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王局长。”市长搓着双手,像是被这件事扰得不安,“从现在起一直到犯罪分子落网,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他看了看王牧禾身后的几名便衣,各个英姿飒爽,想必都是警局中的精英,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警方一定要给人名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啊,恩?”
“那是当然的,职责所在,市长。”王牧禾点点头,目光停在市长办公桌上的装饰品柜上,那里自然放着市长最喜爱的古玩鼎。
“以后将由我直接负责您的安全,请市长放心。”王牧禾强忍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笑意。
(四)
他躺在地上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倒了脚旁的啤酒瓶,剩余的液体倾泻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裤。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厚重的窗帘外刺进明亮的阳光,于是扒着身后的沙发从地板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哗”的一声把窗帘拉开,大晴天的阳光使他立马遮住了双眼,他扫了眼身后地板上茶几上沙发上的烟头酒瓶饭盒以及各种垃圾,没有心思打扫,只是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水对着邋遢的脸上冲着。
房东在楼下听到了动静,赶忙走上来,打开了他的房门。房东是个妇女,看上去50多岁,臃肿的身材和犀利的眼神像极了某部电影中的包租婆,他也这么觉得,但是记不起是哪部电影。
“诶我说小郑啊,这个月的房租又要交了啊,你倒是快点拿出钱来啊,不然老娘不客气。”房东瞪着他阴阳怪气地说道,这种声音让他想把昨天晚上喝的酒以及所有的下酒菜都吐出来,他关上了水龙头,双手撑在洗浴池上说:“不是离月底还好几天嘛。”
“离月底!”房东的表情夸张的有点扭曲,像是听到了什么千古奇闻,这使得她的声音更加滑稽,“你上个月的就没交了好吧!你看看,啊,看看这屋子被你弄成啥样了,就这你还拖房租,啊?还月底!想得美!”
他甩甩头,水珠洒在了四处,身后的房东见他没反应,上前一步用手揪着他的衣服,脸上的厌恶之情就像拎着垃圾袋一样,她的声音冲撞着他的耳膜,让他有点吃不消:“没钱是不是,啊,是不是没钱?我跟你说,老娘这儿不是收容所,你要么交钱,要么啊,他妈的滚蛋!”
“知道啦!”他回过头冲着身后肥大的身躯吼了一句,房东吓了一跳,但泼妇骂街的嗓门立马又提上来:“哎哟,你是想怎么样啊?还跟老娘瞎嚷嚷。”
他不愿再听这恶心的声音,于是他铁青着脸把房东往门外推去,大声责骂的房东想利用自己秤砣一般的身材堵住门口,但无奈眼前流浪汉般的男人力气太大,一步一步失去自己的领地。
他用尽力气把身前的肥女人往门外一使劲,后者便摔倒在对面的楼梯上,他随即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门外房东仍在骂着街,嘴里不干不净:“你个杀千刀的,不要脸地赖在老娘这不走,我跟你讲,你要是再这么耗着,我让你好看!”发完怒气的她又哭丧着脸喊道,“哎哟,命苦哦!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一个要死不死的家伙!”
