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里没有镜子,离三每日出了最基本的梳洗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自己的模样了,汲水槽因为材质的缘故,盛了水也映不出人影来,离三只见自己一头青丝慢慢长及足踝,平时连大力也成了一项费力的事,索性也不再去管,任凭墨发披散两肩。
洛倾辙伺候每一次来,都会带上一两样珍奇的玩意儿,起先离三还会惊叹,见多了便不再当回事儿额。
琳琅玉石积了一堆,香檀环佩铺了一地,软缎绫罗在这炎热的地宫中只显累赘,离三随手收拾在一边,就没有再去看过。
金笼外的花枝已遍布整个地宫,却没有一枝发到金笼里来,原来那枝开到笼中的瑰伦花已经不知因为何种缘故枯萎了,被洛倾辙连根拔除掉了。
“喀啦——”
离三转过头,便见着提着一只宫灯的洛倾辙走了进来。
“在看什么?”洛倾辙随手将灯笼挂在一旁,转身看向离三,眉眼都带着笑意。
离三走近,伸手接过洛倾辙身上褪下的白狐裘袍,道,“看花。”
“哦?”洛倾辙一挑狭长的桃花眸,“什么花?”
“鸢尾。昨日打的苞,今日便开了。”离三轻轻的笑了起来,“倒真是好看。”
洛倾辙突兀的问了一句,“比我如何?”
离三笑道,“这如何能比得?”
“有什么比不得。”洛倾辙道,“离三在本王眼中,就比这满殿的花更来的悦目。”
离三这些日子这些话听多了,倒也没觉出异样的味道来。
从洛倾辙身上褪下的狐裘触手冰凉,离三手中竟沾了些许湿迹。
洛倾辙见离三怔住,便道,“前些日子入了冬,本王今日来看你,还是冒了雪。”
离三笑了一下,将狐裘就近挂在一个炭炉旁烘干,转眼便撞入洛倾辙的怀中。
“王爷!”离三一惊,便要退开,却见洛倾辙眼中倏忽落下一滴泪来,后退的动作便一下子僵住了。
“离三,你可怨我恨我?”洛倾辙眼中情绪晦涩难明。
“奴才不怨王爷,更不恨王爷。”离三说,“奴才这条命早就给了王爷。”
洛倾辙又压近了几寸,“那这颗心呢?”
“自然是向着王爷的。”离三答的坦荡。
洛倾辙直起身体,目光却是直勾勾的盯着离三。
离三心头惴然的错开目光,正好看见那一只洛倾辙提上来的宫灯,便走上去道,“王爷,这灯……”
话还未说完,走近了的离三才发觉裹灯笼的油皮纸上竟然绘着一张美人含笑的容颜,似笑非笑间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妖魅与……阴气。
莫名的,这宫灯上的美人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洛倾辙在离三发怔的空档走近,道,“是不是很像?”
会议被中断的离三点头‘嗯’了一声,但是像何人,却是说不上来。
“这是时下流行的美人灯,我见着稀奇,便让人绘了一个。”洛倾辙从离三手上取下灯笼,左右端详了一遍,才道,“是真的很像呢。”
离三脑海中突兀的灵感一闪,脱口而出道,“是……是凝碧郡主!”
洛倾辙一下子将灯笼中的火烛吹灭,挂到高处,“是啊,那丫头已经到了年纪,再过两年就要寻个姻亲加过去了,我想着,日后见不着,现在多见见也是好的。”
离三神情有些恍惚的模样,他只记得,很久以前有个模样讨喜的姑娘,扯着他的衣袖说“哥哥抱”,那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却没想到,如今已是到了嫁人的年纪。
很多年很多年没见过了罢?自王爷到了年纪,搬到宫外的府邸去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这么算来,也怕是有七八年的光景了。
“离三。”洛倾辙转过头来,玉颜含怅,“我知道你心仪凝碧,但凝碧那丫头,缠着我要我给她指云荆王的亲。”
“奴才怎敢高攀!”离三慌道。
洛倾辙垂下眼睫道,“若不是我只有凝碧那一个妹妹,定会为你指婚。”
离三直道,“奴才惶恐。”
洛倾辙牵唇笑道,“离三,我只恨不能与你平坐江山。”
离三脸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跪下了?”洛倾辙抬手去扶,却被离三避开,离三道,“还请王爷慎言!”
