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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部分阅读

    府里本来就少得可怜,这会儿更是没,彩云跟着她来到这里一直担心受怕,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陆嘉应很顺利地就出了门。

    夜晚的肃州,街道被笼罩一片稀薄的月色里,依旧是死一般的静。陆嘉应提着手中的灯笼,无边的夜里,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沿着从前一跳最为热闹的街道走,竟然很快就找到了州治官所说的粥蓬。粥蓬前支了两口大锅,下面烧着大火,陆嘉应走近一看,锅里却一点米都没有。

    粥蓬搭得很大,里面燃着火照明,地上铺了一层破布就是一个简单的床。里面挤满了,还有几个鼻子上套着白布的医官穿梭其间。

    病大多数昏迷不醒,医官忙得要死,谁也没有发现陆嘉应的到来。而她跨过一个个躺地上的,却没有找到陆清文的身影。

    而她再往里走,却见到一个她没想到会这里见到的。

    那依旧慈眉善目的模样,朝她轻轻一笑:“陆小姐。”

    陆嘉应稳住了心神:“没想到能这里见到大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朝廷的还不至于为了要老衲的命而不要自己的命。”戒空朝她双手合十微微作了一个揖:“陆小姐,是来找”

    “是。大师知道清文大哥哪里么”

    戒空目光如炬,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答道:“陆将军刚刚出去连夜买粮,陆小姐恐怕是不巧。”他又道:“陆小姐很快就要生产了,待这里怕是不妥。”

    陆嘉应却摇了摇头。

    戒空就笑,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那倒还真是有缘。”

    而就此时,远京城宫里的周弘烨却收到八百里加急信函。他看了信函之后,脸色蓦地一变,李安白略一思忖,嘴里便嘲讽道:“皇上是还想着谁么”

    周弘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皇后管得也未免管得太宽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奇怪,你们都不想念男主么

    正文 61昨是今非

    既然陆清文不在;陆嘉应也是枯等,她朝戒空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戒空倒也不拦她;只是在她转身即将离开的时候,在她吧背后问道:“娘娘当初亲手杀了皇上;是否解恨”

    陆嘉应背脊顿时一僵;此时夜色正浓,夜风吹起,扫来一阵凉意。她的手轻轻一颤;想起当时迎头而来的鲜血;满目的红色,她的喉头立马涌上一股腥味。

    被周弘烨抓回宫里的那些夜里,即便是在睡梦中,都似乎能看到当年陆家满门的鲜血。他将自己关在重华宫中,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当年的一切。所以当周熙烨站在她面前,她能够用力刺下两刀。

    戒空见陆嘉应不回答,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江山易主,可是却是这般景象,娘娘可曾后悔自己太过狠心”

    似乎风更大了,吹得她几乎有些站不稳,陆嘉应的声音在风中显得轻微不过竟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后悔。”说完,她就再也不曾停留半分,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而就在她走后的片刻,安静的帐篷外突然传来“骨碌骨碌”的轴承声。就在这惨白的月光之下,一个木制轮椅从远处慢慢划出来。轮椅上的人,狭长的眉眼,硬挺的鼻梁,薄唇死死地抿着。他越来越近,月白在他身上洒了一圈又一圈,将他满头的银发照射地触目惊心。

    他的声音低哑,刚刚开口就猛烈地咳了一阵。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气儿,虚弱地说:“大师,瘟疫控制地如何了”

    戒空见他自己艰难地划着自己的轮椅,脸色白得吓人。素来云淡风轻的他心里不是滋味儿,只得叹道:“您一个人怎么跑出来了陆伯谨虽然倒下了,陆清文却赶来了,正筹措灾粮呢。瘟疫虽然现在还没找到病因,但是这几日总算不像一开始那样骇人了,您好好歇着吧。”

    他一阵沉默,低着头似乎在思索。戒空看不过去,想要将他推回去,可是待他刚一走到旁边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皇上”

