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沿途的村庄里讨了一身男装,混在城门外排着长龙接受盘查的队伍里默默祈祷:不会被认出来若这样被抓到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自首呢,被他看见她一身男装的样子,她只怕有口难辩,说也说不清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你说的就是你,出列”一名身材修长,形容俊美的契丹人从扎在不远处的帐篷里钻了出来少见这么清爽利落的契丹男子,白白净净的脸上透着一股傲慢不羁的邪气
大木落怯怯地转回身,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这个人是在御营里见过么对方莫不是认出她了使劲儿的想,却始终想不起两人在哪儿见过
“说你呢”男人紧追了几步,扬起马鞭轻轻敲打着她的肩膀,压低嗓音恐吓道,“别出声不想死就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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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痣 东丹王子
大木落愕然一愣,迟疑了片刻,壮着胆子望向男人不冷不热的面孔造作的威仪之下带着几分涉世未深的青涩,过分的年轻,她却依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你认得我么”男子邪气一笑,稍稍提高嗓音,“别怕,跟我来,换个地方说话”
暗咬着两腮犹豫了半晌,无奈地长叹一声,跟在阔步离去的年轻男子身后战战兢兢地走向不远处的营帐
一进帐门,就被迎面扑来的酒气冲得发昏,隐约还闻到一股混合着胭脂水粉的怪异气味抬眼间望见横陈在虎皮褥上的妖艳营妓,对方猛一翻身,生生吓了她一跳,“呃,彩凤姐”下意识地扫过华美皮帽下那张意气风发的俊脸,猜测那男子可能方才弱冠,而睡铺上的“老妖精”比她还要大几岁,暗暗郁闷,这二位是怎么挘t钌系模br>
甄彩凤倒是心胸坦荡,合上衣领遮住了大片雪白的膀子半真半假地揶揄道,“可有日子没见你了打老远看,我还以为哪个穷乡僻壤跑出来的矮矬子呢再一看了不得,矬是矬了点儿,可这模样怕是翻遍了天福城也再找不出第二个”
“彩凤姐,你就别拿我开心了”转头望向正忙着与“老妖精”眉目传情的年轻男子,勉强挤出个尴尬的笑脸,“敢问将军,呃将军找我何事你我二人有何渊源,是敌是友”
男子敷衍一笑,将目光移向她的脸,“你不妨仔细看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转身走向几步之外的座椅,抓起乱丢在扶手上的亵衣悠然落了座,“实在想不起来,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我与你是敌非敌,是亲非亲,虽没有冤仇却也没有什么好感不想你送死,一是为了家父的嘱托,二是为了我远在上京的弟弟”
“阮儿”大木落恍然大悟,霎时了然了男子的身份,“你是东丹王子耶律兀欲”
邪气挑眉,懒散地嘲讽道,“想不到你还记得我不容易啊我一直以为你眼里只有父汗,那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孤儿寡母你从未在乎过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讨厌你直到我长大成人才慢慢理解了父亲”
大木落魂游太虚,全然没有心思听他细数家恨,脑海中频频闪过故人忧伤的回眸,急切地打断了对方,“王子殿下,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大汗当真已还归故里,长眠于闾山了么求您如实回答我”
“是的叔父皇令其义子石敬瑭亲自护送灵柩北上,并下旨赐葬于闾山,了却了父汗一生的心愿那些年,偶尔会听父汗念起,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情愿从没有离开过闾山他希望可以一直待在那里做个猎户”玩味嗤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呵,起初,我一直以为这话是对高美人说的,感慨二人被太后囚禁在闾山的那段日子后来,还是母亲一语道破了天机,父汗那深情款款的话外之音不是怀念,而是抱怨,父汗心里念着的是他曾经辜负的那名女子”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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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痣 寿哥之死
