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迷(上)
他越来越不懂那男人了……
落日余辉,把天空漆染了片红澄澄的泽,漠地里的太阳就连西坠也不逊于白昼里的耀采,很难想象再不多时夜幕就将笼罩大地。屈膝凭栏,背倚着廊柱,尽管刺眼,赫连魑魅仍是放纵自己沐浴在这片宁和的日暮残阳下,琥珀色的眼瞳迎着夕照更衬显得莹彩粼粼,不啻因为目眩的迷蒙还有着份心事流泄的茫然。在剩王府里被迫足不出户地休养了三日,三天来男人对他做的虽然没有那一晚池畔边的疯狂,但其余令人脸红心跳的嗳昧举止却一样也没少。
然而就在他还没有理清男人要的究竟是什么时,男人却又轻易地放手任他离开,半分为难都没有,就仿佛那一夜狂风暴雨般的纠缠还有这几天朝夕相对的亲密全都只是一场不实的幻梦。他与他,根本不曾存在过交集。
眉微蹙,因为双眸难忍的涩疼也因为心底那份难解的困惑,赫连魑魅纳闷的不仅是男人忽冷忽热的态度,更叫他百思不解的是——在丨穴制被解开后复涌的内息竟是一丝折损都没有,不是说因为解毒会冲消半许吗!
不认为之前种种是戎剩危言耸听的谌骗,然而当他难掩惊讶以目相询时,男人却只是但笑不语,甚更在若有所指地瞅了自己一眼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去无踪。终于不再对自己感兴趣了吗?是因为这几日毫无反抗的屈从已遂了他的征服欲,还是因为时间已久新鲜感不复存在!
不论原因为何,意思是说那个专喜没事找碴的男人不会再无故招惹自己,相对地也不会再以此为故为难戎月了吧!
日阳太炽,密长的羽睫终是敌不过难受地扬扑了两下,赫连魑魅没奈何只好把眼闭了会儿休息……应该要高兴吧!终于摆脱了那个三天两头老整的自己一身狼狈的危险家伙,可是胸口却莫名有种空慌慌的感觉,就好象少了什么似的。不会吧!又是习惯使然?才不过多久的时光?难不成竟连被人视为玩物作弄戏要也能够习惯?还真是……太寂寞了……
离开爷不过短短数月,有心避开了戎月却没想到反而无意防备下习惯了那男人的存在,原以为处于敌对关系的自己该不会轻易习惯的……润红的唇棱微挑,如羽扇睫缓缓掀扬,琥珀淡瞳里除了映照的夕色外还有一丝带了淡淡悲凉的讽色。
为什么他总是像笃萝般寻着人攀附?就因为影子,总须与人成双吗?还以为自己早习惯孤独习惯无人相伴的日子,然而认真深究思索下去,答案却是无情得叫人心慌。他,从来就不曾是真正的一个人,即使在翻越了那堵高墙背景离乡流浪闯荡,即使在栖身甘做那人的影子时,心底始终都伫着抹人影支持抚慰着,先是荷姐后是爷,而现在……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倏地掺人了赫连魑魅蔓生的惘思愁绪中,不一会儿功夫就见那个统治着全那达的王者手脚并用地爬上腰高的矮栏,也不管行止是否得宜就一屁股在自己曲起的长腿边坐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阿魅你还真是好兴致,伤全好了吗?」扬着大大的笑容,戎月一脸愉悦地打着招呼,尽管身旁的这个如名般鬼魅的人儿平日就安安静静地不似存在,但若真是几日见不上面还怪思念的,偏偏剩表哥撂了话不准打扰,害他再想人也只能乖乖等着遥寄相思。
「戎剩……是怎样的人?」答非所问,赫连魑魅不知不觉就把心底正纠结蔓缠的疑惑脱口问出,从那双依旧带着几许空茫的眸色来看,说话的人显然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嘴里吐出了什么。
「剩哥?」睁大了眼,愕然一怔后戎月脸上尽是了然的慧黠神色。近两个月的相处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从阿魅口中听到主动相询的人事物,看样子那几天没他打搅的日子里该是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剩表哥果然厉害呢!不像他,得死缠烂打地才能叫那张冷漠的容颜扯扯唇眨眨眼。
「我想想……剩哥他啊~这里大部分人都怕他,因为他位高权重偏又心狠无情,看似喜怒无常实则权谋在握,本事太大,是那种叫人招惹不起连想都不敢想的大魔王,可要我来形容的话……」
「嗯,他比较像狐狸,狡猾、奸诈、我行我素、皮笑肉不笑……」皱了皱俏挺的鼻尖,遍索枯肠后戎月终于找到了个较为恰当的代表物。
狐狸?不会吧!又是狐狸!眨眨眼,眼前全是落日余威的红晕,赫连魑魅不禁苦笑地撇了撇唇……才被只祁姓狐狸搅得天翻地覆,情灭心伤的,怎么远离了纷扰中原,竟又栽在另头狐狸的手里?!