死人,你才是个死人。他的醉意没有完全醒,靠在门口醉醺醺地想着,“还有你个贱女人,你们都是贱女人,都得死,等我成了神之后,哼哼,你们都得死。”
他曾经很风光,被人身前身后地称作“郑总”,但是为了一个女人他私自挪用了公司的巨款,正准备和自己的她远走高飞之时,回到家的他却发现家中早已被不知踪影的她席卷一空,钱,存折,首饰,古董,什么都没了。空荡的大屋子内飘荡着他绝望的快意的笑声。
“老子总有一天要找到你,把你千刀万剐!”逃出众人眼球的他如今隐姓埋名,寻找着自己恨入骨髓的那个女人,公司也已经报了案,他有时偷偷回到自己曾经的家时,会看到有**进进出出向其他的居民询问着什么,这让他只能蜷缩在这个贫民窟一样的城市一角,身上不多的零钱也很快花光,“老子之前何等风光,被你弄成这幅摸样,哈哈。”
前几天,也是喝得酩酊大醉的自己仿佛见到了神,在他的印象中,好像神说杀了九个人就能够接替神的座位,能够操纵时间和空间。他拍了拍自己沉重的大脑,随之而来的大笑让自己止不住的颤抖,“哈……我要成为神,让你跪倒在我的面前,让你求我,求我痛痛快快的杀了你!哈哈,你给我等着,贱女人。”对他而言,这贱女人不光是骗了他的钱财让他现在贫困潦倒,沦落到被这么一个没有教养的肥婆训斥,更重要的是,她欺骗了他的感情,这让他发誓要将她碎尸万段。
“你等着……”他困意来袭,跌坐在地板上,渐渐响起了鼾声,不远处的茶几上,放着一把他刚买来的大砍刀,散发着一丝邪意。
(五)
梁平辉坐在试验台前,双眼呆滞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桌子,他又在想他病逝的妻子了。
前几天是妻子的忌日,他带着女儿梁佳嫣去墓园里看望了一下她,照片上的她一如平时的笑颜如花,可这一走,就是十年。
自己是一个医学教授,天天在大学的课堂上对着台下的学生讲课激丨情澎湃,或是在实验室以造物主的身份调教着病毒细菌微生物,可是自己的爱妻却死于疾病,这一切,究竟是有多可笑。失去爱妻的梁平辉着实萎靡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在自己女儿以及所有亲戚好友的鼓励下才从阴影中走出来,连自己年幼的女儿都会摇着自己的手臂娇滴滴地喊道:“爸爸别难过了,我唱歌给你听。”自己还有什么资格一蹶不振呢。
他以为此生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再也不能见到她甜美的笑容,听不到她清脆的歌声,看不到一家三口亲密地出现在家中,公园里,游乐场…他一直这么认为,他也用这十年掩埋住了这层伤痛,和女儿平淡地过着日子,接下来的日子,他觉得就是看着心爱的女儿长大,然后帮她挑一个好女婿,然后抱着孙子,抑或孙女。
他认为生活会一直这么波澜不惊,他会很满足自己仍然拥有一个优秀的女儿。
但是神的出现毫无征兆地打碎了这份平静,不留一丝余地。
当神说出杀光其他游戏者的获胜方能拥有操控时间与空间之力时,他能感受到这句话对于自己的冲击,这无异于当初第一次见她时的震撼,梧桐树下,约定此生,君若不离,我定不弃。
他看着神,面无表情,但心中已经满是涟漪。
自己能让爱妻复活,又或者可以把时空调整,不管怎样,只要能够成为神,能够获得那份力量,他耗尽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除了他的女儿。
他站了起来,脱下实验外套,走出实验室锁上了门,他想回去给女儿好好烧顿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神一连给出的几个信息,他都找不出线索,青铜鼎?这座城市是一个早年被古董热潮席卷过的老城,最不缺少的就是古器点,难不成要自己一家一家地找线索,他叹口气,摘下了眼睛,连日来他都没有休息好,回到家除了关心一下女儿,剩下的时间他都在翻着过去两人的照片,他的手拂过那些经历过岁月的记忆,有些材质已经微微发黄,他看着照片中的她明眸含笑,常常咬着衣襟哭得像个孩子般。
自己明明是个弄医的啊!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埋在胸前,哭笑不得地想着。如果不是当时三十出头的自己忙于工作,天天呆在实验室,无暇顾及妻子,如果自己在家听到了妻子异常增多的强忍着的咳嗽声,如果自己能发现卧室厨房客厅废纸篓内的咯血,哪怕只是一次。这些现象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妻子的肺癌也不会已经转为晚期自己才如梦方醒。
多年来积蓄的泪水与不甘,如今一起喷涌出来,化作一股股充斥全身的力量,但是他却不知朝哪儿施展。
第二个信息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那是一道正在进行中的车辙,缓缓地开往不知名的地方。但是之后的一个信息,却让他眼前一亮,那是一片绚丽的烟花,美得勾人魂魄。
他突然记得之前大学时,寝室中有个人被唤作“老刘”,老刘个子高高的,挺瘦,虽然学的是什么文学专业,并且利用自己花费三天、充满深情的情书成功地拐到了自己的老婆,但是老刘这人满脑子都是创业,他想发财,而且他有这个天赋,他记得老刘毕业后下海经商,就是做烟花生意的。当初自己和妻子新婚大喜时,老刘还送来了满满一车的烟花,让众多宾客大饱眼福,只是后来,大家都忙,渐渐没了联系。
会不会,这个烟花和老刘有关呢,他只是莫名的有这种想法,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或许这就叫直觉吧。
他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世事无常,老刘的工厂出了事,几年的家当赔的一干二净,老婆也跟着别人跑了,最后好像跑到了国外闯荡。他后悔自己当初没能知道,即使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也能像当初大学生活一样,在天台上两人喝个一醉方休。
但是老刘还有个女儿,继续生活在这个城市,好像还和自己的女儿是校友。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繁杂,想要立刻验证脑中的猜想,这时,他被召入到神的身边。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神微笑着,看着眼前憔悴的父亲,“或者是对我问的?”
