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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颊,生生地呼唤她,然而,她却是不醒,口中只是叫着:“救命!救命!”

    “珍珍,珍珍!”陈可汗这下急了,抱住她的头,一边拍打,一边摇晃。

    李时珍原本枕着他的腹部正在车厢后座上熟睡,不知怎的,竟发疯似的尖叫起来。她恍若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梦魇,一个像黑洞一样的梦魇,她被深深地吸在其中,任凭陈可汗万千呼唤,不能自拔。陈可汗一动不动地抱着她,随她撕心裂肺地叫着。

    过了一会儿,她从尖叫转而哭泣,再由哭泣转为啜泣,接着是抽泣,最后是呜咽。渐渐地,她平静下来,呜咽声最终消失,她又如常一样熟睡。

    陈可汗悲悯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又用毯子严严实实地包住她。迟迟不愿醒来,难道是怕他跟她算账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时珍翻动身体,毯子随着她的翻动而滑落,这样的小动静竟然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睛,觉得即使只是这样微小的动作都让人痛不欲生。她感到头痛欲裂,仿佛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李时珍抬起头,直起身子,发现自己方才竟然躺在陈可汗的小腹上,他的手亲昵地搭在她的右肩上,一副保护她的架势。李时珍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自己还在车厢中。她抽回放在后座上的腿,拍松大腿上和胳膊上僵硬的肌肉。待她稍稍恢复后,陈可汗这才觉察到她,“你怎么样了?”他问。

    “什么怎么样?”她揉揉眼睛,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零零散散的。

    “你刚才在梦中大喊大叫……做恶梦了?”

    李时珍木讷地点点头,“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青蛙,跃入了湖中,但我却不会游泳……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沉到了池底的淤泥里,淤泥慢慢漫上我的身体,钻进我的耳朵里、嘴里、眼睛里,我感到呼吸困难,一阵窒息。”

    “然后呢?”

    “然后……我大概就死了吧。”李时珍尚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他,“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

    “幸好,还不算太晚,”李时珍道,“我睡了有半个小时吧。”

    “何止。”

    “你的女朋友呢?”

    “已经送回家了,她不是我女朋友。”陈可汗铿锵有力道。

    “噢。”李时珍痴痴呆呆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开门下了车,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要上去坐坐?”这当然是客套话。

    “好。”没想到陈可汗竟然一口答应,李时珍愣在原地不肯动身,陈可汗连推带搡地将她送入楼道。进了门,他熟门熟路地在布艺沙发上落座,说:“白开水,谢谢。”竟也不体恤李时珍刚从梦魇中起死回生,她忿恨地乜他一眼,他竟也不自知。

    “在厨房,自己去倒。”李时珍才不管他,身子随着手提袋一起飞向屋子正中央的大床上,她呜呜噜噜地说:“想干嘛干嘛,请自便。”

    陈可汗像只猴子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塞进李时珍手中一杯,自己咕咕咚咚先喝上一阵子,看来他真是渴坏了。

    “刚才那个人是谁?”陈可汗问她。

    “我的相亲对象。”李时珍喝了一口水,杯子握在手中,头却埋在枕下。

    “你在相亲?”陈可汗仿佛头回听说这个名词似的,“你才几岁,就得相亲了?”

    “二十五。”

    “小小年纪。”

    李时珍被他激将地坐起来,把杯子塞回他手中,说:“二十五岁,对女人来说,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那位小姐不是你的女朋友,那她是谁?”她问他。

    陈可汗笑了笑,道:“我也在相亲。”

    李时珍愕然。

    “我,陈可汗,现年三十岁。”他好似很骄傲地向她表明他相亲的正常性,不过也是,男人三十一枝花,三十岁,正是他们最好的年华。

    “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难道你也被女朋友甩了?她现在在哪儿呢?难道也嫁给你的上司了?”李时珍一串问题像机关枪似的扫射着陈可汗。

    陈可汗摇摇头,笑而不语。

    “难道……你喜欢男人?”

