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了?”
“五弟姚岑便是与丐帮桐柏分舵弟子一同罹难的那疯汉,看正面的碑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朝朝暮暮,永对大佛之窟,君其有灵,曷来相依。’十五妹选这地方的目的,是能与亡夫隔山相望,五弟是被‘玉牒堡’高手所追杀,未死之前,人虽疯癫,剑术极高,与那批‘死亡使者’不相上下,而大佛窟是‘白袍怪人’所炸,这证明了什么?”
南宫长老栗声道:“酉门嵩毫无疑意,便是‘白袍怪人’。”
甘棠咬牙道:“老匹夫,掩尽天下人耳目,竟以这种手段,跃登盟主宝座……”
“你是说死者与那四哥,都是‘死亡使者’?”
“是的,这些称呼,无疑是身份次序的代号,这刻碑的四哥斐坤,想来是从大佛窟中,掘出五弟姚岑遗体,安葬在此,目的是成全十五妹的心愿,因为十五妹死志早决,她之所以又不就死,是怕连累其他同门受到株连,于此,可见西门嵩对这批手下魔爪控制之严。”
“现在先葬了死者,再从长计议对策吧!”
甘棠移出空棺,把“十五妹”就所殓的棺木葬入墓岤,掩好了土石,墓碑仍以正面树立,怕的是西门嵩发觉会残杀死者。
然后劈碎空棺,毁了马车,放走了两匹马。
诸事停当,甘棠与南宫长老换了一个隐秘的所在,坐下继续未完的话。
这可怕的谜底一旦揭穿,其震栗武林天下,可想而知。
甘棠耳边又想起当初疯汉五号反复不停地呓语:“西门嵩……我要杀你……我是人吗?……武圣……武圣……”
这意味着什么?
心念之中,激越地道:“长老,如能找到那四号斐坤……”
南宫长老一摇头道:“迟了,西门嵩不会留下任何活口,‘死亡使者’全死光了!”
甘棠向空中一挥拳道:“此事与‘圣城’血案有关!”
南宫长老一震道:“你认为血洗‘圣城’的凶手,可能是西门嵩的一批已死的爪牙?”
甘棠目中杀光一闪,道:“极有可能。听人言当初西门嵩曾败在先父手下,以后,他与先父成了莫逆之交,这恶魔豺狼之性,一切可能出于他恶毒的安排。先父侧室陆秀贞竟然幸免,我早有疑心,看来陆秀贞这滛妇也是与谋之人,这……这……”
激动得说不下去。
“少主,你准备如何行动?”
“直接找西门嵩追查真象。”
“此非善策,如他矢口否认,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他现在身为武林盟主,以他的j诈狠毒,如利用武林势力,你想,将为与你有关的门派带来什么后果?”
甘棠杀气腾腾地道:“我不会留给他施展阴谋的机会。”
“少主,这是匹夫之勇,如果一切正如现在所推测的,他是武林的头号罪人,他得偿还所有的血债,在一切真相未白之时,你与他为敌,是与整座武林为敌,万一事情的结果与推断不符,你将无法对天下同道交待。”
甘棠不由栗然而震,改容道:“长老所说极是,为今之计,将如何着手?”
南宫长老沉声道:“谋而后动!”
“何以为谋?”
“漱玉别府是‘玉牒堡’一处分支,依我判断,那里才是真正‘玉牌堡’的心脏所在,分坛主黄娇娇,实际上就是西门嵩的继室夫人,我们从黄娇娇下手!”
“如何下手?”
“效法当年程院主入‘玉谋堡’的故智,制造进身的机会,徐徐图之!”
“程院主故智?”
“不错!”
“长老的意思要我设法打入玉牒堡中,相机行事?”
“对了,本门易容之术,天下无双,少主再次改头换面。”
“长老计将安出?”
南宫长老以极低的声音,向甘棠耳畔低语了一阵。
甘棠面有难色的道:“这么做……”
南宫长老面色一肃,道:“为了公仇私怨,武林安危,些许牺牲是值得的!”
