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牢记备用网站无广告
    ,就打发走了谈事情的人,估计是财务处的某个职员。他挪了挪椅子,对李时珍说:“坐。”

    李时珍走到他跟前,也不坐下,也不说话,就等着他的解释。

    徐超人忽然笑了,道:“你这脾气,非得改改不可。”

    “苏姐说是你要我撤出b公司案子的,我需要一个解释。”

    “的确是我,”徐超人站起来端起一杯绿茶,走到会客沙发前,自己舒舒服服地坐下,又拿眼睛看着李时珍,见她仍旧一副臭脸,才道:“坐下慢慢说。”李时珍这才极不情愿地坐到他对面,也不喝茶,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觉得你不太适合跟b公司那样的公司打交道,你看看你前天晚上的状态,不会喝酒就算了,还傻乎乎地喝了一瓶五粮液,又在酒席上撒酒疯,最后又提前离席!”徐超人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愤怒,李时珍一个寒噤,高昂的头颅终于低了下来,徐超人继续道:“你也知道,跟大公司做生意,饭桌上的谈判是少不了,饭桌上的功夫也是少不了了,你再看看你,在饭桌上只会喝酒、撒酒疯!你叫我怎么用你!”

    李时珍瞪着大大眼睛,听他劈头盖脸地骂下来,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委屈,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欠缺饭桌上的经验的吧,然而,她并不是个能够被轻易说服的人,她抬头说道:“我是不懂饭桌上的那些规矩,也不会喝酒,醉酒之后酒品也不太好;但是,我认为,一个团队是由不同的人构成的,她们会喝酒叫她们喝就好了,我不会喝酒,可以直接叫我做需求书,写策划,做设计啊,为什么直接把我踢出去!”

    “你以为只有你会做需求书,写策划,做设计吗?”徐超人忽然弯曲身子,低下头,逼近她,道:“李时珍,你也太天真了!sue、amanda、victoria她们,个个都是既能喝酒、与客户周旋,又能做出出色的策划的人,你说你在那个团队里能干什么!”

    她终于不说话了,咬紧嘴唇,她想了一会儿,畏畏缩缩地瞧了徐超人一眼,道:“徐总监,我真的没有机会了?”

    徐超人相当果断地摇摇头,“sue应该已经给你调派新的任务了吧,”他站起来,拍拍李时珍的肩膀,道:“我希望把合适的人用在合适的岗位上,而不是勉强一些人成为适合某些岗位的人。”

    李时珍从玻璃屋子出来后,怔怔地出了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被徐超人三言两语说服了,果然是个总监,剖析事情相当犀利,嘴皮子也那么利索。唉,被踢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李时珍垂头丧气地跌进自己的椅子里,久久不愿说话。

    上午,她找到lydia将b公司的案子交接完毕后,算是正式被踢出局了。lydia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绕着李时珍说了好几番话,可惜的是,李时珍心中正堵得慌,也没听见她说些什么。

    blind date?

    午餐的时候,那些曾经每天清晨必跟李时珍打招呼的人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除了林淼和joe,没人愿意理会她这个过气了的凤凰。李时珍觉得挺对不住林淼和joe的,毕竟人家信赖你,把宝压在你身上,照现下的情形下,林淼和joe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传言是真的?”joe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李时珍。

    李时珍边嚼着硬生生的菠菜根,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joe叫道,她扭头望了望林淼,两人交换个眼色,joe又打量了下李时珍的神情,才说:“可是,我跟林淼还留在b公司的策划组里。”

    李时珍纹丝不动,只是皱了皱眉头,胃中一阵翻涌,刚吃下的东西险些逼出来,她撑住,转而笑了笑,道:“我本来还怕你们跟着我受到了牵连,看来你们平安无事,那挺好。”

    “珍珍姐,”林淼关切地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李时珍凄然一笑,道:“我哪里知道呢?”