    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

    “故弄玄虚。”李时珍没好气地离开床,转而在陈可汗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本打算用激将法,然而,显然,陈可汗并没有上钩,他只是苦涩一笑,什么都没说。

    停了停,陈可汗起身又倒了杯水,李时珍说:“把水壶拿过来吧。”她伸出杯子过去,陈可汗自觉给她加满。

    “你相亲如何?看样子对方纠缠你不放,你才找我帮你开脱吧?”陈可汗抿一口水,心不在焉地说。

    “哪里?!”李时珍叹口气,道:“是人家看不上我。”

    “哦?”陈可汗挑挑眉,面怀笑意。

    “你看我吧,也没什么花容月貌,就是普通脸一张,工作吧,就一小职员,也没什么经济收入,性格吧……”她本想找词挖苦自己,却听见自己说:“恐怕就这一个优点了。”

    陈可汗也不安慰她,少顷,淡淡地说:“这一个也够了。”

    李时珍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她依然觉得有个好面貌,外加一个好工作,那才是一个女人最理想的状态。

    漫长的晚上

    “你呢?”李时珍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调了调口气,道:“我看你的战况不错,那位小姐笑得花枝招展的,定是对你十分满意。”

    “这是我今年见的第七个女人了,个个都跟这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

    “男人不都是外貌一族嘛,我瞧着那位小姐模样俊俏,性格开朗,教养也不错,可不是个合适的选择?她是做什么的?”

    “某个公司家的千金小姐,铁了心要找个副科级以上的公务员。”

    “你可不恰好达到标准了。”

    “她可没达到我的标准。”

    “噢?”李时珍坐起身,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你什么标准?”

    “我要找的是一个跟我并肩走的人,可不是供奉起来的大小姐。”陈可汗仰脖将杯中水喝完,递给李时珍,说:“帮我加半杯。”

    李时珍正在思考他这句话的深度涵义,一边顺手抄起水壶倒下去,没来得及瞄准,忽然听见陈可汗一声尖叫跳了起来,她这才发现他的胳膊上、胸前,一大片冒着白雾的水渍!

    “对不起,对不起……”李时珍飞快地拿起桌上的纸向陈可汗手臂和胸膛上袭去,幸而是温水,倘若是热水,真怕陈可汗会要她以身相许……咦,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什么以身相许?!她脸上早飞起一大朵火红的云彩。

    抬头看他,脸上愠怒,正隐忍地咝咝地吸着气。那片水迅速渗入他的白色羊绒衫,而后穿过墨兰色衬衫铺上他的胸膛和小腹。

    李时珍塞一把纸到他手里,“先擦一下。”自己则去找吹风机,拿来后插上电,问他,“自己吹还是我帮你。”

    “你得负责。”

    李时珍撇撇嘴,极不情愿地说:“把羊绒衫脱掉吧。”

    陈可汗服服帖帖地脱掉了羊绒衫,李时珍接过去搭在了沙发靠背上,她伸手把陈可汗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吹风机口对准了那块覆盖他半个胸膛和半个小腹的水渍,“可能有点热。”她低下头,十分认真地吹起来。

    衬衫是棉质的,做工很精细,看来他为了相亲可是下了血本,指不定攒了几个月的工资呢。李时珍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衬衫以拉离他的胸膛。吹风机嗡嗡地工作着,热风撞到他的胸膛又反射回来,扑打在她的脸颊上,吹起耳边的发丝,痒痒的,却很舒服。

    有一两秒钟,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腹部——那结实的、瓷实的、甚至稍显僵硬的八块腹肌,她心里咯噔一声,心脏好像铁笼子里困着一只不断冲撞的猛兽。

    吹风机里持续不断地送来温热的风,扑打在他和她的脸上、身上。李时珍觉得自己恍如处在蒸汽房里,脸颊绯红,身体潮热。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胸前,看起来像在解一道数学难题;她不敢抬头看他,她真怕撞上他的眼睛,但是,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想要偷瞄他一眼,看看他的脸上是否早已被一片胭脂色侵占。

    好不容易吹得半干,她终于肯抬头看陈可汗时,脸上犹残留着尴尬。陈可汗亦似有同感,他清了清嗓子,再递过胳膊给她。她将他的袖口挽起,以避免碰到他的胳膊上的肌肉——一碰到即是心惊肉跳,还不如离地远远的。她细细地挽起他的袖口,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他紧绷着嘴唇,瞧那样子,也是紧张的。

    这时,一个淡淡的纹身吸引了她的注意,那纹身周身呈淡绿色,估计纹地久了,不仅颜色淡了,甚至连图案也已模糊不清。她正要扳过他的手腕一看究竟,头顶上立时飘来陈可汗严厉的嗓音,“冷死了,快点给我吹干。”

