未能再踏上那片土地,一直引以为憾。至少,要替母亲圆一个回乡之愿……

    “真的吗?”她抬起下颌,若有所思,“这样说起来雷蒙其实也是很骄傲的人哩。”她可还没有忘,初次见面时,他站在城上让她滚回去的情景。

    “怎么可能?”黑发的美男子不满地抗议。

    ”就是嘛,就是嘛!”

    “我可是作风严谨的正经人呢。”他端起架子,一脸不可侵犯的正气凛然状。

    “哈哈哈哈——”被他故意装出的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终于大笑起来,郁闷的心情随之一扫而空。

    第二章 圣光

    经一路艰险的远征,贞德率军于七月十六日,艳阳普照的一天,抵达并解放兰斯。

    特意选由城北进入,走过壮丽的战神门。虽然心理早有预防,但民众们热切地夹道欢呼还是让贞德吃了一惊。

    鲜花不断地由路边打开的窗口洒向军队,宛如过着最盛大的节日,人们挤到街头狂喊着贞德的名字。

    “贞德!贞德!”夹带崇拜敬仰的眼神随着声声发自心灵深处的呼唤向她涌来,路边甚至有人不断地伸手希望能够*到她的衣带。

    贞德被这样热情的欢呼搞得有些不知所措,“雷蒙!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在欢迎自英军手中解放了他们的天使啊。”雷蒙理所当然道。

    “可是……那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样她可承担不起呢,真要说功劳的话,雷蒙才是头号功臣。

    “啊,这个你就不用谦让了,给民众们一个确切可敬仰的天使也不错啊。你的威名传得越广越好!最好让英国人听到你的名字就打颤才好呢!”雷蒙飒然微笑。

    华丽的楠木马车内,同样听到四面八方如潮水涌来的呼喊声的贵族们,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放下掀起的车帘,随行主教向斜坐在身侧闭目假寐的查理,不满地抱怨:“陛下,这些愚蠢的贱民们竟然不把陛下您放在眼中,而去为那个平民欢呼,有些过分了吧……”

    “是啊。置我们贵族于不顾,却显得她好像比我们还尊贵似的!”怏怏不快的其他贵族也出言附和。

    “贞德!贞德!”

    这样的叫声沿路响彻,逐渐成为歌声般的大合唱,再度闭上眼睛,查埋支肘撑起侧面的脸颊,任心的声音慢慢加入马车外的欢呼声。

    ∞Φ风の谷Φ∞∞ΦnausicaaΦ∞∞Φ风の谷Φ∞

    到达兰斯城的第二天,便决定在大教堂举行加冕大典。

    兰斯大教堂,始建于1211年,历时83年基本完成,两座高达82米的巨塔直至1428年才得以竣工。为歌特式成熟期的建筑典型。

    依照惯例,历任国王驻跸于大教堂南侧的主教宫。由两名主教及数名随从簇拥着进人大教堂,跪在神坛前,行礼宣誓,才能得到臣民的拥戴,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

    厌恶浓重的色彩,查理选择穿着一袭浅蓝色的典雅礼服,高竖领、胸襟、衣袖,都用金银双色的丝线绣出花型锦纹,配上及腰的淡金色长发正好彰显出他清秀卓然的气质。虽然主教们认为这样的装束稍嫌简单,但查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战乱未平从简为佳就将他们给顶了回去。

    随军前来的贵族们理所当然跟在他的身后,而贞德则以救国天使的身份特别获准与他们一同进人大教堂参加加冕礼。当然这也招至了贵族们的哗然,他们丝毫不理会是在谁的护送下才得以来到兰斯的,在阶级观念严重到近乎病态的心理驱使下,贵族们瞧不起任何平民出身的人,更别说是位少女。

    主教官外,站在明亮的艳阳下依旧是一身白色衣袍的女孩,纤细的颈上戴了一串长长的紫水晶项链,因握剑变得粗糙的指肚不时抚*着透明柔润的圆珠,她充满期待地翘首引颈望着宫门,等待查理的出现。这串水晶是查理昨晚派人给她送去的……虽然她有些失望查理不是亲自送给她,但想必昨夜初来便要准备今日的加冕他也实在是无暇*吧。