洛倾辙低低的笑,一手却抓住离三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这天下都是本王的,本王愿与谁坐这江山还容旁人来置喙吗?”
离三被洛倾辙此刻凛然的神色骇住,一时竟忘了言语。
“离三。”洛倾辙神色温柔下来,松开抓在离三手腕上的手。
离三口舌讷讷,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如画江山,我与你分享,万千繁华,我与你分尝,唯有……”洛倾辙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勾起似笑非笑的唇弧,眼中压抑的情绪阴郁成风暴……
“最后在……摧毁掉他所信仰的一切。”
第25章 骗子x伪装x布局
“王爷……”
“嗯?”洛倾辙转过身来,灰质的眼睛认真的看着离三。
离三发现,王爷越来越喜欢这么看他,认真的,摆出倾听者的姿态,甚至是带种贪婪的……离三心中一抖,将那莫名其妙的形容词从脑海中驱除。
“已经很久了……”很久很久,王爷都不曾再离开过了。虽然在地宫中,时间的概念都被模糊,但离三依旧感觉的道,王爷这次,在这里呆的实在是太久了。
“我在这里陪你,不好吗?”洛倾辙将琴抱了出来,搁在案上,抬眼看向离三,“昨日我教你的《羽林郎》你可会了?”
离三听到后一句,怔愣一下后不知怎么开口。
那支《羽林郎》,就算是王爷教了他许多遍,他也学不会。
洛倾辙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招手道,“过来。”
离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洛倾辙抓住他的手覆在琴弦上,狭长的眼睨着他,“今日再教你一次,若是再学不会……”整个人突然贴了过去,温软的呼吸喷洒在离三的脖颈旁,一下子惹得离三整个人都僵硬住了。洛倾辙只是轻哼了一声,就退开了。
离三用小指勾出一个微颤的商音,音调还未平,金笼边上突然传来当啷一声,抬眼望去,离三一脸难掩的诧异之色。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见到过除了王爷以外的人了,更何况来人还是一身影卫打扮。
那人一见洛倾辙,便跪了下来。
洛倾辙一眼都不看他,贴在离三耳边问,“怎么不弹了?”
离三看向跪在金笼门口的影卫。
洛倾辙转过视线扫去一眼,便冷淡道,“不必管他。”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冷峻非凡的脸,“主上,三皇子造反了。”
“哦?”洛倾辙拨动琴弦,勾出一个单音,脸上并无半分动容之色,“那你来我这里,是为何?”
“请主上回朝,主持大局。”那人不卑不亢道。
“呵。”洛倾辙轻笑一声,眼光却蓦地转利,“谁准你来这里的?”
“属下,属下自作主张,实属无奈之举。”那人将头低的更低上几分,“若主上降罪,万望是平定叛乱之后……”
“手在这里。”洛倾辙勾起离三偏离的一指,覆在弦上。
“王,王爷。”离三缩回手,“你回去罢。”
洛倾辙拨弦的动作一顿,“你这是在赶我走?”
“奴才不敢!”离三惊道,“三皇子造反,朝中必然动荡,王爷你根基未稳,怎能,怎能在这里荒废?奴才恳请王爷……”
洛倾辙突然转过头,说不清意味的视线落在离三身上,离三竟一时语塞住了。
“你怎么就学不乖呢。”最后四字吐的极其模糊,饶是离三就在近前,也没有听清楚。
“王爷——”离三又看了跪在那里的影卫一眼,望着洛倾辙的眼中有恳求之色。
洛倾辙双手离开琴,起身站了起来,松散的锦袍铺了一地。