    她嘟了嘟嘴,开大吹风机马力,嗡地一下,吹风机发出摩托车引擎一样的巨大声响。

    他的袖口好不容易吹干了,她又仔仔细细地将那袖口放下,再次掠过那个淡淡的纹身时,她正欲大肆研究,熟料他早已看透她的心思,一把夺过袖口粗鲁地放下了。

    李时珍撇撇嘴,陈可汗毫不在意,他转头瞥了一眼搭在沙发上的羊绒衫,李时珍立即会意,拿起羊毛衫,继续埋头工作。陈可汗这时已经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看着晚间新闻。

    “你手腕有个纹身,样子挺好看的,”李时珍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纹的是什么?”

    “一个英文单词。”

    “是什么?”

    “spanish。”

    “spanish?西班牙?”

    他摇摇头,心不在焉地说:“西班牙的。”

    “为什么是这个单词?”

    陈可汗说:“我喜欢西班牙的球队,皇马和巴塞罗那都喜欢。”

    “这么简单?”

    “男人本来就比女人简单。”

    “说得倒也是。”李时珍窝在沙发上吹了半天,终于,羊绒衫只剩下一点潮气,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将羊绒衫丢给陈可汗,道:“赶紧穿上回家,我要睡觉了。”

    陈可汗倒也没说什么,一边穿着羊绒衫,眼睛却不离电视屏幕。他穿好衣服后,恰好电视上在插播广告,他便没了借口,只好站起来,往门口走去。李时珍客气地送他到门口,摇着手儿,说:“路上小心开车,晚安。”

    陈可汗傲慢地挑着眼皮,盯住她看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你穿桃红色,挺好看。”

    “谢谢。”李时珍羞赧道,她正在害羞,熟料陈可汗早已下楼。

    李时珍沐浴在花洒下,蒸汽慢慢地从下往上升腾着,扑打着她周身娇嫩的肌肤,仿佛每一寸皮肤都在欢畅地呼吸。她兴致很高,洗澡的时候甚至哼着歌,不过,她不知这兴致是缘于黎明笛还是陈可汗。

    她知道的是,这一天,可真漫长啊。

    谁动了我的位置?(一)

    接连着一个星期,李时珍一门心思地扑在女排的策划案上,在办公室里,偶尔抬头就能看到林淼和joe热火朝天的身影——b公司的策划案彻彻底底花落微型摩登,现在苏姐整个组的人马都在为达到对方的需求而不懈努力。

    尽管已经释然,毕竟到嘴边的肥肉被叼走,心中或多或少会有个伤疤在。李时珍决定尽量集中精力在女排的案子上,然而,无论如何也难以抑制内心偶尔释放出来的阴郁小情绪。

    幸而,午餐的时候李时珍要去建业区女排训练场,眼不见心不烦。女排的需求书已经做好,对方只有一个要求,便是重塑女排队的形象,李时珍刚听说这个需求时,心里就在犯嘀咕,重塑形象?那是公关公司做的事情吧,她一个小小的广告策划能改变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多。然而,对方一副十分信任自己的模样,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努力看看。

    建业区女排案子负责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名字很通俗,叫李可。李时珍辗转两个小时才来到郊区的一个隐蔽的排球训练场,给李可打电话。挂掉电话后,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又瘦又高的高中生模样的人向她走来,一边海挥着手。

    “微型摩登的李小姐吗?我是李可。”

    “李先生,你好。”李时珍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连“先生”都叫出来了,人家多小的一孩子啊。

    果然,李可面露羞涩,道:“叫我李可就行。”他领着李时珍进了训练场,李时珍在大学里练过排球,所以眼前的场景还算习以为常,只是这场地可真是开阔,房顶可真是高,她一边感叹一边跟随李可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李小姐,你的方案我们已经看过,我们很满意。”李可给李时珍倒了杯水,自己则在她对面落座。

    “有一点信息我需要补充,”李可继续说,“我们的公关公司在广告宣传片出来之前会弄一个慈善晚宴,宴请市里的领导和体育上的名人,当然还有一些赞助商。”

    “好的。”李时珍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下来,“是希望我加入一些慈善的信息?”

