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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故。

    连她,都成为被影响的其中之一。她收回自己耽溺在他温文微笑的视线,思绪掉入国中,她对他态度很差的那时候,现在只觉得自己当时是个很糟糕的人。

    “喂……林熙然,你太不够意思了喔,那明明就是你马子对不对”亲友会客结束后,同袍上前勾肩搭背。

    林熙然顿了下。

    “……真的不是。”他们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情侣间的事情。

    “你唬烂”同袍实在不解他为何否认,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是荣幸耶身在福中不知福,羡慕死多少人唷“一个女孩子哪会独自坐火车来看朋友一定是因为她是你马子嘛”朋友妻,不可戏。好可惜。

    “喔……”他笑了笑,慢吞吞地道:“那是因为……我当兵的地点只告诉过她。”所以当然是她一个人来看。

    还在狡辩同袍大大地叹气。

    “那不就对了为什么你只告诉她却不告诉别人”结论还是因为她是他马子嘛

    林熙然沉默住,倒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自语低吟。

    是啊,为什么呢没有告知五专同学,是怕他们麻烦来探望;那为什么他却跟又伶讲了他去旅行的时候,也总特地会想要告知她,其它人则老抱怨联络不上他。

    的确是说不通……但是,他就是觉得必须让她知道。

    没有想的太多,或许也是缺少什么而让他找不到重点,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忽略。

    一年十个月很快地过去。

    她考上硕士,他退伍后则没有停留,前往台东。

    再次能见到林熙然,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徐又伶没有关心他是否顺利找到工作还是成为游手好闲的失业人口,只是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慢慢留长。

    “我交了男朋友。”

    好不容易腾出机会的约会,她淡淡地宣布着。

    咖啡店里人来人往,旁边桌的小朋友打翻了杯子,嚎啕大哭。这或许是她感觉烦闷的最好原因。

    用力地把纸巾拍向桌面,她探手拉开他的耳机,重复道:

    “熙然,我交了男朋友。”讲话的态度和语气都很自然。完美。

    林熙然从一本茶叶百科中抬起头,微微地发着愣。

    “啊……是吗”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只能望着她,最后,还是扬起一抹极薄的笑意,“他……对你好吗”意外地柔声发问。

    她一顿,用银匙搅拌着杯中棕黑色的液体,没有看他。“好,当然好。不管多忙,他都会抽出时间陪我,我们交往一个星期,他还送我小礼物,他很健谈又浪漫,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你觉得幸福吗”

    “很幸福。”

    “那……就好。”他微微而笑,轻声道:“你高兴……就好。”低下头,他不再发言,表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她将视线从他蓬松的柔软棕发移开,瞪着窗外,啜饮杯中冷掉的咖啡,只觉得好苦。

    周末,她和那个发梢看起来很松软的男朋友见面,然后告诉他,她早就知道他同时和中文系系花交往,脚踏两条船。

    在他错愕并没能开口解释的情况下,干净俐落地分手。

    一个月不到,她在某个常去的书局结识第二个男朋友。

    他有点驼背。

    这段感情同样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因为他们第二次见面,他就想带她上宾馆。她潇洒地在旅馆门口说拜拜,出局。

    第三个男朋友,二十六岁,是便利商店打工族。

    他讲话声音很温柔。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女人当饭票,刚好她看来很独立,外貌又美丽,她在看到他偷翻她的皮包想瞧瞧信用卡是不是金色的时候,直接封杀。

    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的速度在校园里传开,她从冰山美人、高岭之花,身价惨跌变成了游戏人间、用情不专的恶女。

    她不在乎流言,只是觉得累。

    交往过的人愈多,她就愈明白自己想在那些男人身上找寻谁的影子,她故意和拥有不良风评的男人交往,是因为她可以不必苦想借口,要分手就分手,甚至不会带有罪恶感。

    有一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觉得这一切无趣又荒谬。像是电影阿甘正传里面,阿甘擅自停止那众人不知他为何而开始的长跑旅程,毋需对任何人作解释,她也不再周游在他们之中,专断结束这短暂的漂流。