回忆如风掠过,平静地心湖泛起一抹荡动的涟漪眼泪莫名涌出了眼眶,犹记得曾经那一场砰然幻灭的田园梦,还有山路上那袭决然离去的背影
不又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呀
那一年,隆先方才出世而此时,都有大把的媒人上门提亲了
虽说命运多舛,可总还有一些令人欣慰的事情,释然轻叹,扬起浅淡的笑脸,“隆先他还好吗王子近日可曾见过他漂泊半世,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自打一出娘胎就跟着我受苦,眼看着母子分离,我却无力将他留住”
“他很好,叔父皇对他疼爱有加皇帝率师南下,把他留在上京委以重任虽然他年纪还小,叔父皇临朝问政,却少不了将他带在身边隆先能能武,举止做派像极了父汗,就连我母妃都忍不住点头称赞”
“好,那就好”抹着眼泪,喜极而涕,“这还要感谢你母妃的爱护和培育,隆先能如此长进,多半是她的功劳”
“呵,我母妃也这么说当日将他抱了回来,正是怕他被你所累有朝一日,皇帝若得知寿哥是父汗的子息,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搞不好殃及池鱼,惹得满门抄斩母妃甚至想过派人将你灭口,怎奈父汗重兵封山,才保住了你这条小命好在那“祸害”短命,母妃才将终日高悬的心放了下来”
大木落如梦初醒,方才发觉那时年少懵懂,专注于情爱,竟忽略了很多重要的细节
大妃萧澈一直误会寿哥乃是人皇王欠下的风流帐,太后、萧惠也统统这么以为人皇王或许曾尝试过澄清过此事,萧澈那么一闹,反倒叫人宁可信其有了
只怪天意弄人,谁能想到,那娃儿偏就是大圣皇帝的亲儿子
“寿哥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凝神暗想,嘴里竟不知不觉念出声来,“是皇后么因为怀上了亲生的子嗣”
耶律阮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应该不是皇子遇害后皇后悲痛欲绝,可见她那时并不知道寿哥非她所生若事先知道了,以她的个性,一定会先找太后大闹一通,最终被太后说服而太后老人家明知道寿哥是父汗的骨血,是她的嫡亲的孙儿,绝不会允许皇后对寿哥下手”
“何以见得”微敛秀眉
“大妃萧澈的死,还不足以说明老人家的态度么”一手撑着侧脑,口气轻松而冷漠,“叫她处置那孩子,她宁可叫大妃消失”
“不,这不一样寿哥那时俨然已成了即位的人选皇后若有了亲生之子,寿哥遍成了阻碍,太后也一定希望皇后所生的皇子承袭皇位”
“不,那时太后还不知道皇后有了身孕,就连皇后自己都不知道何况太后也不在乎哪个皇子是皇后亲生,哪个皇子不是无关痛痒,她老人家心目中的即位人选是皇叔李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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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痣 得宠是苦
耶律阮看似心不在焉,摆手召唤着娇懒起身的甄美人,接着说道,“据隆先回忆,皇子寿哥是被宫女硕珠推入水缸里溺死的”
大木落赫然一惊,“硕珠皇后的贴身侍女她对皇后一向忠心耿耿,若非皇后指使,怎么会突然起了溺杀皇子的念头”
“除皇后之外,能使唤硕珠的大概就只有太后一人了”执起搭上肩头的素手,将美人置于膝头,那副放蒗不羁的做派比他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你忽略了一个细节,太后即便心有此意,也不会亲自跑到宫里去吩咐一名宫女诛杀皇子何况,太后从没说过要杀什么人这类话,对于当年反对叔父皇登基即位的那帮老臣,也只是说一句先皇想念你们也正因为这样,才容易叫某些人有机可乘即便是原话照搬,只要换一换口气,就能扭曲太后的用意”
“你是说习宁”大木落一早就怀疑是这个女人从中作梗,只是没有证据,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因为陛下曾为了她让对方在众人面前蒙羞,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可能一直怀恨在心
“除了她还会有谁寿哥死后,龙眉宫里天翻地覆你险些死于叔父皇剑下;皇后因为失职而倍受责备;父汗因为顶撞太后而滞留京中;宫女晏月屈打成招;贵妃因涉嫌溺杀皇子而锒铛入狱”
“当日,我为了搭救你父汗脱身,因矫诏之罪被术律大将关进了牢房夜里耶律习宁突然到访,说太后想要见我,叫贵妃娘娘安心坐牢在我被送进大牢之前,术律大将曾亲口答应茶花在陛下回来之前特别庇护我,所以我料想他未必会将我矫诏入狱之事告知太后我那时就疑心,太后要见的人可能是贵妃,或许是觉察事有蹊跷,打算亲自问审习宁出于种种目的,诱使贵妃假扮作我而在我即将被用刑的时候,术律大将刚巧赶到,将我带回了行营否则那晚我必定冤死狱中”