    “不,不,”李可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最完整的信息,至于你要怎么做宣传,全取决于你。”

    李时珍从排球训练场出来的时候,李可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坐上出租车后,李可双手撑在出租车门上,道:“我很乐意送你回去。”

    “还是别麻烦了。”李时珍笑了笑,李可关上出租车的门,李时珍摇下车窗,向他挥手,道:“谢谢你的信息,对我帮助很大。”

    “好的,再见。”李可挥手道,他脸上的笑容像他身后浓郁的绿草地一样浓烈、纯净。

    从郊外回城的路上,李时珍思考良多。她忽然有些庆幸在接小案子,她有感于李可的那句话,“至于你要怎么做宣传,全取决于你。”他提供最完备的信息,而她则凭借自己的创造和经验提交给他最完美的宣传——创造、自由、信马驰骋,这才是一匹马儿热衷之事。而这也是在大公司的案子中维持不了的。

    李时珍忽然觉得阴霾过去,天空甚至要升起彩虹了。

    下午约莫三四点的时候,李时珍正在修改策划案,她已经想好了从三个角度去宣传这个崭新的女排队,只是,策划案写成后,宣传片由谁去做,这倒成了最大的难题。她忽然接到了岑溪的电话,李时珍看了眼手表,眉头深深锁住了,这还没到练瑜伽的时辰呢,难道岑溪今晚又要抛弃她奔向顾诗厚?

    她接了电话,听见岑溪有些焦虑地问道:“你从b公司策划案里撤出了?”

    “嗯,老早的事了。”不过一个星期而已。

    “我刚听诗厚说起这事,不过,他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

    李时珍笑笑,道:“看来消息封锁地不错啊。”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苏什么冲让你撤出的?”岑溪问。

    “是徐超人,徐总监,他觉得我不够格。”

    “怎么会不够格?我跟诗厚都看过你给‘水上威尼斯’做得策划,真的很不错。”

    “别安慰我了,”李时珍道,“现在我正在全力做另一个案子,那个案子,我连想都不想了。”

    听筒里传来一声巨响,她听出那是岑溪拍胸脯的声音,接着,她听到岑溪义愤填膺又大义凛然地说,“我来替你讨回公道。”电话骤然挂断了,李时珍叹了口气慌忙拨回去,已经是通话中。

    再接到岑溪的电话,已经快要下班了,她打电话来告诉李时珍今晚练瑜伽,不见不散,她没有主动说起b公司策划案的事,李时珍便当做她忘记了,也没有追问。

    六点半的时候,李时珍收拾东西下班,等电梯的时候,再次意外碰见了徐超人,李时珍现在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心存内疚所以掐着时间算着点儿在等她的。

    “徐总监,这么晚下班啊。”李时珍假意寒暄。

    “珍珍,别总像个小孩,你赌气要赌到什么时候。”徐超人尽管这样说着,脸上却还是和蔼的笑。

    “我说我已经不生气了,也没有在赌气,你信吗?”

    “当然信,”徐超人笑问道,“女排的策划案做得还顺利吧?”

    李时珍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文案已经写好,但是我需要人手,林淼和joe都还在b公司的组里。”

    “好,明天让judy去帮你,如果还觉得不够,可以喊上john。”徐超人爽快地说道,judy是他的御用设计师,是做宣传片的高手,而john则是他最得力的助理,李时珍直到这时才彻底消除对徐超人的敌意,这时,电梯到了一楼。

    “我送你回去吧。”徐超人喊住她,道。

    “谢谢徐总监,不用了,”李时珍笑笑,“晚上我还有瑜伽课,徐总监,路上小心!”

    徐超人笑吟吟地关上了电梯门,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本想与下属和谐相处,为了某人的私利,不得不做了恶人。他认为李时珍想到他的时候一定还是怨声载道的。

    谁动了我的位置?(二)

    不知怎的,今晚比平日堵车更甚,李时珍到瑜伽教室的时候,瑜伽课已经开始了,她急匆匆去更衣室换好运动服,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了正吃力弓着背的顾诗厚,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李时珍在一旁打坐片刻,待这一小节结束后,岑溪喊了停,只见顾诗厚重重地摔在了瑜伽垫上。岑溪朝李时珍挪了挪,说:“不介意吧?”

    李时珍听见自己心里一串声音在大喊:介意,我介意!那声音消失后,她发现自己一边摇头,一边清清楚楚地笑着说:“当然不介意!”