    钟声敲响,查理白宫门走出,对上她目光的刹那。

    他的身后应该还有不少人才对,但她的眼睛却自动将其他一切忽略摒弃,清晰映人眼眸的就只有那个清贵优雅的青年。

    四目相对,有千言万语,无数的信息流淌其中。贪恋地想再多看她一眼,却只能温和地说一声:“早安,贞德。”

    强行抑制住内心的翻腾,她噙泪回之以微笑,“可是陛下,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是啊,我又迷糊了。这是举行典礼的吉时可不能误了呢。”微笑着,若无其事地拉过少女的手腕,在身后响起惊呼前,将她带至身侧便轻轻地再度松开。

    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贵族正用厌恶又不得不忍耐的目光望着自己吧,她低头想。她宁可去和雷蒙处理复杂的城内重建事宜,也不想和这些目光刺人的贵族们相处片刻。相较之下,地位应该是相当尊崇的布鲁克尔和赛瑞雅,甚至是只见过几面的那个老宰相态度要好得多。提及赛瑞雅,不知为何,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打了个冷颤,真是奇怪,那个相貌俊美的年轻人为何总让她没由来地有种不愿靠近的恐惧感呢……

    踏着光泽柔和的大理石石板,由主教宫走向大教堂,这短短的一段路,只有查理自己知道他能走进去是何等的不容易。为了这段路,他已经铺垫了太久,付出了几乎是他的全部……

    遥望蓝天,他笑了一下,看似是绝美的笑容其实含满苦涩。

    他微微摇首,今后为了收回他散落的权力还有许多要他努力的事呢,那么今天就让自己的心情彻底地愉悦一下吧。想到此处,他绽放明媚的笑容,跨入教堂华丽的通道。

    尽头朦胧的光是插在圣坛上在白日里也依旧长燃的火烛。旁边,站在那里负责为他加冕的大主教的脸映着火光,远远看来更显模糊。

    两列的雕像与壁画上的天使带着或慈悲或痛苦但更多的是冷漠的表情,俯瞰着小小的人类。即使他是一国之君。

    思想之间,已抵达圣坛。身后的众人在五米之外早已停步。他侧头望了眼贞德,白衣少女的眼神正胶着在他的背上,自然地与他的回眸来了一个闪光的碰撞。

    “陛下……”大主教轻咳一声,提醒陛下在这种神圣重要的时刻应集中注意力。

    掩饰着厌烦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大主教痴肥的脸,把玩着手上戒指的同时,听他宣读一些无聊的琐碎言语。

    目光微烁,在大主教终于向一边放置的铺着红色丝绒的托盘伸手,要拿打造精巧的金冠时,他忽然开口:“我想让贞德来为我加冕。”语气淡然平静,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贵族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传达内心的疑惑。大主教的脸色青红不定,力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没有成功,唇两边的肉微微抖瑟,勉强说出:“陛下,这、这似乎……”

    “怎么?救国天使是天主赐予法国的少女,她是离主最为接近的人,由她来做这件事是最合适最神圣不过了。难道不对吗?”他轻轻拉开如花香柔软无法捕捉的微笑,明亮的眸子在贵族们的脸上逐一转动,最终停留在那不可置信地瞪着大眼凝望他的白衣少女的脸上。

    “陛下,这,这都是神职人员才能……”大主教依然企图阻止,传扬出去他的面子全毁了。

    皱了皱长眉,查理的声音加入了冷意,“主教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法兰西的天使不是神座前的天使吗?”