甘棠举目望了望天色,沉重的道:“好,照计行事吧!不过,请以半月为期!”
“为什么要半月之久?”
“我有两件事必须先做!”
“什么事?”
“第一,先看视家母,说明前次误会的经过,第二,应先到叠石峰现场观察一番,也许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循!”
“这样也可以,但必须注意掩饰身份!”
“我会注意的。”
“如此再见了!”
“再见!”
南宫由弹身电奔而逝。
骨肉天性,甘棠此际归心似箭,恨不能立刻飞到母亲身边,痛海不久前对母亲不孝之罪,他判断母亲必已回到桐柏山中隐居之地,由这里前往,倒是十分便捷。
日落时分,他来到“桐柚派”掌门“云汉一鹗樊江”隐居的山坳茅屋,却已人去楼空,心想,“死神”已灭,各门各派都已恢复正常,于是,他取道昼夜奔赴“桐柏山”中,“桐柏派”原来的立派之地“卧云山庄”。
时当子夜,甘棠来到“卧云山庄”之前,心头思潮澎湃,它恨不得立时伏跪在母亲膝前,痛哭一场。
“什么人?”
喝话声中,四个黑衣汉于同时涌现。
甘棠定了定神,道:“在下甘棠,四位敢是樊江师叔门下?”
黑衣汉子忙躬身为礼,其中之一道:“请少主稍候,容小的通禀!”
甘棠颔了颔首,四个汉子退了开去,其中之一立即转身叩门而入。
突地,一个意念电映脑海,他记起了“九邪魔母”说过的一句话,“……凤凰女不贞,早与‘武圣’断绝关系……”这意念,使他原来的热度一下子降到冰点,从头直冷透脚心。
西门嵩造谣固属居心恶毒,但“魔母”所说就不见得是假话了,她说这话,是在西门嵩之先,而且当时她不知自己真正身份,没有造谣的必要,母亲一直不肯说出与父亲分手的原因,父亲生前也不愿提及母亲半个字,要自己称陆秀贞为继母。显然动机是出于一种恨,如此看来,西门嵩的话未必全假……
可惜陆秀贞死了,“魔母”也死了,这耻辱的谜底如何探求呢?
西门嵩,不错,西门嵩必知内情。
在真象不明之前,还是暂时不见母亲的面为上。
从西门嵩在“漱玉别府”的语气,自己是“武圣”的骨肉不会假,但母亲不贞这一节,可能也事出有因。
走!
心念之中,掉头就待离开……
人影一晃,大师兄朱承武业已站立身前,左手持着一柄明晃晃的蛇形怪剑。
当初,他错疑母亲与二位师兄是“魔母”与残留的“邪子”,父亲死后身上剑创为奇形剑所留,正巧大师兄自承使的是奇形剑,更证实了那误会,今日一见这奇形剑,并非三刃怪剑,深悔当初不曾细察。
朱承武冷厉地发话道:“师弟,我仍然如此称呼你,你此来意欲何为?”
甘棠无奈,只好道:“要见母亲!”
“师弟心目中还有母亲两个字?”
甘棠有口难言,母亲不贞的意念,仍在心中作崇,当下一横心道:“大师兄,请据实答复一个问题!”
“讲!”
“当初家母何故与先父分离?”
“这是个谜,师母十余年来,一直痛心疾首极待查证的谜!”
“谎话!”
朱承武陡地欺身上步,一抖手中蛇形剑,采声道:“师弟,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甘棠心痛如绞,激颤地道:“大师兄,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是一个谜!”
“我……不相信!”
“不相信又待怎样?”
甘棠强忍满眶泪水,道:“我会查出来的!”
朱承武咬牙道:“这柄剑是当初师父在我入门时所赐,封存已久,今晚特别开启,我知道功力不如你,但我忍不住出手,我要以这剑杀你这忤逆不孝的师弟,当然,死的会是我,可是我愿意这样做,看剑!”