他没有再看离三一眼,径直向出口走去,那个做影卫打扮的男子紧随在后,却在转过回廊时,飞快的回头扫了离三一眼。
带着彻骨的冷意。
坐在琴案旁的离三心里无端的一抖……
……
烛火煌煌的乾清宫中,刚出了迷道的洛倾辙蓦地反身,一巴掌狠狠的落在了影卫的脸上。
那男子当即呕出一口血来,却是不顾,反而屈膝对着洛倾辙跪了下来。
“你看到了什么?”洛倾辙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半分情绪的波动。
“属下……什么都没有看见。”男子头垂的很低。
“没有看见?”洛倾辙轻嗤一声,“把头抬起来。”
男子刚抬起头,就被洛倾辙揪住衣襟提了起来。
此刻那张俊朗的玉颜上浮现的尽是冰寒,“你不是求我降罪么?”狭长的眼眯起,声音好似情人耳语,“本王成全你。”
袖剑滑落在手中,以迅雷之势刺向男子心口。
殷红的血顺着窄窄的剑槽流了一手,连干净的白袍都染上了这灼热的艳色。
那人陡然因为痛楚而睁大的眼缓缓黯淡了下去,仿若被吹熄的烛火,洛倾辙松开手,任凭那具还残存生息的身体跌落在地上。
染血的袖剑未擦拭血迹,就收回了袖中,洛倾辙冰寒着一张脸走出来乾清宫,身后隐匿在暗处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了出去。
“这下子,歌君笑那个boss总该给我刷出来了吧。”洛倾辙不断地在袖子上揩拭着手上的血迹,指尖还微微的发着抖,但是他还是歪着嘴巴笑了出来,“不就是杀人吗?老子以后可是要超神的人。”
牙齿都打着颤,洛倾辙脚下越走越快。
——这只是一个游戏。所以他只要按照攻略来就好了……
乾清宫外,脸色木然的死士已经抬着御辇守候在外,洛倾辙踏上金辇,睥睨的气势从眉宇中展露出来。
没有人看到他此刻缩在袖中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指,就像没有人注意到他发白的唇色。
由一众死士抬着的御辇径直往议事的朝殿去了。
洛倾辙染血的手终于松开,搭在龙首上,带着令人心寒的杀伐之气。
一路肃然无声,洛倾辙踏入朝殿时,唱喏的太监一起声,一众朝臣就跪了一地。洛倾辙仿佛没看见一般,拖曳着一身散漫的便服,走上了龙椅。
朝臣各个悚立静候。
洛倾辙靠坐在龙椅上,没有表情的脸上笼罩着凛然的冷意。
“皇上,三皇子已带着歌将军还朝,我们是否开城相迎?”久久没有人言语,穿戴着二品朝服的官员上前一步道。
洛倾辙垂下眼睫,搬弄着手指没有说话。
那人胆子大了一些,又说道,“依微臣之见,先帝暴毙宫中,民间留言纷乱,恐伤了皇上的仁义之名,现如今三皇子与歌将军回朝,皇上开城相迎,一可显兄弟仁厚,二可安三军军心,三可……”
“三可,将本王从这皇椅上哄下去,对吧?”洛倾辙薄唇翕动,吐出嘲讽意味十足的话,一手微抬,整个身体微微向前倾,“你们真当本王是个傻子不成?”手抓住御案上的奏折全部推了下去,“三皇子和歌君笑如今兵临城下,如若开城相迎,无异于引颈受戮!你们想叫本王从这位置上下去,何不直言!”
朝臣在洛倾辙的震怒中齐齐的跪了下去,“臣等惶恐——”
洛倾辙拔剑站了起来,一身雪衣上染着斑驳的血渍,衬着他那张俊美的近乎邪性的脸,衍生出一种决然的艳丽,“这江山,现在捏在本王的手里,谁要争要夺,便踏着本王的尸体去取!”
跪了一地的朝臣喏诺不敢再开口。
洛倾辙单手抵住额头,鸦羽垂覆而下,遮住那一双太过摄人的眸子,见眼色行事的太监总管立时唱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行跪拜之礼后鱼贯退出宫门,洛倾辙靠坐在龙椅上,唇角忽然上勾。
这么霸气侧漏的话说出来简直是太带感了艾玛!!!!