“可惜贵妃依旧是贵妃,或许就因为她冒名不成而再度引起了太后的反感,因为欺瞒大罪而被人往口中灌入了热碳”
木落大惊失色,急切地追问道,“什么你是说,贵妃哑了么”
“不错,是哑了此时与隆先遥遥相望,被贬在明王楼外围做一些浆洗洒扫的粗活儿隆先知道那是她的亲姨娘,起居上格外照顾她几次恳求陛下赦免她,陛下均未采纳”
“因为我”黯然垂眉,忍不住心底的自责
“大概是陛下始终不肯原谅她,而她也始终不肯道出事情的经过,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时而忧伤垂泪,时而疯疯癫癫隆先费尽口舌劝说,她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始终沉默”
“她还在恨我”
“恨你的人太多了其中也包括我的母妃”
“我从没想过要抢夺谁的爱情她们一心向往的恩宠,在我眼里只是一种折磨都怨我抢了她们的宠爱,谁愿意用她乏味的寂寞来交换我惨痛的生活
什么是苦
终日衣食无忧,只是少了一句问候、一张笑脸就叫痛苦了么
残儤的皮鞭,冰冷的枷锁,终日谨小慎微依旧遭人埋怨,喘一口气都要看人的脸色,这就是她们想要的爱情么我的头一个儿子死了,另一个儿子天涯两隔,最小的儿子自打一出生就陪我过了整整六年软禁的生活幸福在哪里梦想中的天国,从来就没有过”
嫉妒是幻
只见月一弯,不见漫天黑暗
烟花痣 口味异常
甄彩凤双臂环抱着王子的脖子,如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悠然晃动着小巧的莲足,抬眼望向哭得像泪人似的大木落,嬉笑着劝慰道,“一个凡间的人儿总想着天上的事儿,你说她能不痛苦么你彩凤姐的心里面从来就没有天国,所以也没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好黑了,亮了,有什么关系呢天黑了人就不活了么我倒觉得黑了挺好,天黑的时候我们这些见不得人的行当才有生意做什么居家啊,从良啊,你呀,就是太想做个好人了”
“想做个好人有错么”她居然开始怀疑,这个简单的动机是不是真的错了
“没错啊你看看我,你彩凤姐不就是个好人的样板儿么”大言不惭,自以为光明磊落,怎么想就怎么说,“好人就是我这样的我原本就是个好人,还用得着成天想着怎么做个好人么”
“呃”
“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一想起你跟那个动手动脚之间的事就笑得肚子疼你说,他自己是一杀人如麻的屠夫,还总想着劝你从良,生怕你呆在窑子里学坏了一样;你呢,本来是个风尘女子,明知道他是抽筋拔舌的活阎王,还总怪他没有菩萨心肠我就纳闷了,你们俩都是好人么怎么那么想把对方度化成好人呢你要不是个没羞没臊的贱货,能让他沾你的边儿么他要是个德高望重的活菩萨,能要你这样的女人么”眉飞色舞,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呵呵呵,别说是伎女,真圣人连正经女人的手都不摸只要背过人干那事儿的,就甭把自己往好人堆儿里拾掇什么道行啊,德行啊,不过是众人面前胡诌几句,给自己脸上刷刷金粉罢了”
“说的好”耶律阮点头称赞,狠狠在美人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本王子最受不了女人像母妃一样事无巨细,絮絮叨叨的,每天不挑点毛病,她连饭都吃不好王子妃比她老人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真的不可救药了”
大木落满眼讥诮,凄然笑道,“呵,所以你就宁可跟一个比你年长十几岁的老娼妇鬼混”没有丝毫的贬低之义,当然也谈不上赞许迷茫了对与错忽然失去了意义
“至少在她眼里我是个正常人而在大多数女人的眼里,我这脑袋有病”摘下裘皮帽,随手在下巴上揉了一把,“本王子的口味异于常人,我猜此时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我没这么想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父汗还健在,他会怎么看这件事情”他会劈头盖脸的责骂这个不长进的儿子吗斥其为“家门不幸”
耶律阮沉沉一声叹息,“唉,父汗在世时也干了许多荒唐事在母妃看来可能荒唐至极而父汗自己却未必这么想他背井离乡逃到洛阳,还不忘嘱咐我替他寻找那个已经属于他兄弟的女子,正常人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事也可以认为父汗的口味异于常人,这跟我没什么两样”
“呵,”大木落突然破泣为笑,望了他片刻,扬手拭去颊边的泪水,“你父汗或许会替你高兴,在名誉、脸面这些事情上,你比他看得开他一生都在为此而纠结,险些将自己逼疯”
“或许因为我没有顶峰造极的野心我瞒着母妃前往上京投靠了叔父皇,这辈子既无缘东丹汗位,不可能成为契丹的皇上所以,我没有父汗那么多的顾虑,只愿把酒放歌,醉死在温柔乡里”
烟花痣 厌倦逢迎
