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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部分阅读

    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有谁知道她在肃州呢陆嘉应重新闭上双眼;心里慢慢地慢慢地想出了一个答案。

    当初周弘烨认出她的时候已经知道雪香了;而他手下又有杜家暗卫。陆嘉应勾了勾嘴角;就知道假死也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立马举起手就猛拍马车壁,边拍还边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救命”

    狂奔的马车在管道上扬起一阵粉尘,陆嘉应的声音被轰隆声盖住。她一个转念,侧过身子,提起脚就狠狠地往马车壁上踩去。

    “咚”的一声,马车终于减慢了速度。陆嘉应又是一脚踢上去。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突然间陆嘉应感到一阵光亮从头顶射到她脸上。她连忙抬起头,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眯着眼打量她,然后他便哼了一声:“醒了”

    “让周弘烨来见我。”

    那男子啧了一声:“你想见他凭什么老子劝你还是乖乖就范。”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头顶的天窗。

    再次黑了下来,马车也重新开始疾驰。陆嘉应一个不稳,跌坐了下来,连忙护住自己的小腹。她讥讽地在黑暗中一笑,周弘烨想拿她去威胁谁

    多少时日之前的三哥,也面目全非了。

    而驾着马车的隐越这时候双目通红,他连夜赶路,连眼皮子都没搭过。要不是周弘烨几乎跳脚要他亲手将陆嘉应带回来,他用得着这么辛苦。

    那女人有什么好之前亲手不要他的,后来又利用他。周弘烨从前喜欢她哪一点

    他正这样想着,哪知道身后下属骑马狂奔而至,气喘吁吁地就道:“大人,那丫头哭着要自尽,属下实在没办法了。”

    靠隐越心里暗骂,女人就是麻烦

    “过来赶车,我瞧瞧那丫头。”说完停下了马车,纵身而下。

    陆嘉应自然警觉到不对劲,趁着马车稍稍的停顿连忙弯着身子站了起来,扶住了壁沿。然后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她这个时候已经扶住了身子,立马伸手去够向刚刚打开的天窗。

    然后便是一阵失望,那天窗是从外面卡死的。这样一来,她连探出个头看看到底处在什么环境都不可能了。

    又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又停了下来。天窗突然又被重新打开,陆嘉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咚”的一声,一个人就这么被折着扔了下来。

    陆嘉应大惊,可是光亮又很快就没有了。然后她就听见黑暗中又一个几乎哭哑的声音再叫:“小姐”

    是雪香,陆嘉应立刻回道:“我在,雪香,我在这里。”她伸出手慢慢摸索,紧紧握住雪香的手,又道:“别怕,告诉我,他们怎么把你跟关到一起了,还有我们现在在哪里”

    雪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到了陆嘉应的怀里,抽抽噎噎地道:“小姐,刚才那人就是之前把我从白龙寺抓走的人。我威胁他们说不让我见到你,我就、我就自我了断”

    “好,不要怕了,你会死的。”陆嘉应手上轻轻地拍着雪香的抖动的背,又道:“来,告诉我,我们现在在哪里”

    “刚才我只看见一条条路,连个人家都没有,但是应该是在去京城的路上。”

    “做得好。不要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雪香从陆嘉应的怀里露出来,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说,宝珠会不会死啊”

    陆嘉应手上一滑,磕到了马车上,有点疼,应该红了。可是倒在血泊中的宝珠呢,她应该更疼。终究是害了她。

    雪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头:“小姐,我们怎么逃出去啊。”

    陆嘉应苦笑着摇摇头:“逃不出去,抓你那个人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么现在只希望有人来救我们。”

    “谁清文将军么”

    陆嘉应摇摇头:“依清文哥哥的性子,这会儿恐怕已经不在京城了,他应该赶赴西北打仗去了。能救我们的”陆嘉应一笑:“希望戒空师父去而复返,得知我们出了事来救我们。”

    戒空与陆嘉应的谈话,雪香可是听得一字不差。她立马就想到了,吐口而出:“可是戒空师父不是皇帝的人么那么我们是不是叫刚出虎口,又掉狼窝啊”

    “最起码,我们能趁机逃走。”

    “哦。”雪香点了点头,然后竟动手将自己穿着的棉袄给拖了下来,折了折垫到陆嘉应的腰后,担忧道:“小姐,小少爷还好吧”