    “又伶,今天方便见个面吗”

    自从林熙然晓得她有男朋友后,几乎不曾主动打电话找她,初夏的六月下旬,虽然没有夸张的飘雪,但也提早来了个台风,真是稀奇又特别。

    在她家附近的小公园里,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

    “什么事”她双手插在薄外套的口袋里,刚刚下的一场雨,让气温偏低了些。在这样的天气来公园散步,似乎不是个好主意,气象局说台风不登陆,但外围环流会影响到北部。

    “你冷吗”他回答着无关紧要的问题。

    “还好。”她比较怕热。“你有什么事”踩着积水。

    “我……”他淡笑,脸容在灰白色天空的陪衬下更显柔和。“我有东西要给你。”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三个大信封,上面写着明年后年,及大后年的年分。

    “这是什么”她接过,问道。

    “……是贺年卡、生日卡,还有圣诞卡。”他解释着,收起微笑,语调极轻:“又伶……我要去大陆,明天的飞机。”

    她一呆,怔怔地望着他,猛然醒悟什么,她瞪着手中的信封。

    “你……你要去多久”

    “三年。”

    瞠目看着他,她几乎捏烂纸袋。

    她不应该觉得惊讶,不应该。他总是这样的啊。

    那么突然,那么没有预兆,只要他准备好了就可以随时出发,毫不顾及他人的想法……和心情。

    或许是因为,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名字或脸孔值得他留住脚步,所以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随风飘荡。

    不……他来找她,她就应该很庆幸了。

    还能多奢求什么他们两个不过是朋友,可能在前面加个“好”字,但也不代表她对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能怎么做她能说什么

    “是、是吗”逼迫自己压紧声,别让他察觉到一丝丝颤抖。“那……那很好啊你又是要去学东西你在那边也有朋友依靠你……你的日子过得真充实……”说到后面,她已经有点忡怔。

    “……又伶”他困惑地望着她。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打喷嚏而已。”扬起嘴角,她不晓得自己看来像不像是在笑。“我知道了,你去吧。明天要坐飞机,你还是先回去好好整理行李吧。”

    “我……”他想说话。

    “再站在这边,我们两个都要感冒了。”她胡乱说,推着他,“好象又要下雨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家很近,而且还没天黑,你别管我了。”拜托……快走吧。

    拜托。

    “又伶……”他残留的字句被她截断。

    “对了,记得要带特产给我,不然我不会欢迎你回来。”

    他凝视着她很平常的表情,沉默半晌,才道:

    “那……好吧。”他慢慢地、温温地,牵起笑容,“你保重。”他的眸色转深,彷佛用双眼细细地刻绘着她的影像。

    “我会的,你也是……路上小心。”挥个手,让他没有再停留的理由,宛如在驱赶。

    实际上也是。

    “再见。”他道。

    她没有立刻响应,在他背影消失街角之际,才幽幽然道:

    “……再……见。”

    她似乎忘记该怎么抬起腿走路,呆呆地伫立在公园里。低垂眼眸瞅着怀中抱的三个大纸袋,她有种想丢到地上践踏的冲动。

    举起膀臂,她却无法松手,试了几次,那纸袋就像是有黏性般,怎么也丢不下去。她睇着手中纸袋,动也不动了。

    滴滴答答的声音开始连串响起,雨势很快地变大。

    像是瀑布般的骤雨,打落在她身上,她愣了下,才想到要找地方躲遮。

    跑进巷口的电话亭,她频频喘气,拨开自己湿透的发。狭窄的空间里将嘈耳的滂沱雨声杜绝了大半,可以听到自己压缩的心跳。

    想到什么,她低头察看,果然发现那些纸袋也都被淋湿了。

    “啊”她赶紧蹲下身,翻起袖口,猛力地擦着那些水渍,一抹,却只是扩大。“讨厌……不要……不要……”她皱着眉头,恼怒地喃喃着。

    湿处擦不干,却又有新的水滴晕开他写在纸袋上的字迹。水性的签字笔颜色逐渐扩散开来。

    “不要……”落下她就抹去,落下她就抹去。

    可能是雾气太重,所以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或许是电话亭在漏水,所以这些深颜色的小水滴才会愈落愈多。