一番闲谈过后,大木落终于坐了下来坦白说明自己的来意,“诚谢王子的一番美意,可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实不相瞒,我是专程回来投案自首的”
“哈”耶律阮仰头嗤笑,怀疑这女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叔父皇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自首我看你是去找死”
釹人黯然垂下眼帘,“唉自己种下的业因,终究要承担业果我倒想一走了之,只恐陛下怒气难消迁怒于渤海王族”
微微挑眉,漠然撇了撇嘴角,“难得一名妇人如此仗义只可惜,你来迟了一步陛下已下旨大贺部耶律休哥率兵围剿大氏乱党,此时你就算见到了陛下,怕是也赶不上了”
“什么”轰然起身,一路抱怨着朝帐门外走去,“诛戮数千人命在他看来就像踩死几只蚂蚁我怎么他了还是我的族人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天夜里他说,只要那高丽人杀了我就能活命,如果没有碰上暴民劫营,我可能已经死了我们之间已恩断情绝,想杀我自管动手,不必硬把我说成一个十恶不赦的背叛者”
甄彩凤长叹一声,佯装嗔怨,撒娇似地推离了王子的怀抱三两步追上前去硬是将拂袖而去的“假汉子”拉了回来,“你给我回来”一边往回拽一边数落,“说什么人命如草芥你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儿,怎么就不往好处想呢在他眼里,几千条人命抵不过你一个,你把他惹毛了,几千口子人跟着你陪葬
天底下的人都怨他冷酷无情,唯独你没这个资格他想杀你,一刀就把你宰了干嘛费那心思叫那个高丽人动手呢不就是恨你嘛恨你们俩在一起了;恨你跟那个高丽人过了几年把他给忘了”
“我没有”血流直冲头顶,脑袋砰砰直跳,“我没跟那个人在一起他胡思乱想出来的腌臜桥段,还非得逼我承认”
“你没承认”甄彩凤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我”该死的她是承认了,承认她主动勾引别人
“你,你,你,你什么你给皇帝带绿帽子,你那脑袋锈了别说是皇帝,换个贩夫走卒你也甭想活当几天良家妇女当傻了你拿神话故事当日子过么你以为离开烟花巷你就是自由人了你就是再自由也得叫王法管着,这个天底下没有哪个人是真正自由的何况,他就是王法,跟他对着干你这不是作死么”
“彩凤姐,道理我都明白可我真的好累也或许是这六年的时间我一个人闲散惯了,不愿意再去迎合谁,不想委屈自己我宁可死也不想曲意逢迎,看人脸色”
“呵,活着就得与人相处,只要与人相处就免不了要看人脸色你以为离开了青楼楚馆你就不用看人家脸色了么傻妹妹呀做工要看掌柜的脸色,居家要看丈夫的脸色,为奴要看主子的脸色,经商要看顾客的脸色,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脸色”
烟花痣 笑看红尘
大木落望着苦口劝谏的甄彩凤沉默了半晌,恍然发觉她怯懦的心再次蒙蔽了自己
说什么不屑逢迎,不愿看人脸色她故意造作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恐惧
她老了
一个即将老去的女人,怎么能留住意气风发的皇帝结果就摆在那里,被厌倦,被抛弃刻意回避,不过是因为害怕失去
佛说: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若真断了爱慾,还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无所谓分离,又何惧在一起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两个字“安忍”多部经论都认为它是六度中最难修持圆满的波罗密多,绝非“未经一番寒彻骨”的凡夫所能为之的
所谓大彻大悟,乃是因为看穿现相,了知实相而心安,又因心安而不起虚妄无妄念而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心若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识断字多看了几本经书,她曾一直以为自己悟得透彻,此时看来,竟不如一名笑看红尘的烟花女子所谓“真经”,就是要真自经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唯有亲历,方得正果