“我,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他真正面对居高临下的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地,又或是激动地说不出话,“他叫老刘……”
神一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他,“问你真正想问的,5号。”
他深呼一口气,大声说道,“我想问那个烟火代表的游戏者……她是不是老刘的女儿!”他曾经也想过会不会是老刘自己,但神之前已经说过所有游戏者都来自同一个城市。
“真有趣,这么快就忍不住了?”神双手交叉握拢,不知是嘲讽他的愚昧还是在赞赏他的眼光,“你真的要确定么?”
神之追逐的游戏规则之一,就是游戏者可以向神询问自己对于其他游戏者身份的猜疑是否正确,如若正确,那么神将点头应允,被确定的那名游戏者也将受到一个名为“dead end”的死亡讯息,可是如若不正确……
“我会向其他游戏者额外提供一条关于你的信息。”神见他半天不说话,再次问道,“你真的确定?”
这就是规矩,要么百分百得到确定,要么将自己置于险境。
为了爱妻的回归,梁平辉不考虑那么多了,他看着神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坚定地点下头
“嫣嫣,如果爸爸回不来了,你要原谅爸爸的不辞而别。”他这么想着,如果自己再暴露身份的话,那他无疑将成为众矢之的。
神挺了挺身子,安然地享受着梁平辉急切而又焦虑的眼神。
与此同时,刘婉怡躺在沙发上,手中杂志上突然浮现出深黑色的字样。
“dead end”。
(六)
晚饭后的时段,正是茶楼中人声鼎沸的时候,四处腾起的热气能够很好地驱寒。客人熙熙攘攘地穿梭其中,悠扬的旋律盘旋在房顶,宽敞的雅间内,黑白两道的人汇聚一堂。
“哈哈,苏老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王牧禾一手斟茶,看着苏文客套地笑着。
“托您的福,无恙。”苏文听到“苏老板”这个称呼时嘴角翘了翘,自己要是干买卖,那干的都是人命的买卖,“不知王局长是因何事,竟然有闲情雅致到我这小店与老兄弟小叙?”
“这是哪里的话,苏老板说笑了。”王牧禾品了一口茶,又用手捋了捋不多的头发,让它们顺顺贴贴地摆向一边,“只是小弟最近听说苏老板在做这个生意,有点小道消息,还不知苏老板是否愿听。”
说完,便从口袋中掏出一尊工艺鼎放在桌子中央,它的做工很粗糙,但这仍然使屋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苏文往身后靠了靠,小弟们知趣地离开房间,站在门外放哨,只留下正面谈交易的俩人。
“王大局长真是消息灵通。”苏文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看着王牧禾,“不过你不会是想把这种货色卖上一个好价钱吧?这种买卖可是会亏本的。”
王牧禾没有接他的话,他知道像苏文这种混黑道的人,只想听利益,其他的废话都没用,他下意识地看看紧闭着的房门,身子靠过去压低身子说,“市长是个爱好古器的人,特别是这个。”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鼎,苏文稍微来了点兴致,伸手弹了弹烟灰,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市场纵火案发生后,市长不知为何要求我们警方出动最大的努力来保障他的安全,我已经弄好了,他身边都是我们的人,随时可以下手。”王牧禾笑笑,“就是不知苏老板愿不愿意做这笔买卖。”
“对方可是市长,你这大局长当的不要命了?”苏文不太相信眼前这只老狐狸,王牧禾虽然奸诈,但是个胆儿小的人,不知为何今天突然有了这个主意。