    “不要……走……”也许,是她感冒了,所以,喉咙发出的声音才那么沙哑哽咽。“不要走……为什么……”她泣喘一声,连忙盖住自己的嘴。

    真奇怪,这是在干什么她应该赶快跑回家换件衣服,洗个热水澡,而不是像个流浪汉一样蹲在这里如此狼狈。

    雨,愈下愈大。气象预测平地会有两百公厘的豪大雨量。

    她讨厌夏天。

    又热,又湿,还会有台风。

    而且,总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抱住膝盖,抱住他给的纸袋,她环臂紧拥自己,把头脸埋在手肘中。

    她不知道那听来像是哭泣的音调是谁发出来的,这孤独的电话亭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啊。

    一定,是因为外面的雨声在恶作剧的缘故。

    “又伶,我明天要出国。”

    她接到的电话留言,只有这样一句话。

    这简单的八个字听在耳中有多么震撼,大概没人比她有更深刻体会。

    要出国,这一次,他又打算去哪里呢

    要多久才会回来呢

    她试图冷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却连钢笔也握不稳。

    没有五分钟,她丢下眼前所有公文,拿着外套和公文包步出办公室。

    “咦副理,你要去哪里”

    “我要请假。”

    丢下一句话给部属,这是她工作多年来头一回提早下班。

    茶坊下午才开门,她骑着机车,直奔他家。

    ……

    “沅沅,我昨天看了一部日剧。”某年的某个日子,她这么对高沅沅说过。

    “然后呢”高沅沅眨着眼。

    “男女主角是不用言语也可以有默契的好朋友,最后他们跨过那条线,上床了。”

    “嗯……接着”

    “结局是女主角嫁给别人。”

    “哦”

    “虽然最后一幕拍的让人留有感动和余韵,但我觉得是个悲剧。”

    “……徐又伶小姐。”高沅沅搭住她的肩膀,正视她:“戏剧不等同于真实人生,我相信里面也有很多角色是你的情况里没有的。”她就不相信好友死心眼守着这段感情这么多年,还能去嫁给哪个路人甲配角。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

    高沅沅放下手,从皮包里掏出手机给她:

    “要不要赌,你自己决定。”

    “……还是……下一次好了。”她还没准备好对他开口。

    “下一次”她听过几遍了高沅沅摇头叹息,“你不是会变成高龄产妇,就是准备做一辈子老姑婆。”她下了结评。

    ……

    她本以为,还会有多一点的时间,所以她再三鸵鸟地拖延。

    但是,他又要从她身边离开了。

    跟以前不同的是,他已经逐渐到了成家的年纪,她总是很害怕,有那么一天他会忽然对她介绍他心爱的女朋友。

    要是这一去几年,回来时身旁会不会真的多了另一个“她”

    她真能够忍受他与另一名女性步上结婚红毯她真能像日剧的男主角那样有度量的割爱

    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停下,她紊乱无序的心情就像此刻面对这柏油路,不知该坚定直走还是选择退缩。

    灯号转换,冲动变成了迟疑。

    她几乎是发怔地将车停在路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她已经想很久、很多次了,数也数不清那些日子和往事,总是纠缠着她,不放过她。