    “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乍闻查理有意引导歪曲他本意的话,大主教满头大汗连忙摇头。他可不敢背负起当众抵毁法兰西天使的罪名。

    在众目睽睽之下,贞德慢慢走上神坛。雕刻在穹顶及其四方的众神像美丽淡漠,立于其间,在这肃穆宏大的教堂中心点,她竟然并没有感到那种会让人窒息的压迫。

    “贞德……”他低声地唤她,以示催促。

    她凝聚目光,望着面前的男子,捧起那沉重的金属,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见她澄澈的眼闪着依稀的矛盾,他以为她不知道该怎样完成这个加冕,执起衣摆,他单膝跪下,在衣袂飘飞的瞬间,轻轻地用只有对面之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对她说:“初次觐见我的时候,你在三十人中找到了我,那时你曾说过什么……”

    淡淡的光映着少女洁净的面庞,在场者都看到了少女漾起一个神圣的近乎虚幻,美好得宛如不存在这世间的美丽笑容,她把手轻伸向跪在身前,正用星辰之眼凝望她的青年,清脆坚定地说出:“……根据神喻,您就是法国的国王。神永远赐福予你。”

    王冠轻落在同色的发上,伴随如雷鸣响起的掌声,查理七世正式受礼成为法国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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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冕礼举行完毕,贵族们理所当然地簇拥着国王回到安乐舒适的主教宫。繁杂的脚步声,如散去的潮水,只留下空旷无凭的寂寞。

    曲澜人散,庄重威严奢华绮丽的兰斯大教堂,恢复沉肃的静穆,神坛边,只有一位白衣少女依然独自凭立在那,脸上有着飘忽的仿佛火烛一闪便会消失的笑容。

    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面对,任由沉重的脚步将她带向门口。

    道路两旁种满高大的树木,宽大的叶片在风中沙沙地响着,不时飘落几朵白如云絮的夏花。夏日的寂静,伴随着草坪深处的虫鸣。

    紧临主教官的大教堂因国王驾临的缘故早在周边设立了隔离线,没有什么闲杂人等的道路都显得和心境相契合的安静。她低头行走,踌躇不定,是雷蒙在做什么,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回别馆休息?

    茂密的枝叶间,突然伸出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拉进树丛。

    “啊?”没有提防树后竟埋伏有人,惊叫才刚刚出口,便被拖进去捂住了嘴巴。

    “好慢……你怎么这么慢……”

    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判断,耳边已响起熟悉的气息以及低喃的抱怨。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卷卷的睫毛下深邃的蓝眸责怪般地半眯着,修长的眉飞扬斜挑射人金色发丝,薄唇汇聚着一朵绝美的微笑,这用力拥抱着她满身树叶清香的男子……

    “查理?”她不可置信地脸有些发懵,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应该跟那些大贵族们回主教官去了吗?

    “吓了一跳吧?”用低沉的声音缓慢地在她耳边吐气,“我想你回别馆一定会经过这里,才躲在这里等你。”抱住怀中柔软的身躯,他惊讶于自己不能平复的心跳。明知这是教堂的范围,若有人经过,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却还是恋恋不舍地想要再多抱她一秒。

    理智敲响警钟,他强行忍耐,退开一步,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凝视着令他魂牵梦萦的少女。

    “他们怎么会让你独自在这里……”她不安地问,他现在是正式的国王了,身边会围绕更多的人,除非他主动接近,想要见他,怕会越来越难……

    “反正是在教堂域内,外面有军队护卫,让他们先走了。贞德,”他歪头微笑,艳蓝的眸子泛起闪动的幽光,难得就他们俩,不想谈论别人,“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是为了要见你啊,贞德,我很想你。”

    喉头哽噎着,强行忍住眼泪,不能开口,只得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露出释怀的微笑,伸手欲碰她的脸庞,“你瘦了,要好好吃饭。”

    “嗯。”她担心地环顾周边,生怕被人发现他对她的亲密举动。说到底,还是会为他担心。

    “别怕。”他了然地笑着,抬起她的下巴,“那些讨厌的家伙们去开所谓的庆祝会了。”

    “你不在没关系吗?”庆祝国王加冕的庆祝会,他不在行吗?