    周熙烨微微一个低头,鼻子里就有鲜血一滴一滴往他白色的袍子上溅。只不过几步的时间,就有小小的一滩。果然没一会儿,周熙烨已经垂着头往一旁倒去。

    戒空连忙伸手拢住他,将他扶正,从袖口里掏出一粒药丸往他嘴里塞去。良久,周熙烨才醒了过来。他见到自己又是这幅鬼样子,竟然微微扯了扯嘴角:“多谢大师,如今不可再叫我皇上了,就叫我阿烨吧,小时候娘亲亦是如此叫的。”

    “阿烨,还是让老衲推您回去吧,您从鬼门关硬是被拽了回来,身体禁不起折腾。以后要有事,还是吩咐一下小厮。”戒空推起轮椅,从上而下,见到周熙烨一头白发,又是摇了摇头。

    周熙烨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们走了一会儿,从街道拐过去,走近一跳小巷子,幽深的小径上轮椅发出“磕嗒磕嗒”的声音。

    “大师。”周熙烨突然问:“刚才那个姑娘是谁”

    戒空摇了摇头:“老衲也不知道,是来找人的,没找着,就走了。”

    “哦。”

    出家人不打诳语,戒空心里一乱,手下不小心便是一滑,小径本来石块就多,这一下,周熙烨的轮椅立马往旁边倾。戒空来都来不及就看到周熙烨的身子扑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脸与地贴在了一起,石块在他的脸庞上划出了好几个小口子。他试图自己站起来,可是腿只是轻轻地颤了颤,再无半点力气,血不由自主便从喉咙口一口一口吐出来。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杀伐果断、智谋无双、一身本事,在漫天雪地之中能够取人首级,可是现在这一刻,他却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口吐鲜血。

    英雄末路,美人关难过。戒空心中大恸,连忙将他扶起来,摆正了轮椅,却听见周熙烨道:“大师,我如今无半点筹码,连自己都是个废人,你何必跟着我”

    戒空想起来,从新埋的泥中用双手将他扒拉出来,再到自己亲手将白龙寺烧成灰烬。他摇头一笑:“老衲做事不问对错,只问心。”

    “要是总能随心所欲,那倒要比做皇帝还好。”

    终于回了家,周熙烨躺在了床上,窗外月色轻轻洒进来,那句不后悔在他耳边缭绕,他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那个疤痕,有点疼。

    睡梦中,却有一个女声在耳边咯咯地笑着:“阿烨,阿烨,我好看么”

    满树的梨花落在她的肩头,她都在重重花与香之后,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可是不一会儿又好像是那个声音,她说:“你怎么不去死”

    颠倒不堪,来来去去的梦,他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习惯性便捧起床头的一碗乌黑的药汁,眼都不眨地就一灌而下。药汁残留在他的嘴边,他伸手去拿挂在脸盆上的布巾,却没想到因此打翻了那盆水,发出“哐当”的一声。

    家里仅有的小厮听了,连忙跑进来,在这饥荒里,他也瘦的只剩下了骨头,又加之照顾这样一个废人,累得不止一点,当即见周熙烨打翻了一盆水,脸色顿时变了,“啧”了一声。

    周熙烨心里顿时一股凉气,拳头拽得死死的,他终于沉着声音,显得几分阴声阴气:“怎么,不想干了”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人一等的帝王之气,说出来的话似乎带着刀。这小厮还是第一次见着,顿时浑身一凛,僵了一下,额上冒了几滴冷汗,立马就哆哆嗦嗦地说:“奴才、奴才不敢。”

    周熙烨苦笑,他也没想为难一个下人,却不曾想到将他吓成这样。立马摆了摆手:“收拾干净就出去吧,今日我自己起来。”

    小厮走后,他狠狠地砸了砸自己的双腿,砸到双腿终于有点痛意之后,他终于笑了起来,倚着床费力地站起来。

    他的双腿是抖的,可是却迈出去了一步又一步,直到了门口他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然后又一步一步地往回走,重新走到了床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夏日晨光万丈,周熙烨微微眯了眯眼,耗费太大的精力,他又感到一阵气血上涌。