    午餐真是漫长啊,饭盒里一共两个菜:上汤菠菜和烤鸡,她竟然嚼来嚼去吃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胃口,食不甘味,却是一粒米一粒米地都吃干净了。林淼和joe本欲陪着她吃饭,中途却被amanda叫走,说是b公司的策划要开会,她俩万分抱歉地提前走了。李时珍细嚼慢咽,一直到员工餐厅里一个人都不剩下,她才离开。

    其实,整整一天,对李时珍来说都是相当漫长的。职场上的精英们连冷嘲热讽都能做到雁去无痕,没有一句话是在嘲笑她,却句句落井下石。世态炎凉大抵如此。

    算了,还是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吧。她想道。于是开始整理建业区女排的资料,建业区的女排实力一直比较弱,据说今年引进了两名国家队的队员,又到日本请了新的教练,据说是要下血本扶植女排的发展,所以建业区才想到要为女排队做个宣传,以期达到吸引商业投资和增加球迷关注度两个目标。

    她一边在键盘上敲着需求书的主要内容,一边心下戚戚,林淼和joe走了,只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刚刚组建的团队就这么瞬间瓦解了,她的宏图抱负,尚未开始就已经入土为安了。这听起来真是讽刺。

    李时珍一直加班到七点,办公室里大多数人都已经走了。她远远地看见徐超人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想着已经物是人非,还是早些走吧,省得跟他在电梯里撞上,两人都尴尬。

    这时,她接到了岑溪的电话。

    “到学校来找我吧,晚上一起吃饭。”

    “在哪儿见?”

    “学校正门口,你下班了吧?”

    “嗯,我现在就出发,半小时后到。”

    岑溪挂了电话,李时珍心中一暖,今日所受的委屈终于可以倾倒出来。正在这时,她恍惚看见徐超人也正在收拾东西,她大惊,匆匆忙忙把桌上的小物品扫到手提袋里,披上外套、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向电梯跑去。她甚至斜眼瞄到徐超人正在推开办公室的门,也向电梯走来。

    但是,四部电梯都在往下走,恐怕电梯到这一层的时候,徐超人已经跟她并肩站在一起了。非常不幸,她很快发现自己言中了。徐超人已经走到她跟前,笑吟吟地说:“珍珍,又加班哪。”他的神态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果然是老狐狸,李时珍在心里暗骂道,她掰了掰自己的嘴唇,勉强笑道:“是啊,徐总监,你也加班哪。”

    徐超人听到她叫“徐总监”,知她气还没消,道:“还没消气呢?”

    “我没有生气。”李时珍嘴硬道。

    徐超人兀自笑了一会儿,两部电梯同时抵达,李时珍特意绕开他们面前的那一部,走入另一部电梯,不料徐超人竟然尾随其后,李时珍千百个不情愿,却要跟他共乘一部电梯了。

    “你跟顾总认识?”徐超人忽道。

    李时珍没好气地点点头。

    “听说还是比较亲近的关系?”

    “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李时珍生硬地说道。

    徐超人再次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和一条细细的绯红色牙龈,“你还真是个性情中人。”

    “我更愿意听你说我不谙世故人情。”

    “你倒挺有自知之名。”

    李时珍没再接话,电梯到了一层,她正要走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对他说:“谢谢你……谢谢你留下了林淼和joe。”

    “多亏你这个伯乐发现了她们。”

    她走出电梯门,走了老远,才听见自己说:“可惜我却没有遇上伯乐。”

    李时珍老远看见校门口的树下站着两道靓影,再见到顾诗厚时,她心里是忐忑不安的,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退出了他公司的策划案,亦不知他若得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很快走到他俩跟前,岑溪上前来热闹闹地抱住了她,道:“我的大酒鬼,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嘛!”