    要怎么解决她真的不知道

    心中有着走投无路的挣扎冲突,她抬眼,看到前面有家便利商店。瞪着那招牌半晌,她发动车子骑过去,进去买了十几罐啤酒。

    提着沉重的袋子,她载到他家,爬上楼梯,站在他的公寓门前。

    叮咚

    摁下门铃,她深深呼吸。

    里面的人打开木门,瞅见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微轻讶。

    “又伶”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林熙然把铁门也打开。

    “嗨。”她轻松地打招呼,“我听到你的……留言了。”进入屋内,她看见卧房门口放了一个灰黑色的大行李箱。

    这让她胸口抽痛了一下。

    他关上门,还是带着疑问。

    “那你……”今天不用工作他注意到她手上拎的那个塑料袋了。

    “熙然。”她深深呼吸,将重达几公斤的一袋啤酒“碰”地搁上桌,直视着他,“我们来喝一杯吧。”她道。

    “……咦”他看见退冰的塑料袋滴下一颗水珠。

    然后,在地垫上晕开。

    硕士一年级,林熙然离开的那年,她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她虽然没有夜夜躲在被子里哭,也没有不吃不喝几个星期,但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拿起日记本,写了就撕,撕了又写。

    把所有想或不想告诉他的字句统统写下来,那些话或许真诚,可能也掺些她不满的假装。短短半年,她写掉九枝原子笔,三本厚厚的日记本。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记挂着他。

    她气自己没出息,人家都不想她了,她干嘛要对他这么在意

    于是她把所有心力寄情于念书,高分取得博士班甄试资格,但她却没有欲望再念下去,指导教授还为此惋惜不已。

    但是在研究室里的两年,她认识了高沅沅,一种奇怪的投缘,让她们成为手帕交。偶尔去吃吃美食或逛逛街,课余时间,她在现在任职的公司里工读,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很丰足充满的。

    只是在深夜,她偶尔会拿出他给她的卡片,反反复覆地看着他的字迹。生日卡里面只写着“生日快乐”,圣诞卡里面只写着“圣诞快乐”,这个男人,老是这么笨拙直接又平凡真心。

    她反问自己,有什么不满意

    除了身旁消失一个他以外,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即便她问自己一百次、一千次,不论她再找什么借口给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逃避一个早就在她心里形成许久的事实。

    她爱他。

    她爱上林熙然。

    不知何时开始,不知何地觉悟,她爱上他,并且已经错失掉太多机会。

    “熙然,我们来喝一杯。”

    她这样说,而且很豪迈地拉开易开罐,坐下来就先灌了一口。

    “你怎么了”林熙然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又喝一口,她拿一罐递给他。“不准你说不。”对他,难得强硬。

    或许在公司又受到什么委屈他犹豫接过,只能这样猜测。

    默默地陪她喝着酒,他很尽职地当个倾听者。

    徐又伶用双手使劲捏扁一个铝罐丢进袋子,才开新的一罐来喝。她气恼自己现在居然还记起台北市政府要回收铁铝罐这种无聊事情

    快点醉、快点醉

    她不是要灌醉他,因为她从未看过他喝醉。或许是他总在微笑中无形化解朋友的敬酒,又或者他是千杯不醉的体质,总之,不论出席各种场合,他最后总是神智最清醒的那一个。

    她更非要赌他会趁她酒后乱性。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她知道他绝对不会这样做;就算她像八点档连续剧里的女主角那样毫无防备地醉倒,自愿送上门,他也不会碰她一根手指。