第26章 最终x达成
离三蜷缩在金笼一角,睡的昏沉。
暖炉中的炭火因为没有人再添新炭,已经熄灭很久了,满殿的繁花因为地宫重新涌现出的阴湿寒气而凋零成伶仃的枯枝。
离三将铺地的锦缎扯的更紧一些,裸露在外的肩头已然冻的发紫。
好冷,好冷……
“离三,离三。”
耳边传来的声音熟悉到让离三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一身绯红衣衫的洛倾辙站在他身前。
“王爷。”离三扶着地想要站起来。
洛倾辙按住他的胳膊将他的动作止住,眼中似乎滚动着泪,满头的乌发披了一身,狼狈中带着一丝离三从未见到过的……色气。
“离三。”洛倾辙哑着嗓子又叫了一声。
离三感觉到洛倾辙抓着他的手发着抖,反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定定的看着他,“王爷,离三在这里,离三在这里。”
洛倾辙似乎是受了惊吓一般,经由离三软声安抚了一句,便再也忍耐不住的扑在了离三怀中。
离三怔了一瞬,然后将怀中的那个人抱了起来,“王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洛倾辙嘴巴咬的发白,双手揪着离三的衣襟,埋头在他怀里含糊的哽咽着。
离三哪里见过这个模样的王爷,当下心里钝钝的疼和怜惜,抱着洛倾辙的手臂收的更紧一些,“王爷,离三陪着你。”
洛倾辙哇的一下哭出声来,那哭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离三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只是更用力的,更用力的将这个突然露出脆弱的主子抱进自己的怀里。
洛倾辙哭的几乎要岔了气,“离三,三皇弟,三皇弟已经攻破了城门……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离三心神剧震,看着怀中哭的全身发抖的洛倾辙,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开了口,“王爷,你还有我,你还有离三。”
洛倾辙仰起头来,哭的泛红的桃花眸展现出和平日截然相反的绝艳风情。
离三心头猛的一跳。
洛倾辙闭上眼,被眼泪打湿的睫毛还微微的发着抖,然而他很努力的扬起脖颈,缺乏血色的唇烙在了离三的唇角上,“离三,我只有你了……离三,我……”手指揪着离三的衣襟,力气大的指节都泛出青白的颜色,“我喜欢你。”
那声音似乎都染上了馥郁的香气,带着不可思议的甜腻。
离三一下子受了惊吓一般,一下子将怀中的洛倾辙推开。
失去怀抱依靠的洛倾辙直接跌坐到了地上,绯色的衣袍像大朵大朵的海棠一样散开,露出修长的青年身体,泛着柔和的脂玉一样的光芒。
洛倾辙怔怔的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离三,却不待离三说话就兀自笑了起来,那笑容凄楚的紧,看得人心里难受。
“王爷……”离三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因这笑而钝钝的痛了起来。
洛倾辙越笑越大声,眼中的泪掉个不停,“做甚么奢望你会懂……我是入了魔,居然还会回来。”
离三伸手去扶他,却被洛倾辙一下子避开。洛倾辙站了起来,那身宽松的绯色衣袍挂在他清瘦的身体上,更显出了他弱不胜衣的美态来。
这样的王爷,是离三从未见过的。
莫名的,只觉得口舌有些干燥,让离三的视线居然都不敢落在洛倾辙身上。
所以,直到洛倾辙走出金笼,离三都没有来得及出口叫住他。
等离三再看过去的时候,竟然看见偌大的地宫里走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紫金龙纹蟒袍,容颜冷峻如刀刻。一个青衣翩翩,笑意风流。
离三看见那个紫金龙纹蟒袍的男子,一下子如遭雷击一样的定在了原地。他……
那个男子却根本没看他一眼,一只手径自抓住洛倾辙的手腕,“倾辙。”
洛倾辙低垂着头,被抓住的手挣动了一下,却被那个人抓的更紧。
“倾辙!”那个人又叫了一声。
洛倾辙抬起头来,刚哭过的眼还泛着红,但是已经没有了方才在离三面前的弱态,而是全然的冷漠,“歌君笑,江山你都夺了,如今你还想再做什么?”然后他的视线转到旁边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身上,仿佛是恍悟,嗤笑一声仰起头来,露出雪白的一段脖颈,“可笑,我居然忘了,我还活着,你们怎么能安心的坐这江山……”
歌君笑一把将洛倾辙抱入怀中,声音中带着几分爱恨的挣扎,“倾辙,若不是你一心想要我死,我怎么会这么对你。”
洛倾辙被他抱在怀里,表情还是淡淡的。
而那个青衣的男子却玩味儿般的四下环顾一遍,最后抬脚往金笼中走去。洛倾辙看见他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了身体。