    岑溪眼睛一亮,对教练说道:“我们接着昨天的课开始吧,”又回头对顾诗厚说:“你先跟着我们做,重要的是把身体的筋骨拉开。”

    顾诗厚痛苦无比地点点头,李时珍瞧着那张肌肉扭曲的脸,这才消了气。

    一个小时的课程下来,大汗淋漓,李时珍和岑溪对望,彼此都稍露疲态,再一齐去望顾诗厚时,不免笑了起来。只见顾诗厚酥软地瘫在地上,仿佛胳膊和腿都被拉断了一般,他的脸憋得通红,灰色的棉布t恤紧紧地箍在他硬邦邦的身体上,他也应该是锻炼过的,只是没想到身体的柔韧性这么差。

    洗完澡在咖啡厅里坐下后,顾诗厚蔫蔫地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岑溪与李时珍兴致勃勃的谈话。不一会儿,侍者端来咖啡,他喝了两口才觉得精神稍稍恢复。岑溪倒是体贴地照顾了他一会儿,随后又返回到与李时珍的交谈中。

    “你刚说黎明笛今天早上给你打了电话?”岑溪惊喜道。

    “我觉得他是照顾顾诗厚的面子才打的,”李时珍分析说,“他说了一通无关紧要的事,然后就挂了电话。”

    “没有约定再次见面的时间吗?”

    李时珍摇摇头,道:“我觉得这事八成是黄了。”

    “当然不是,”岑溪断然道:“黎明笛性格内向,他能主动给你打电话,这就充分说明他对你有兴趣呀!再说,他都给你打第一个电话了,肯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再等两天,我保证他一定会再给你打的。”

    李时珍忽然捂着嘴笑起来,她噗噗笑了一会儿,才问:“你记得那部片子吧——《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我们一起在c大的小剧场里看过的。”

    “有点印象,怎么了?”

    “事实是,黎明笛对我并不感兴趣,你为了安慰我,为他找各种不约我的理由。”

    “当然不是,你得相信我,一个男人主动给你打电话,那肯定是对你感兴趣了!”

    “好,我相信你。”李时珍喝了一口蜂蜜水,敷衍道。

    岑溪扭头看到顾诗厚已经趴在桌上,眼睛也闭上了,她推醒他,说:“你先去车上等我吧,先去睡一会儿。”

    顾诗厚满脸歉意地、迷迷糊糊地走了。

    待他走远,岑溪才道:“你在公司里得罪了什么人吗?”

    “怎么这么说?”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得罪什么高层?”岑溪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李时珍当真认真想了一会儿,她平日里没有机会接触什么高层,最高层的也就是徐超人了,她摇摇头,说:“我一老实本分的小职员,能得罪什么人?到底怎么回事?”

    “诗厚跟你们公司沟通,想要让你重新加入他们公司的案子,他的态度很强硬,但是没想到你们公司的态度更强硬,你们公司的内部人员说,即使牺牲掉这次合作机会,也坚决不让你返回b公司的策划案;所以,诗厚问我,你有没有得罪什么高层?”

    李时珍听完她的话,登时傻眼了,口中喃喃自语,“宁愿牺牲掉合作机会也不让我加入案子?”

    岑溪肯定地点点头。

    李时珍浑身一颤,恐惧渐渐从脑后和颈部一直蔓延到脸上,她一张脸惨白地可怖,绝望地说:“为什么会这样?”

    “珍珍,你不会被微型摩登雪藏了吧?”岑溪叫道,“哦,不对,你还在接别的案子,应该不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高层?向他打听看看。”

    李时珍起先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木讷地说道:“只认识一个,”她想到了徐超人,“他是策划部的总监,不过不知道他肯不肯帮我。”

    “无论如何,先试试再说。”岑溪倒吸一口气,道:“没想到,一个广告公司竟然水这么深。”

    李时珍坚决要坐公交车回家,岑溪只好把她送上公交车,车开之前,她不无担心地攥了攥李时珍冰凉的手,道:“你不要太担心,这一切总会水落石出,艰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李时珍仿佛没听见,却又仿佛听见了,她点了点头。

    车开了。岑溪的身影很快被甩到脑后。

    夜间的车上,人不多不少。车窗开着,寒风从缝里无情地灌入,现下已经十一月份,进入深秋了。路灯泛黄的灯光照进车窗,公交车上忽明忽暗,像放胶片电影的现场。李时珍头枕着胳膊,紧紧地靠着窗子,寒风钻进她的袖口、领口,甚至她的嘴巴和眼睛里,她缩了缩,却不愿意关窗。