    而此时,陆嘉应正待在衙门里,等着陆清文回来,哪知等到中午陆清文还是没有回来。而就在一个回廊之隔的陆伯谨也没有任何消息,她心里又急了起来。

    彩云见她的神色,连道:“夫人,您就好好待在这里吧,老爷一定会回来的。奴婢求您了,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将来出世的小少爷想想,这会儿您的身子最重要”

    腹中胎儿这时又轻轻踢她一脚,陆嘉应“哎”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你看,是孩子也想去看看。”

    可是这会儿有彩云管着,陆嘉应哪里还能行动自如

    其实这时候陆清文已经回来了,跟他回来的是他连夜紧急筹措的少的可怜的几百石粮食。没办法,邻县的米商因着这场灾害,发了昧良心的财,陆清文带着百两黄金换来就那么一些。

    世态炎凉,心寒不已,朝廷却迟迟不作为,看来很快边关就又要乱了。即便不是西夏进攻,其他虎视眈眈几十年的部落也会趁火打劫。

    粥蓬里光头和尚依旧在忙碌,陆清文朝他点了点头:“大师,在下无能,只得了几百石,能城几时就几时吧,等钦差大人病好之后我再出去探探朋友,看看能不能帮忙。”

    戒空双手合十:“将军说笑,这些已是救命之粮,老衲也会尽快查出病因,还肃州一个安宁。”

    说实话,陆清文一开始见到戒空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他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不过后来便很快想通。戒空佛法高深,但也医术高明,之前他与戒空没有正面打过交道,这次也算是见识了当朝第一和尚的高明之处。也难怪,周弘烨要除之后快。

    “对了,娘娘曾找过将军你。”

    “什么她来了”陆清文脸色一沉,牙关一咬,摇头直叹,连忙告辞:“大师,这里先交给您了。”

    桌上摆着一碗可以数清米粒的白粥,再加上一小块的馒头,这已是很好了。陆嘉应捧起碗,还没喝上一口,就听见陆清文的声音从外传来。

    “嘉应”

    她连忙站起来,陆清文站到她跟前,脸色阴沉,可是一会儿就叹了一口气,自己解气了。

    “你傻不傻,这地方时你能来的,你还要不要命了”

    陆嘉应摇头:“别担心,我很好。倒是你们,一个个都没好消息,才最可怕。”

    两人一时无言,都想起就在隔壁的陆伯谨。

    作者有话要说:刷呀刷呀,总算刷上来了~

    正文 62两两相见

    七月早晨的空气已经稍稍带着些炎热;想起此时一人在隔壁忍受病痛的陆伯谨,陆嘉应心里涌过一丝难受;脸色稍稍白了一分。

    陆清文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又想起就在不远处的灾民;陆清文匆匆喝了厨房新送来的一碗粥;刚来的人便要告辞了。

    陆嘉应想了一下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胡闹”陆清文立刻不同意,使了个眼色给彩云:“看好夫人”

    而陆嘉应跑到陆伯谨的回廊前想着远处候着,也能心安一点。可是却遇上了州治官;碍着生人的面;陆嘉应也不好像对着陆清文一样固执己见。只好悻悻地被赶了回来。

    彩云总是让她去休息,老是说:“夫人,您累了吧脸色有点白,奴婢扶您进去吧。”

    她不知道,即便陆嘉应真的睡在了床上,即便是闭上了双眼,也不能成眠。她心里埋藏着太多的心事,每每闭上眼睛,总会有虚影在她眼前晃,搅得她心烦意乱却又无可奈何。

    彩云以为她真的睡了,悄悄地关上了门,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陆嘉应还是睁开了眼。这个时候已经快到正午,她住的房间本来就偏僻,这会儿更是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七月里艳阳照得人发酥,陆嘉应感到一阵恍惚,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前,总感到一阵失落。