    因为,他是林熙然。那个该死不会动歪脑筋的迟钝鬼

    “咚”地一声,她把喝完的罐子放上桌,双手用力捏紧,让它变形缩小体积后,丢进塑料袋。

    “好苦”她皱着秀丽的眉毛,不习惯国产啤酒特有的苦涩。她最多,也只在西餐厅里品尝过红酒白酒。

    “你那样喝太猛了。”他不会强势阻止,仅是柔声道:“明天会头疼。”今天可不是周末。

    “没关系。”大不了不上班,扣薪水。她喝完第五罐,腹部胀得难过,但视野里的景物却依旧清清楚楚,包括他的轮廓,“为什么……为什么不会醉”她沮丧自语。酒精浓度太低吗

    她想醉啊

    只要醉了,她的嘴巴或许就不会再闭得那么牢;只要醉了,可能她会脱口叫他留下来;只要醉了,她的秘密有机会再也不是秘密。

    为什么她不会醉她从来没醉过,拜托就让她醉这一次吧

    拿起第六罐啤酒,他终于按住她的手。

    “用杯子喝吧,好不好”微微一笑,他站起身走向厨房,拿了两只杯子──是很小很小的那种,差不多就刚好一口,通常都是用来喝高粱等烈酒。

    她看着他拿过她手中的啤酒罐,然后倒了那么一点点在杯子里面,一杯给自己,一杯递到她面前。

    她瞅着那小酒杯,感觉好象小孩子在玩办家家酒。

    可恶

    三分钟就可以灌完的啤酒,被他这样优雅分享,要倒个二十次才会空一罐。

    不管他。她拿起酒杯,一口一杯,也可以喝得很猛。

    好不容易清空一罐,她捏着蓝白色的铝罐,忽然道: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明星……是一个叫邱淑贞的香港女星。”

    “……嗄”他一愣,脸颊有点红。“谁告诉你的”他没说过。

    “我在你的房间里看见过录像带。”她记得很清楚,是他去大陆回来,找到房子,然后她来帮忙搬家的那一次。就放在崭新的木制床头柜上,而且还刚好是限制级的那一部。

    大卷发,穿著短裙,露出美腿。原来他会对这样的女人停留视线。

    “这……”他连耳朵都红了。有些不好解释那一卷录像带是爱开玩笑的二哥说他太清心寡欲,所以丢给他……呃,在夜晚欣赏。

    兄长的这个乔迁之礼,他顺手摆在家里某个角落,没想到被她看见了。现在早就不晓得被放到哪里去。

    “你喜欢她,对不对”她问。

    “谁”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个女明星。”大卷发,穿短裙,露出美腿的那个。

    他轻轻一笑。

    “不,我不喜欢。”他老是搞不懂那些明星的脸孔和名字,那个港星,是当时二哥不断强调她有多美艳,他才会稍有印象。

    “什么你不喜欢”她转过头,瞪大眼望着他,“你为什么会不喜欢”骗人女性杂志里面写的,男人最爱说谎

    “因为我不认识她。”对于她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题,他仍是放轻声解释。

    “不认识不认识你就不会喜欢”她觉得头有点晕,很可能是冰饮喝太快造成的,“你只会喜欢认识的人吗”开始抓不住疑问重点。

    “对。”而且,愈久会愈喜欢。很简单的答案。

    “你骗人……你骗人……”她想把空罐像之前那样捏扁,却发现手有点软,力气变得好小。“你根本……根本没有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其它人,她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他认识的人表现出恋爱的样子。

    这个结论的逻辑好象有点不对……手不听使唤,她有些愤恼了。

    忍不住甩甩头,再抬眼,周遭东西还是没有扭曲,直线就是直线,天花板也还是在脑袋上。

    “我有啊。”他笑,像个大男孩般天真。

    “你……你有……”有什么啊,对了。连接对谈的同时,她瞬间震惊地站起身,诧道:“你──你有喜欢的人”情绪才激动,她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犹如严重贫血那样的可怕晕眩。

    脚步不稳,往后就要坐倒回沙发椅,却被一双膀臂给牢牢地护住。

    他的味道,断绝她所有呼吸。

    茫然中,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抓紧他的衣服,贪心感受属于他的温度。就像是活命需要氧气,就像生病仰赖药物,她真的不能没有他。

    真的。

    对上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柔和,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什么。