    “还不是你照顾地好。”李时珍瞬间轻松不少。

    岑溪扭头对顾诗厚道,“你先去车里等着,我带她去换衣服。”

    “等等,换什么衣服?”李时珍脚下一滞,岑溪死活拉着她进了一幢教学楼,接着几乎是拖着她进了洗手间,说:“赶紧把这个换上!”李时珍这才注意到她手上一直拎着的巨大无比的手提袋。

    “到底要干嘛?你不说我就不穿。”李时珍死皮赖脸。

    “当然是带你去见个人,你穿成这个德行,我不得给你打扮打扮!”岑溪理直气壮道。

    “等等……见什么人?”

    “快点换上,对方是顾诗厚的大学同学,现在在一家德资企业里做高级咨询师,我已经替你把过关了,他人模样好,教养好,性格也不错,又能赚钱,保准令你满意。”

    李时珍哭丧着脸,道:“问题是,我这个模样,人家能对我满意吗?”

    岑溪不由分说推着她进了隔间,她半推半就地就换好了衣服,站在了镜子前。这是一套桃色的束身连衣裙,颈部有绿色的小碎花点缀,裙摆处是一圈两指宽的白色蕾丝边,李时珍一边瞧着镜中还算迷人的女人,一边忐忑地说:“这颜色也太艳了吧,还有蕾丝……这也太女人了,完全不是我了嘛。”

    “你懂什么?这身装备包你哗地一下抓住对方的心——男人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注重外表,可最后决定要你不要你的首要条件还不是外貌!总之,今晚你的出场得让他眼前一亮,先有个好的第一印象再说。”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李时珍一边穿上岑溪递来的黑色大衣,一边说道,“照你说的,对方条件那么好,会不会嫌弃我?”

    “李时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懦弱!”

    “还不是被现实打击的。”

    “听着,”岑溪将她的脸扳向自己,一字一句,唇齿清晰地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脸蛋儿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在大公司里工作,努力勤奋,家境也不错——自卑?你都不配提那俩字!”

    李时珍这才稍稍捡回一些自信,她穿戴整齐后随着岑溪出了教学楼,走到学校正门口时,顾诗厚的那辆高大的悍马已经等候多时了。岑溪陪着李时珍坐在后座上,不断地给她释放着即将出现的相亲对象的信息。

    “他叫黎明笛,今年三十二岁。”

    “不会是离过婚的吧?”李时珍小声道。

    岑溪给了她一个爆栗,气愤道:“你觉得我会给你介绍离过婚的男人嘛!”

    “三十二岁了还没女朋友,要么是离了婚,要么就是不正常。”

    “他三个月前刚跟恋爱七年的女朋友分手。”

    李时珍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听岑溪说,“对方嫁给了他的上司,一个四十岁的德国人。”

    “……嫁给了他公司里的上司?”李时珍一口水就要喷出来,他的爱情还真是戏剧化啊。

    “他好不容易从情伤里走出来,正好诗厚给他张罗着介绍对象呢,就把你俩凑到一起了。”

    “说起来,我俩也算同病相怜……都被情人甩了嘛,他比我更惨,好歹我的情敌在别的公司,我眼不见为净;他……他的情敌可是顶头上司啊,这一天天上班上得肯定无比煎熬。”

    “谁说不是呢,诗厚劝他辞职,人家硬是铁了心要在公司里做下去,怕是想要坐到比那个德国佬更高的位置吧。”

    “问题是,那是家德企啊,外国人精明着呢,中国人哪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顶多是个副总。”

    “那个德国人就是副总。”

    李时珍心里好受多了,听到一个比自己更悲惨的故事,本身就很治愈,再加上一颗心全放在同情别人身上,自怜也就自然而然少了许多。

    他叫黎明笛

    悍马在一处极其偏僻的饭店停下,李时珍随着岑溪下了车,四处望了望,这怕是在郊区吧。自从她有幸擦边进入上层阶级后,在郊区饭店吃饭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多了,市区中熙熙攘攘的饭店,总是不能引起这个阶层人的兴趣。也总有一些饭店,专为这个阶层服务,而不用考虑赢利的。