他是八字不对还是九宫不合,生来专门跟这种毛茸茸看来还挺可爱的动物犯冲?!
「不对不对,用狐狸形容还不够贴切。」说东数西,越讲越觉得把那位无所不能又满肚子坏水的表亲用狐狸形容实在太过辱没,弹精竭虑了好半晌戎月突然猛地一拍手。「唉呀我真笨,剩哥的名字都已经说了答案了,蛇,对,就是蛇。」
看到眼前人因为自己的比喻露出一脸质疑的神情,戎月急忙补上未尽的形容:「喂喂,别想成那种在地上爬像蚯蚓的啦!剩哥会把我剁了,『剩』这个宇的本意就是飞天神蛇,很厉害的那种。」
飞天神蛇?飞……
「叫我翔天……我想听你这么喊我!」
「……翔……天……」不由自主地和脑海深处某块早遗忘的拼片相迭,记忆里的模糊片段缓缓在赫连魑魅唇边凝音成声。
「咦!阿魅你知道这个?」俏美的双瞳再次瞪成了大圆,戎月仿若看到天开般难以置信地把头摇成了面波浪鼓。「不会吧!这名字没几个人知道不说,更何况剩哥从不让人唤他这个名的,就连我也不行,那可是我姆嬷的特权,自从姆嬷走了后就没再听过那两个字了。」
「……为什么?」犹疑片刻后,赫连魑魅还是选择了与习惯相反的作为,内心深处有股想多知道那男人一些的冲动。
「还记得剩哥说跟我有笔帐未清吗?」接二连三的惊奇太多,戎月已经适应良好地不再对这只难得开口的蚌壳主动发问感到大惊小怪:「那就是指姆嬷送了他这个十分合他心意的名字,翔天,翱翔九天,根本对极了他的性子。」
「剩哥打小就让人畏惧,听说才七、八岁流露的气势就令人不寒而栗了,可他总是置身事外像看戏一样地冷眼旁观一切,那种睥睨群伦偏又捉*不定的性格叫他身边的人镇日全悬着心吊着胆,没人敢把他只当个孩子看,同样地也没人敢亲近他付出点关怀。」
「只有我姆嬷不怕他那种阴暗冷晦的个性,也不忌讳势力派别的对立,总没事找事地带着我偷偷拉他一道玩,剩哥那时候毕竟还是个小孩,再怎么淡性寡情我想还是会寂寞吧!所以他虽不是欣然同意但也没拒绝,就这样玩在一块啦!」
「阿魅……别怀疑,是『玩』没错。」瞥着听故事的人双眉微挑,戎月露齿一晒耸了—耸肩,回忆的神情温馨里带了点无奈:「我姆嬷的丰功伟业你大概听了不少,那达最伟大的女王她是当之无愧,可她下了朝议后的另种面目大概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她爱玩,非常爱玩,不是游山玩水,想也知道那种玩法剩哥才不屑,再说这儿穷山僻壤的看也知道没啥玩头,他们两个所谓的玩是出点子整人,照姆嬷的说法是日子一板一眼地多无趣,所以她是嘉惠世人泽披众生,偏偏被她整的个个都还笨到感激涕零地力求回报,我猜,就是这点合了剩哥的胃口,才愿意同我们搅和这么久。」
「也许就是看在姆嬷的面子上,我跟剩哥虽然合该分属对立,但他对我一直没什么敌意,偶尔胤伯照料不到的地方他还会拉我一把,帮多少就看他心情了,至少到现在我还活的好好地没缺胳臂少条腿。」
「喂,光我说了这么多,阿魅也该贡献一点内幕吧!剩哥是什么状况下让你喊他翔天的?怎么才几天不见你俩就混得这么熟了,我要抗议喔!」故意摆出一副吃味的哀怨嘴脸,戎月是真的很好奇他那个古怪邪佞的表哥究竟是怎么破的例。不管是剩哥还是阿魅,怎么瞧都不是那种三语两语就能熟到剖心掏肺的人,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剩哥不但告诉了阿魅那个对他别具意义的另个名字,而且竟还许他这么唤?其中曲折一定很精采,可惜不能亲眼目睹怎不叫他槌胸顿足哀叹万分,他也是很喜欢看戏的说。
随着问语,赫连魑魅的思绪不禁又被带回到当时的情境……躯体紧连四肢相缠,翻涌着*欲潮……脸庞刷地涌上炙人的热度,好在夕阳映霞相掩,才没叫戎月看出颊上异样的红云。
「我忘了。」难得的扯谎,只三个字赫连魑魅就觉得嗓子紧得发涩,但总不能说这名字是在耳鬓厮磨、欲念横流时戎剩要他唤的吧!
