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跪在展台上。
周围灯光闪耀,变幻着各种色彩。在这一片极致的光亮和朦胧中,我看不清别人的脸。我的双手被紧紧地缚在身后,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轻轻移动身体,听任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半边脸颊。
脖子很沉重……僵硬着,也许什么时候就会断掉。低头看去,是一条粗大的纯金链子,挂着一块冷光闪闪的名牌,用不知名的优雅文字写着什么。
我看不懂这些文字,却知道那代表我的名字。
我,是一个正在等待买主的玩具。
就身体上的构造而言,我和别的男人或许没什么两样。缺少的是灵魂。玩具没有权利思考,所以也不会有思想和灵魂。我们的词典里只有一个词语,那就是服从。如同在教导院里,那个男人每次一扣响指,口中吐出“玄音!”这两个音节的时候,无论我正在做什么,都必须立刻跑到他的身前,直挺挺地跪好。
然后,他就会用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他的手指非常有力,我不得不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无处可逃。
看着我的眼睛,他用冷漠的声音告诉我——
“你,生来就是一个玩具。”
耳边交杂着许多男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在喊着什么数字,或者说是价码——但那些都和我无关。我应该做的,只有直挺挺地跪好,任由男人们用生了老茧的大手在我全身抚摸揉捏,竭力忍住那些粗糙、挠痒、疼痛。
灯光还在闪烁……很刺眼。
我竭力睁大眼睛,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中搜寻。
——衣冠楚楚,价值不菲的雪茄吸上一口,优雅地吐出烟圈。携着上流社会的派头,在同类面前刻意寒暄,眼眸中色彩的变幻比投射在我们身上的灯光还要迅速。我好笑地想着,不知道当他们回到家里,在只有自己的空间中撕下面具,又会出现怎样的一张脸孔?
看到了全身黑衣的男人,眉目深刻,如果在挣脱了压迫感之后细细看他,就会发现他的面貌十分俊俏,当然,那也是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孔。他所处的地方绝对称不上角落,周围却没有其他人。有种寒意就这么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我知道他在看我,眼神冷淡却专注,像一个古董商人在谨慎仔细地评判展品的价值。
我知道他对我有意。这男人的身份绝不普通,或许是今夜量级最重的人物也说不定。两股方向相反的力量同时开始拉扯我,其一逃离危险的警告,其二,却是纯净的黑暗的吸引力。
如果你的白天除了痛苦没有其他而夜晚的沉眠是唯一一处可以做梦的幻境,你也许会有和我同样的想法。我是被黑暗所诱惑的那一类人。
我很想得到他,并且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
我的目光扫过他,故作矜持地不肯停留。我装作不在意地淡然一笑。我知道笑容是我仅有的武器。
幸好,这武器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吸气声,低语声,然后是一个宏亮的声音,掩盖了所有杂声。
“这个叫玄音的男孩,我买下了!”
果然是他。
有人替我摘下颈牌,男孩们看我的神色奇怪,羡慕而又不甘,好像我已经得了最幸运的归所,黑街的“领主”,一个有钱的、有势力的主人。
我笑着缓缓转动一下早已僵化的脖子——其实对于将来,我也很好奇。
身在禁锢之中,这几年来所受的种种苦楚,我虽然已渐渐习惯,却无论如何不想再重复一遍。现在换了主人,虽不知道这样的改变会把我带向哪里,但至少会有些微的不同吧。——我并不知道我的买主会如何待我,若境遇更糟,那也只有更糟……好在我能够控制的还有自己,如果真的看不到希望,就让一切快些终结,也好。当痛苦无法忍受时,我就祈望纯粹的黑暗把我包围。在我这位将来的主人身上,我能看见交错的光亮和阴影。
茫茫然之间,我在想,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也许本来就是由谎言和妄语、痛苦和欲望交织而成的梦境,不存在所谓的真实。
不妨乖巧一些——听凭你细心为我光裸的身体披上衣服,牵我上车,在不知名的宅院内停下,任眼前变幻了一个世界。
房内的壁炉传来有节奏的噼啪声,火苗活泼地跃动。在这样温暖的织网中,我定定看你幽深的眼。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的目光投向我的刹那,瞳中也起了波澜,只是它平复得太快,让我看不出那里除了欲望,是不是还有着别的什么?