    这是一个清幽雅静的四合院,李时珍数了数,差不多有八个房间,也就是说这里最多能坐下八桌客人。院子里静谧极了,也见不到人影,岑溪也是第一次来,她紧紧地跟着顾诗厚,而李时珍则紧紧地跟着她。

    他们走进堂屋,拐了几个弯穿过几个房间,没想到个个人满为患,又想起院外的静谧,李时珍不由得多留心两眼这房子的设计,原来房间内的墙壁上贴了壁纸,那壁纸不同凡响,绒布做成,表面凸凸凹凹,似钢琴房里的消音壁纸,她暗暗赞叹设计者的贴心,毕竟中国人吃饭的时候最是喧闹,想要做到两桌喧闹的中国人沉浸在各自的喧闹中,相互不打搅,也只能是改善房屋设计了吧。

    顾诗厚在一个小房间门口停下,他开了门,请岑溪和李时珍先入内。走进去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显然,他跟岑溪已经相当熟稔,互相寒暄。他的笑容温和,声音敦厚,李时珍不得不承认,他举手投足间,无不昭示着极好的教养。等到看到岑溪身后的李时珍时,那人才明显怔了一下,停了有半秒钟,李时珍才对他说:“你好,我叫李时珍。”

    他点了点头,说:“我是黎明笛,请坐。”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来相亲的,再看李时珍的时候,眼中犹是疑惑。

    顾诗厚已经走了过来,坐在黎明笛身旁,李时珍则挨着岑溪坐在黎明笛的对面。他们皆坐在炕上的软垫上,屁股底下的温热让人十分舒适。每人点一道菜凑成四道,然后再加两道特色菜,凑成一桌。李时珍点了菠菜两吃,吃菠菜,她是百吃不厌的。

    “恰好明笛也爱吃菠菜。”顾诗厚有意无意地说道。

    黎明笛点了一份焗蜗牛,李时珍心想,那可不是我爱吃的菜。岑溪选了奶油蘑菇汤,顾诗厚则点了回锅肉,又加两道特色菜,分别是翡翠白菜和浑江银龙。

    李时珍脱了外套,桃红色的连衣裙如一朵桃花盛开在漆黑的夜幕里,自然吸引了对面人的注意,然而,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紧接着,他也脱掉了自己的浅灰色夹克,露出一件式样平淡无奇的白衬衫。

    李时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她刚刚错过留下好的第一印象的机会,这倒使得她胆大些,敢细细打量着对面那个男人了。他生得并不俊秀,跟旁边的顾诗厚相比,他的五官甚至要降下一个等级。但是,他却有一种在万千光芒中独树一帜的气质,这种气质使得他即使坐在俊朗的顾诗厚身侧,也不至于会输。

    李时珍细细打量着他身上那件衬衫,棉布质地,精工细作而成,很好地衬出了他胸部和腹部间的肌肉,他一定是个十分节制、自我控制极佳的人,所以即使到了三十二岁的年龄,每日酒肉欢畅,也保持着骄人的身材。说实话,李时珍悟到这些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对他充满了兴趣。

    六个菜很快上来。岑溪性格开朗,乱糟糟地跟顾诗厚在聊天,李时珍早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自然是希望霸占着顾诗厚,不让黎明笛跟他聊天,以帮助李时珍制造机会。

    李时珍夹了一根菠菜,放到盘子里,问黎明笛,“你也喜欢菠菜吗?”

    “嗯,菠菜味道很特别。”他说。

    “那……你是素食主义者吗?”

    他摇摇头,说:“我的工作不允许我吃素。”

    “你是做什么的?”李时珍假装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我在咨询公司里供职。”他说话简洁,不肯多说。

    “你不问我是做什么的吗?”

    “你做广告策划,诗厚都告诉我了。”

    “那我的年龄,我的性格,我的经历什么的,他也都告诉你了?”