耶律阮望着弃他而去的美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移向被拉回帐内的“叛逆”,举重若轻地嘲讽道,“你打算去哪儿入城找叔父皇评理去”咯咯地发出两嗓怪笑,起身眺望着城门外接受盘查的长龙,“我劝你省了横竖是死,不如死在闾山哦,别怕也不用马上就死,想出家,本王子就成全你剃了头,念念经,父汗若在天有灵,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大木落长长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呼了出来,“多谢王子成全你父汗生就多情,可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误了江山社稷他心里装着三千里河山,八百万生灵他若跟你叔父皇一样意气用事,契丹又怎会有今日的强盛我忽然明白我该怎么做了”闭目沉思了片刻,抬眼笑道,“不急我与彩凤姐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刚好叙叙旧,也容我再考虑考虑回头主子爷急了,逼问您的时候您再通禀只说宫人萧卓贞求见主子,别的什么都不要讲”
“陛下正在气头上,说不定连见都不见就把你杀了”懒懒打了个哈欠,转身笑道,“呵,我好像闻到了阴谋诡计的味道”
“得见我幸,被诛我命逐鹿中原,建立强大的国家才是你父汗最想看到的结局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你叔父皇、对外,他有这个野心,有这个能力对内,大横帐也只有他敢跟你的祖母硬碰硬你父汗当年的让国之举,虽满心委屈,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为做出的决定不管世人如何毁谤,在我心里他不是个懦弱的人他是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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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痣 闲花弄影
数日之后,突然下起来的暴雨打乱了契丹皇帝入山狩猎的计划,鸭绿府边民暴乱,上京迟迟未有消息,怒火中烧的耶律尧骨愈发的烦躁不安,动不动便莫名其妙的大发雷霆
或是因为急火攻心,一向康泰的龙体夜里居然着了凉耶律尧骨清晨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头疼欲裂,遂命人在卧榻前起炭火,披着裘被询问起近日让他彻夜难眠的一摊烂事
“鸭绿府可有奏报”
萧翰赶忙放下怀里的皇子天德,躬身回应道,“回陛下的话,官军前日已抵达鸭绿府,迅驱散了暴民,杀住了民变蔓延的态势据报,大半暴民乃是女真人,还有少数渤海遗民多半已被剿杀,只有极少数冲破关隘逃到了高丽”
耶律尧骨怔怔地望着炭盆里忽然窜起的火苗,脸色愈发晦暗,“朕说了一只蚊子都不许放出去那些混蛋把朕的话都当做了放屁”嗔目暴吼,咣当一声掀翻了炭盆火星翻滚,赤炭纷飞,吓得蹲在一旁玩耍的天德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萧翰给守候在纱帘外的耶律阮使了个眼色,轻咳一声,转身抱起受惊哭闹的孩子,耐着性子哄顺道,“不哭不哭啊”摘下挂在墙上的弓箭塞进稚嫩的小手,“你看这上面的花纹多好看呐”心里暗自哀叹道,术律珲啊术律珲,你可把老子害惨了佛菩萨保佑,你可千万别有个什么闪失这下我算明白了,围着阎王跑龙套的鸟差事,离开了你别人他不行
忽然听到一声巨响,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耶律阮猛地打了个激灵,轰然起身,一接到萧翰的眼色便隔着纱帘,没头没脑地禀奏道,“启禀叔父皇,宫人萧卓贞求见”
“谁”耶律尧骨眉心攒起深深的沟壑,心中暗暗思量,萧卓贞他说的是哪个
“萧卓贞”扬声重复,按照甄彩凤夜里嘱咐的那样避重就轻地回应道,“她已候在城外有些时候了,恳请陛下召见”
“所谓何事”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
“据说是来找陛下坦白自首的,马车就停在城门外”
马车
呃,莫不是从上京来的
勾结敌国的那个混账女人或许走路,亦或骑马坐车的大概不是她
如果猜得不错,是“贵妃娘娘”
认罪八成只是个幌子,很有可能是来替待罪羁押的渤海罪众求情的
让人不解的是,她以代罪之身是怎么从龙眉宫里跑出来的思来想去,这事十之应是茶花从中作梗
那日,他专程指派与她有深仇大恨的大贺部去术律珲府上抄家拿人,就是不想茶花再跑来这里多费口舌她倒会使唤人,把贵妃娘娘给派来了
也怪他未经深思熟虑便草草做出了决定唉百密一疏居然忘了龙眉宫里还留着个面壁思过的“大氏余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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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痣 堪破爱慾
大木落跟随甄彩凤来到民巷里的娼馆小住了几日,远远望着一群打杂跑堂、争相斗艳的清倌儿雏妓,静静地回忆着多年以前的往事
