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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世之能,还唱得一手好歌,没想到她对琴棋书画等技艺也颇为精通,而我身为她的未婚夫,对她的了解,竟然还比不上朝中的大臣,真是惭愧。

    转念一想,又不禁暗暗喜道:象丽君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世上能有几个?而她却是我的未婚妻,一生一世都只属于我一个人,何其幸甚!只是不知她何时肯把官辞了,跟我成亲呢?想到这里,满心的喜悦复又转回忧愁,坐在那里默然无语。

    胡秀珠带了丫环小红回到绣楼中,坐在绣案前,拿起针线,却再也无心刺绣,只管在那里呆呆地出起神来。

    小红跟随她多年,早已看穿了她的心事,掩嘴笑道:“小姐,可要奴婢前去打探打探。”

    胡秀珠脸一红,低着头不言语。小红一笑,飞快地走了,过了好一会,方才回来,在胡秀珠耳边道:“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位公子名叫皇甫少华,今年24岁,被朝廷封为正三品勇武将军,现在北地统领五万蒙古骑兵,其父是当朝元老皇甫驭风。”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见小姐焦急地看着她,笑道:“还未娶亲。”

    胡秀珠脸一红,悄悄吁了口气,转身到书案上取了四把折扇,调了彩墨,挥笔在每把折扇上分别画下一扇牡丹,画完想了想,到其中拣出一把,在旁边题了一首诗,递给小红,含羞低声道:“这把扇子送给皇甫将军,另外几把分别送给其他三位大人,可千万别弄错了。”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六十六章 花落无声

    小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堆着满脸的笑,将扇子接过来,放在锦盒中,又把另外三把分别用盒子装上,做上标记,拿在手里,飞也似地走了。胡秀珠看她背影出去,缓缓回到绣案前坐下,望着窗外那棵枝叶茂密的樟树,嘴角含笑,默然无语。

    花厅中,几个人又喝了一回酒,听那歌女弹了几支时新的曲子,看看天已晚了,正要告辞出来,丫环小红捧了四个锦盒过来,分别递给四个人笑道:“这是我家小姐画的牡丹扇,送给四位大人,请四位大人笑纳。”

    几人忙接过去,笑道:“多谢胡小姐。”少华犹豫了一下,见他们都拿了,不好拒绝,只得也接在手中,向几人做了别,出了府门,骑上马,驰到自己府门前,纵身下马,快步进了府,正待把盒子打开看看,一个下人忽然奔过来道:“少爷,飞鸽传书。”

    少华忙把盒子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对下人道:“快拿过来。”下人将一个竹管递到他手中,少华伸手接过去,打开看了看,不禁大喜,忙奔到父亲房中,向他笑道:“爹爹,庐州的叛乱已经平息,好古就快回来了。”

    皇甫驭风见他满脸喜色,不禁摇头莞尔:“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张好古被皇上封了庐州州尹,自然是留在庐州,又怎么会回来呢?”

    少华笑道:“爹爹不知道,皇上已经下了旨,命好古和他一起回京城,我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皇甫驭风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有些诧异,看着他道:“少华,为何你对张大人的事如此上心,你们真的只是知交好友吗?”

    少华脸上一红,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爹爹,这件事孩儿也不知该怎么跟您说,不如等好古回来,再向爹爹细说此事。”

    皇甫驭风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吧,爹相信你,你的师父来了信,这两日就会带着你师妹,从山寨赶回来见你,到时你们四个人可以好好地聚一聚,让我老人家也热闹热闹。”

    少华扬眉笑道:“爹爹,就怕到时候你会嫌我们吵啊。”

    皇甫驭风见他一扫往日的忧虑,脸上满是笑意,心中也颇为喜悦,假意皱眉道:“这么大的人,说话还跟孩子似的,今日练了剑没有?”