“刷!”
剑刃撕风,诡厉无伦猛然划出。
甘棠弹退数步,痛苦地叫道:“我不与你动手!”
“但我要杀你!”
第二度挥剑攻上,甘棠再次弹退。
“小畜生,你好,你还敢回来!”
一道排山掌劲从后疾袭而至。
甘棠听声音知道是外祖父“三目老人”。一式“追风化影”,闪出丈外,凄声道:“外公,你可知棠儿内心的痛苦?”
“三目老人”须发俱张,怒喝道:“什么痛苦?你忤逆不孝!”
“外公,请听棠儿一言,如有不当,棠儿任由处死,决无怨言!”
朱承武气呼呼地拄剑而立。
“三目老人”颤巍巍地道:“你讲!”
人影再现,“奇门令主”与“桐柏掌门”双双现身。
甘棠瞥了姨母“奇门令主朱玉芳”和师伯“桐柏掌门樊江”一眼,对方面上的神色,使他打了一个冷颤,那表情,较之言词上的责骂还要令人难受,他明白,自己此刻在所有尊长的眼中,是忤逆不孝之子,他的目光回到“三目老人”面上,沉痛地道:“外公,有关孙儿的谎言,您有耳闻否?”
“什么谎言?”
“说孙儿不是‘武圣甘敬尧’的亲骨肉!”
“你相信?”
“孙儿不能不信!”
“为什么?”
“因为母亲没有辩解!”
“你可曾想到有人想逼你母亲现身?”
“可是母亲又为何不肯道出当年离家的原因?”
“因为她不知道!”
甘棠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道:“为什么都是这样说呢?为什么?……这话孙儿不能接受!”
“奇门令主”冰冷地接口道:“你母亲性极刚烈,你父亲在一个夜晚,自外归来,突然要你母亲离开或自决,你母亲急气之下,也不问明原因,一怒离家,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咬了咬牙,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母亲多少应该知道些端倪?”
“可是她确不知道!”
“她为何一点儿不分辩?”
“夫妻一向相敬如宾,彼此结婚以来,连脸都不曾红过,突然而来的恶毒言词,她受不了。”
“这合乎情理吗?”
“三目老人”暴喝一声道:“放屁,你这是为人子之道?”
甘棠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痛苦地道:“孙儿曾听人说母亲离家是为了她……她……”
“她怎么样?”
“不守妇道。”
“三目老人”厉声道:“你敢再说,我就劈了你!”
甘棠窒了片刻,道:“当初母亲离家来依,外公何以保持缄默,不到‘圣城’理论?”
“奇门令主”接话道:“你母亲离家至到‘圣城’血案发生,才传讯联络,在此之间,她没有任何消息,谁也不知道这家门之变!”
甘棠不由语塞,但心里很奇怪何以不见母亲和表姐林云现身,当下脱口问道:“我母亲呢?”
朱武承悲声怒叫道:“师母那天被你这不孝子顶撞之后,不知去向!”
甘棠全身一颤,骨肉之情岂能泯没,他后悔,自责,悲伤,但也彷徨、感慨……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母亲,在每一个做子女的心中,是代表伟大、圣洁、完美,唯其有这种求完美的观念,所以不能忍受即使是一点点瑕疵。
“奇门令主”栗声道:“甘棠,如果她有三长二短,你是杀人的凶手!”
甘棠蹬蹬蹬连退三步,颤声道:“她……也……”
“奇门令主”厉声道:“生死下落不明!”
甘棠痛苦地哼了一声,掉头电奔而去。
苦难不幸,似乎与他结了不解之缘,一起伴随着他。
天亮了,山区已尽,晨风扑面生寒,使他清醒了些,母亲与林云的影子,不停地在脑内打转,他痛苦地自问:“我该怎么办才对?”
追查事实的真相!