香汤沐浴,香熏衣,对镜梳妆,佩饰珠玉,此时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惬意毫不掩饰地说,她忽然觉得这才是真实的自己她心高气傲,嗜好奢靡,不论是堕落的花魁还是高贵郡主,她的生活一直都是挥金如土
而自从离开了辛夷坞,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份刻意造作的简朴,几乎将她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心境一变,人的气质也会随之改变什么才华、高雅似乎都从她身上消失了
不知是何时堕入尘俗的也许是不甘娼妓的身份,太想做个好人了亦或许,是刻意迎合男人矫情的胃口罢了
特意请彩凤姐帮忙置办了一身契丹服饰,修身的蓝缎袍裙,披在肩头的雪狐贾哈,冠着赤玉的雪狐帽箍,佩饰极少,只有一对与帽花同样艳红的小巧耳坠
午前一接到宣召便开始精心装扮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所谓伴君如伴虎珍惜每一个当下,这样的盛装,今生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马车缓缓经过喧闹的街市,跨过早已荒废的宫门驶入久违的宫城在“汗王府”原址上修建的看似官衙的宅门前下了马,跟随提前等在门外的年轻侍卫跨进了院落
耶律尧骨龙体欠安,一袭便衣,半敞襟怀在榻上连天昏睡了,忽听门外有人来报,终于撑着胀痛的脑袋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侯在门外的女人轻移莲步,袅袅进了房门,一言未发,恭恭敬敬地跪在榻前,俯身一拜
倚在枕上的皇帝老子微闭着双眼并未叫她平身,斥退左右,命人关闭了房门,不冷不热地询问道,“千里迢迢赶来替你的族人求情么”
女人微微颔首,诚意地拜了三拜
“据朕所知,你的王姐可能去了高丽”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突然沉沉一声叹息,伸手提起女人低垂的下颌,闲话道,“天雄寺的老和尚说,男人贪恋女色,为的只是一副不净的驱壳,他叫我节制女色,呵呵
朕告诉他,朕不喜欢绣花枕头,因为它们不是女人的身体,朕对女人的细皮嫩肉感兴趣,朕不喜欢抱着那些冰冷无情的东西
老和尚说,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尸陀林的女尸,她们看起来比活着的女人白皙
朕说,朕喜欢活的女人,朕喜欢的是心
老和尚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和尚老和尚也有一颗赤诚恭敬之心
朕说,朕喜欢女人的心漂亮女人的心
老和尚说,女人的心长在女人的身体里,你刚说过不喜欢女人的身体,怎么又说喜欢女人的心
朕跟老和尚说,那就是爱,是一种感觉,一种美好的感觉你们出家人永远不会明白的
老和尚说,那么心是什么长在身上的是心,那美好感觉是不是心呢漂亮又是什么高大的漂亮,娇小的就不漂亮么女人又是什么跟一副臭皮囊有多少关系所以,美色虚幻不实,犹如梦幻泡影,统统是分别念的妄计执着世间人所喜欢的、追逐的统统都没有任何东西因为偏心,就会生出偏爱变心是因为时间变了,处境变了,你心里所求的东西跟着就变了当所欲变了,你就不会再爱之前所爱的东西
唉朕之前,一直以为世间情爱是真实存在的,为此一直迷恋着,现在终于明白,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分别执着而已“
其实,你们姐妹俩是没有差别的,只是她之所有,正是朕之所欲只是因为朕怀着一颗不平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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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痣 疗伤候补
“你还爱朕么”男人炽热的大掌轻轻抚过微凉的脸蛋,痴痴地注视着女人湿红的眼睛
耶律尧骨当然不知道,一句温柔的探问再度残杀着血肉模糊的灵魂,若是从前,她多半会伤心欲死
大木落强忍着冲出泪腺的酸楚,始终垂着眼,没有回应
男人淡漠地摇了摇头,突然撒手,倒回了榻上,“可惜朕看得破,却放不下每一件事都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一切自有天数,究竟要靠缘分放下也一样,缘分尽了,慢慢地自然就淡忘了
有时候,朕希望从未开始,从没有去过渤海,也从没有遇见过她那样的话,也许朕就不会发誓报仇雪耻,渤海也不至亡国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予朕的惩罚洗去了当日的耻辱,却又因此而背上了的痛苦苍天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朕呐”