    少华笑道:“爹爹,已经练过了。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

    皇甫驭风点点头,少华转身飞快地走了出去,先到了丽君从前在将军府住过的客房中,看到案上还摆着那面俞如常送给丽君的古琴,上面盖着红绸,不禁想到今日在平章政事府听到的话语,心中顿时涌起万千感慨,走过去,掀起红绸,在白亮的琴弦上轻轻拨了拨,琴弦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少华想了想,用红绸把古琴包起来,找了一个精致的琴盒装着,准备等丽君回来,亲自把这面琴送到她府上去。

    院中,皇甫驭风从房内走出来,看到石桌上那个盒子,心中诧异,走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把精致的折扇,画着几大朵牡丹,艳红的颜色,一朵朵在石上怒放,带着浓浓的春意。牡丹花旁还题着一首诗:

    “问君春来否?无语望枝头。牡丹知春意,笑绽东风里。”上面写道:赠皇甫公子。下款题道:胡秀珠。

    皇甫驭风把诗念了几遍,轻轻皱起了眉头,低头想了想,又不禁释然,暗道:少华,丽君已经死了两年了,你身为男子,为一个女子守志这么久,已算难得,这胡秀珠本是平章政事胡义真的次女,听闻此人生得十分美貌,又有才情,而且温柔端方,知书达礼,虽及不上丽君,倒也是位大家闺秀。即然你们彼此有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一念及此,皇甫驭风把扇子轻轻放到盒子里,走到少华房中,将盒子放到书案边的木架上,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第二日,我吩咐张渔赶到镇江去和马友等人会合,带他们回京,自己和李正风跟着皇上,骑上快马,向京城而去。皇上下旨命令马队快行,务必及早赶到大都,我们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不觉已到了常州,铁穆耳吩咐在常州歇息一日再起程。

    我们随着皇上进了城,住的是两年前我和二哥在常州住过的那所大宅院,铁穆耳把我安排在我原先住过的那个房间,他自己也住在原来那个院落里,李正风则在府衙中居住。

    我整好行装,慢慢踱到院中,望着窗前那棵梧桐树出神,转眼两年过去,当年刚及屋顶的梧桐树,如今已经长得很高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上面还开了许多白色的花朵,散发着浓郁的芳香。一丝淡淡的风吹来,几朵花从树上旋转着轻轻飘落,我伸出手,让其中一朵落在我的手心,看着它默然无语。

    厢房后的小院中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笑闹声,我心中一动,快步转过回廊,只见隔壁的小院里,两个穿着粉红色衣服,年约十五六岁,生得小巧可爱的小丫环,手上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正在那里哈哈笑着踢来踢去,我见了不禁技痒,走过去叫道:“小姑娘。”两个丫环见了我,忙弯腰施礼道:“奴婢见过张大人。”

    我展颜笑道:“让我和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丫环互相对视了一眼,轻声道:“奴婢不敢。”

    我笑道:“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们不成。”说完就伸手把袖子挽起来,又把长衫的下摆塞到腰间,看着那个拿毽子的丫环道:“踢过来。”丫环闻言轻轻踢过来给我,我抬起右脚接住,灵巧地一跃,玩了个花,方才轻轻一踢,毽子飞得老高,在空中划过,如一只彩色的小鸟,张开羽毛,慢慢落下来。

    其中一个丫环忙抬脚接住,击掌笑道:“大人好厉害。”说完踢给另一个丫环,丫环又踢还给我,我轻轻接住,正要踢回给她们,这时,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丫环走过来,向我弯腰施礼道:“张大人,香汤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沐浴。”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六十七章 两处闲愁

    我闻言忙把毽子扔还给丫环,笑道:“等会再跟你们玩。”丫环躬身道:“送张大人。”我朝她们一笑,跟着紫色衣裙的丫环来到自己房门前,只见几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丫环,抬着一个大大的木桶,从院后走过来,一直走到我房中,把木桶放下,转身出来,站在门口对我躬身施了一礼,笑道:“请张大人沐浴。”

    我大步迈进门,看看那桶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水,水面上还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不禁微微一笑,对她们道:“好,你们下去吧。”丫环应声退了下去。