王牧禾却一改往日见风使舵的懦弱个性,他愤愤地说道:“什么市长不市长,他妈的一个比一个黑,不瞒您说,苏老板……”他坐直了身子,又捋了捋自己的“地中海”,那股精神劲儿就像运筹帷幄的将军一样,“我已经把我老婆孩子办好移民啦,加拿大,下个月就动身,在这之前,咱一起再弄一笔,事成之后,老规矩,五五开,从此我就远走高飞啦,等到那时还请苏老板有空去我那做做客。”
“哦?这么说的话,这笔买卖不小。”苏文将烟头暗灭在玲珑剔透的烟灰缸内,那仅存的一丝光亮做着最后的挣扎,接着化为几缕青烟,“跟我再讲讲,市长关于鼎的事。”
“市长十分喜欢古玩鼎,别人送了许多,自己也买了许多,办公室、家里都有,里面很多都是值钱的。家中的情况我们基本了解,在一个储藏间的保险柜中,办公室的好办,现在由于市长的要求,全天24小时都有我们的人进行布控,想做点什么易如反掌。”王牧禾搓着双手,一脸期待。
古鼎,苏文想起了神的那个信息,他之前已经派人把全市几家大的古玩商城的老板绑了起来,训问了几天都没什么结果,他看着那一张张战战兢兢怕死的脸,也觉得不会有什么线索,可是偏偏这时,王牧禾送来这个情报,他觉得或许是上天的旨意。他深思了一会儿,朝门喊道“阿全!”
“大哥,什么事。”一个精壮的男子推门而入,苏文朝他招招手,他便点点头,走近俯身将耳边靠在苏文嘴边,听自己的大哥吩咐着什么,之后更是连连应允,“我这就去办,马上给大哥回话。”
说完,他就出去了,王牧禾想说点什么,但被苏文止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牧禾看看时间,快十点了,自己已经离开警局一个多小时了。
他并不确认市长是不是古鼎所代表的那个游戏者,他只是很疑惑,为何纵火案发生后,市长就那么着急立马让警局组织人力保护他,就像是早就计划好,只等这场犯罪事件作为借口一般,另外他也确实准备搞一票后远走高飞,虽然神当初表示为了游戏更好进行,游戏者都来自同一城市,但这也不代表自己要在这个城市一直待下去,他渴望权力,每个人都渴望,但人更应该祈求活命,至少他这样认为。
过了不多久,苏文的电话响了,他看看号码,表情从容地接听了,电话那头传来阿全的声音。
“大哥,我让人问了那几个老板,市长确实是常客,特别是喜欢古鼎。”
“好的,你先回去把他们放了吧,这儿的事你不用管了,记得让他们嘴巴放干净点。”苏文挂下电话,看着王牧禾,他决定干这一票,混这条道就从没怕过什么,何况这次有更大的诱惑。
“王局长,既然你要走了,我俩兄弟一场,你对苏某的照顾鄙人记在心上。”苏文冷笑道,“这个买卖我包了,但是,事后钱全归你,我分文不取。”
“这……这是为何?”王牧禾吃了一惊,到嘴的肥肉不要,这可不像苏文的作风。
“这你就不用管了。”苏文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拖出长长的一串摩擦声,门外的小弟们听到动静随即鱼贯而入,“事成之后钱归你,人归我,别多问,怎样?”
“人?”王牧禾不解地点点头,看着黑道上的人嘈杂地离去,自己也起身,准备返回警局,“这苏文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七)
都说黑夜是孕育犯罪的温床,人们累了一天准备睡觉的时候,却也是恶魔等待一天再度苏醒的时刻。
那种黑暗将光明吞噬,洒在自己身上,并且慢慢和自己融为一体的感觉,让颓废许久的郑翀感受到了亢奋。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借口付房租,将楼下的女房东勒死在她自家客厅的情景,他深深陶醉在之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把自己谩骂得狗血淋头,如今却成为自己手下鬼的房东那充满恐惧与求饶的绝望眼神中,他手上的绳子越握越紧,房东的眼神也越来越充斥着求生的渴望。
“想我放了你吗?”郑翀把脑袋靠在房东肥肥的颈脖上淡淡的说着,他闻着房东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语气中夹杂着强烈的成就感,“想跟我说对不起吗?”