歌君笑自然感觉到了洛倾辙的反应,双臂却紧紧的箍着洛倾辙,不让他离开,一双眼也往笼中看去。
青衣男子却不急着走进笼中,绕着笼子转了几圈,将地宫的摆设大致都看了一遍后才啧啧赞叹出声,“烨王还真是好大的手笔,也是好一个金屋藏娇。”
洛倾辙被歌君笑箍在怀里,咬着下唇却一句话都不说。
青衣男子走进笼中,看着站在那里的离三,轻佻的用手指勾起了离三的下颚,而后嗤笑,“也不怎么样嘛。”
“不许!不许你碰他!”洛倾辙开始挣扎,却被歌君笑死死的箍在怀里。
歌君笑看着洛倾辙这副样子,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带着杀意的目光看向离三,“洛云泽,杀了他。”
洛云泽点下头,然后手抚上了离三的脖颈。
离三早已不复当初,现在被洛云泽桎梏在手中,连半分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被歌君笑箍在怀里的洛倾辙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手指死死的掐在歌君笑的胳膊上,那双冷淡的,傲慢的眼睛,终于崩碎成了害怕,“歌君笑,歌君笑你别杀他……”
看着洛倾辙这副模样,歌君笑的神色越来越平淡,然而他的眼中的阴郁却一层一层的累积了起来。
金笼里的洛云泽,手已经掐上了离三的脖颈。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生生将那段脆弱的脖颈掐断。
歌君笑已经松开了手,洛倾辙却跌倒在他脚下,没有挣扎,没有逃离,只是全身发抖的跪倒在他脚下,满头的墨发披散了一身,“歌君笑,我求求你了……看在我从前救过你的份儿上,你放过离三……你放过他,你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被掐住脖颈的离三看向洛倾辙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城门被破,你没有逃而回到这里是因为他?”歌君笑开口了,声音平淡的听不出情绪。
洛倾辙仰起头,然后点下头,“是。”
歌君笑弯了弯唇,似乎是像笑却又感觉不出半分的笑意。
洛倾辙嘴唇还在哆嗦,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歌君笑弯下身,一只手抓住洛倾辙的下颌,狠狠的用力,几乎要将那尖细的下颚捏碎一般!
“这些年,我在关外,你便以为我是纵容你,任你胡作非为?”歌君笑的眼中带着狠戾。
洛倾辙刚欲开口,就被歌君笑扯着往笼子里走去。
进了笼中,洛云泽的手还是维持着那个掐在离三脖颈上的姿势,一双眼却看向了分外狼狈的洛倾辙。
歌君笑扫了离三脚腕上的链子一眼,然后对着洛倾辙笑了,“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着他一辈子,让他到死都还对你感恩戴德吗?”
洛倾辙看着歌君笑的眼中一下子浮现出了巨大的惊悸,脸色也一点点苍白了下来。
歌君笑转过头去看离三,深幽幽的眼看不见底,然后他张开了口,“……”
“啊啊啊——”洛倾辙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歌君笑转过来看洛倾辙,看到他跪在自己的脚边,满脸的惶恐和……畏惧。像是在害怕什么被揭穿一样。
事实上,歌君笑的确是要……揭穿。
“你是想我告诉他真相,还是我现在就杀了他?嗯?”歌君笑开口。
洛倾辙的神情可以称的上是……惨烈的,甚至是濒临崩溃的,然而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慢慢的把自己缩了起来。
可怜的像是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宠物。
歌君笑看着安静下来的洛倾辙,然后转眼看向离三。
离三的表情也是怔怔的,他不知道歌君笑将要告诉他什么,但是他反射性的知道那东西不好,所以他不想听。
歌君笑开口了,“你叫离三?上次来刺杀我的就是你罢。”
不是问句。因为他根本不需要离三的回答。
“这座地宫是洛倾辙建的。”歌君笑说,“而这座地宫一开始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囚禁你。”
离三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你对洛麒筠忠心耿耿,所以他设了这个局让你杀掉洛麒筠,然后锁住你。”歌君笑微微笑了笑,但是那笑却是带着阴气的黑暗,“你可能不相信,因为在一开始,我也不相信。”
洛云泽松开掐在离三脖子上的手,离三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抚着嗓子咳嗽。
歌君笑走到他面前,“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这么快攻下皇城吗?”