可是,正是这一点点的涟漪,令你选中了我……
也令我选择了你。
选择一次也许不那么悲惨而无聊的命运。
——神呵,若祢望我信祢,就请告诉我,我是否猜对了结局?
我是谁的谁正文第一章 吻
男人就这么成了我的主人。他的名字叫烈。确切地说,他并不是买下了我,而是“收回”了我的所有权。教导院和这一条“黑街”都是他的财产,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男孩都处于他的支配之下。很奇怪,在看他第一眼时,我就隐隐约约地猜到这些。我无声地笑着。他把我扔进他那复古的豪华别墅之后,我一直在笑。他问:“你为什么这么开心?”我回答:“我很幸运。”他不豫地点着我的唇,指尖的压力甚至让我觉得有些疼痛。他责问我:“你在教导院中学到的都是什么?没有人教你要服从你的主人么?”我耸耸肩:“是的,主人。”也许是我漫不经心的语气惹恼了他。他扯开我身上那件甚不合身的衣服,把我直接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手腕处的痛感已经钝化了,只是微微有些麻木,然而我讨厌这样的姿势。我讨厌任何人看见我的眼睛。我勉力转过头。我的主人放过了我的小小任性。他的手指按上我的前胸,敏感的那一点传来的熟悉感觉让我全身一震。他的指肚在凸出的那两处揉了一会,又继续向下游走,在我轻轻的颤抖中,停驻在我最不希望感受的地方。他瞟了我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敏感的小东西。”他很满意地笑着。抬起头注视着我。空气寒凉,然而我裸露的皮肤开始升温。“如果主人想要使用我的话……”不知为何,我的嗓音有点嘶哑。“不,不!”他大笑着。“不是现在。玄音,你还没有准备好。”“这无关紧要。”我的双手还压在地板和脊背之间,越来越鲜明的却不仅仅是疼痛。血液向下身集中过去,我因为这陌生的乐趣而感到恐慌。我不愿意再承受他的挑逗,只希望事情尽快结束。——痛苦或者压抑,什么都比现在的状态要好上一万倍。教导院的课程包括很多内容,唯一被禁止的就是男孩们从自身xi欲中得到的快乐。烈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制订这条规矩的正是他本人。现在,他深深地看着我:“玄音,只有你的主人让你快乐。”
谢谢您的施舍,主人。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不知道垂下的眼睫是否泄露了现在的心情。烈忽然问我:“玄音,难道——比起快乐,你更愿意选择痛苦么?”我淡淡地笑。像是要验证似的,烈在我已经抬头的欲望处狠狠弹了一下,我的身子一跳,不过疼痛很快就过去。他问:“你喜欢这个?”我眨眨眼睛继续浅笑。其实怎样都好。我现在的处境还不如一个乞丐,在接受了“好心人”施舍的发霉的面包之后,却不能转身把它扔在墙角,必须在他的注视之下一口一口地吃掉。我的嘴里因此充满苦涩腐败的味道。
烈看我的眼神里多了玩味。他拿起随手放在一旁的装裱精美的文件。“玄音。已通过教导院全部测试。对痛楚有极强的忍耐力和极高的感受度。从未因违反规定受到惩处。”他讽刺地笑:“听话的好孩子。这就是你?”我冷冷回答:“他们错了。”他笑:“是你骗了他们。小家伙,这可不容易。——我知道,这可不容易。”
那意味着经历极限的痛却不能乞求宽恕。乐趣因为折磨而生,所以哭泣呻yi和叫喊求饶都没有用处。我竭力把那些“不容易”的事情抛在脑后。为这,我不敢闭上眼睛,只能半挑衅半绝望地看他。