    黎明笛老实地点点头,李时珍忽然无话可说。他们沉默地各自吃了一会儿菜,李时珍盛了一小碗汤,又拿过岑溪的碗给她盛了半碗奶油蘑菇汤,抬头问黎明笛,“你要吗?”

    “我自己来,谢谢。”他还真是有教养地讨人厌!他果然从李时珍手中接过汤匙,盛了小半碗蘑菇汤,垂眉喝了起来。

    “不用客气,倘若我跟你没那个缘分,做个朋友也不错,毕竟我们同病相怜。”李时珍的直接和爽快倒是让黎明笛另眼相看。

    “什么意思?”这倒提起了他的兴趣。

    “我跟你一样,前不久刚跟恋爱多年的情人分手。”李时珍坦白道,忽然脚上吃痛,她低头一看,岑溪正恶狠狠地踩着她的脚背,悄声说道:“我没告诉他你情伤的事。”

    “你不早说。”李时珍嘴唇不动地说道。

    “而且,他也不知道我把他的情伤告诉了你。”

    李时珍心下戚戚,再抬头不好意思地冲黎明笛笑了笑,道:“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她抬脚从容地走出包间,但是,如若不用再回来了,那该多好!她真不知这尴尬的场面要如何收场。

    李时珍在各个包间之间穿梭着,一边思虑要如何回到包间重新面对黎明笛。两人相处,谁先动情,谁就成了被动的一方,如今,李时珍也只好甘愿被动,谁叫她打算先敞开心扉呢?

    忽然,她身旁的包间门开了,侍者端着茶水出来后,轻轻掩上了门。然而,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李时珍竟然看清了包间里的那人——那可不是陈可汗吗?她做贼一样地悄悄潜到那个包间的窗下,透过玻璃上花纹之间的空隙向里看,确实是他,只见陈可汗穿得人模人样的,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位淑女的对面,正在谈笑风生。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此刻的陈可汗与往日截然不同,不仅是面貌和穿戴——他居然梳了一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油头,穿了一件驼色圆领大衣,墨兰色衬衫外套着白色羊绒衫;而且,他的气质竟然与平日迥异,只见他控制着全场,稍稍说几句话就能逗得对面那位女士笑逐颜开。李时珍心想道,男人果然是不可信呢,陈可汗,你就装吧,也不怕胃疼。

    也不知陈可汗说了什么,他对面那位淑女捂着嘴第三次笑起来,她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泪光,李时珍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胸口竟有些莫名的烦闷,于是气呼呼地返回了自己包间。

    岑溪悲戚地瞧了李时珍一眼,她挑了挑眉毛以示安慰,若无其事地在黎明笛对面坐下,心里却一片灰白。

    “我刚在c大附近的健身房办了张卡,你也办一张,以后一起去健身吧。”顾诗厚对黎明笛说。

    “我在公司楼下的健身房办过一张,还有八个月呢。”他婉拒。

    “退掉它,”顾诗厚命令道,“大学时候你也没少去那里健身,怎么那么容易就见异思迁了。”

    “c大离我公司太远了。”黎明笛摇摇头,坚决不同意。

    顾诗厚也不能强求他,看这架势,李时珍忽然反应过来,一定是岑溪为了撮合他俩出的馊主意,大约已经被黎明笛识破了吧。他一定是高智商兼高情商的人,不然怎么做得了高级咨询师呢,李时珍心想道,又是一阵绝望扑面而来。果然,同意来相亲本身就是失误一桩,像黎明笛这样优秀的男人,又怎么会轻易看上她?如若她方芳龄十八,她还能有些自信,可惜现如今已经高龄二十五,使美人计都没有资本了。