    她需要一个冷静的头脑去回想。进入微型摩登一年来,她的确平庸无奇,甚至没有机会跟高层接触,她想来想去,得罪高层的事情断然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若不是这个原因,为什么宁愿牺牲合作也不准她进入b公司的项目呢?难道她在无意中知道了微型摩登和b公司的内幕?她拍拍脑袋,意识到自己是电视剧看多了。

    她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问问徐超人,恳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告知真相。

    这是一座围城

    熟料,第二日清晨,李时珍刚到办公室,就听到前台说有位小姐在等她,李时珍问了对方姓名,那名字李时珍甚至没有听说过,徐朱?她是谁?李时珍去了趟洗手间整理整理妆容,她怕万一是女排策划案的新负责人;如若只是陌生人,说不定能发展成潜在客户呢,注重形象只会有得无失。

    到了公共接待厅,李时珍先看到一道靓影,对方穿着裁剪得当的裸色套装,梳着精致的发髻,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见到她进门,那人站起来,笑着问道:“你是李时珍小姐吗?”

    “我是。”李时珍伸出手,两人握了握,“请坐。”李时珍道。

    徐朱坐下后,李时珍不禁感叹,她真是个尤物,坐有坐姿,站有站样,连说话的腔调都那样彬彬有礼、温柔可人。

    “请问,徐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是新尚咨询的徐朱,”徐朱说着,双手奉上了自己的名片,李时珍看着名片上的标志,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又听见徐朱说道:“我是黎明笛的前女友。”

    omg!李时珍在心里叫道,面上却维持着笑容。

    “我听说你是他的新女友?”

    你听谁说的,李时珍真想破口而出,然而,现实却是,她莞尔一笑,道:“你听错了;不过,我却听说,你已经结婚了。”

    徐朱脸上一阵发白,她稳了稳情绪,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小姐,你不用这么谨慎;”她垂眸,“听说他有了新女朋友,我很高兴,他终于肯向前走了。”

    “你如果那么在意他的快乐幸福的话,就不该离开他。”

    徐朱瞧了她一眼,摇摇头,说:“我是在意他的快乐幸福,他却不在意我的。”

    李时珍撇撇嘴,想,把人甩了,嫁给前男友的顶头上司,还真算是在意他的快乐幸福啊。

    “我们两个的关系比较复杂,”徐朱道,“他恐怕已经跟你说了,我跟他相恋了七年,两个人从一文不名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我最好的青春年华全给了他。”

    她说到这里,李时珍忽然想起了林蓬,徐朱的话,让她感同身受,然而,她却犀利地问道:“既然七年都相携走过来了,为什么在第八年分手了?”

    “如此一来,前七年的韶华就全浪费了,不是吗?”徐朱接过她的话,“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想要结婚,我已经三十岁了,我想要结婚生孩子,但是,黎明笛却说他有婚姻恐惧症不肯跟我结婚,我逼了三年,我们一直争吵,但他态度坚决,最后,我绝望了,心如死灰,最后,离开了他。”

    李时珍看到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徐朱的眼眶里流出来,她明白等待中的苦涩,她又想起了林蓬,那个许诺会娶她的男人,她当时真傻啊,他说什么她都信,他说等他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就结婚,结果,他找到工作后,他说,等他一个月赚够五千块钱能养她了就结婚,结果,等他月薪六千的时候,他说,等他做到了总监就结婚……于是,她等啊等,一直等到那通可笑的电话。

    李时珍回过神来,抽出两张纸,帮徐朱擦掉眼眶里的泪水。她是有些同情徐朱的,这个女人,结婚后找到前男友的“新女友”,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必定是对前男友有过爱的。

    李时珍拍拍徐朱的肩膀,说:“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如今也结婚了,婚姻生活应该也很幸福,该翻过黎明笛那一页了。”

    徐朱摇摇头,说:“爱了七年的人,怎么可能说翻就翻。”

    李时珍听到这里,忽然有些不爽,却压制住,道:“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吗?”