出乎意料的是,他吻了我。主人拉我起身,温柔地把我的散乱一地的长发梳理整齐,将它们统统拨到脑后。然后他环住我的颈子。带着淡淡烟草香气的双唇贴上我的。这个吻有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巧。但是他的动作没有停止,唇舌像方才的手指那样游走着,只是它更烫了。最终,我们回到开始的那个吻。唇和唇相贴,舌和舌纠缠。我喘不过气来。一、两小时之前还是陌生人的他,此时正领着我感受生命中的第一个吻。据说吻是表达爱意的方式。我承认,我被这吻深深地困惑了。平复气息,烈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我。我忽然觉得很有趣,因为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我的主人,这个我以为挂着“生人勿近”铭牌的黑街老大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竟然会表现出如此温柔的一面。然而同时,我的世界忽然变得无比脆弱,问出一个问题也需要鼓足所有勇气。我问他:“主人。我……是什么?”他柔柔地笑,却不回答。我终于释然。一切返回轨道。我和主人相处的第一天。某一秒钟的世界曾经很美好,像是闪电倏如其来的亮光。光辉消逝后的黑夜里,我说了一句肯定不应该出口的话:“我的全部都是您的,主人。所以,我不会向您乞求任何怜悯。绝对不会。”我闭上双眼,再也没有什么能令我恐慌。第二天,我醒得很迟。若不是教导院规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我肯定会养成赖床的习惯,要知道那时我觉得每天最痛苦的时刻就是清晨睁眼的一刹那。烈正看着我。我迷迷糊糊地睁眼,阳光耀眼,我还是不太愿意起身。烈坐到我的床上,拉开被子。他笑着问:“唤醒你,也是主人的责任?”我咕哝一声,自动自觉地在他膝上趴好。烈说:“原来你喜欢疼痛。”我说:“我只是善于忍受,主人。”我紧张地等待接下来的拍打,然而片刻之后,温暖的手掌只是轻轻落下。烈说:“放松。”我听话地照做,换来有节奏的几下子。然后击打臀部的清脆声音越来越频繁地响起,这些冲击相当强势,但是只能持续瞬间。这不是我所预料的方式。我不需要太强的意志力就可以忍住叫声。“不能让你满足?”结束后,烈看着我的眼睛,问。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会,拉扯着我起来。“来看看你的新住处,玄音。”这房间面积不小,但是陈设出奇简单。我环顾一周,却没有找到衣柜。“主人,我的衣服……”他打断我:“你不需要穿衣服。”这大概是不用镣铐把人囚禁在这里的方法之一,然而信不信都好,我从来没有起过逃跑的念头。我站在镜前,看着全身光裸的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烈来到我的身后。他望着镜中影像,赞叹:“你很漂亮。玄音。”是,不穿衣服的时候最漂亮,我没好气地回答。简朴的房间,却嵌着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落地镜,这镜子的存在本身就很邪恶。
房里只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桌上除相框之外一无所有。烈拿起这镶着金边的相框。“你的契约,玄音。”“我不懂得你们的文字,主人。”我回答。所以这个东西对我没有意义。
烈把我拉到飘窗前面。这间屋子对着后院,窗外是矮灌木丛和草坪,没有花也没有鲜艳的颜色。“这里是二楼。”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表情带着些嘲弄的意味。我脸上开始发烫。昨天晚上,我就在地上睡着了,我想应该是烈把我抱到了这个房间。我下意识地转动手腕,它们还有些麻木和疼痛。“这里。”烈示意我打开房内一角的门,那是个小小的卫生间。烈摘下淋浴的花洒,指着上面那个柱形的喷嘴。“你应该时时刻刻保持干净,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要干净,玄音。否则,我不介意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来清洁你。”我忽然有些害羞,气力微弱地点点头。洗手池上挂着一面镜子,我看见自己的脸微微发红。烈拉开镜子后面的药橱:“润滑膏和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