    “傻瓜,不是和你一起庆祝的话,还有什么意义。”

    勉强自己露出笑容,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她怎么能在他的面前哭?擦掉眼泪……

    “我、我和雷蒙学了剑法。”

    对面的蓝眼轻眨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掀动唇办,说着:“喔……很好……”却不知好在哪里。

    “很辛苦对不对?你的手都粗了。”抓住那小小的手,他扭转话题,不想听她提起别的男人。

    “雷蒙说,刚开始学都是这样,慢慢就好了。”

    “我是说你行军很辛苦,不是指学剑的事!”他忽然恼怒起来。

    “查理?”她愕然地抬眼望他,见他清秀的脸微微蕴含着不快,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手腕却突地被他握紧。

    “去哪?”深蓝的眸直射人心,仿佛一瞬间看穿了她的迷惑和逃避,“你哪也不许去……”

    扬臂把她带入怀里,独占欲和隐隐的不安令他紧搂住她的腰,好像不这样做,面前的女孩会被不断飘落的花瓣带走,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温柔,却控制不住带了惶然的霸道,捧住她的脸,一字一句敲入她的心底,要她铭记:“你是属于我的!是照耀在我黑暗世界中;惟一的星辰,我不让你走,永远不许离开我!”

    不。她不想属于任何人。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地辩驳,被捏得生疼的下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强大的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会烧灼全身般令她感到莫名的恐惧。在那双幽蓝的眼眸中,闪动着某些让她害怕的东西……

    “贞德大人,啊,陛下!”

    陌生的声音闯入,查理松开手,向声源处望去。年轻的士兵正站在树丛外的大道上,见到他连忙跪下行礼。

    “你是谁?鬼鬼祟祟躲在那做什么?”他冰冷地质问。

    “卡、卡拉尔,雷蒙大人的亲兵,”士兵不敢抬头对上陛下森冷的视线,求救般地向贞德望去,“贞德大人,雷蒙大人让我来找您,有事情要和您商量。”

    “好的。”获救般的她竟然松了口气,看了眼查理,行了个礼,跟着士兵匆匆而去。

    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少女,查理的眸光转为暗淡,虚空的双手,抓不住飞走的风筝。

    第三章 我以我之名

    我并不是不再爱你。

    只是无法做到不听不闻不看,只自私地怀抱着我独自一人的幸福。

    除非砍下我的翅膀,剜出我的双眼,禁锢我的思想,只有那样做,我才能只属于你一个人。

    爱情,并不是无敌的……

    它早在设定出现在这世间的那一刻起,就输给了被称为劣等生物的人类所固有的善良。

    墙皮斑驳剥落的城墙脚下聚集着一群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男女老少,雷蒙双臂环胸,站在城上,眉头紧蹙地向下望着。

    适才晴朗的天空似是体恤那些无所傍依的人们,悄然掠上几片云朵,放纵的烈日也略微收敛了毒辣的白光,转为阴霾的气压伴随城下的惨淡情景压得他难以顺畅呼吸。

    身后响起熟悉的细碎步声,少女诧异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雷蒙,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指挥士兵们办理城内损毁修缮事宜吗?

    雷蒙回过头,额上的大卷乌发随风飘摇露出蕴含冷光的深绿色眼眸,肃厉峻冷得让贞德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这种表情的雷蒙让她想起他死守奥尔良时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吗?

    见到她,他的脸色微霁,但仍然耐不住焦躁,手指紧握发出嘎嘎的响声。

    “到底怎么回事?”贞德皱眉问带她来的士兵。

    “雷蒙大人刚和兰斯的官员吵架来着……”苦着脸的亲兵回答。

    “吵架?”她吸了口冷气。雷蒙吵架?不会吧。

    坚毅又值得信赖的雷蒙竟然会和别人动嘴皮子?

    “雷蒙你的表情好凶,好像在奥尔良时骂我一样耶。”她小心地靠过去。

    “我在生气呀!”他狠狠踢了一脚城墙,顺手拉过贞德,“贞德你看那边!”