「告诉我,那天想刺杀你的是谁,跟欧阳先生担心的是同伙人?」
没给戎月再有思考的余裕,赫连魑魅赶紧转离了话题,比起戎月那叫人难以作答的好奇,这才是早该解决的正事。既然自己伤已愈,功力也未失,那么有些该做的事就该付诸行动了,与其被动地待在戎月身边守护,主动铲除祸源才是治本上策,更何况……琥珀淡瞳瞬息掠过抹凛冽的寒色……对手怕是忘了打听清楚他的本质了。
比起近卫一职,溅血夺命才是他们这种人得心应手的工作,管它明刺还是暗杀,「黄泉」鬼域出来的又怎可能逊于那群人间过客,遑论自己可是组织里第一把交椅身后的那抹影呢!套句爷的话,他会让他们彻底明白惹上的究竟是什么。
「阿魅……良辰美景你干嘛偏这么煞风景嘛!」撅着唇垮了脸,戎月有一搭没一搭踢着悬宕半空的双脚,人也跟着前前后后晃着……蚌壳这边问不出,剩表哥那儿他又不敢提,这下解谜可伤脑筋了,他可不想晚上睡不着呀!耶,或许那方法可行也不一定,就拿这个跟剩表哥清帐好了……备下解决的腹案,戎月随即又有了好心情,撑掌摇摇晃晃地在栏杆上站了起来,双手平举游戏般来回走着。
「算啦!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想知道就跟你说吧!我可没某人那么小家子气。」低头吐舌、戎月勾指扯着眼角扮了个大鬼脸:「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除了甄后外还有谁那么有毅力。」
「二十多年了耶,从我姆嬷还没继位前就互看不对眼了,谁叫父王最爱的不是她,害她先下嫁了旁人,姆嬷过世后才依王室传统终于能明正言顺地跟心上人一道,可惜世事难两全,不到一年父王因为思念姆嬷过甚一病不起。」
「你说她能不怨吗?还不只这点,我猜更叫她怀恨在心的是得到父王全心爱宠的姆嬷心系的不但不是父王,还……还是怀着旁人的孩子招赘父王的。」
「很难堪吧!偏偏姆嬷那样地受子民爱戴动摇不得,所以只好捱到轮我上台后……哇!」
旋了个圈,身形虽美却是踏了空,眼见就要鼻青脸肿摔成难看的狗趴之姿时,一抹黑云适时地飘过接个正着。「嘿嘿,不小心……真的不是故意。」看着那双有形的剑眉拧成了麻花,戎月心虚地缩了缩脖,在宽肩上示慰地拍了拍后,七手八脚地爬下那削瘦却充满劲道的身躯。
缓缓放手让戎月落地站稳,赫连魑魅半是无奈外半是感慨,明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然而即使环境险恶眼前人却犹能保持着赤子之面,可另个连体……血与恨却彻底抹灭了这些,无笑无泪……
是否,有那么一天……能够见到那张冰雪覆面的娇颜纵情展眉,笑也好哭也罢,哪怕只是能令他对这无*世多点留恋都好,即使打破那层伪面还他真性的不是自己……也已无妨……
「阿魅……你在发呆耶?」印象中眼前的男子随时总保持着如豹般的戒慎敏锐,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他这般失神的模样,戎月不由地也跟着呆了呆。是想家了吗?」
家?眉宇一轩后赫连魑魅忍不住咧唇笑出了声,宛如听到了个趣味十足的笑话。家啊,说的是有着赫连两字的那块区……还是在京城匿隐行止的勾栏园?抑或是指过往夜夜栖身的绿叶褐枝呢?没了荷姐,连绵屋厝只不过是几堵遮风避雨的破瓦碎石,而没了爷,人人羡的温柔乡也不过是方暂敛羽翼的牢笼。家,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够拥有的东西,想家,又该从何……想起呢……
「阿魅?」又是桩足以把眼珠子瞪出的大惊奇,戎月有种被吓着的惊悸感受,认识以来何曾见这名内敛如斯的男子如此恣意忘形过!是错觉吗?虽然如阳灿笑在那张脸容上的风情很是赏心悦目,他却莫名地感到了股凄怆,淡若游丝却难挥却,这样的笑容比哭泣还让人心揪……
「嗯?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爷。」徐徐敛减了狂肆的笑意,琉璃般的淡瞳状似不胜落日余威地闭了闭,再张眼时又已是静如沉湖,片澜不起。
「我哥?我哥能有这么好笑嘛!」闷语嘟囔着,戎月知道赫连魑魅又刻意避了话题,虽然明知交浅言深怪不得他人,心里头却难免还是有些失落。「说到哥,搞不好欧阳家的灭门血案也是甄后的杰作。」
「甄后……甄主子?」喃语着,赫连魑魅蓦然想起魔石坡上拒敌时一再在血鸢、血卫口里出现的称谓,连带地一些话语片段也逐渐在脑海里串联成形。