房东眼睛撑得老大,脸因为喘不过气来而慢慢变得冷紫,她听到身后恶魔的话语,拼命地点点头,嘴巴还想说着什么,但是被勒地发不出声,她的身体因想要逃脱而剧烈摆动着,可这一来郑翀反而被激起了更大的力量。
“让你平时他妈的狗眼看人低!把老子逼急了……”郑翀一咬牙,再次加大了力气,身前的房东渐渐翻起了白眼,挣扎也慢慢停止,这让屋内变得完全安静下来,只留下郑翀仓促的呼吸声。女房东抓在绳子上的手瘫软地垂了下去,宣告着自己生命的终结。他看着差不多了,就将房东的尸体拖进了卧室的大衣柜中,然后匆忙地在房间内搜寻着现金,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钱可行不通。
干完这一切的郑翀来到洗手间,他感到自己浑身是汗,刚刚虽然是下定决心,但也是第一次取人性命,多少有些心惊胆战,但现在他觉得好多了,自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以后只会走得更坚定。他打开水龙头,随意地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他顿时精神了起来。
“呼……”他慢慢抬起头,可就在这时,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身后,肥胖的房东站在洗手间门口,两眼漆黑的看着他,脖子上的绳子摆在一旁。
他呆滞在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镜中的房东又消失了。
水龙头仍然哗啦啦的流着水,他止不住的大笑起来,直到被呛得咳嗽,脸因而充血而变得通红。他休息了一会儿,理了理凌乱的衣领,出了门。这是第一个,他记在心中,还有八个。
他一直没发现自己曲解了神的游戏规则,他不用费尽心机地通过信息寻找着游戏者,他的脑中只想着杀了那些贱女人,自己就能成为神,管那真的假的,他已经癫狂地无以自拔。
离那一晚过去了好几个礼拜,似乎没人在意房东的消失,她的邻居虽然也会为此感到诧异,但大家心里还是很开心,谁都不愿听到满脸横肉的她唾沫横飞的骂街声,她的消失,反而让大家的耳根清净了许多。而她的丈夫呢,郑翀早就了解到,家中有这只看了令人生厌的母老虎,她丈夫自然常年不回家,都住在外面与情人租的房中。他的体内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也靠着这份混沌不堪的心智杀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没错,他只杀女人,而且都是面容与那个贱女人相似的。
而此时此刻的他,正追着自己的猎物,一刻不放松。
女孩一直在网吧上网,直到花光了零钱才出来。她也听说了本市最近有着许多离奇的失踪杀人案,但是身在异地的好朋友一直在网上拉着她聊天,所以才拖到了这么晚。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刚从出网吧大门走出来开始,她平时引以为傲的姿色就成为了她的灾源。
晚上的气温很低,女孩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微风拂过,天气又变凉了许多,她双手环着肩,不停打着哆嗦。女孩离家出来,刚刚找到工作,工资不是很高但也足以让她满意,至少她可以不用啃老了,但是为了省钱她只能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租了房子,毕竟这样可以节省不小的开支,她还想省下钱给常年劳累的爸爸妈妈买个按摩椅。冰冷的月亮挂在空中,此时白天热闹的小街都打了烊,变得安静得可怕,她想着最近报纸上的新闻,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慌乱。
“那种事不会被我碰上吧……”她靠着昏暗的月光努力地看清前面的路,为了壮胆她轻轻地哼着歌。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压低着声响,但是由于这一段是砂子路,结果还是不可避免的暴露了行踪。
“啊!”女孩惊恐地回过头,她看见一个黑影远远地站着,周边如同吞噬了残存的月光一般漆黑无比,她迟疑了一会儿,尖叫着赶紧回过头朝前跑去,她的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只要进了家门,就安全了。
郑翀恼怒地看着脚下的砂子,这让他尾随到女孩家然后灭口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对着地面狠狠踢了一脚,随即快步追赶着女孩,女孩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背后的恶魔慢慢跟进,她甩掉了烦人的高跟鞋,光脚踏在地上硌得她生疼,但为了保命的她顾不了那么多。终于来到了自家单元楼的门口,厚重冰冷的铁门挡在了她面前。