    她推开门,没见着彩云。想了想,拿了件衣服裹住自己,又给自己披了个头罩,然后便扶着小腹慢慢地往外走。门外的侍卫见她这幅模样还没将她认出来,当她是府里的小丫鬟,也就放她走了。

    衙门外的肃州城依旧是那副模样,死寂的。这患了瘟疫的人都是昏昏欲睡,身子却在发烂,人却一点意识都没有,至今为止有人挺了过来,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命丧黄泉。瘟疫的威胁再加之粮食的短缺,人们要么是病死要么就是饿死。

    陆嘉应走到了城墙那块,侧躺着的还是那些饥肠辘辘的人,有人已经没了气息,活着的人就无声地将他们拖走,草草地埋葬。整个过程看来敷衍却是肃穆。陆嘉应见着,心里就像是有无数个小虫在一点一点地咬着,绵长的酸涩与疼痛。这些都是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

    她忽然眼睛一扫,两个瘦弱的年轻人手里托着的人那个女人,不就是她刚刚来肃州的时候遇到的小男孩的娘亲么她下意识地就去找那个有着一双乌黑大眼的小男孩,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什么,立马跑到一堆堆人那里,一个一个依着察看。那些人饿得早就没有力气了,也就任凭她在那里找。有些人不甘心地还偶尔对着她喊:“夫人,夫人,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陆嘉应吐出一口气,一直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她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小男孩。或许他已经死在了他娘亲之前,也或许他已经得了瘟疫被送到粥蓬那边去了。

    想到这里,陆嘉应连忙调转方向,可是没想到就在她走到街道那边的时候。她在一个小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小孩子。

    他一个瑟瑟缩缩地靠在那里,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眼睛里却有一股清凉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到面前的地上。

    他在无声地哭,陆嘉应连忙想上前。却不曾想,一旁的小道里,传来一阵“骨碌骨碌”的轴承声,就在她上前的前一秒,她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来到了小孩子的面前。

    因为角度的关系,陆嘉应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靠在轮椅背上颀长消瘦的背脊。她一时站在那里,竟然不敢动弹。

    那男人伸出一双手,陆嘉应一眼望过去,修长的手在阳光下似乎白得几近通明,只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而那双手立马就抹去了小男孩脸上的泪水,又狠狠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小男孩凶狠地打开他的手,陆嘉应听到一声低沉的笑声,那男人倾子凑到那小男孩的跟前,靠在他嘴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直起了身,滑动轮椅准备走。

    而令陆嘉应惊奇的是,前一秒还凶狠的小男孩,这一秒竟然也乖乖地站起身跟他走了。

    陆嘉应心下一动,立马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最后来到的不过是个小院子,男人因为动静大,一回来就有一个小厮迎来,恭恭敬敬地答应着:“公子,您回来了有何吩咐”

    “给这小孩一碗粥,带他去厨房。”

    小厮似乎有点不赞同,奈何还是认命。

    很快,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陆嘉应站在阴处,背着光,胎动突至,而她扶着自己的小腹,手渐渐地、渐渐地开始发抖。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整个身子开始渐渐发虚,嘴里那个名字不断地回旋,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她看向自己的双手,是她亲手杀死的,是她亲手埋葬的,可是为什么在今天,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有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

    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眼泪终于流下来,身子也渐渐滑下去。她倒在了地上,阳光扫到了她的脸庞。

    周熙烨听到了动静,转过轮椅,见到一个倒在地上的身怀六甲的女人,先是愣了愣。片刻过后,他滑动轮椅,慢慢而来。

    陆嘉应此时将自己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看他向自己过来,她眼里的泪汹涌不停,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而周熙烨却被着双眼看得心里一惊,只恨自己不能双脚着地,眼睁睁看着她闭上了双眼。