「嗯哼,那是卫侍朝臣们对她的称呼,当然,除了随侍外通常只有心腹才会称主子的,阿魅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心腹是吗?原来爷的仇、爷的怨,根源都在这儿,不论是主使还是唆使,那个被称为甄主子的女人显然都难逃干系,既然如此……不想眸底的戾色骇着眼前纯美的可人儿,赫连魑魅再次缓缓敛阖上密浓如羽的长睫。既然如此,爷的仇,戎月的安危,就都由他一手了结吧……
第十章 迷(下)
月黑风高,又是个新月无光的暗夜,黎明前片段时分星色已淡日阳末起,天色昏蒙最是难辨,若无烛火怕是伸手都难见五指。就在大地一片漆黑静寂,除了更鼓巡卫所有人都该好梦正甜的时候,屋角檐顶间,似是一抹浮云深浅明灭地飘掠而过,只是云过总有阵清风徐徐,有些怪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又是阵风吹拂而过,花影摇曳的同时,巍峨宫楼的一隅门扇微启,复又无声关阖,变化之快叫人若见着了也觉得该是自己眼花错看,再不就得论起神鬼之说,然而在这漆漆暗夜里岂不更吓人。
重门之隔,众卫戍守的内室并不若外头暗黑,明珠辉映下,富丽堂皇的摆设屋俱虽不清晰却也仍隐约可见,常人如此,武人眼里则不下白画之别了。
深绛色的床帷轻晃,层幔后的大*,一席龙凤织锦披覆着个侧卧的人影,面向着床外的脸庞依稀可看出是个容貌姣好的*,气息浅吐胸伏规律,显示着人儿正沉梦好眠。
床侧小几上香炉飘烟袅袅,淡雅清香四逸,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和且适意,然而十余步外的圆拱门侧,却静伫着抹与房里所有装饰格格不入的黑影,微光下,依稀可以看的出是个人形,然而一团漆黑中的两点幽光却宛若兽瞳。
怪异的还不只这桩,明明这抹人影在视觉下显得如此突兀,可若不以眼分辨,房里安逸的气氛却丝毫未有改变,别说声响连气流的半点扰动都没有,就像那抹影只是虚幻图像并不是个实体存在。
就是她吗?屏息凝神,赫连魑魅神情显得有些疑惑,潜进后他已经观察了大半晌,甚至故意不隐身形,却是一点异动也没有。会有这么容易吗?若这女人真是权掌那达另股势力的代表,不该如此才对。血字十卫,就算血影已死,血胧在戎剩那儿,再扣除血鸢血卫追着爷南下也还剩六个,他就不信戎甄宫里一个也没有,自己轻身的功夫虽然高明,但他也还没妄自菲薄到认为眼前的寂静就表示完全没惊扰到任何高手,真要这么简单的话,这女人的项上人头不会留到现在等自己了。陷阱吗?是机关还是埋伏……
眉锁复展,薄唇微勾起个浅浅的弯弧……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又想多了呢!动手不就知道答案了?何必这般为难自己的脑袋,顶多先预留条退路,一击不成逃就是了,自己的脚程身法可是连杀手界翘楚的爷也自叹弗如。爷……忆及那抹身影,晶莹眸色里盈满了暖意……要是爷,怕是赌气也非摘了人头才会走吧!生或死,对他们这种人而言又何曾摆在首位考量了。
身起,枪出,没有多余的掩饰与花俏,瞬息间释出的气劲激得重幔仿如开道般掀扬,不及眨眼的须臾黑如墨浓的缨尖已穿挑入帐直噬*纤颈。眼见功成,喀地一声细响自顶传来,极其轻微却没逃过赫连魑魅敏锐的知觉,足点床沿纵旋,踢扫开数支箭矢的同时,枪杆已一分为二,左手枪去势依旧,右手枪却回巡身后突现的刀影。
繁复的动作赫连魑魅做来却是一气呵成,身影毫无顿止,就像原本他就打算着这么做,敏捷迅疾地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在察觉敌袭后才做出的反应。杀气骤然大盛,原本安躺于榻的*双眸倏睁,眼里满是嘲讽的笑意,接连着原本掩于被下的五指也破被迎向黑枪,上头赫然套着狰狞铁牙,管管泛着诡异的幽绿碧彩。
前有狼后有虎,上方机关满布,下头大概也不会被忽略到哪去,怎么看都好象陷入了插翅难飞的天罗地网中,然而赫连魑魅仅是薄唇微抿,淡漠的脸容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慌乱,镜般澄澈的琥珀瞳眸里在这刻不容缓的生死一线却是流光妖冷灿如夜星。
以为吃定他了吗?唇棱微挑,赫连魑魅露出抹冷峻的神情。爷最喜欢挑战的就是敌人眼中这种胜券在握的得意,作为他的影再不济,让对手咋舌变色的本事倒还有些,问题在于眼前这会武的女人……是戎甄本人只是平素深藏不露呢!抑或是李代桃僵之替!