    我过去把门窗拴紧,脱了衣服,又摘下脸上的面具,放在枕下,轻轻步入水中,好好地洗了个澡,过了许久,方才起来。

    这几日天气反常,比较闷热,我犹豫再三,只得系了束胸,又穿上一件薄薄的粉色小衣,外面再罩上一身白色的长衫,心中暗道:“在古代做女人真是麻烦,这么热还要穿这么多衣服。”

    我戴上面具,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丫环还在外面等候,见我洗完了,忙过来帮我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抬着木桶走了。我走到门外,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很大,满院都是刺眼的阳光,心中实在不愿出去,想了想,随手关上门,转身走到里面房中。

    屋里的摆设还与两年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窗前的书案上多了一个小巧的银瓶,瓶身上画着一树红梅,盛开在皑皑白雪中,瓶里插着几枝不知名的花,小小的花苞,粉红色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芬芳,书案旁摆着一个红木雕花的琴榻,琴榻上放着一面古琴,琴榻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绣墩。

    我轻轻叹了口气,暗道:这肯定是二哥给我准备的。恍惚间,思绪忽然回到两年前,和二哥在湖畔携着手在风中奔跑。我淋雨病倒,二哥守在我床边彻夜未眠,往事还历历在目,恍若发生在昨天,如今时过境迁,往日的情意都已化作无限哀愁,留存在彼此心间,要如何才能够排解呢?

    我站在那里,望着那面古琴,犹豫了一阵,慢慢走过去,转身坐在绣墩上,伸指在细长柔韧的琴弦上轻轻拂了一下,悦耳的叮咚声,如山泉一般从我指尖流淌而出。

    东院。

    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枯黄的太监,迈着轻捷的步子,无声无息地从门外走进来,躬身行到铁穆耳面前,跪下拜道:“奴才卫良参见皇上。”

    铁穆耳转头对阿罕道:“你先出去。”阿罕忙拱了拱手,快步退到门外,轻轻关上门。铁穆耳对卫良示意道:“你且起来说话。”

    卫良叩头道:“谢皇上。”站起身,趋步行到铁穆耳身边,低声道:“启禀皇上,京城来报,皇甫少华几日前已到了大都。”

    铁穆耳疑道:“他的假期未到,怎得就回来了?”

    卫良道:“皇上,奴才听闻皇甫少华是从北地递折子向兵部告的假,兵部尚书木山大人已经准了。”

    铁穆耳皱着眉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犹豫。卫良站在一旁,悄悄看着他,不敢言语。

    铁穆耳沉吟良久,终于下了决心。转身对卫良招手道:“你附耳过来。”

    卫良忙躬身上前,铁穆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卫良连连点头,转身慢慢退了出去。铁穆耳候他背影走远,站在原地默想了一阵,回到内室,换了一身轻爽的便装,迈步出来,一直往丽君住的西院走去。阿罕在后见到,忙快步跟上来。

    铁穆耳慢慢走到西院中,听到丽君房里传来的琴声和歌声,不禁立在梧桐树的阴影下,静静地听了起来。

    歌声轻柔悦耳,婉转悠扬,带着些淡淡的忧伤,轻轻唱道:

    “红藕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铁穆耳听着丽君曼妙的歌声,体会出歌词中暗藏的深意,不禁心神俱醉,浮起万千感慨,脚步不觉慢慢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丽君房门前,方才停下来,阿罕欲上前敲门,铁穆耳忙伸手止住他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阿罕看了他一眼,拱手道:“是,皇上。”快步退了下去。铁穆耳站在门外,看着那扇门,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回到树荫下,坐在石凳上,继续听那琴声。

    大都。

    皇甫少华与父亲在树下摆了一盘棋,正在认真厮杀,这时一个下人过来道:“少爷,您的请柬。”少华接过来一看,笑道:“爹爹,胡公子约孩儿今晚去明月戏园看戏。”

    皇甫驭风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好啊,你去吧,只不知是什么戏?”