    徐朱摇摇头,“我就是想看看你,想看看他的新女友是什么样子。”

    “我不是他的新女友。”

    “你不承认也罢,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地爱他,如果他因为婚姻恐惧症不肯跟你结婚,也请你不要步我的后尘,耐心等待,也许他最终会跟你结婚……只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李时珍听着别扭,她忽然想起老早以前听过的一句话,叫倘若一个男人不肯跟你结婚,拖了很久也不肯结婚,那么,他的新娘一定不是你。她送走了徐朱,回到公共接待处,大约是充盈着徐朱的泪的缘故,李时珍竟然觉得空气里也充满着感伤。

    按照徐朱的说法,她离开黎明笛完全是因为他不肯娶她,然而,听黎明笛的口气,他深深爱着徐朱。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或许黎明笛深深爱着徐朱,也想过娶她,只是,很单纯的,他有婚姻恐惧症罢了。

    为什么不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呢?李时珍忽然道,接着摇了摇头,那个徐朱,真是太傻了,她嫁给了他的上司,岂不是让他恨她一生吗?

    李时珍回到办公室坐下,竟然忘记了自己初衷——找徐超人。她心神不宁,她该不该把徐朱的事情告诉黎明笛呢……她该不该做他俩之间的桥梁呢?她思来想去,也没个定论。偏偏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正如岑溪所说,黎明笛真的第二次打电话过来。

    李时珍一惊,仓皇不安地接通了电话,声音还是颤抖的,“喂?”

    “李小姐,我是黎明笛,现在方便说话吗?”

    “噢,黎先生啊,方便的,你说。”李时珍仓皇道。

    “徐朱……她去找你了吗?”

    李时珍一愣,回过神来,慌忙道:“她刚走不久。”

    “我知道,”黎明笛声音一黯,“我一直跟着她。”

    真是虐恋啊,李时珍想。

    “她没跟你说什么吧?”

    “你想知道吗?”李时珍稳住嗓音,反问。

    “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黎明笛当机立断。

    “有空。”

    “好,中午十二点我在你楼下等你。”他非常迅速地下了决定,李时珍不得不被他冷静睿智的头脑折服。

    午餐之前,李时珍忽然发现策划案两三处有问题,她修改地不亦乐乎,便彻底将询问徐超人的事抛到脑后。而且,越接近中午,她越局促不安,一个简单的格式修改问题,她做了半小时也没做好,气馁地狠狠敲了几下键盘。

    李时珍在十二点整的时候准时接到黎明笛的电话,她稍微收拾一下便乘电梯下楼了。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减少,她也越来越矛盾。她欣赏黎明笛,倘若能嫁给他最好;但是,黎明笛的心里装的还是前女友徐朱,而且,她明知徐朱还深爱着黎明笛,如果她帮助他俩解决了误会,他们或许会复合,那么,她李时珍就甭想做嫁给黎明笛的美梦了。

    在矛盾与挣扎中,电梯门开了,黎明笛等在电梯口,一脸焦虑。

    “你想吃什么?”李时珍试图缓和气氛,这显然并不凑效,黎明笛脸上写满了严肃,他的步履也严肃地要命,皮鞋踢踢踏踏地在大理石地板上滑动。

    “不然去对面的咖啡厅吧。”李时珍指向对面,黎明笛一言不发,迈开大步就往她指的方向走去。他们在靠窗的一个四人茶座上坐下,黎明笛招手换来侍者,他甚至没怎么翻菜单,就说:“我要一杯美式咖啡。”

    李时珍抬眼看了看他,而后埋头盯着菜单选了半天,才说:“请给我一份鸡肉沙拉,一碟黄油面包和……一份烤后腿肉,啊,还有一杯蜂蜜水。谢谢。”

    黎明笛好似并不着急,总之,菜上来之前,他并没有逼问。他的咖啡很快做好送了过来,他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烫红了他发白的嘴唇。

    李时珍等到鸡肉沙拉端上来时,才终于大发慈悲,主动说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他并不说话。

    “好吧,看来你不愿意说,”李时珍吃了两口青菜,思虑了良久,才问他:“你为什么不跟她结婚?”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李时珍,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我有婚姻恐惧症。”

    “老实说,我也有,”李时珍笑了,“生活在压力这么大的时代,谁没有点恐惧的呢。”

    “我十三岁的时候,”他说,“父母离异了,我跟着母亲,两年后,她满心欢喜地结婚了,那年我十五岁,我的继父对待她还算不错,结果,一年后,她再次离婚,直到我十八岁的时候,她终于再嫁,不出两年,又离婚了……你知道这种感觉吗?”黎明笛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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