老城区的屋子经常发生盗窃事件,居民们就自费地在每栋楼的一楼门口装上了防盗门,这原本是保财的一招,但此时却将一条生命挡在活路之外。
女孩重重的拍打着门,哭喊着救命,她把门上每个住户的呼叫按钮都按了一遍,但是如今还住在这儿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半夜三更的,不多的住户早已进入梦乡,她赶忙蹲下身,在提包中搜寻着钥匙,楼下的大妈总告诉自己钥匙最好放在口袋里,这样能节约时间,但是她一直没有这么做,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肠子都悔青了。
郑翀看到女孩焦急地在包里找着什么,便放慢了追赶的脚步,朝着女孩慢慢走近,他喜欢看到别人在面临自己时的那种不断加深的恐惧感,这让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女孩越是焦急,却越难以在大堆的杂碎中找出钥匙,这和平时上班快迟到可不同,她的眼角憋出了泪,她仿佛已经能预见自己的死亡。
“啊……”女孩哭出了声,她终于找到了钥匙,正当她站起身努力想要将钥匙插进门锁时,自己颤抖的双手却像不被自己控制一般同自己开着玩笑,“快啊,快……”女孩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不能死啊,自己是他们后半辈子的希望啊。
但是已经走到女孩跟前的郑翀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的砍刀麻利地落下,金属与肉体接触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他为此又感受到了疯狂。
鲜血慢慢平铺在老旧的路面上,郑翀看着地面的尸体,转身慢慢离去,他不愿再为藏匿尸体而烦恼,因为神允诺了九个人,而自己现在手上已是八条人命了。
就差最后一个,自己就能成为神了。他决定找到一个相貌比之前所有死者更接近她的人作为祭刀的最后一人。他停下脚步,把手上的砍刀跨在背后,双手蒙住脸夸张地大笑起来,他知道那一天快来了,很快就来了。
(八)
梁平辉通过自己在教育局的熟人,找到了刘婉怡的档案,他看着电脑邮件里刘婉怡的照片,一个与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他问着自己:“真的要杀了她?”
梁平辉回想起了这十年与女儿的点点滴滴:和八九岁的她一起逛超市,她总会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她喜欢的零食藏入购物车中,直到付钱的时候才对着无奈的自己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还有去游乐场的沙滩上做沙雕的时候,她又是趁着自己坐着抽烟的时候捧起一堆沙倒进自己衣领中,然后看着大呼小叫的自己哈哈大笑,接着自己就会装着生气来抓她。后来长大了,不会再那么幼稚,父女两个就经常吃完晚饭走在小区的院子中,看着晚霞聊着天……太多太多的回忆,梁平辉摘下眼镜,抹去眼角的泪水。他如此爱着自己的女儿,可却又要为了自己的幸福去杀掉另外一个这般年纪的女孩,他的心中微微动摇,但当他看见墙上挂着的夫妻合影的时候,看到那时两人的幸福摸样,又像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般加固了自己的决定,他仰头强迫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把邮件关掉,起身走出房门。
女儿正在客厅看着杂志,考完质检的她难得的有时间用来休息,梁平辉坐在女儿身边,尽量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矛盾,对女儿说道:“嫣嫣啊,你们学校有个叫刘婉怡的人,你知不知道?”
“啊?”梁佳嫣合上杂志,看着爸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在学校是有听过这个人……好像是7班的。”
“啊,嫣嫣知道就好。”梁平辉露出了和蔼的微笑,他看着自己女儿仍然不解的眼神,就把自己上大学时和老刘多年深厚的情谊以及刘家之后的变故讲给了女儿听,或许是多年从未打开这个话匣子,梁平辉一直从中午讲到了太阳下山,直到自己的肚子轻轻叫了一声,梁平辉才停下讲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嫣嫣饿了吧,爸爸现在弄晚饭。”
“那么说,我和刘婉怡她还应该成为好姐妹啦。”梁佳嫣跟在爸爸身后,为或许又能交到一个好姐妹而高兴地说道,“爸爸你真是的,这么好的兄弟如今才去关心人家。”
“呵呵,是啊,爸爸不应该,都怪这日子过得太忙了啊。”他切好菜点上火,准备烧几个家常菜,“对了,爸爸想最近请人家刘婉怡吃个饭,就算是弥补这么久以来对你刘叔叔的遗憾,你看怎么样?”