    少华闻言打开请柬,抽出里面的戏票看了看,笑道:“是王实甫的《西厢记》。”

    皇甫驭风手抚长须,微笑点头,伸手拿起盘中棋子笑道:“小心,为父要吃你的象了。”说完把车重重地扣在少华的象上,取了他的棋子,放在一边。少华忙把戏票塞入怀中,看着眼前的棋盘低头苦思起来。

    常州。

    我弹完琴,不觉生起一股倦意,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卧房里,床上铺着芦苇编的凉席,席上放着一个玉枕,还有一条淡色素花的被单,我走到床沿上坐下,见旁边放着一把绣着西施浣纱图案的纨扇,不禁拿起来看了一眼,又轻轻扇了扇。

    窗外响起一阵蝉鸣,我越发困了,转身躺到床上,想了想又坐起身,天太热了,戴着那个面具,汗都粘在脸上,说不出来的难受,我犹豫再三,还是把面具取了下来,轻轻放到枕下,又脱了身上的外衫,随手抛在一边的木椅上,取下束发的银冠,让长发披散下来,这才慢慢躺下去,伸手拿被单盖在身上。这几天一直忙着赶路,实在有些累了,又刚洗了澡,全身酸软无比,头刚挨到枕头,便进了梦乡。

    琴声已经停了很久,房内寂寂无声,铁穆耳从树荫下慢慢站起身,伸手拂去身上的落花,走到房门外,迟疑了一阵,抬手在门上轻轻叩了几声,无人回应,便待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迈步回来,伸出手在门上轻轻推了推,门没有拴,呀的一声开了。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六十八章 一帘幽梦

    铁穆耳轻轻闪身进去,又返手把门关上,看了看外间,没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里间,却见丽君正躺在床上安睡,没有戴面具,身上盖着一条被单,满头青丝披散在雪白的苇席上,修长圆润的胳膊从被单下露出来,胳膊上那颗守宫砂依旧鲜艳夺目。

    铁穆耳看着她慵懒的睡姿,熟悉的美丽容颜,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好一会才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想了想,踮着脚,慢慢走到她床前,伸手拿起床边木椅上的长衫,轻轻坐下去,把长衫放在身上,默默地看着她,窗外响起阵阵蝉鸣,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闷热难当,丽君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嘴唇上也有微微的汗冒出来。

    铁穆耳伸手取了一旁的纨扇,轻轻给她扇风,清凉的风从扇下吹过去,拂起她乌黑柔软的发丝,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铁穆耳心中热潮翻涌,忍不住拈起一缕秀发,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怕惊醒她,又忙放了回去。

    丽君睡得很香,鼻端的呼吸声十分均匀,铁穆耳慢慢俯身下去,看着她无比美丽的脸,秀气挺拔的鼻梁,黛色的弯眉,一切都是那样完美,让人不禁生出倾慕之心,想用一辈子来疼她,爱她,拥有她,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相依相伴,就算付出再多都不会言悔。

    铁穆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轻轻拭去她额上细微的汗珠,丝帕慢慢滑下来,触到她象花瓣一样嫣红柔嫩的嘴唇,铁穆耳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床上的丽君慢慢转了个身,把脸对着铁穆耳,被单从肩上轻轻滑了下来,露出里面一抹粉色的丝制小衣,光滑圆润的肩头,洁白细腻的肌肤上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铁穆耳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受到重击一般,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忽然从门缝吹进来,带来一丝淡淡的凉意,铁穆耳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丽君身上慢慢收回来,伸手轻轻给她盖好被单,站起身,低头看着她沉睡中的脸,眼中溢满了温柔。

    窗外的知了,依旧重复着夏日单调的鸣唱,铁穆耳犹豫了一下,不敢再呆下去,转身快步走到门外,把门轻轻关上。向院中走了几步,忽又立住脚,回过头看着那扇暗红色的木门,伫立了好一阵,脸上神情复杂,良久方叹了口气,转身飞快地往自己房中去了。

    我从梦中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了,我忙穿上白色的外衫,束了银冠,又到枕下取了面具戴在脸上,推门出来,刚走到院中,迎面碰上李正风,他看着我笑道:“好古,我们出去吃饭吧,这里面怪热的。”

    我笑道:“好啊,去哪里?”