两者皆老套,却也都是不错的诱敌虚招,他该错杀一百不放其一,还是先抽身撤离容后再议?心念未定,人却已如行云流水般毫不勉强地从五指铁牙旁交错。跟爷一样,他也不谙毒物,更别说因为自从到了这方漠地后已是三天两头地老吃毒亏,眼下当然是能闪则闪能避则避,天知道那指套里头还藏了什么讨人厌的玩意。
这一捷如豹般疾闪,霎时将三个人的位置从二夹一的态势变成了一对二的面迎,双枪并点,掠过大半床面的玄影倏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急旋而回。扫腿横蹴,就见方才还笑卧床褥中的*已是惊叫中连人带被地被踢出床外,一股脑地撞向紧追而来的闪闪银芒。
「黥!」凄厉的尖叫声中,刀锋总算险险地避开了*的花容月貌,几撮青丝却难逃大难地洒散了—地。
「呼……呼……」扶着男人收刀的那只臂膀,*脸色苍白捂着肩头,冷汗涔涔地直喘息,刚刚的突起异变,若不是血黥反应够快,自己就算不死脸蛋也会毁了泰半,真的……
就只差分毫啊……
「你很不错。」破锣般的粗嗓出自那名看似庄稼汉般朴实的中年男人,狭长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直盯着床幔内,单膝立跪于床的静默人影。
走,还是留……没理会嘶哑嗓音的称赞,赫连魑魅满脑子转的仍是片刻前那个困扰难决的问题。眼前容颜惨淡的女人看来仍惊魂未定,加上自己那一踢造成的内创,这时候出手势必事半功倍,可她身旁的那男人……不是个一时半刻间可以解决的人物。
既然不是盏茶功夫内摆得平的,再待下去就是跟这条命过不去了……拉起适才回旋时掀脱于肩的软帽遮颜,赫连魑魅缓缓前倾将重心移往踏立床面的左脚,紧了紧握枪的双拳准备突围。
「朋友,既然有胆量擅闯宫禁,如此畏首畏尾地岂不有失高手大家的风范,何不互通个名姓彼此都留份人情,我就当朋友今夜不曾来过如何?」
瞥了眼身侧余悸犹存的美颜,中年男子这番江湖味十足的招呼显然是在蓄意拖延,只因为重幔内的敌人鬼魅般的身手实在太令人震骇,他只有尽力争取时间,除了让负伤的伙伴喘口气外也好让外头闻声而来的禁卫能够赶上。
「黥,我还能打,留下这小子,那一脚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句低语、局势立判,去留之间赫连魑魅再无半分犹疑,只因为*的这句话等于是间接告诉了他她不是戎甄。贵为一国之后,想来没道理会这么不知轻重,尤其在亲自体验过自己的能耐并非泛泛后,若真还敢不惜千金之躯学江湖人玩命,只能说太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温室花朵,不可能有本事兴风作浪如此多年。贴枪于臂,交举于胸,在被唤做黥的男人还未及开口回答些什么,人已自重幔中如箭矢激射冲出,亮泽隐现的枪尖直指着方才发下豪语拦人的女人。
「婵,小心!」一把将伙伴推往身后暂藏,银晃晃的刀也同时劈向那一团漆黑如魅的暗影,扬起的劲风连一旁的几椅都耐不住地唧唧作响,仿若下一刻就将散架成为残片碎块。
果然不是易与的人物,仓促中出手竟还有此等威力,是想逼他回枪自保吧!可惜他本来的打算就不是对阵交锋,声东击西,不过只为辟条方便离开的快捷方式罢了。
刀枪甫触,赫连魑魅陡然卸去臂上的力道,缩臂曲肘,待利刀近体只余三分时才出枪虚抵着刀锋,提气轻身御风而行,借着刀劲以肩背撞破了左侧的窗棂飞跃而出,乍看之下,就好象是不敌这霸烈的刀势,不但正面被砍个正着还整个人都被余劲挥出了窗外。
「砍着了?」难掩喜色地低嚷,躲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只瞥着人影倒飞的那幕,其中玄妙在赫连魑魅巧妙的掩饰下根本未见分毫。
「不……」双眉紧皱,刀上传回的触觉让中年男子很是困惑,回刀果然不见半分血渍,这小子,竟是骗了自己送他一程。不简单的家伙……是欧阳左相那边的人吗?可那群人不一向以正派人物自居,怎会和杀手搭上了线!