    “我、我看不见……”她小声地抗议,城垛这么高,她这么矮……

    “唔,我气糊涂了。”他一把抱起她,惹得她哇哇直叫。

    “你、你想吓死人呀。”

    “别动,你看下面!”

    生气的雷蒙还真是让人有点害怕,她连忙闭嘴,目光沿着雷蒙的指引投向聚集在城边的百姓。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她问。

    “是难民!从附近城镇逃来的难民!这只是北城一角,南面、东面还有更多!因为无法进城,只得聚集在城外!”

    “为什么?”她诧异起来,“我们为什么不开城门让他们进来?”这是法国的百姓,兰斯城的情况还好,收容他们应该没有问题。

    “shit!我就是一直在气这个!”

    “雷蒙你竟然暴粗口……”

    “现在不是讲究礼仪的时候了,我刚才已经把兰斯的地方官打了一顿了。”

    “你……”现在她确定了,雷蒙无法获得更高位的升迁,看来绝不仅仅是因为血统不纯的缘故……

    谴责的目光扫向雷蒙身边的士兵,大家都回她以“我们已经尽力了”的眼神。她无奈道:“吵架或打架都不能解决问题。”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叫你来?至于打他只是因为我纯粹想打他而已。”

    “……”

    “好了,你快和我一起去各个城角巡视一下具体情况,”他拉着她的手大踏步向城下走,“你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有多可气,他们竟然说怕这些从英国统制区域内好不容易逃出来投靠这边的难民里混有英国人的奸细!竟因为这种理由而置本国民众于不顾,他们是为了什么才来到兰斯?!不就是因为听说这里已经没有英国人了吗?”

    “是从被英军控制的城市中涌出的难民?”雷蒙说得太快,她听得不太明白。

    “是啊。可以从他们口中了解一下那些城市的现状,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得亲自问过才能了解。”他稍稍平复了情绪,深吸了一口气。

    “嗯!事不宜迟!我们就快去做吧!”她拍了拍他,给他一个微笑。

    对上她的笑容,他忽然捂住脸,*了一声,又低低地笑了起来,“有趣,本来一直都是我平稳你的情绪的,结果现在换成你安慰我了。”

    “没关系,我了解雷蒙是那种看不得别人受苦的人。”她嘻嘻一笑,“何况,偶尔让我来提醒你也不错啊。”

    “好!我们共同努力!”

    空中,两只手掌清脆地迎击,拍出响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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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骑马赶往各处城门查看,发现难民的数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城西沿厚实的城墙用薄木板搭了座暂时的难民营,条件却异常恶劣。

    空气中弥漫着使人窒息的低沉压抑,走的地方越多,看到的越多,贞德的心越像是背负了重石般透不过气。因战争失去家园四处流离的痛苦难道她没有品尝过吗?父亲不正是因为筹措迁移的费用而要将她卖掉吗?而就这样,自己竟然还说过法国属于谁对她都毫无区别这种幼稚残忍的话。真是太差劲了!

    “我的家乡位于南部的偏远处,”雷蒙忽然开口,“战争的烽火还没有燃烧到那里,但是每次,看到因战乱饱受痛苦的人们,我就不能够不想起我的家乡。我经常对士兵们说,如果不努力战斗,总有一天,战火将燃遍整个法国。”

    他蓦然停步,静静地望向远方。

    贞德默然,向四周流连环望。

    “天、天使小姐!”蜷缩在木棚下的一个青年突然指着贞德惊叫出声。随着他的声音,本来均是一副无精打采的人们都向贞德看了过来。

    “天使?阿比耶,你在说什么?”

    “真的!那天她进城时我看见过她!”青年比手划脚,“那就是法国的救国天使!贞德小姐!”

    “真的吗?天使,天使!请救救我们吧!”

    天啊。自己、自己到底做过什么?竟可以让这些可怜的人们用见到神只般的目光充满惶恐与尊敬地看着她。她并不是真正的天使!没有拯救他们的力量啊!