    他不知道为何,心里剧痛袭来。阳光将她的身子照得缩成小小的一圈,周熙烨顿时从轮椅上扑了下来。

    他太急了,甫一落地,就倒在了陆嘉应的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一周写两万字好虐啊

    今晚应该还有两更

    正文 63死而复生

    陆嘉应听到响声;睁开了早已泪眼模糊的双眼。周熙烨倒在地上,眼神里有点焦急;他仿佛没有变;眉眼还是那样,可又仿佛变了;什么都不像他了。

    可是他真的是周熙烨么真的是么那她当日在城墙上戳了两刀倒在她的怀里;她亲手埋在陆家旧址梨花树下的男人又是谁

    “你别过来”她突然有些惶恐地大喊,硬生生地推开周熙烨伸过来的双手。

    周熙烨有丝愣神,她的手冰凉一片;狠狠地甩开自己的感觉却似曾相识。

    “夫人”他僵硬地牵了牵嘴角;收回来自己的手,无可奈何地一笑。

    陆嘉应却因为这个称呼突然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清明,有的只是对于陌生人的关心。不是他呀,不是他。周熙烨已经死了,死在自己手上了。如今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与他相像罢了。可是这么想,她的心底却传来一阵漫长而又细微的疼。

    她脸色惨白下来,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周熙烨微微一笑。周熙烨此时也正吃力地要爬起来,他转过身去够身后的轮椅,奈何他的手刚刚碰到轮椅,竟然是被他往反方向推走了。

    他顶着一张与周熙烨一模一样的脸,曾经的周熙烨是什么样子的她年少时迷恋的温文尔雅,她重生后憎恨的残忍冷漠。可是呢,这是她爱过恨过的男人,曾今的帝王,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帝王。如今躺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连站都站不起来。这让陆嘉应连看一眼都受不了。

    周熙烨看陆嘉应撇过头去,神色晦暗,心里头默默苦笑。连一个陌生人都要可怜他。他咬了咬牙,试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砰”的一声,就当他直起了身子的时候,他的脚一颤,毫无疑问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振聋发聩,陆嘉应立马就蹲下来抱住了他,她眼里一滴晶莹的泪珠“啪”的一下就滴到了周熙烨的脸上。

    “谢谢。”在陆嘉应将他扶到轮椅上之后,周熙烨朝她点了点头。“夫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连声音都一模一样,陆嘉应有点发怔,良久才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我是跟那个孩子进来的。我认识他。”

    他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与年少时光里的周熙烨简直一模一样。陆嘉应又忍不住,像是魔怔了继续问道:“你是谁”

    “在下姓周,别人都叫我阿烨。”

    阿烨阿烨陆嘉应当即后退几步,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而他叫阿烨。这是巧合还是讽刺

    陆嘉应的脸色更白了,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她扶着自己的小腹仿佛他是洪水猛兽,只知道往后退往后退。周熙烨心里那股磨人的痛又传来了,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一刀一刀挖他的心。

    “夫人夫人”他转动轮椅,立马迎了上去。

    而陆嘉应立刻后退,离他总有一点距离,永远走不到一块。陆嘉应已经走到了树荫下,周熙烨见到斑驳的光打在她脸上,而她苍白的脸颊俱是痛苦的神色。

    他停住了,他不再上前了。他觉得自己无理而又粗俗,简直就像是强抢民女一样,只知道追着人家跑。

    于是他转了身,缓缓道:“夫人,那孩子只是来吃东西而已,很快就会离开。现在城里瘟疫肆虐,你这样的身子还是回去吧。你放心,我不过来了,我让家里小厮送你走。”说罢,他真的转动轮椅,往前走去。

    陆嘉应看着他的背影,那么像、那么像。她再一次捂住了自己的嘴,靠在了大树上,仿佛已经是累极。

    不多会儿,果真有小厮出来,连带着那小男孩也出来了。

    “夫人,我家公子让奴才送您回去。您小心。”

    小厮搭过手来,陆嘉应恍恍惚惚的,却死死牵住了小男孩的手。直到那孩子喊疼,她才知道松开。

    送到了衙门口,陆嘉应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家公子是肃州人么”