没错,这个—身黑衣的不速之客绝对是个杀手,虽然短短几个回合并未见血,但那没一丝多余动作的身法……是惯于杀人者才有的俐落。「追!」身形疾掠的同时,一抹恼色也浮上了那张朴实若农的黝黑脸孔,综观刚才的交手,那个黑衣人显然轻身功夫不错,这一耽搁只怕是追不上了。
然而世间事总难预料,当两人匆匆追出房门跃上屋檐准备招呼人大举搜查时,就发现那个早该跑不见人影的黑衣人竟然还在,不但人在,而且似乎还受了伤,因为夜空中有血的味道,细看才发现他一手提着双枪,得空的另一手则握了支血色殷然却又璀璨夺目的……
发簪?「主子?」怔忡甫却,*就察觉朦胧夜色下的幽影还有一抹,凝目望去才赫然发现这人竟是堂堂剩王,只见他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睇视着那个夹在他们之间的来敌。
「主子安康!属下们擒贼不力惊扰主子圣驾实罪该万死,叩请主子降罪。」
屈膝叩首,中年男子与*极其恭谨地行着大礼,暗地里两人则不禁心念一致地开始替那名错选时辰出门的刺客哀叹,遇上这位主儿,聪明点儿就是赶紧拿刀抹脖子,迟了只怕求阎王收人都难。
「贼?嗯哼……只是个贼吗?」邪魅的薄唇微挑,背倚着屋脊上的华丽石雕,戎剩戏谴地瞥了眼跪伏在屋瓦上连大气都不敢多喘的双卫。「本王怎么不觉得这家伙的胃口只这么小,要不然血婵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不成是被鬼吓着的?」
「主子英明!」不胜惶恐地把头压的更低,*出口的语声已是止不住地轻颤:「那小子身手刁钻,属下一时不察着了道,属下……」
「算了,毋须解释,都下去吧!」
「主子,这人……」
「怎么,有本王在还担心他跑了?」黑眸微眯,清雅的语声霎时微低了几许:「血黥,你俩的职责为何应该不须要本王多做提醒吧?」
「是,属下遵令!」如琴般悦耳的沉嗓温润轻柔不愠不火,却是让伏地低首的两人骤然心惊胆颤,中年男子急忙拉着*一叩首后便急急掠退。
可恶!今晚真是叫那该死的臭小于搅得全乱了套,害他在剩王面前丢尽了老脸……紧抿着唇,中年男子眉宇间有着难掩的忿忾……他居然忘了自己与血婵的任务是保护甄主子,若这是调虎离山的计策,这下岂不正好趁了敌人的心意!
护宫十多年了,怎么还会忘了他俩不该轻易离宫的,真是该死!
「啧,下次见着血黥可记得把皮绷紧点。」打发了闲杂人等,戎剩的目光又转回了今晚盛宴的主角身上,唇畔噙着的笑容显示着主人的心情不错,然而却依旧邪肆地令人望之却步。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形显于色地讨厌一个人,喔!别忘了还有他旁边的血婵,女人最爱记仇了,尤其是貌美性傲的女人,你赏她的,我保证她十倍偿还都嫌少,说来你这只猫的本事还真不小,连胧一块做数算,好象还没哪个血字当头是你没得罪的,这么玩下去小命不保唷!」
目注着星光下仍如雕塑般一动也不动的人儿,当发觉那只攥着发簪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时,戎剩笑得更是愉快了。「我说魅儿,你的运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差,若非昨夜被那多话的女人拖得太晚,我不会夜宿于此,也就不会这么不识相地碍着你的路了,只是一年里,本王留宿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过一只手数还有余,没想到竟还能有幸让你撞着?真叫本王受宠若惊呢!如果没有我,光是血黥、血婵……大概还拦你不住吧?」
运气,的确是背到家了……没正面应答戎剩的揶揄,心里头,赫连魑魅却已是叹上好几声了,亏他还难得多花了些心思准备退路,谁知道才甩了后头的,迎面就被这个好几日不见的男人赏了一记暗的,早知道这号棘手的人物也在的话,拿刀横架在脖子上他都不会挑今晚这种「良辰吉时」造访。可惜古早有云了,千金难买早知道哪……
「不说话?是在后悔出门前忘了翻历本还是忘了平日多烧几炷清香?要反省也别挑在别人的屋顶上罚站吧!没椅没凳的难道不嫌腿酸吗?」
「……」疑惑地对上那双子夜般的漆眸,赫连魑魅确定没见着半分拦阻的意思,男人拐弯抹角扯了一堆话的意思是……放他走?就这么算了!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天真到以为戎剩的意思真是叫他拍拍屁股走人,赫连魑魅仍是静立着寸步未挪,若说是了解这男人未免过于托大,只能说是因为太习惯他的作弄,眼前如此的天赐良机,他就不信男人真这么大方地视而不见。
「还想待着吹冷风?那可恕不奉陪了,今晚月晦星稀地,本王实在难有赏景的兴致,晚安了,魅儿!」反身沿着屋檐的曲度漫步,一举一行都显得磊落大度毫无掩藏,然而没人见着的润泽红唇却已是兴趣盎然地高扬。
呵……这只猫,越来越是了解他的性子了呢!只可惜不论再如何谨慎也不过是多增添点趣味罢了,瞧他那模样,真是可爱得叫人无法不作弄。
望着那身影越行越远终至消失在渐薄的夜幕里,赫连魑魅更困惑了。难道这次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不论自己有无做小人的本钱,那个人如其名般别扭劣行的男人怎么也跟君子搭不上边吧!还是说……
他真的已对自己失了兴趣?缓缓将双枪缚回,晶瞳里隐隐浮现抹释然的神色……想来也是,一件不怎样的玩意玩这么久也该腻了,尤其自己这玩意还无趣得很,只是……他对自己的不在乎已经到连行刺之举都懒得追究了吗!