离三惶惶然的抬起眼看着他。
歌君笑顿了顿,“因为洛倾辙是个暴君……洛麒筠一死,他就登上皇位了,你被锁在这里,也许还不知道吧。”
离三转过头去看洛倾辙,发觉他只是把头埋在腿间,然后整个人缩的更紧……
“洛家一脉,除了洛云泽,剩下的都去给洛麒筠殉葬了。”歌君笑一只手挑起离三胸前的鲛珠,“就连这串珠子,也是从洛麒筠儿子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离三脸色霎时就白了,不可置信的盯着洛倾辙。
歌君笑继续说,“他知道你喜欢凝碧郡主,然后他就将凝碧的那张脸给活活扒了下来。”
离三突然想起了那天洛倾辙拿给他看的那盏灯。那盏会笑的美人灯。
心头发寒,离三想要过去问问洛倾辙,歌君笑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却不能,也不敢去求证——因为他不敢想象,不敢想象洛倾辙喜欢他,不敢想象洛倾辙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不敢想象洛倾辙是真的想要用这些一环扣一环的谎言……囚禁他一辈子!
“就连这满地宫的花,都是他洛倾辙累死了几十个工匠摆进来的。”歌君笑顿了一下,道,“自然,那些人是不能活着出去的——这满地宫的香气,都是洛倾辙用人的尸骨熏出来的,所以——”仿佛是可怜离三一般,歌君笑视线下垂,俯视着他,“你懂了吗?”
离三仿佛失了全部的神魂,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他不是你要保护的那个柔软的王爷,而是一个魔鬼——他不需要你保护。”歌君笑说完,就不再看他一眼,径自走到洛倾辙面前,弯下身体将他抱了起来。
此时的洛倾辙,出人意料的温顺。他甚至没有再看离三一眼。
也许只是不敢。不敢看那人发现他如此丑恶的一面之后,会露出的表情……
“你看,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还会爱你?谁还会在了解了你的丑恶之后还爱你?在我面前,你甚至可以不用伪善,因为……我们都是如此的喜欢杀戮。”歌君笑用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洛倾辙泛红的眼睛,压抑着古怪的笑意,“你看,只有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洛倾辙迟滞掉的眼珠终于开始转动,然后视线转到了歌君笑那张脸上,他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陌生到夸张的笑容,“你爱我?”
“我爱你。”歌君笑是如此的笃定。
洛倾辙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勾住歌君笑的脖颈,“那你就在这里弄脏我吧——就在这里,最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痛,让我痛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的神情,他的动作,甚至他说话的每一个字音,都仿佛是带着绝望的味道。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只要让他痛,痛到让他麻痹。
歌君笑知道他的要求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决定用这种痛来抵消掉另一种将要放弃掉什么的痛。
歌君笑将洛倾辙放在地上,看着他闭上眼,说,“出去。”
一边的洛云泽表情一僵,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他能卷土重来,都是拜歌君笑所赐,他的话,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看着洛云泽离开,歌君笑的身体终于压了下去,贴在洛倾辙的耳边,“因为我揭穿了,所以得不到的你感觉到痛了?嗯?”
洛倾辙闭着眼没有说话,歌君笑的吻已经压了下来。
“你睁开眼,看看他看你的眼神啊——”歌君笑喘着气趴在洛倾辙的肩膀上,“你看看他眼中对你的憎恶,恐惧……”
“够了。”洛倾辙的声音微微的抖,“就这样吧。”眼角又沁出一点泪渍,“就这样……我已经,很痛了。”
歌君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然后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的压着洛倾辙亲吻。
“这一次,就让我彻彻底底的——不要再抱有任何一丝——可笑的期望吧……”洛倾辙看着歌君笑将自己的衣服扯开,然后整个人压了下来,像棵藤蔓一样,用要将他绞死的力度,缠绕着他。
歌君笑衣服下的躯体是滚烫的,贴着洛倾辙的身体,几乎要将他点燃一般。
然后就是最粗暴的摩擦和进入,血一下子从那个交合的位置涌了出来。
洛倾辙在歌君笑的身下木木的笑着,那笑声听的人难受,然后那笑声被撞碎,变成了像哭腔一样的呻吟。
那哭腔一样的呻吟似乎唤回了离三的几分神智,他一转过头来就看见了被歌君笑压在身下的洛倾辙,还有那双架在歌君笑肩膀上摇晃的,带着血迹的腿……
离三有些迷迷茫茫的想,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他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跪了下来,明明是应该恨的……但是,为什么会痛……会痛的连呼吸都带着血淋淋的痛?
应该,恨那个人的啊……为什么看到他现在这个模样,心,怎么那么的痛?