女人无从作答,径自跪向炭盆,揽袖执起火钳轻轻翻动着眼看就要熄灭的炭火在雪白的炭灰中间开了一方圆坑,自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几片“白梅”压入炭灰,覆上一枚轻薄的玉片,又在周围开了气孔须臾,一股沁人的奇香钻入口鼻,在略显沉闷的殿阁里飘荡,弥漫
“那是什么”耶律尧骨吭吭咳了几声,霎时觉得神清气爽,侧目打量着系好荷包的女人,大咧咧地伸手讨要,“叫朕看看”荷包上绣着一支初绽的木末,下意识地轻叹一声,随手解开银色的丝带,仔细端详着里面雪片似的玩意儿,淡淡一笑,“龙脑”
女人用力点了点头抬眼之间,正碰上他惬意而慵懒的目光
耶律尧骨恍然有一丝错觉,以为跪在眼前的不是那“哑巴”,而是那逃亡高丽的“负心女子”直勾勾地望了许久,微微提起唇角,将手里的荷包贴在唇边邪魅地誘惑道,“朕很久以前就听你的王姐说,你们俩是一个师傅调教出来的,她会的你都会比如弹奏幽兰,比如熏香,烹茶唯独这房中之术,你不如她如果你肯放肆地陪朕撒撒欢,朕说不定会迷上你呢”
大木落心思混乱,忽然有些进退两难他是在挑侸她么她是该自揭身份,还是将错就错可笑她才跟着“高丽奸夫”逃离契丹,他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大木末,他之前大概一直这样朝秦暮楚难怪王妹会嫉恨她,把她当做了阻碍幸福的绊脚石
男人玩味哼笑,将手里的荷包递还给她,她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对方攥着荷包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阴谋得逞的表情仿佛是在故意挑衅,遂即发出一串兴奋的坏笑,“呵呵呵,朕时而头疼欲裂,这梅花脑醒脑通窍,正对朕的病症,你就做个人情把它留给朕”自枕下摸出那枚已习惯了带在身边的金簪,信手插入蓬松的雾鬟簪子重修补过,东珠依旧,摔碎的两朵碧玉簪花,大的换了赤玉,小的换了白玉,看起来愈发娇艳
欣然坐起,仔细端详了她半晌,温柔笑道,“朕不会白拿你的东西,这个送你喜欢么就像专门为你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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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痣 觉而有情
此时,大木落终于体验到一个哑巴的痛苦,不能及时表达自己的喜怒是一件多么压抑的事情然而,正因为当日的她支支吾吾像个哑巴,才碰巧讨他的喜欢时隔多年,他的嗜好依旧,她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举棋不定了
或许,这就是缘分
情路至此,缘分已尽
不是谁负了谁只是相遇的灵魂渐渐走远了无常变化,没有谁能逃得过时间
耶律尧骨远没有那么深沉的心思,被亟待释放的情慾撩拔得蠢蠢欲动,懒得去想那是不是爱,或许是试探,也可能只是为了寻求一丝安慰爱情就像倒影在水中的满月,只能远远地看着,当你满怀欣喜触碰它的一刻,霎时就碎了
人世间一切繁华如此,圆满就在那里,却是看得到摸不到的东西既然没有圆满,何必执着圆满何不笑看红尘,游戏人间
挑起长指点在女人嫣红的唇间,浓眉悬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朕是个粗人,却从不亏待自己这个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该是属于朕的也许朕并不怎么会欣赏它们,只是附庸风雅而已”
大木落分明感觉到那双子夜般的眸子里烧的情慾,怔了片刻,轰然起身失魂落魄地冲向门外
真相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残忍的东西,她不是菩萨,没有面对它的勇气她不过是想说服他赦免上京的族人,担心他不肯见她,才会想出这么愚蠢的诡计
抱着廊柱嘤嘤啜泣,模糊的泪光交织着如雾的落絮被一双铁臂猛地圈在怀里,愕然回眸,出口的惊呼已被冲破唇齿的舌尖压了回去
“呜”
众目睽睽之下,他是故意羞辱她么竭力推拒,几乎想要破口大骂
“嚓啦”一声咧开剧烈起伏的胸襟,冷不防竟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余音未绝,四下无声盛怒下的王者狼眼微眯,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朕要灭你全族”话音未落,但见女人手里的金簪直戳向白皙的侧颈,下意识地推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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