    “你公司位置是哪儿?”李时珍没话找话。

    “丰谭路中段。”黎明笛说话中气十足。

    “是挺远的。”李时珍呢喃,丰谭路中段,那岂不是本市最豪华的写字楼密集地段,离c大还真是十万八千里,自然,离中建路上的微型摩登亦是隔着万水千山。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她都有些鄙视自己了。

    “我工作比较忙,平时休息的时候也只有两件事可做,看书和健身。”黎明笛好似不情愿。

    “我平时也爱看书,不过看得都是女性小说,你肯定不大感兴趣;”她羞涩一笑,“对了,我喜欢收集不同版本的《飞鸟集》和《瓦尔登湖》;有的时候,我还蛮喜欢自己做点东西吃,我厨艺还不错哦。”说到这里,她忽然感觉到右侧有人在拿眼乜她,她也毫不动容,大言不惭地继续道:“有的时候自己做饭吃也是一种娱乐和放松呢。”

    黎明笛点点头,道:“我如果有时间也会亲自下厨的。”

    “你会做饭?”李时珍当然吃惊了,现如今这男权社会,多少大老爷们拿在外拼搏当借口,把家中大小事务全交给妻子处理,他们尤其认为一个贤惠老婆的首要衡量标准就是会不会做饭,饭菜是否可口。

    “当然,我已经三十二岁了,该学的技能都已经学会了。”

    李时珍赞赏地看了看他,道:“相信我,你前女友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她说罢赶紧闭嘴,好似不相信那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似的。她赶紧捧起面前的水,像个犯错的小孩,不敢看黎明笛,口中支支吾吾道:“对……对不起。”

    “没事,”黎明笛轻轻说道,仿佛怕顾诗厚和岑溪听到似的,“那件事……我已经释怀了。”

    李时珍撇撇嘴,他的脸上明明写着苦楚与不舍,释怀?谁会相信!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此,李时珍才觉得他越发吸引人,女人,通常会很轻易地陷入一个男子的深情里,先是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紧接着就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

    她恐怕正走在这条路上。

    电话忽然响了,李时珍低头一看,竟然是陈可汗,心里升起了一阵疑惑,却还是离席到包间外去接通了。

    一句“表哥”

    “你在哪儿,珍珍?”陈可汗问。

    “我在吃饭啊,有什么事?”

    “我看到你打了不少电话过来,怎么了?”

    “啊,”李时珍瞬间被问住,的确,两三天前,她是疯狂地打他电话来着,可惜一个也没通,她就放弃了,现如今陈可汗突兀问道,她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到底为何给他电话了,她只好反问道:“那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不想接。”陈可汗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呃?”

    “我生气了。”

    “呃?”李时珍不确定地说,“你是希望我道歉吗?”

    “赶紧说吧。”

    “呃……那……对不起,请原谅我。”李时珍一边说着,一边有了走到陈可汗包间外一探究竟的冲动,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否决了那个邪恶的念头。

    “你在干嘛呢?”他又问道。

    “吃饭啊。”

    “那……就这样吧。”他说着挂了电话,李时珍捧着手机看了半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可汗,他不是应该呆在包间里逗那位淑女开心吗?怎么会有空给她打电话一阵闲聊呢?

    尽管疑惑多多,李时珍还是回到了包间,她打算继续跟黎明笛的聊天,继续做着能够咸鱼翻身、占上风的美梦。

    菜吃完后,顾诗厚又点了一壶苦丁茶,盘子撤掉后,端上来一套茶具,吃饭瞬间变成了品茶。侍者也换成了一位穿着旗袍的瘦弱女子,她烧好滚烫的白水,开始泡茶。

    “这是从灵山的竹叶上收集到的露水,烧开了拿来泡茶会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她边泡边解说。

    李时珍发觉自己真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她想道,这个阶级的人玩得真够高雅的,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子的手,大饱眼福一番。