    李正风道:“我听常州知府说江边有一座酒楼名叫望江楼,那里景色又美,又凉快,我们就去那里吃吧。”拉着我的手欲待出去。这时阿罕从后面过来,看着我道:“张大人,皇上有旨,宣你晋见。”

    我躬身道:“微臣遵旨。”又对李正风道:“正风,对不起,我不能去了。”

    李正风笑道:“没关系,下次我再约你。”向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我跟着阿罕一直走到东院,却见院中的葡萄架下早已摆好了酒菜,铁穆耳穿着一身便装,坐在架下的凉椅上,看着我笑道:“张爱卿,快过来,坐在朕身边。”

    我拱手道:“谢皇上。”走到他身边的凉椅上坐下。一个丫环走过来,给我们斟满了酒,铁穆耳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丫环们一起退了下去。

    凉风从大门外吹进来,带来丝丝凉意,葡萄架上绿叶灿然,垂下无数丝蔓,在风中轻轻摇摆,我端起手中酒杯,笑道:“微臣敬皇上一杯。”

    铁穆耳和我轻轻一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着我道:“朕听说你们汉人有一个很美丽的民间传说,说的是一个叫牛郎的男子,和一个叫织女的女子,每年的七月初七要在鹊桥上相会,可是真的?”

    我笑道:“确实有这个传说,据说如果在七月初七那一晚,躲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他们说的悄悄话。”

    铁穆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是吗,可惜今年的七月初七已经过了,等到明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朕再和你一起到这葡萄架下来,听他们的悄悄话如何?”

    我脸上不禁一红,笑道:“皇上,不过是传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铁穆耳柔声道:“这传说如此感人,朕倒希望是真的,只可惜他们要在一起太不容易,如果能够朝夕相对,日夜相伴,从此不再忍受相思之苦,那就好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有些伤感,脸上忙笑道:“皇上,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那么宽的银河,能够一年见一次,已经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了,又怎敢奢望天天在一起呢?”

    铁穆耳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道:“朕相信,只要彼此真心相爱,就算两人之间有比银河更宽的阻碍,也一定能够逾越。张爱卿以为呢?”

    我听出他语气中暗藏的深情和坚定,一颗心顿时一热,忍不住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触到他眼中的款款眸光,立刻又心慌意乱起来,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眼光,轻声道:“皇上说得很对,不过微臣以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就算不能朝朝暮暮,心里也一定是快乐的。”

    铁穆耳闻言不禁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可是朕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才真正觉得快乐。”

    我听到他深情的话语,心底深处象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几日来堆积在心中的无数忧愁,烦恼,无奈……,再也压制不住,一起喷薄而出,几乎不能自已,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怕他发觉,忙用微笑掩饰住自己的不安,把手从他手中轻轻抽离出来,提起酒壶,给铁穆耳倒满了酒,端起酒杯道:“微臣再敬皇上一杯。”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六十九章 江畔私语

    铁穆耳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把手中酒杯和我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吃罢晚饭,天渐渐黑了,铁穆耳站起身道:“天气闷热,一时无法入睡,你随朕出去走走吧。”

    我拱手道:“微臣遵旨。”铁穆耳伸出手,把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大步出了府门,阿罕带着十几个侍卫,跟在我们身后出来。

    走到江畔,迎面吹来阵阵凉爽的江风,几艘小小的渔船在波光中轻轻荡漾,我在岸上四下看了看,见大堤修得十分坚固,心中颇为喜悦。铁穆耳在我身边低声道:“其实你这趟修堤的差使也办得不错,若不是杀了朝廷命官,朕就要加封你为平章政事了。”

    我低声道:“不敢,微臣何德何能,怎能胜任平章政事之职?”