他作了最后的决定,如果真相不明,内心阴影不除,将痛苦一生。
母亲呢?
林云呢?
她俩如果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将百死莫赎。心念及此,肝肠起了一阵扭搐,然而天涯茫茫,何处去寻她们的行踪?
“奇门派”弟子遍及江湖各行各业,三教九流医卜星相以至鼠窃狗偷,无所不包,大姨身为令主,当然是不遗余力地追查,如果仍不为功,自己岂非无能为力。
与南宫长老的约定,又现心头,那是大事,不但关系自己的恩怨血仇,也关系着整座武林的命运,他必须照长老所定之计,全力去做,这意念,把他沉痛的心情冲淡了些,于是,他上道奔向“叠石峰”。
一路之上,他尽量隐秘行踪,避免和任何人朝相,他明白,西门嵩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耳中所闻,尽是对“玉牒堡”掌门西门嵩的歌颂之词,他为正义而挺身,毁了使武林陷于未日恐怖的祸源“死神”,较之当年独战“九邪魔母”母子九个魔头的“武圣甘敬尧”还要伟大,武林在他的盖世神功之下,得以获得重生。
这些话,使甘棠感到无比的痛苦。
他并非嫉妒妒西门嵩如日中天的成就,而是痛心于整个武林被可怕而可鄙的阴谋出卖了,所有武林正义之士的耳目也被蒙蔽了,恶魔被尊为神,崇为圣,真正的神与圣,却被践踏,遗忘,的确,这是“武道”的悲哀,亘古未有的悲剧。
这一天,旭日初升,晓雾未收,甘棠登上了“叠石峰”。
目光所及,不由肝胆皆炸。
峰顶正中,一座高耸的巨型的石标,上面刻着两尺大小的耀目金字:“武圣西门嵩诛死神处”。
下侧是各门派掌门人或代表出席“生死大会”之人的指书留名,最后是年月日。
甘棠面对这石标,双目尽赤,手掌缓缓扬起……
他激动得非常厉害,他要毁去这陷藏着血腥与罪恶的标志。
就当他蓄劲待发之际——
一种极微极微,轻微得除了他这种高手才能发觉的异声,突然传入耳鼓,他心头猛地一震,上扬的手,徐徐放落,冷冷地发话道:“什么人?”
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好灵敏的听力,老夫重返中原算是碰到了真正的高手!”
甘棠心头又是一颤,缓缓地转过面去,三丈之外,赫然站着一个青衣人,腰悬长剑,两鬓微霜,看年纪当在五十开外,一部长髯垂胸,业已变成灰色,貌相威严,双目澈如秋水,一望而知是个不世出的高手,业已到了神仪内蕴之境。
青衣人乍见到甘棠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村装少年,口里不禁“噫”了一声。
甘棠目光在青衣人身上一绕,道:“阁下何方高人?”
青衣人打量了甘棠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娃儿,你先报名!”
对棠冷傲地道:“本人先请教阁下!”
“你很骄傲?”
“谈不上!”
“老夫现在还不到提名道号的时候!”
“如此彼此两免了!”
“哼,娃儿,凭你能在五丈外觉察老夫来临,看来功夫相当不俗。你此来是瞻仰这‘武圣’的纪念标?”
说到后半句,面上全是不屑与鄙薄之色。
甘棠觉得没有向一个陌生人透露内心情感的必要,闻言微微一哂道:“阁下想来也是慕名而至的?”
“慕名,哈哈哈哈……”
笑声排荡裂云,震得四山齐应,以甘棠的修为,竟然也被笑声震得心旌摇摇,忙一慑心神道:“阁下有什么可笑的?”
青衣人笑声一敛,目中陡射奇芒,厉如电,冷如冰,但声音仍极平和地道:“小友,你定力也不差,老夫此次重返中原,所见到的高手,数你是第一,难得的是你年纪轻轻,便具这等修为,可惜……”
甘棠心中微微一动,娃儿变成小友,连称号都改了,当下不经意地道:“可惜什么?”