    一双手按住她微颤的肩,抬头,对上的是湛碧的眼眸,“镇静,贞德。不要怕!他们只是仰慕你的普通平民,不会做出危险的事。”

    “我不是在怕这个!”她反手揪住他的外衣,眼神复杂,声音颤抖,这个负罪的心理要怎么和雷蒙解释,她、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骗子啊!

    “我们怎么才能救他们呢?”她急切地问。

    “问得好!”雷蒙对她挑了下左眉,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猛地,他扬起她纤细的手臂,冲着难民们喊道:“法兰西的天使会帮助你们!不要害怕!关于你们的安置,很快就会进行的。请再忍耐两天,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

    难民们闻言毫无生气的脸不禁露出喜色。

    “要两天的时间?”贞德忍不住小声问。

    “开门只需要十秒,但要进行系统的安置包括划分建立临时的收容区二十天也干不完。”雷蒙板着脸同样低声回答。

    “那这两天是……”

    “当然是用来和反对派吵架的!”

    “天使小姐——”在雷蒙和贞德低声对话的同时,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哭泣的女人的喊声从人群后面响起,“对不起!请让我过去!我、我没有办法再等待!天使,请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包裹着白色丝巾的瘦弱女子抱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正不顾一切地推开阻挡在她和贞德之间的人群,用力挤过来。

    难民们本来都在围看贞德,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有几个便回头望过去。

    “德丽安?”一个显然是她的同乡的青年,连忙上前拦住她,“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好不容易城内的大人们表示要收容他们,不要在这个时候做些惹怒他们的事情啊。这可是大家的事啊!

    “放开我!我要见天使小姐!”被称作德丽安的女人哭叫着用单手猛力推他。凭着母性的本能,容颜憔悴的她竟顶开了架住她的男人,由人群的缝隙间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把揪住贞德的衣角,跪倒在她的面前。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尖长的指甲死死不肯放手,女人扬起泪如雨下的脸庞,哽噎地开口:“我、我的孩子生病了!请你救救她吧!”竟然被人这样地跪在面前苦苦哀求,贞德不禁手足无措,慌忙地扶住面前的女子,“可是……我……”她并不是医生啊。

    女人嚎嚎大哭起来,“我的孩子病了,天使,你是天使,你一定能救她的!”

    “雷蒙——”贞德回头求救,雷蒙正在和难民们说话,见到她的窘境,立刻赶了过来。

    “女士,你镇定一点,”他蹲*拍拍她的肩,“我会马上回城组织城内的医生,请他们先到城门的难民营帮你们做治疗?好不好?”

    “呜呜……我只有一个孩子,天使,你救救她吧!”面貌清丽的女子依然不肯松手,天知道这些大人们的话能不能兑现,她好不容易才遇到天使的。要是放手,说不定她连这最后的机会都失去了。贞德蹲*,望向女人怀中的孩子,红红的小脸伴随着不停的咳嗽显然是在发热。

    眼泪在贞德的眼中打着转,她也好希望自己是一位真正的天使啊。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正在周身游走,想要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在迷离的雨中,她望向雷蒙,雷蒙无言地站立着,静静地凝望着她,那视线既温柔又无奈。有些事,他做不到,但她可以。天使的力量来源于人心,因为信仰,便能得到慰藉。而这道理,贞德她明白吗?给这些陷人绝望和焦躁的人们以安慰吧。在真正的拯救来临之前……

    苦涩地咽下眼泪,贞德无从得知雷蒙的想法,但她凭借着自己的思维做出了她的判断,努力地,要非常努力才能漾起一个美丽的微笑,才能忍住不哭泣,在这迷蒙细雨中哭泣的人已经有那么多了,至少自己——这个被大家正用企盼的眼神看待着的她,绝不能落泪!

    她微笑着抱过女人怀中的孩子,将自己颈上的紫水晶摘了下来,戴在孩子的脖颈上,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神祝福你,祝福你永远安康。”

    柔软的微笑如迷离的晨光,细雨一点一滴地洒落,闪耀的水晶,映着水滴,在少女的周身折射出淡色的光。

    而眼角,有一滴怎样忍耐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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