    铁穆耳笑道:“以你的才华,本来做个平章政事并不为过,只可惜……。”他笑了笑,看着我没有说下去。

    我悄悄避开他的眼光,扭头看远处,风吹来淡淡的凉意,拂起我的衣襟。江畔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夜色下变得墨蓝的江水,温柔地拍打着高高的岸堤。

    铁穆耳把我的手握得很紧,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脉动,心底不觉生出许多感慨,有一丝欢喜,更多的却是忧愁。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不觉到了凤临阁前,铁穆耳想了想,俯身在我耳边道:“张爱卿,我们一起上去坐坐吧。”

    我低声道:“微臣遵旨。”

    铁穆耳轻轻拉着我,慢慢走到楼上,这几日天气都颇炎热,凤临阁地处江畔,风景极好,又凉快,虽已过了晚饭时间,仍然坐了不少人。

    阿罕带着十几个侍卫上前,欲待将客人驱走,铁穆耳伸手止住他,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阿罕点点头下去了,不一会儿,老板躬身走了上来,堆着满脸笑容,向我们施了一礼,将我们引到窗前,仍坐在原先那个位置上,又过去好言将旁边两张桌上的客人请走了,让那十几个侍卫坐下。阿罕则侍立在我们身后。铁穆耳向四下望了望,对我轻声道:“你想喝什么茶?”

    我压低声音道:“但凭皇上吩咐。”

    铁穆耳笑道:“雨前龙井如何?”

    我忙道:“老板,来一壶雨前龙井。”

    一个肩上披着汗巾的小二应声从远处过来,将一壶雨前龙井放在我面前,看着我笑道:“这位客倌,你两个月前好象来过本店,也是坐的这个位置,还要了一壶雨前龙井,小人没有记错吧。”

    铁穆耳含笑看着我,眼中眸光闪烁。我脸上不禁一红,忙笑道:“是啊,这位小哥好记性。”

    小二笑道:“干我们这行的,记性不好可不行,只要来过本店的人,小人都记得。那次坐你对面的蒙古大爷呢,怎得没来?”

    我笑道:“他回大都了。”

    小二恍然道:“是这样啊,两位客倌请慢用。”转身走了。我伸手提起茶壶给铁穆耳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笑道:“皇上请。”

    铁穆耳看着我道:“他说的蒙古大爷莫非是都林?”

    我点头道:“正是,那日我和都林大人在这里长谈了一次,彼此言谈甚欢。”

    铁穆耳笑道:“很好,都林本来就是个实心眼的人,这次你在湖州杖杀粘罕,他在奏折上为你说了很多好话,一心要帮你脱罪。”

    我不禁有些感慨,低声道:“回到大都之后,我一定要亲自登门向他致谢。”

    铁穆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啊,朕最想看到的就是所有的汉人都能和我的族人和平共处,真诚相待。”

    我微笑道:“只要皇上继续倡导蒙汉平等,尽量减少蒙汉之间的隔阂,蒙人和汉人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到达元贞盛世的那一天也不会太遥远。”

    铁穆耳轻轻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看着我叹道:“但愿尽如张爱卿所言,只是要实现蒙汉之间真正的平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轻声道:“只要皇上坚持下去,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铁穆耳笑道:“如果有你陪伴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坚持下去。”他说着话,一双鹰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似含着深意。

    我心中一震,很快答道:“微臣是皇上的臣子,自然应该跟随皇上左右,为皇上效力,为朝廷尽忠。”

    铁穆耳看着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臣子,可是在我心中,从未把你当臣子看待。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一个人潜进庐州城时,我的心里有多着急,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几次想亲自进城去找你。倘若你真得有事,我甚至会把庐州城夷为平地,让这座城池从大元的疆土上永远消失。”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平和,却暗藏着隐隐的杀气,我心中不觉一阵战栗,暗暗想到:如果我死了,他说不定真得会把庐州城杀个鸡犬不留。只是为了我这样一个小小女子,竟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这真是太可怕了。

    铁穆耳见我沉吟不语,笑着站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窗前,指着窗外夜色迷蒙的江畔,低声道:“看到了吗,这里属于朕,从西域的沙漠,到江南的渥土,如此辽阔的疆域,大地上无数人才与珠宝都属于朕。财富,权力,欲望。朕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可是朕对他们不屑一顾,朕心里真正最想要的,只有一个人,她也只能属于朕,谁也别想把她从朕手中夺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带着一股强大而逼人的气势,向我席卷而来,使我的心不禁为之震撼,我悄悄扭头看他,他的身上散发着只属于王者的赫赫威严,睥睨天下,令人不能逼视。