青衣人道:“可惜没有真知灼见之士指导。”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友很崇拜这‘武圣’,是不是?”
“这……”心念一转之后,道:“这是时势所趋。”
“答得好!”
“阁下莫非认为‘武圣’不值崇敬?”
青衣人面色微微一变,不答所问,沉缓而有力地道:“小友,请替老夫办件事?”
“什么事?”
“传讯与西门嵩,说有故人在此伫候!”
甘棠“怦”然一惊,道:“阁下的意思是要挑战武林盟主?”
青衣人面色又恢复原先的平静,道:“这一点小友不必过问。”
甘棠不由心中有气,冷声道:“阁下认为在下会听这差遣?”
“你不愿意?”
“对了!”
青衣人目芒一闪,道:“老夫已说了一个请字!”
甘棠心中念及与南宫长老所约,当然不能在西门嵩之前现面,同时,他也不敢到“玉牒堡”,万一按捺不住,势将影响大局,故作傲然的神态道:“阁下你何不亲自登门讨教?”
青衣人莫测高深地一笑道:“老夫认为此地最好!”
“可惜在下无法应命!”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小友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肯为老夫传这口讯?”
“反正在下抱歉难以从命就是。”
青衣人养气工夫可到了家,面上毫无愠色,这正是一个特级剑手所必需具备的条件,由此可以测知这青衣人的剑术,必相当可观,同时,既敢向被尊为“武圣”的西门嵩挑战,当然是有所恃的。
心念之中,又道:“阁下向‘武圣’挑战的动机是什么?”
青衣人目中奇芒再射,但一现而隐,淡淡地道:“小友莫非认为老夫不配?”
“在下没有这意思。”
“依小友的猜测呢?”
“为名?”
“你错了,武人之患,在于好名!”
甘棠暗自佩服,这廖廖数字,含有极深的哲理,试探着又道:“为仇?”
青衣人面色变了,久久才告平复,避开了这问题道:“老夫明白小友的意思了!”
“阁下明白什么?”
“是否要老夫表现一下,能否有向西门嵩挑战的资格。”
甘棠心中一动,跃跃欲试,他真想见识一下对方的能为,敢公然向西门嵩挑战,必有过人之能……
就在此刻——
两条人影,从峰下飞射而至,甘棠目光一扫,道:“为阁下传讯的人到了!”
话声中,人已向侧方的乱石中逸去。
青衣人灰眉一皱……
人影飒然而至,赫然是两名锦衣剑士。两名剑上身形稳住之后,目光齐齐扫向青衣人,面上微露愕然之色,其中之一把手一拱,道:“阁下何方高人?”
青衣人反问道:“两位朋友何不先论身份?”
那名锦衣剑士面上顿露扬扬自得之色,眉毛一挑,道:“阁下看不出咱们来历?”
青衣人冷静地道:“恕老夫眼拙!”
另一个锦衣剑十傲然道:“武林盟主座下锦衣近卫!”
“哦!老夫失敬了!”
“阁下可以报名了吧!”
“区区微名,不值得报。”
原先发话的那名锦衣剑士面色一沉,道:“阁下可知现在足踏之地,是什么地方?”
青衣人淡淡地道:“一座山头而已。”
“哼!这是圣地,等闲人不许涉足。阁下为了瞻仰圣地而来?”
“哈哈哈哈!”
“阁下因何发笑?”
青衣人不屑地道:“想不到西门嵩竟然成了武圣,登上了盟主……”
两剑士霍然变色,一个怒斥道:“阁下敢直呼盟主名讳?”
“这……有什么不可?”
“本近卫恐要得罪!”
“凭你还不配!”
那剑士“唰”地拔出长剑,一抖幻起三朵剑花,厉声道:“阁下到底是何来路?”
青衣人依然冷漠无动于衷地道:“朋友,这你不配问,速传语西门嵩,老夫在这里等他!”