    第三泡后,终于喝到了茶水,李时珍珍惜地只抿了一小口,啊,真苦!她缩了缩舌头,想道,幸好没有一口气喝完,不然非得苦死不可。抬头看向黎明笛时,他的表情颇为享受,她忽然为擦边进入这个阶层感到后悔。她是爱丽丝,误闯入仙境,但是早晚梦醒,她还要回到现实中。正如,她跟随岑溪、跟随顾诗厚、甚至跟随陈可汗进出高档饭店,然而依靠她自个儿的能力,她只能吃十块钱一份的面条或者蛋炒饭。想到这里,原先觉得苦的茶水,也感觉不到苦涩了,或许是,她的口中比这苦丁茶更加清苦。

    “怎么闷闷不乐的?”岑溪觉察出什么撞了撞她的胳膊,道。

    “茶太苦了。”李时珍讷讷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岑溪悄声道,“高兴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嗯。”李时珍真想一把抱住岑溪,她自然没有这么做,转而积极调整心态,熟料半晌后,心情果然舒畅起来。

    即使是跟顾诗厚,黎明笛也很少说话,却并未让人觉得呆滞或者反感,他静静自处,像开在墙角一隅的兰花,独自吐着芬芳。李时珍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道:“如果你愿意,有时间的话,我愿意听你讲讲你的故事。”

    黎明笛神色一震。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如果不适当排解,恐怕会伤及脾胃和心肺。”

    “谢谢。”黎明笛道。

    “稍等一下。”她说着从手提袋里翻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电话号码和一串字符,撕下来之后递给他。

    黎明笛看去,莞尔一笑。

    李时珍写道:“我们或许成不了恋人,但我希望可以跟你成为朋友。”这句话后,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放松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于是,接下来的谈话变得何其顺畅、一团和气。

    临走前,四人约定一起游泳,黎明笛脸上没有一丝不情愿,李时珍却下定决心,以后这种暧昧的活动她绝不参加,尤其相亲对象是一个对前女友恋恋不舍、丝毫看不上自己的男人。

    离席后,穿过七拐八拐的回廊,经过陈可汗的包间时,李时珍特意向里看了一眼,已是空无一人。

    岑溪坚持由黎明笛将李时珍送回家,李时珍有自知之明,自然断然拒绝,把岑溪拉到一边说:“你的衣服还没有还你呢。”

    “衣服本来就是你的,我跟诗厚买给你的。”她也压低声音道,说罢转向黎明笛,道:“那就麻烦你把珍珍送回家吧,一定要安全地把她送到楼下哦。”

    黎明笛点点头。

    待那辆悍马徐徐开走后,李时珍抱歉地对黎明笛说:“你先走吧,我打车回去。”

    黎明笛似也同意了,然而,他四下里看了看,一辆出租车也没有。李时珍这才想起,这是郊区,来此地吃饭的人恐怕都养着不止一辆车吧。她面露难色,她既不想勉强黎明笛,又不想在此地过夜,只能眼巴巴地四处看着,期盼着能平地里生出一辆出租车来。

    “来吧,我送你回去。”最后,黎明笛说道。

    “算了,我还是……”她边说着边最后一次祈祷上帝,这时,她感到一阵眼熟,一辆奥迪车闯入视线,她定睛看了看车牌,几乎要跳起来,kh000,那可不就是陈可汗的车么!因为那车牌特殊,她一下子就记住了。更巧的是,陈可汗正护送着那个淑女向她走来!

    她几乎只用了两三步就跳到了陈可汗跟前,大叫一声,“表哥!”

    陈可汗显然被她吓到了,一脸错愕地看着她,过了两秒,才没生好气地说:“李时珍,你发什么神经!你怎么这儿?”