痛到……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他是个魔鬼啊,他应该那么憎恨他——
“离三,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离三,你看看我。”
“离三,我只有你了。”
……
“离三,我……我喜欢你。”
离三牙齿打着颤,抱着头蜷缩了起来。
……
驰骋在洛倾辙身上的歌君笑突然觉得脖子一紧,细细的铁链跟着勒了上来,血腥气不断撞入鼻腔。
他被生生的从洛倾辙的身上扯开,然后抵在了铁笼上,双手沾满血迹的离三凑过头来,英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是血腥气的笑。
歌君笑视线一转就看到束缚着离三的位子上,只留下了一截残肢。
大滩的血迹蜿蜒到了自己身边来。
“王爷,是我的……”离三凑到他面前,白森森的牙齿有些吓人,“你知道吗……他是我的,我说我要保护他,所以……他是个魔鬼,我也不在乎。”
歌君笑已经近乎窒息了,他反手用手肘去撞离三,却被离三硬生生抗下,动也不动。
铁链已经勒入了他脖颈间的肌肤,歌君笑的气息,终于慢慢微弱了下去。
离三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才松开已经将手掌磨出血的铁链,任凭歌君笑顺着铁笼滑坐下去。
洛倾辙躺在地上,维持着那个四肢大敞的姿势,眼神空洞的盯着金笼的笼顶。
离三已经没有力气维持着自己站着了,他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大片的血迹从他腿上断裂的位置上流了出来。
他慢慢的,又很坚定的向着洛倾辙爬了过去,爬了许久才终于靠近。
他贴到洛倾辙耳边,叫了一声,“王爷。”
洛倾辙一下子像是从梦魇中惊醒,愣愣的转过头看着离三。
离三用满是血的手碰了碰洛倾辙的脸颊,“王爷,离三爱不得你,恨不得你……离三这一生,明白的太晚了,如若有下一世,离三定然好好待你……好好,待你……”
说到这里,离三的声音已经微弱了下去,眼底的光似乎都要熄灭了。
“离三……”洛倾辙叫了一声,然后用手捉住离三放在脸上的手,“我,我只有你了……你,你不要……”
“是啊,你把什么都推开了,只留下了我,现在……现在我也要走了。”离三像是喃喃,“王爷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要怎么办呢。”
“离三!”洛倾辙将他的手抓的更紧,“你不要,你不要……”
“王爷,再叫一声。”离三看着洛倾辙的脸,像是要将那张脸刻进骨髓里一样。
洛倾辙又颤颤的叫了一声,“离三。”
离三最后的一个笑还没有来的及绽放,就凋零了。
第27章 b级攻略人物 歌君笑
没有人知道十七岁时候的歌君笑是什么样子的。
就像没有人知道一个会因为和别人斗蟋蟀输了而哭鼻子的家伙会是以后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不败战神一样。
歌君笑是一个武将的儿子,但是在他十七岁的时候,还不会使剑,每天和一帮年岁相仿的富家子弟胡天海地的玩乐,没有像后世书卷上记载的一样,从小就文武兼姿,惊采绝艳。
他只是一个很寻常的纨绔子弟,享受着父辈血洒沙场换来的权势荫蔽。鲜衣怒马,挥金如土纵情享乐。
直到他的十七岁到来。
京都传来他父亲战死沙场的噩耗,在他全然对未来茫然的时候,年迈的帝王已经将伴随着荣耀的责任全部堆在了他身上。
边疆战报频传,他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嚎啕中代父出征,去埋葬着父亲尸骸的战场上完成父亲的遗志。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最可笑的噩梦。
歌家满门忠烈,为帝王战死沙场的人摆满了整个歌家的宗祠。
这对外人来说的莫大荣耀,对歌家来说就是一个噩梦。因为每一次战争,每一次封赏,都伴随着他们手足同胞的流血牺牲。
但是他们没有选择,生来为帝王刍狗,焉敢不为帝王尽忠?