锦衣剑士嘿地一声冷笑道:“阁下居然要去向盟主挑战,嘿嘿……”
“老夫要你快去传讯!”
“如果不呢?”
“别激怒老夫杀了你!”
那剑士先是一愣,继而狂声大笑道:“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匹夫!”
青衣人双目一瞪,奇光暴射又敛住,道:“快去!”
那剑士一振腕,道:“阁下先露一手瞧瞧。”
青衣人声音一寒,道:“老夫不想杀你!”
“可是在下却想教训你!”
“你找死?”
“那是笑话!”
“出手吧?”
“拔剑!”
青衣人一字一顿地道:“老夫给你机会,让你先出手!”
“看剑!”
“哇!”
惨号震空,血光迸射,那名锦衣剑士,拦腰被斩为两截。
青衣人若无其事地回剑入鞘。他出手快得犹如电光映闪,不,那还慢了,应该说快得使人连动的余地都没有,若非见他回鞘,根本就像没有出手一般。
另一名锦衣剑士,面如死灰,久久才爆出一声栗呼道:“逆拔快斩!”
第二十二章剑拔弩张
隐在石隙中的甘棠,不由骇然大震,“逆拔快斩”这名称他曾听说过,是扶桑国“无双流”派的剑术名称,“无双流”剑术执扶桑武林之牛耳,人才代出,但仅只是传说,扶桑武士极少有入中土的。
难道这青衣人是东瀛武士?但口音貌相,都不折不扣的是中原人。
这种剑术,不但诡辣,而且残忍。
凭这一手,的确可以挑战武林盟主西门嵩,如果自己与这青衣人交手,对方可算是头号劲敌,以“天绝剑术”与之相较,即使能胜也相当不易。
“他是谁?”
他挑战西门嵩既否认为名,那该是仇了,双方之间有什么仇?
青衣人冷冷地向那名惊呆的锦衣剑士道:“带你同伴的尸体,传语西门嵩,故人在此伫侯。”
故人两个字,使甘棠认定对方是中原武士无疑。
那名锦衣剑士,片言不发,抓起同伴的两半截尸身,疾泻落峰。
青衣人仰看白云青天,俨若一尊石像,站在原来的位置,半寸都不曾移过,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质,这种气质,可使一个功力低于他的人慑伏,消失斗志,那锦衣剑士,一念轻敌,惹了杀身之祸。
甘棠不现身,青衣人也似乎忘了甘棠的存在。
场面呈现一片沉寂,但死寂之中却隐伏着恐怖的杀机。
时间在死寂中消逝,青衣人一直不曾动过分毫。
武人的定力、毅力,在他身上表露无遗。
甘棠内心大是感慨,他发觉自己的养气功夫不够,虽说已练成了“天绝武学”九段,这一点却是美中不足。
这片刻时光,他领悟了一个真理,无形之中,武功又深入了一层。
他觉得自己方才妄逞意气,想要毁去这纪念标石,是非常幼稚而愚蠢的行为,应该候真相大白于天下时,让那些立标的同道把它毁去。
前后半个时辰,他似乎懂得更多的东西。
他心里已暗自作了一个决定,稍停双方决斗,不让他们生死互见,西门嵩不能死,许多血淋淋的谜底要从他身上得到解答,青衣人看来并非邪恶之辈,不能让他毁在西门篙之手。
潜意识中,他似乎对青衣人发生了好感。
一个绝顶高手的产生,相当不容易,如非流于邪恶,自应惺惺相惜。
在等待中,时间似乎特别长。
半个时辰,像是过了一年,破风之声传来,数十人影,涌现峰头,当先一个锦袍老者,正是新近登上盟主宝座的西门嵩。
来人排成新月形的半环,西门嵩被簇拥在正中,面对青衣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甘棠一见西门嵩现身,热血不由沸腾起来,但,这行动很快地平息了,他从青衣人身上,学到了养气自制的工夫。
随西门嵩而来的,僧道俗尼俱全,显然是各门派常驻“玉牒堡”的代表人物,其中“天绝门”三长老白无忌,少林监院“无相大师”,丐帮长老“玉眼乞粱尚通”,“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这些,是甘棠认识的,其余大部分却陌生。
青衣人气定神闲地转正身形,面对西门嵩。
所有的目光,全惊疑地集中射在青衣人身上。
西门嵩抱拳为礼道:“朋友何方高人?”