    “表哥!”她更亲昵地叫了一声,一手拉住他的胳膊,小声道:“帮帮我,”说罢便拖拽着他往黎明笛的方向走去。

    “黎先生,这是我表哥。”李时珍倒吸一口气,大言不惭地向黎明笛介绍着。

    “表哥,这是黎明笛……一个朋友。”

    陈可汗像模像样地跟黎明笛握了握手,他俩正要寒暄,李时珍立马跳出,从黎明笛手上夺过装衣服的手提袋,微笑着说:“黎先生,你先走吧,我坐我表哥的车回去。”

    黎明笛半信半疑地跟那对表兄妹道别,发动车子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李时珍挥挥手,大声叫道:“小心开车!晚安!”好不容易送走了黎明笛,回头看,又是一片狼藉。不仅陈可汗在恶狠狠地瞪着她,甚至那位看起来婉约的淑女也是怨恨丛生,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嚼吧嚼吧吃掉似的。

    “你好,我是他的表妹,我叫……陈可珍。”她冲那位淑女伸出手,有礼有节道,同时,她恍若看见了陈可汗头顶上的青烟,他恐怕早气疯了。

    “啊,原来是可汗的表妹,”淑女立即奉上笑脸,声音柔柔弱弱的,仿佛一场牛毛细雨轻抚过李时珍的脸颊,“我叫刘妙时,是你哥的……朋友。”

    李时珍见状,撞了一下陈可汗,阴阳怪气地道:“哦,原来是哥的女朋友。”

    陈可汗阴着一张脸,森森道:“上车。”

    李时珍立即收了笑,颠颠地跑到奥迪车后,自觉地坐在了后排座位上,淑女刘妙时听到李时珍的话简直是心花怒放,自然没有察觉到她跟他之间的异常,喜悦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你们随意聊天,我先睡了,我保证什么都听不见。”为了防止两军交战,李时珍选择藏在后座上睡觉,她甚至拿后座上的抱枕遮住脸,唯恐陈可汗从后视镜里看见她那张脸徒增气愤,却不知,她的这句话早已点着了陈可汗心中的怒火,他只是隐忍不发,心想,待把刘妙时送回家之后再跟她细细算账!

    一路上,刘妙时当真把李时珍当成了自己人,十分热忱地与陈可汗聊着天,起初李时珍还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略显白痴的话,然而,听了十分钟后,她忽然兴趣缺缺,甚至有些莫名奇妙的烦躁。那位淑女真是聒噪、喋喋不休,但愿陈可汗不会眼界如此低看上她吧!李时珍恶狠狠地想道。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不再抱怨,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

    感情对话

    李时珍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铺满了荷叶,粉红色的荷花星星点缀。这是个清风煦暖的晴天,正是上午的好天气,日光不算灼热,风也不算清寒。她躺在两片荷叶搭成的床上,小风徐徐,递送上荷叶的清香。她闭着眼睛,沉醉在荷叶的摇曳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外婆一双巧手,有节奏地推着摇篮,哼着古老的越剧一般的歌谣。

    她在荷叶上尽情舒展着身体,偶尔有蜻蜓落在她的鼻尖,蜻蜓的腹部沾上了清凉的池水,在她鼻翼之上贴了一层清凉。她拂一拂手,赶走了蜻蜓,翻翻身,继续美梦。

    她身上仍然穿着岑溪送给她的桃红色、领口镶着荷叶边儿的连衣裙,她睡在两片荷叶上,恍若一朵美丽的荷花。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撕裂的疼痛,她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她半蹲在荷叶上,看着自己的胳膊渐渐地、渐渐地铺展上一层绿油油、黏糊糊的表皮,她的腿渐渐弯曲,任凭她怎样挣扎都伸不直了,这时,她听到自己口中叫道:呱!呱!呱!她一弹腿,跃入湖中!

    “青蛙!青蛙!”李时珍大叫着,眼看着自己变成了一只丑陋无比的青蛙,她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就只剩下惊恐与愤怒了。她额头上密密麻麻铺着汗,双手握成拳摆在胸前,好像随时要跟谁决斗一般。她口中嗷嗷叫着,却是不醒。

    “李时珍,李时珍!”陈可汗拍拍她湿润的、瓷实的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