如今,轮到了歌君笑这个嫡子,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
歌家一门,已经没有壮年,最大的是十七岁的歌君笑,最小的是庶母生下的年仅三岁的弟弟。没有别的选择。
出征的那一天,歌君笑站在宗祠前,看着满殿的白蜡烛和灵牌,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悲凉和凄楚。歌家祖训,每一次上战场之前,都要在宗祠里呆上一个时辰。从前歌君笑不懂,但是到今天他站在这里的那一天,他一下子恍悟过来。他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从来都不抱他,他也明白父亲从宗祠出来之后那眼底深的像暗影一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终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灵牌,和祖辈并列在一起。
这是命,也是诅咒。
歌君笑在宗祠里站了一夜……
第二日出征,帝王站在遥远的高位上,,俯身着跪在地下如此单薄柔弱的他。
而直到骑马离开的那一瞬,歌君笑都没有抬起头来。所以也没有人看见少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深的绝望。
战场之上,两军对垒,对方的城墙上高高挂着他父亲已经腐化的露出森森白骨的尸骸,歌君笑骑在马上仰头看过去,那压在心底的恐惧一下子爆发出来,让他忍不住从马上跌下来,然后就是少年的嚎哭和对面传来的像潮水一样的大笑。
他怕啊。
这战场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残酷,岂是他一个柔弱的少年可以承受的。
他哭着往回爬,在他身后站的的是那些父亲带过的兵,他们愤怒的唾骂他,撕扯着他,暴喝着让他站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些要降临在我的身上?
所有人都拦着他的路,歌君笑仰着头坐在地上,满脸的泪痕。
我不该来这里的……我不想和父辈一样的死在这里啊。
这这场是歌家的诅咒……
敌军的战鼓擂响,骏马的铁蹄带着沾着血腥气的刀刃一起滚滚而来,歌君笑身后的人都迎着冲了上去,两军相交,血流成河。
歌君笑站在战场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人再去照顾他,因为战场没有弱者存在的意义。
歌君笑眼睛里映着迎面对着他脖子砍下来的大刀,那光亮的刀面上甚至还反射着他苍白惊悸的脸,他想要逃开,可是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住了,他只能看着那把刀砍下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歌君笑有些空茫茫的想。
然后他就感到腰间一紧,一段白绫缠上他的腰际,然后狠狠一扯,撞入了一丛草地中。等他从摔蒙的状态清醒过来,就看到蹲在他前面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穿着灰色的粗袍,全身裹得紧紧的,震天的喊杀声还响在耳畔,歌君笑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那个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秀气的脸,他看着神色怔怔的歌君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吓傻了?”
歌君笑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往后缩了过去。
“别怕啊,我要是会伤害你的话刚刚就不会救你了。”那个人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歌君笑看着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人转过头去看外面的战势,只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歌君笑鼓了好久的勇气,才伸手碰了碰那人的背,那个人转过头,细细长长的桃花眸看着他,“怎么?”
“没,没什么。”歌君笑喏诺的没有说话。
那个人又把头转了过去。
战场上一个人突然被人斩断了头颅,那颗头凌空撒了一片热血,然后骨碌碌的往两个人藏身的地方滚了过来,正好砸在了歌君笑的脚下。
歌君笑正好和那颗头颅灰色的眼睛眼睛对视上,看到那人狰狞的死状,吓的惨白了脸尖叫出声,蹬着脚往后缩过去。
那声尖叫明显吸引到了战场上杀红了眼睛的人,他们转过头来,望着草丛里吓得跌坐在地上的歌君笑,纷纷露出像野兽一样嗜血的笑容。
和歌君笑躲在一起的那人叫了一声“糟了”就转过身将歌君笑从地上扯了起来,往身后的密林跌跌撞撞的跑去。
歌君笑腿都软了,根本不听自己控制,只是靠着那个人的力气才面前跑的动。
歌君笑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像是害怕他丢下自己这个累赘一样。
因为歌君笑的拖累,两个人很快就被追上了。四个穿着异族服饰的男人团团将他们围了起来,他们的脸上还是别人身上迸溅出来的鲜血。
四个人唧唧哇哇的说了一阵,然后向两个人围拢了过来。
歌君笑下意识往那个人背后缩去,身上还在发着抖。
“会杀人吗?”那个被他牵着手的人说。
歌君笑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人的侧脸。
那个人从袖子里塞了一把匕首给他,声音压的很低,“我杀两个,剩下的你来解决。”
歌君笑下意识的就想将匕首扔掉,但是那个人又说,“不想死在这里,就把命豁出去了!”声落,那人突然握着一把匕首冲了上去。
歌君笑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冲上去搏命的人,脸色还是苍白的。
他……他做不到啊。
他们都认识他,认识他这个在战场上哭着爬着想要离开的逃兵,只是很轻蔑的一笑,对着那个人围了上去。
四个人围着那一个人,根本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