青衣人冷冷地道:“西门嵩,看来在下应称你一声盟主,你是健忘抑是故作不识?”
西门嵩熟视了青衣人半晌,面色逐渐阴沉,但瞬间便恢复原来的雍容威严之态,哈哈一笑道:“失礼之至,本座一时竟认不出来,十余年不见,司徒兄改变了许多,为何不枉驾敝堡一叙离情,却要拣这地方相晤?”
青衣人哈哈一阵豪笑道:“盟主,难得还认识在下,在下居然不死,很出盟主的意外吧?”
西门嵩脸色又是一变,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地向身后人摆手一指道:“各位对‘青衣剑客司徒望’这名号当不陌生。”
“哦!”
人群中传出一片嗡嗡之声,丐帮长老“玉眼乞梁尚通”怪叫一声道:“司徒望,记得臭要饭的否?”
“青衣剑客司徒望”一拱手道:“请恕本人今日无法叙旧,如有命在,改日登门谢罪!”
此语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嗡嗡小语。
西门嵩再次一抱拳道:“司徒大侠有何指教?”
“青衣剑客司徒望”目中陡射奇芒,一扫群雄,道:“盟主,请先说明这些朋友的立场?”
“这些是中原武林各门派代表,所有武林纷争,都须经过他们公决裁处!”
“我俩之间算是武林纷争,抑是私人恩怨?”
“本座不懂大侠言中之意。”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以本座的立场,当不致信口开河吧?”
“在下今天要讨还那笔旧帐!”
“本座与大侠之间,道义为交,没有任何怨隙,哪来旧帐?”
“你想否认?”
西门嵩若有所悟地“噢”了一声道:“是了,莫非司徒大使说的是昔年在‘圣城’之内,双方印证剑术,承让的那回事?其实当年……”
“圣城”两字入耳,使暗中隐伏的甘棠心头一惊。
“青衣剑客司徒望”吟哼一声,打断了西门嵩的话道:“住口!我司徒望既敢下注,就输得起,用不着巧言诡辩……”
西门嵩面色一沉,道:“这本座就不懂了!”
“青衣剑客司徒望”养气功确实到了家,仍保持冷静的语调道:“西门嵩,我司徒望家破人亡,险些一命不保,拜赐良多。当年在‘圣城’中印证剑术,亏你做得出那种不齿于武林的卑鄙手段,竟然……”
西门嵩不等司徒望说完,立即打断了他的话道:“司徒望,你只说出你此来的目的好了?”
“算帐!”
“准备如何算法?”
“意外的有这些同道在场,正好作为见证……”
“私事私了,这不关武林全体。”
“你怕公开那些无耻毒谋?”
“笑话,西门嵩顶天立地,事无不可对人言,只是不愿把个人恩怨扯及武林同道,也不愿以本身地位防碍武士精神。”
“好冠冕堂皇的话,可以,本人依你就是!”
西门嵩回顾各门派代表道:“各位请成全本座,离开此地!”
各代表面面相觑,卫武雄大叫一声道:“不可!”
“贤契有何高见?”
“盟主生为群龙之首,‘武圣’二字岂容轻侮,以盟主对武林的贡献,可说空前,盟主个人的恩怨也是整座武林的荣辱,弟子愚见应提出公决!”
少林“无相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问“青衣剑客”道:“司徒施主可愿服从武盟仲裁?”
“青衣剑客司徒望”面寒如冰,但仍不愠不火地道:“区区在在不仅仅服从公理与正义!”