    “熙然……”她摀着自己双目,想要把她这么多年来的爱恋全部告诉他,却像是石头卡在喉间,生了根,结成茧,缠绕太多绷带,变为禁忌和封印。“我……我想休息了……”喝酒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可以藉酒醉逃避一切现实。

    “好。”扶着她,走进自己卧房。

    他让她躺好,体贴地帮她脱掉高跟鞋,细心地盖上棉被。

    半醉半梦中,她好象感觉到他伸手拭去她藏在眼角的湿意。

    “又伶,不要哭。”他温柔的嗓音,就贴在她耳边。

    是他是梦

    她来不及证实,就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昏睡过去。

    第九章

    “班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国三的时候,在走廊上,他们班上的头号皮蛋这样问她。

    她急着去上主要科目,不像b段班学生家政课还学做凤梨酥。实在懒得理他幼稚的行为。

    “没有”

    很快地回答着,徐又伶抱着书包课本绕过他,准备赶到其它教室。

    “啊林熙然”身后传来皮蛋转移目标的呼唤,只听他很八卦道:“你来的正好,来来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要搜集小道消息,嘿嘿嘿。

    她的脚步没停,但不知为何,耳朵却比平常更有反应。她和林熙然已经一个学期没说过话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总是在走廊擦肩,或者听到他的名字时特别留意……

    他会有喜欢的人吗就算他有,他这种无趣无能又毫不起眼的男生,根本不会有人爱好不好皮蛋要是套出结果,一定会广播天下,他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到时才不会丢脸。

    带着点贬损地想,她却不自觉地放慢速度,有些想听他的回答会是什么。

    “没有。”

    温温的语音是他的特色,就算没回头看,他浅淡又友善的笑也几乎活生生地跃于她的脑海。虽然很小声,但她还是听到了。

    看吧

    像他这种没人爱的男生,最好别去爱人。

    弯进a段班教室,刚刚好打钟。

    她专注于老师写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习题和文字,将林熙然丢在脑后。

    ……

    年少时,她曾经认为,他是个不会有人欣赏的男生。

    老天爷爱开玩笑。却在多年以后,让她发现他的好,让她深深地爱上他。

    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当她挣扎徘徊于该不该说出口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懦弱地想过放弃。

    只不过,感情总是比理智的脑袋更真诚。

    她不想象大学时候那样不成熟,随便找替身,自以为可以操纵不可测的情感。那是一种蹧蹋,对自己或者他人都是。

    这可能是诅咒也不一定。

    早在国中二年级的夏天,她就被下了蛊、落了咒,心里再容不得其它人的身影。

    早在那年的……夏天哪……

    睁开双目,望见的不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徐又伶顿了顿,猛然坐起,阵阵强烈的头疼让她忍不住低呼。

    “啊……”像是橡皮筋在她脑袋里肆无忌惮地乱跳乱弹,痛得找不出正确位置压制,只觉头皮整个都在发麻。

    抚着额,她低眼看到自己身上皱成咸菜的套装,想起昨天的荒唐。

    转首睇向床头摆放的电子钟,就着窗外透过薄帘洒进的阳光,上头明白表示时间已经是早晨六点五十六分。

    “糟了……”她忍着晕疼,撑站起身,慢慢地扶着墙走出去,卧房门口的行李箱已经不见了,看了厨房浴室,没瞧见林熙然的身影。一时间,混乱的脑袋里,只充斥着他已经走了的讯息。

    她……又错过了……又……

    挫败地闭上眼,她颓丧坐在客厅沙发,难过地揉着额头。

    算了……算了……

    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现在赶去中正机场叫住他马上打电话要他回来如果他不肯为她停留,她会比现在更痛苦,就连期盼他回来的资格都失去