迷惑归迷惑,然而当举目远眺也望不着那抹颐长身形后许久,当天方逐渐褪去墨彩换上衣白时,踟蹰未决的脚步还是动了,不但动而且还疾如脱兔激如箭矢。
气满提腾跃如飞,日昼下原本应该鲜明的黑影因为疾速变得如抹浮云难辨,帽影覆掩后,碧洗如镜的瞳眸中满是自信的神采,只要他够快,哪怕再有陷阱也无妨,只要他够快,就算机关尽出也无暇应及!
只是千计万算,赫连魑魅却怎么也没料到所谓伏笔竟是埋在自己身上,当足尖蹴点掠离第二道宫檐时,丹田处骤然涌起阵如刀割般的剧痛,澎湃流转的内息霎时逆行乱窜,突如其来的巨变令全力奔行中的身体完全来不及反应,结果当然只有那一百零一种,自数丈高的半空如石坠落。
迎着湛蓝青空,因痛楚而更显苍白的脸孔上既不是遭人算计的愤怒,也不是片刻后将折肢碎骨的惊惧,而是挂着抹不合时宜却恁般由心的淡微笑容。到底,还是着了那男人的道……
闭了闭眼,淡粉的双唇忍着疼,扬展出漂亮的弯弧……若早知道如此这般,又何必难为自己吹风受寒地白想了这么久。早知道啊……今晚该乖乖找周公寻梦的……
晨风飒爽,迎面扑在脸上虽然仍有些丝丝寒凉却也叫人清醒,大地由暗转明的破晓时分原是一天中他最爱的时辰,即便赤红的日芒会令双眼涩疼,只因为心底那份在黑暗里踽行太久积累出的渴望。
紧捂着痛到阵阵抽搐的腹部,此刻拂面的晨风虽然依旧飒爽,赫连魑魅却无心享受,不仅只因为伤恙难受,更因为眼前的危难不是他认栽笑笑就能一笔带过的。内息溃散难聚,更遑论这莫名疼痛让四肢百骸如被拆解般地虚软乏力,只能指望这副躯体平素锻链的强健以及与生俱来的敏捷了。
所幸下头不是砖砌石路而是沙土拌杂的泥地,若是能在着地的刹那屈肢缓冲再横向借力滚出,伤害应该可以减到最小,运气好的话不过就是皮肉多些青瘀擦痕,运气不好……也只有牺牲几根骨头消灾解厄了。
努力压下翻涌的疼楚集中精神,赫连魑魅松开抱腹的右掌准备承受片刻后的撞击,哪晓得一切预做的准备却在须臾间全成了无用之举。
一个人,一抹影,就像凭空幻出般,恰巧就出现在他即将跌落的点上。这下子可不是鼻青脸肿就能了事了……最后的念头只剩下认命两字,其余的什么也不及多想,在撞上的瞬间赫连魑魅本能地抱臂护住头颈,然而预料中的剧烈碰撞与折骨痛楚却没有来临,反是种厚实的温暖裹住了他紧绷的身子。
猛抬头,两潭盈满笑意的漆彩赫然占据了整个视野,不用拉开距离判断,光从那双眼里满载的戏色,就不难猜出此刻贴在脸前的人是谁,这一次,赫连魑魅终于确确实实叹出了口长气。
「魅儿,我以为你该很高兴见到我才是,怎么谢字还没说就叹起气来了?」
吸气再吐气,缓缓放松了肢体好调息与胸腹间不曾停下的痛楚对抗,觉得好些了后赫连魑魅才分神问了个完全不像会出自他口的问题。「戎……剩,你几岁?」
没有响应,被问的人只是一脸古怪地拿眼斜睨着臂弯里横抱的对象。还是一样恬静无波的脸容,除了额鬓有些汗湿、神情有点倦乏、唇泽少了点血色外看起来该没什么反常……漆如墨浓的黑瞳玩味地闪过道精芒。「比阿月大上一岁,如何?」
如、何?难以置信地张大眼,对于自己的惊讶,赫连魑魅毫不加以掩饰,只大一岁吗?戎月与爷同日孪生……这岂不是说,这男人……比自己还要小上四岁!有生以来,琥珀般的淡瞳完全忘了灿阳的刺眼睁成了铜铃大圆……
难怪……难怪这难惹的男人每每恣意妄为中总掺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莫名行径,不过只比爷大一岁呢!想起了远方同样任性的另抹人影,赫连魑魅又是徐徐漾开了抹笑,笑容的温度一如顶上朝阳般温暖。