    “不是。”小厮摇了摇头:“今年才刚搬过来的。”

    “你家公子他”陆嘉应顿了顿:“他的伤”

    小厮无奈地摇摇头:“自奴才见到我家公子的时候,公子就这样了。每日要喝许多药,都是大师亲自配的。”

    “大师”

    “嗯,就是个和尚,不过闹瘟疫和灾荒之后,大家都叫他大师了。”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在小厮和小男孩的惊呼声中,陆嘉应顺着门慢慢地滑了下来。她靠在门边,唇色全无,只剩下一双红肿的眼还有点颜色。她苦笑一声,嘴里呐呐:“大师啊大师。”

    小厮急了起来,门后的侍卫听到了声音,终于打开了门。而他一见此情形,连忙去喊人。

    陆嘉应见到凑上来的人,她挥了挥手,一个人靠在门上,连脸上遮着的头巾都耷拉在一旁,看在旁人眼里更是急切。

    彩云从里面奔出来,走到陆嘉应跟前,还没说上什么话,就已经先哭了起来。这七月的太阳太毒了,不然她家夫人脸上为何都是汗可是她摸上去,陆嘉应的手却又是冰凉冰凉的。

    “夫人,夫人,您小心,来,靠着奴婢,咱们去里面歇着。”

    陆嘉应恍恍惚惚地被她扶着走,可是一会儿还没到她们的厢房,陆嘉应却突然一下子狠狠地抓了抓彩云的手。她语气坚决带着点凄厉说道:“不要我不要回去你带我去粥蓬去粥蓬”

    彩云被这一掐,心里是“咚咚咚”地跳,连一点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竟然真的就带她往回走。

    那小厮见陆嘉应去而又返,想到前两天周熙烨的那副样子,心里一抖,立马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陆嘉应脸色依旧惨白,手心是刺骨的凉意。她的身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可是她还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粥蓬。

    这会儿正好是晌午,刚好是粥蓬最忙碌的时候,陆清文亲自看在大锅面前替灾民施粥。他眼睛一瞥,似乎是看到了陆嘉应的身影。可是又一想,这会儿她应该在衙门里,怎么可能出来,便没有去管她。

    陆嘉应避开了人群,从侧面进入了粥蓬。蓬里面有点暗,戒空此时正在往一个病患身上取血。他背着光,只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大师”

    他下意识地去看前方,挡了挡眼,终于看到了陆嘉应,也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自家的小厮。他心里顿时有了计较,思忖了一下。朝着她点了点头,又叫她:“陆小姐,不知找老衲有何事”

    陆嘉应走进来,走得很慢,脚上仿佛灌了沉重的铅。她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余下一双乌眸亮得惊人,可是走近了,又看见她藏在重重面具之下汹涌而来的情绪。

    终于走到他跟前,陆嘉应却一下子抓住了戒空的胸襟,她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差点儿倒在他身上。她仰起头来,声音有点儿微弱:“大师,大师,你说、你说,他到底有没有死”接着她又仿佛不相信一样,低声喃喃:“我明明亲手把他埋了明明”

    她的眼睛里都是细碎的泪光,一闪一闪,殷殷切切地只等他的回答。

    戒空将她扶正,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陆小姐何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今日前来问我,当真只是要一个答案”

    他还活着,周熙烨还活着。陆嘉应的身子又开始摇摇晃晃,她摇头道:“不,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戒空叹了一口气:“好,既然你想知道。当日陆小姐将皇上埋下之后,老衲又将他挖了出来。陆小姐当日刺下两刀虽然厉害,但是还有一线希望。老衲喂了他一颗还魂丹,一日之后他从鬼门关逃了出来。但是皇上当时已经内脏受损,毒血攻心,双脚也失去知觉,养了将近半年才稍有起色。你应该见过他了。”

    “陆小姐,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

    她想起那个推着轮椅离开的背影,陆嘉应感觉自己有几百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但却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那个人真的还活着,而她问自己她到底要不要他去死