“好啊。”梁佳嫣看着窗外的余晖,橙黄丨色的格调照在自家墙壁上,甚是温馨。
“那就麻烦你作为通讯员帮我跟我兄弟的女儿说一声啦,乖女儿。”
“没问题。”梁佳嫣做了一个ok的手势,灿烂地笑着。
对于生性活泼开朗的梁佳嫣来说,和一个陌生女孩认识并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还有周杜宇和夏安聆的帮忙呢,提起这两个人,梁佳嫣每次碰到他们都忍不住地想八卦一下,周杜宇喜欢夏安聆这件事,似乎是所有朋友都知道的秘密了,但是周杜宇就是耐着性子不好意思说,夏安聆每次也都只是露出浅浅的羞涩的笑容,回应着众人的起哄。
梁佳嫣很好的施展了自己初中时被沈翔称为“居委会大妈”的个人女性魅力,刘婉怡虽然在男生眼中是以冷艳著称,但是面对着如此活跃开朗的女孩的邀请和夏安聆在一旁的撒娇,她不光答应了周末和梁佳嫣一家去吃饭,还和梁佳嫣嬉笑打闹相处得不错。
当梁佳嫣把刘婉怡答应这件事告诉她的爸爸时,梁平辉的心里颤抖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离与妻子相遇的那天,又近了一步。
周末的傍晚,梁佳嫣带着刘婉怡一路说笑的来到了家旁的一个酒店,酒店门口停了许多私家车,看样子还有酒席准备开始。梁平辉已经定好包厢在等着,当梁佳嫣带着刘婉怡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梁平辉脑中的一张大网便开始对准那个他还陌生的女孩。
“叔叔好。”刘婉怡刚进门,便对着梁平辉有礼貌地喊了句。
“啊,到了呀,来,坐吧,”梁平辉合上菜单,跟身边的服务员说了句“就这样”,接着微笑地站起身招呼着刘婉怡,眼前的女孩果然和照片上一样漂亮呢,梁平辉想着自己的老朋友,如果老刘还在的话,自己肯定要朝他打趣问这女儿是不是他亲生的,可惜了,物是人非,“人不多,所以定了个小房间。”
“恩,没事,小房间也挺好的,有家的感觉。”刘婉怡说完这句话之后吃了一惊,家的感觉,自己怎么竟会说出这种话,她转头看看梁佳嫣。是她吧,刘婉怡想着,是梁佳嫣让自己感受到了久违的关心,那么梁爸爸,应该也是个好人。
饭局进行得很愉快,自己的女儿和刘婉怡从刚上菜闹到把所有的菜消灭得精光,而他也在边吃边聊天的过程中掌握了许多刘婉怡的情报,他一边吃着饭,看着眼前两个少女谈天说地,时不时地插上几句,一边在心里默默记着。
吃完饭后,梁平辉对刘婉怡说道:“不早了,叔叔开车送你回家吧。”在身边梁佳嫣的附和下,刘婉怡点头答应了,梁平辉心里暗暗高兴。
伴着夜幕,一辆车停在了小区内某个单元楼门口,刘婉怡从车里出来,挥挥手说着:“谢谢梁爸爸的款待,再见,梁爸爸,还有……”她看着坐在后排,此刻正从车窗伸出脑袋做着鬼脸的梁佳嫣,不禁扑哧一笑,“再见啦,梁佳嫣。”
“恩,再见!”梁佳嫣摆摆手,梁平辉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看门牌号,然后也和刘婉怡道了再见,一踩油门开车驶回家去。
“梁佳嫣和梁爸爸,真是好人呢,真幸福。”刘婉怡回到家,靠在窗前看着渐渐远去的车灯,她听说了梁佳嫣早年母亲去世,但是梁佳嫣的坚强乐观,仍然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而梁爸爸对于自己的爸爸,也是有很深的友情的呢,她能感受到。
“世上的美好还是有很多的,”刘婉怡撇撇嘴,拉上窗帘,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翻着身旁的杂志,但她的心却根本不在杂志上,她想起了前几天那个难忘的夜晚,神说的那个游戏,她皱着眉头,觉得那个游戏简直是荒唐绝顶,“世上有这么多值得守护的东西,谁都不能轻易地索去他人的性命。”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驾驶位上,反光镜中的梁平辉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久久都未散去。
(九)
乡间的小道上,正午的阳光笔直地倾泻下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