「魅儿……」低唤的嗓音满是令人心颤的幽沉,戎剩发现自己竟有些失神在这抹绚如阳的笑容里。拂开几绺湿粘在颊上的褐发,长指缓缓沿着颊颔的轮廓细细描绘着,像似在巡弋着自己的领属,然而指下传回的冰凉微颤却叫眸里的深色不满地沉了许多,运指便是一轮疾点,暂止了怀里人儿翻腾的逆涌内息。「痛成这样还笑的出来,你这只猫是哪根筋络接错了线?居然敢笑话我?」
随着戎剩那几指落下,恼人的疼楚就像是水被蒸发般瞬息消失无踪,赫连魑魅徐缓吐出胸口郁结的浊气,抬起琥珀色的眼瞳对上那双深如幽潭般难明的黑眸。长睫眨了眨,突然发现一旦换了个角度看这男人,很多感觉都变得很不一样,就像刚刚的话语,在过往自己只会视作威胁因而提高戒备,可如今听来却觉得那仅是孩子气的抗议罢了,弯起的唇弧忍不住又扬的更高了些。
「……知道吗?我比你大,整整四岁。」笑语晏然,赫连魑魅第一次在戎剩面前完全地放松了自己,语意上更自然而然多了几*为年长者的从容。
「所以呢?」眩目夺人的亮丽笑颜,令戎剩不禁微眯了眯眼,原来这只猫还有这一面的诱人风情,如果这抹笑不是用来笑话自己的话,他也许……
没意识到风暴渐形,那双淡彩的晶瞳仍是笑盈盈地直瞅着面前人瞧,若在以前,这刻意挑扬的语调只怕早叫自己心生警戒,可现在怎么听都像个半大孩子嘟嘴辩解着自己已是大人的意味。
噗哧一声,赫连魑魅终于止不住双肩连耸地笑出了声音,可惜不待让他多笑上几声,下一刻开怀的畅笑就变成了载满无奈的苦笑。这小鬼头……
歪坐在地上,赫连魑魅下意识探手在跌疼的背臀上敲揉着,搅了老半天原来还是难逃跟地面相亲,虽然结果比起之前那种坠跌已是好得多,但莫名其妙的程度实在不惶多让。
不过就是忍不住多笑了几声,这个该展现泱泱大度的剩王殿下居然就这样恶劣地两手一摊任自己摔得狼狈……识得男人这么久以来,这还是首次见到他这么小家子气的一面。难不成自己原来感受到的所谓危险也包含了这一项?
咬咬唇,赫连魑魅努力咽下另一股蜂涌而起的笑意,二十余载的生命里迟至今日今时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么爱笑的人。这样的报复举动简直……就是小孩才会使的,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而好笑归好笑,赫连魑魅这回可是努力绷紧了脸皮,就怕不小心多露丝笑纹这身皮肉又得倒霉遭殃。孔夫子说过的,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不笑了?」角色互换,换成了另双薄唇微挑露出了笑意,却是那种叫人烈阳天都会起寒颤的邪佞,戎剩缓缓蹲*与那只正扎手扎脚拉起肩上软帽掩上头脸的笨猫平视。
「……没力气。」是实话,虽然能笑得这么痛快的机会很是难得,但这种状况下面对一个没什么肚量的小鬼头,再咧嘴露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捂着肩头赫连魑魅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还你。」不想再追究这一回是否又是男人搞的鬼,赫连魑魅伸手将发簪递出,准备等会儿就回转戎月寝宫,折腾了一宿该先照个面留个讯息免得令戎月挂念,再来就是找地方休息整理整理这一身狼狈了。
「还错人了,这是戎甄那女人的东西,不是我的。」
戎甄?自己是伤在那女人的手下?如杏般淡眸疑惑地微挑圆睁。中伏时天色仍昏幽未明,虽然是在暗器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