    二哥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大元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包括我这个小小的汉人女子。他知道我和少华有婚约,对我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暗示我,我是他的,而且只属于他一个人。他毕竟是君主,而少华却是忠心于他的臣子,连生命都可以为他付出,何况一个未婚妻。

    权力一旦失去约束,就会把人变得冷酷,变得无所顾忌。二哥也变了,为了我,他甚至可以举起屠刀,屠杀满城的无辜百姓,倘若我一意孤行,离开他,嫁给少华,他又会怎么做呢?听他方才的口气,我从前为提高汉人地位做出的那些努力,是不是全都白费了?他还会一如既往地重视汉人,给予他们和蒙人同等的待遇吗?

    二哥思想开通,又有雄心壮志,是位英明的君主。若能和他联手,凭我二人的聪明才智和我对历史的大致了解,一定可以设法逐渐削弱朝中那些以皇太后为代表的顽固派势力,掌握军权,铲除异己,培植亲信,提拔汉人中德才兼备之人,充塞中书省和六部,控制朝中政务。然后再借助他们的力量和地方势力的帮助,改革吏治,重修律例,推行新政,为天下百姓造福。到了那时,朝中大权就完全掌握在二哥手中了,要册封一个汉人女子为皇后,又有谁能阻挡得了呢?

    大元本以汉人居多,又有二哥和伯颜、木山、都林、颜成道等一干忠心于二哥的朝中重臣的支持,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实现我心中的理想,还天下万民一个清明平等的世界,使我中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开创一个真正的大元盛世。

    可是二哥毕竟是皇帝,选择他就意味着从此没入深宫,再也没有自由可言,就意味着陷身无休无止,充满血腥味的宫廷斗争和权力厮杀之中,就要狠下心来杀人,害人。就算做皇后又如何呢?二哥已经有了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还有深爱他的弘吉烈,他拥有的太多太多,他可以爱的人也太多太多。而少华却只有我,一生一世都只会爱我一个人。我欠少华的已经太多,怎能再有负于他?

    君主的爱总是那么脆弱,等到青春不再,容颜渐老的时候,他是不是又会忘了我,转而爱上另一个更年轻更美丽的女子呢?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七十章 戏园私会

    窗外夜色迷茫,江风吹来,撩起我的发丝,我抬起头,望向远远的天际,再过几天,就要到大都了,二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会怎样对待少华呢?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顿时如乱麻一般,只觉前路茫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铁穆耳携着我的手,离开凤临阁,到了宅院中,天已经很黑了。我向铁穆耳拱手道:“微臣告退。”

    铁穆耳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道:“好,你回去吧。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我低声道:“是,皇上。”快步回到自己房间。脑子里乱纷纷的,实在无法入睡,只得悄悄起来熬了一大碗安神汤,咬紧牙关灌进去,好不容易方才睡着。

    大都。

    夜幕已经降临,皇甫少华到房中换了一袭淡青色的锦袍,佩着剑,出了门,骑上白马,飞快地驰到明月戏园前。

    此时门前已来了许多人,停满了车马和轿子。一个下人迎上来,接了少华手中的缰绳,把马牵到一边树上拴好。引着少华进了戏园,走到楼上一处极豪华的包厢前,轻轻叩门,里面一个娇媚的声音道:“进来。”下人伸手推开门,向少华躬身道:“公子请。”转身走了。

    少华站在门口,往里一看,只见胡秀珠坐在里面一张红木茶几前,身上穿着一袭粉红色的长裙,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头上梳着高高的云髻,插着一枝镶着金牡丹的珠钗,坠着两个长长的红宝石耳坠,脸上着意修饰了一番,越发显得媚眼含情,春风满腮。少华举目四顾,不见胡德忠的影子,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胡秀珠姗姗站起身,向少华嫣然一笑,弯腰施了一礼,软语道:“皇甫公子请坐。”

    少华不禁有些犹豫,站在那里不动。

    小红在旁笑道:“公子还不坐,莫非要等我家小姐再三相请么?”

    少华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拱手道:“多谢小姐。”走到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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