丐帮“玉眼乞梁尚通”怪声怪气地道:“司徒老友,你怀疑武盟立场?”
“青衣剑客”面露一丝苦笑道:“老友,我司徒望业已告过罪,如果留得命在,改日登门负荆!”
“听你口气,只有拼生斗死之慨?”
“我家破人亡,侥幸留下孤孑一身,这笔帐焉能不算。”
“你明白武林盟主是中原武林同道所共推戴的?”
“老友不是在威胁我吧?”
“要饭的提醒你!”
“足感盛情,老友的意思是……”
“交由各门派代表所组成的‘武盟’公决!”
“并无不可!”
西门嵩大声道:“司徒大侠,盟主之位,本人视为草芥,只是顺应舆情,不得不为武林尽武士本份,‘武圣’之称,本人更无意接受……”
“阁下配称武士?”
“司徒望,不必在言词上咄咄逼人,不管你居心如何,本人接受你的挑战,见过真章之后,再论是非!”
“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陡地越众而出,豪声道:“盟主,请容弟子领教一下这位司徒大侠的剑术!”
西门嵩一皱眉道:“贤任,论公谊私交,本座都不许你这样做!”
卫武雄高声道:“司徒大侠以异端剑术‘逆拔快斩’毁了一名近卫,以中原武士而擅扶桑剑术,来意更值可疑,弟子现在撇开师徒之份,以武盟一份子立场,向司徒大侠挑战。”
西门嵩一摆手道:“武雄,不可莽撞,你的身手……”
话至中途而止,很明显的是说卫武雄的功力,不足以言挑战。
卫武雄面色一红,抗声道:“盟主,弟子是为‘武盟’而挺身,死亦无憾!”
卫武雄与西门嵩是师徒名份,他曾化装为西门嵩在“玉牒堡”应付场面,掩人耳目,这一点甘棠十分清楚,师徒一搭一挡,甘棠已了然对方是别有居心,为了顾全大局,他不能现身,心里却恨到了极处,看来,西门嵩在尽力阻止事实真相公开,而卫武雄却想激起全体“武盟”代表,联手对付“青衣剑客”,两人行为,令人恶心。
一个虬须老者,粗声粗气地叹道:“太湖帮代表何中柱愿为卫少侠后继!”
“青衣剑客司徒望”冷冰地道:“西门嵩,公了还是私了,速作决定!”
卫武雄弹身上前,拔剑在手,厉声道:“司徒大侠,本人以‘武盟’一份子的立场,向大侠挑战!”
西门嵩大喝一声:“不可!”但却未以行动阻止,各门派代表半数上面带怒容,小半数呈困惑之色。
场面在卫武雄弹身之际,突呈紧张。
甘棠在暗中骂了声:“不知死活!”
卫武雄有应援在侧,面对“青衣剑客”,毫无怯意。
“青衣剑客”目光一扫卫武雄道:“你是‘青龙堡’卫非之子?”
“不错!”
“你父与我交情不恶……”
“此地不谈私谊,晚辈只知武林公义,不及其他!”
“孩子,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晚辈明白,为正义而挺身。”
“你错了……”
卫武雄傲然打断了对方的话道:“请拔剑!”
“青衣剑客”面色陡地一沉,凝声道:“你退开!”
卫武雄亮开了门户,道:“大侠不敢应战?”
“哈哈哈哈,老夫不想伤你!”
“大侠当知武士进场容易退场难?”
“你执迷不悟?”
“晚辈再拔剑!”
西门嵩面上掠过一抹不易被人觉察的阴笑,断喝一声道:“武雄,我不许你冒险,你这是以卵击石!”
卫武雄势成骑虎,大叫一声道:“亮剑!”“青衣剑客”似乎被迫无奈地喝道:“出手吧!”
卫武雄大叫一声:“有僭!”手中剑以疾风迅雷之势,电刺而出,奇诡玄厉,的确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