    她曾经无数次地在他面前,想让他去死。可是现在呢她兀自苦笑,她不敢保证了。

    他叫自己夫人,眼神是看一个陌生人的。原来他这一次真的是将自己忘了,连一点点都没留下。就像是斩断最后一丝纠葛一样,要不是她这次固执地来肃州,那么或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陆嘉应扶住自己的小腹,在得到答案之后,朝着担心的彩云缓缓道:“扶我回去吧。”

    正文 64两个皇帝

    这夜很快来临;陆清文依旧没有回来。陆嘉应躺在床上,窗外是月朗星稀;月白点点入得室来。陆嘉应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小腹;神色淡淡地,屋内烛火还没有熄灭;闪烁着昏黄的光。她盯着那跳动的火苗;泣泪的蜡烛,嘴里悄悄地叹:“你真乖,以后一定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腹中胎儿似乎听到她的夸奖;悄悄地动了动;陆嘉应的手正好贴在他动的地方,神奇的触感。柔柔的、小小的、崭新的。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一直睁着眼,没有睡下去。

    到了后半夜,烛火早已燃尽,室内只剩下一片清幽的月光。她的满头发丝铺在床头,一双眼眸盈盈如水。她告诉自己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毁了他的一切,他忘记了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只是,她现在睡不着而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十分平静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陆嘉应被这急促的声音弄得心里一跳,还没说话就听见彩云的急切的声音:“夫人夫人你醒着么陆大人出事了”

    陆大人陆嘉应顿时就反应过来,彩云口中的陆大人不就是陆伯谨。陆嘉应连忙从床上坐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开了门。

    只见彩云冲了进来,小脸急得几乎是一脸哭相。她连忙道:“夫人,大事不好了。陆大人今天傍晚就好像不行了,当时没敢告诉您,怕您担心。可是这会儿,医官说恐怕恐怕”

    她话还没说完,陆嘉应脸色一沉。立即抓住她的手:“快带我去”

    转过回廊,隔壁是烛火敞亮。一直被紧紧关着的陆伯谨房间的门这会儿已经打开了,陆嘉应看到州治官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陆嘉应里心里是“咯噔”一下,难道彩云说得没错可是,她的弟弟,她熬过三年的弟弟,连什么都没做,难道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的,她对自己说。于是陆嘉应连忙跨进去,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进了里屋。然后她便看到了床上的陆伯谨。

    染了瘟疫的人皆是整日昏睡,就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可以这会儿陆伯谨却醒了过来,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只是脸色有股病态的潮红。

    “阿姐。”陆伯谨还能朝她一笑。

    陆嘉应快步走上前,却被旁边的医官拦住:“再过去就有感染的危险了。”他又从身边掏出一条白布示意陆嘉应套在鼻子上。

    “不要过来了,阿姐,你也想死么”

    陆嘉应摇头:“伯谨,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你忍了三年又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死么”她又转头问医官:“他已经醒了,难道没有医治的方法么”

    医官眼神晦暗:“他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常人要是好了,醒来亦是没有什么症状。可是陆大人他、他还有出血现象。”

    “那就是没下定论”

    “准确来说,是的。”

    陆伯谨却是摇了摇头:“阿姐,我自己觉得说不出来的难受,精神是一阵有一阵无。或许是回光返照。”

    他垂着头,一滴鼻血滴下来。陆嘉应见了神色一凛,却随手抄了一个茶杯,“咣”的一下就砸向了垂着头的陆伯谨,怒道:“我们陆家人不是这么没毅力的伯谨,你还是陆家人么”

    陆伯谨被这话一震。他是陆家独子,年少时便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后来陆家毁于一旦,他怀着巨大决心从牢里九死一生逃出来。身上背负着的是陆家人的希望与血脉。现在却问他是不是陆家人陆伯谨醍醐灌顶,将头重新抬了起来:“阿姐,我不要死”