    或许……还是下一次……

    “哈”她突兀地昂首,一下子笑了出来。

    她总是要自己等待机会,却又眼睁睁任那些机会掠过。可能,他们真的是无缘。

    也许,他和她,注定只能当永远的朋友。

    “还要上班呢……”九点打卡,她来不来得及……

    摇摇晃晃地想站起身,却又坐了回去,头晕得难受,她索性仰起头靠上椅背,横臂遮住双目。

    “还是……请假吧……”就说她身体不舒服好了……

    她需要静一静……需要静一静……需要……

    喀搭

    大门的门锁被钥匙打开,脚步声响起,然后是铁门关上,有人走了进来。

    “你醒了。”一见到她坐在客厅,林熙然微笑着。

    她闻声,呆呆地放下手,转动视线,看着他。

    他不是……走了吗

    怎么……

    “你……”他走近她,还没说些什么,却先睇见她美丽的眼睛里滑出一道泪水。“你怎么了头很痛吗”他放下手中热腾腾的油条,表情担忧。

    “熙、熙然……”她没发现自己的异样,只是奇怪为什么快要喘不过气。几乎是带点怨怒地道:“我……我以为你走了……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要出国吗你跟我讲是今天的飞机……是下午的班机吗可是你的行李箱──你出国要去做什么啊、我不应该问的……我只是想说……说……路……路上小心……”她乱七八糟地说着,窘迫挤出过去曾经在道别时说过的字句。

    最后那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退化到学生时代,穿著百褶裙和烫直的衬衫,伫立在他身前。

    这许多许多年来,其实她根本没有进步过,面对他,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总是站不住应有的立场,总是要自己谨守朋友之间的界线,却又矛盾复杂地希望他能表示爱她,使得自己终于变成苦苦等待的那个哀伤角色。

    “我没有走。”淡淡地,他对她笑瞇了眼。

    这句话,让她再也无法忍耐,所有情绪完全溃堤。

    “熙然,我……”她垂首,蒙着眼睛低声啜泣,想着要恢复镇定才行,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掉落,怎么也擦不完。

    “啊……”他显然十分惊讶,主动上前蹲在她身边,轻轻地拉开她遮掩的双手。“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放柔了声。

    她只是摇头,说不出半句话。

    “又伶,不要哭。”轻叹一声,“别哭了。”将她僵硬的身躯揽进怀中。

    她简直太震惊了,瞠大盈泪的双眸不知所措。这样温暖的接触令人心碎,在这个让她爱到心痛的男人怀里,她再也无法有任何防备,泣喘一声,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把脸埋在他颈窝处,把所有堆积的懦弱眼泪全部流在他的肩膀和胸膛。

    这一刻,她脑子空白,根本无法再去思考彼此友情会不会变质破灭,也不能想象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她只能遵从内心最深沉的渴望做出这唯一的反应。

    让她碰触他,不要纠缠那朋友与情人的分界,她只想在这一秒好好地感受他的存在。

    “你不是要走吗……不是……走了吗……”她只能在他胸前小声哭喘着。

    “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抚摸她松软的卷发。“我没走,在这里。”像哄小女孩似的,款款温柔。

    “我……”她哽咽不休,频频吸气想完整说话。

    “没关系……”他抬起她的脸,拨开她被泪水湿乱的发丝。“你流了好多汗,先洗个澡,冷静一下,我们再谈谈,好吗”

    “熙然……”看他转身,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襬.

    他见状,察觉她鲜少的无助,握住她的手,露出微笑道:

    “我不会走的。”再次给与承诺,干脆牵着她一起,走进自己卧房,从衣柜里找到她可以换穿的衣物,再弯进客房,拿出新的毛巾。

    她看到昨天的那只行李箱放在角落那里,没有消失,只是移动位置,自己大意心慌没有瞧仔细而已。

    林熙然带着她到浴室。

    “来,先洗个澡。”帮她准备好新的盥洗用具和热水。“我准备早餐,你慢慢来,不用急。”他退出去,关上门。

    她呆立在热雾薄薄的浴室内,良久,只能被动地洗去满身的疲累和杂乱。沐浴完毕,她穿著稍大的衬衫和休闲裤出来,走到厨房。

    他背向她,在炉子上熬着一锅粥。

    临窗的流理台被晨阳照着反光,瘦长的身影意外地和柴米油盐融合。她知道他的厨艺有多好,他也总是能煮出最合她心意的口味。

    “可以吃了。”他察觉背后视线,关掉瓦斯笑道。把锅子端上桌,他从碗橱里拿出碗筷。“先喝点茶醒酒。”比着她面前的一杯热茶。

    “啊”她怔地抬起头,刚刚竟原地发起痴了。“啊……谢谢。”有些不好意思地拉开椅子,她啜几口那微带有甜味的茉莉茶,才接过他添好的粥。

    “你今天要上班吗”他也坐下,夹了一块炒蛋到她碗里,“如果不想去的话,别忘记打个电话。”他细心提醒着。

    心跳得猛,她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就好象……好象夫妻睡醒一同吃早餐……还是、还是亲密情人在一起过夜后的场景……不是吗

    “我知道了。”赶紧垂首吃着稀饭,思绪杂乱。席间,他很少发言,却总是很注意她的状况。

    用餐结束,她打电话到公司请假,他则抡起袖子清洗碗碟。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结婚的话,一定会是个很好的老公吧……

    “又伶。”他唤她,手上拿着白色毛巾。“你头发没擦干,衣服都湿了。”

    “是、是吗”她摸着自己的发梢,或许一半是因为流汗。

    “我帮你吧。”站在她背后,他用毛巾轻轻地揉着她的发。“……又伶,我把班机改成明天了,明天我还是要去大陆一趟。”

    “咦”她很快转过头,看到他对着自己笑。

    “你不要急,听我说。”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按摩她的额角,替她除去宿醉的疼痛。“我去大陆,是因为我一位朋友的茶园有新品种开发,邀我过去看看,最多一个星期,我就会回来了。”扶正她纤细的颈项,缓缓地施力,给与舒缓。

    原来如此……那么,是自己搞错了。她瞅着自己交握的双手,虽放下心,但却更紧张他接下来有可能的感想。

    “又伶,我觉得……一个不安定的男人,会让女人感到害怕和惶恐。”他温文一笑,轻声道:“所以……我想,如果我不能让自己停留在某个地方,就没有资格去追求我爱的女人。”

    他爱的……女人她一顿,指尖发白,没有说话。

    “我不会再久居外地了。”他慢慢地道:“我会开店经营,就是因为想要留在这个地方。我去大陆研究茶叶,则也是为了现在能够安定。”他是很有计画的,虽然看起来真的是不太可靠。

    学生时常跑中南部是旅行顺便观察茶园,不过那时纯粹只是兴趣;至于毕业后会下决定去大陆专心钻研,则是因为他体认到自己必须为了想要珍惜的人趁早稳定这个事实。

    她依旧垂着头,白毛巾覆盖住她的表情。

    “你……你爱谁”不过三个字,像是用尽她全部力气。

    他总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或许他明天飞往对岸,就会娶个新娘回来,然后告诉她,他们已经在多年前相恋。

    “我爱谁”他轻笑出声,在她身后坐下,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看来,我做得真的不够好,对不对”脸淡淡地红了。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是个乏味的男人,不会鲜花,也不会巧克力。”他苦笑,所谓的情调,他真的不懂。“我想,对待喜爱的人,就是要在她伤心的时候陪着她,在她沮丧的时候给与她快乐,倾听她的话。”牵起她的手,发现她有些颤动。

    他始终带着笑,温柔地看着她,缓缓道:

    “也许,在她肚子饿的时候,做一盘她爱吃的宫保鸡丁饭和七分熟荷包蛋给她;也许,在她事业不如意的时候,带她去宜兰看看海豚……也许,在她喝醉酒的时候,把班机延期,陪她吃个早餐。”</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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