    “伯谨,姐姐相信你。肃州城里对瘟疫最有研究的是戒空大师,你放心,他马上就到”

    陆嘉应在来的途中便吩咐彩云去找戒空,这会儿戒空正好到了门外。他甫一进门,便拐了进来。看到陆伯谨之后,眉稍皱,然后立马将陆嘉应赶了出去。

    “老衲来看看,夫人还是先走吧。”

    陆嘉应便等在了门外,彩云给她寻了个软垫,她等了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戒空才从里面出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欣喜,他朝着陆嘉应狠狠地点了点头:“肃州人有救了”

    他有些激动:“陆大人这一醒可算是救了全称百姓。他的血可是药引子”

    “这怎么说”

    “这瘟疫老衲一直以来都找不到有效的治愈办法。陆大人从发病到醒过来,时间比一般人都短了将近一半的时间,老衲发现他身体似乎对这种疾病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就像是百毒不侵的人一样,他的血就是药引子,能治百病”

    这个时候,州治官很是安心地大笑:“我肃州百姓终于有救了”

    陆嘉应想起这些天看到种种惨景,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法子内心地一笑:“那便好,那便好。”

    置之死地而后生,肃州的明天终于来了。

    翌日,陆清文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赶了回来。那个时候,陆伯谨虽然还躺在床上,但是身上那股灰败的劲儿却过去了。他们多年朋友,不用说一声谢,陆伯谨只朝他点了点头,道:“清文大哥,我这个钦差要派上用场了。”

    “好,等你好了,去筹粮,朝廷征粮,他们还不敢乱来”

    而这个时候,在肃州的另一边,周熙烨再一次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比以往走得更长更久。他有点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急切,脑海里总不断的回旋着院子里跌在地上的女人。

    夜里,他的梦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纷纷扰扰却总有一个声音在那些梦里出现。时而娇俏,时而温柔,也时而讥讽,时而怨恨。他总是一身虚汗醒来,总要想那到底是谁,可是总也想不起来。

    周熙烨靠在床边,喘着气,捏了捏自己的双腿。一低头,鼻子一痒,却有鲜血流出来,他抹了抹,却是止不住。大概是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他这样想。

    他往往需要忘记自己毒血攻心,内脏俱损的事实。往往需要自己记住他是周熙烨,应该重新活得好好的。

    到了晚上的时候,戒空是最忙的,他照着刚刚研制出来的药方熬了一碗药。他将这碗药灌进了发病最久的人身上。

    而在肃州发生的一切,都被写在了一分信函之上,八百里加急,再一次送到了皇宫,送到了新帝周弘烨的手里。

    上面清清楚楚写清楚了陆嘉应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几时用饭,吃的又是什么都一清二楚。而周弘烨看到这封信函的时候,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他把玩着受伤的玉玺,沉沉笑道:“轮椅上的人,能将她吓成那样,朕倒要会会。”

    翌日,皇后李安白就已经找不到周弘烨了。因为前夜,周弘烨已经带了数千精兵开拔肃州。李安白听到这消息,狠狠地摔碎了前些日子周弘烨赏的一个花瓶。然后,她便做出决定,出宫一趟。

    偌大的皇宫,周弘烨将它留给了国监,为期十日。

    而就在他刚到肃州的那一天,大周朝边关被女真部落攻破,敌军竟然越战越勇,直取一城。其他部落见到甜头,也纷纷效仿,一时间,边关是骚乱不堪。而夏国此时却作壁上观。

    那时候肃州得了瘟疫的人已渐渐好转,粮食也有了进一步的供应,一切都在变得好起来。

    周弘烨带二十大内侍卫进城,留精兵驻扎在城外五里地。他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陆嘉应。彼时,因为身孕,她午后总是昏昏欲睡,梦里面却不安生。这样一下子就被周弘烨叫醒了。

    时隔多日,眼前的她已经大腹便便,怀着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周弘烨神色微黯,说出来的话让人心惊。

    “原来朕想找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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