    陆嘉应点点头:“没那么娇贵,跟着我这个娘亲只能吃点苦头。”

    雪香却正经地摇了摇头,立马从她怀里撤出来,又移到嘉应的旁边,伸出胳膊道:“小姐你累了吧,靠着我睡会儿吧。小少爷也要休息的。小姐,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你有了身孕指不定要有多高兴呢,你可得好好歇着呀。”

    陆嘉应心里苦笑,这会儿她哪里睡得着虽然陆家经历无数变故,但是雪香这丫头倒是一直傻得可爱。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依言靠在了她的身上。

    明明已经睡了很久,大概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一闭上眼睛,陆嘉应又真的睡着了。

    马车继续颠颠地往前走,陆嘉应无数乱七八糟、搅乱心神的梦又冲到了她眼前。

    梦里面,周熙烨虚白着一张脸抓着她的手不放,而她就是冷眼看着。他轻轻地叫她:“娘子,娘子。”

    陆嘉应眉微蹙,恶狠狠地嫌恶道:“你怎么不去死”

    然而就在那一刻,她说出“死”这个字眼的时候,周熙烨突然口吐鲜血,全数喷到他们交握的双手上。然后应声倒下。他们的手分开了。

    陆嘉应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却弯下了腰试探着他的鼻息。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像是突然缺了一个地方,空放荡的。然后发现,周熙烨已经没了鼻息。

    他真的死了。

    陆嘉应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就在此时,马车一个急停,发出“砰”的一声。

    外面好像突然乱了起来,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雪香推了推陆嘉应:“小姐,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陆嘉应擦了脸上的汗,深吸了一口气道:“要是真有人来了,待会儿见机行事,你要是能逃走就尽量逃走,不要管我,知道么”

    陆嘉应难得的疾言厉色,雪香连忙点点头说好。

    然后她们耳边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声,突然间“哐”的一声,好像有人撞到了她们的马车上,然后又是“砰”的一声,固若金汤的马车裂了一条缝来。有丝丝的光射了进来。

    突然有人喊:“娘娘娘娘”

    “靠都给我上”是隐越的声音。

    雪香的手都湿了,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终于被人从外面砍了开来,陆嘉应转过脸就对雪香说:“快踹开来”

    雪香依言狠狠抬脚一踹,马车轰然裂成了两大半。陆嘉应重现光明,立刻发现眼前形势,唐西夜显然是率领自己的精兵赶来了。而隐越已经略显颓势。

    陆嘉应从马车上小心跳下来,伸手推了雪香一把:“快走”

    “娘娘”唐西夜又道一声,连忙赶过来。隐约见此情形,足尖一点,立马持剑纵身而来。

    刀剑不长眼,何况是这种众人打打杀杀的场面

    一个被刺中胸膛的侍卫向陆嘉应撞过来,雪香想都不想便立马回过身来护在了陆嘉应身前。

    而也就在那时候,与那侍卫缠斗的另一人举着刀就砍了过来。侍卫已经软趴趴地倒下了,那刀就只挺挺地向陆嘉应砍去。

    千钧一发之时,雪香全身扑在了陆嘉应的身上,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刀。

    鲜血喷到了陆嘉应的脸上,雪香软在了陆嘉应的怀里,就像刚才她还无助地扑在自己怀里哭泣。

    雪香这一刻微微笑了笑,吐出了一口血,轻轻道:“小姐啊,你要高兴点啊。”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陆嘉应摸了摸脸颊,冰凉一片。

    耳边还是激烈的打斗声,可是雪香很快就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苦逼地发了半小时,求安慰求虎摸

    正文 48相见相杀

    明明还是温热的身子;可是却已经再无半点生命的迹象。陆嘉应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眼睁睁地看着雪香从她面前倒下。鲜血四溅;几乎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的手被人狠狠地一拉;唐西夜在她耳边厉声而道:“娘娘快走”

    无数精兵涌了过来,团团围住靠上前来的隐越;唐西夜扯过陆嘉应的身子就将她往早就侯在一旁的马车上带。

    日光太烈;却通身发寒。陆嘉应只要闭上眼,所有的在她面前血浆四溅的场景;所有死于非命的人这一刻通通鲜活。她终于再难忍住,弯子便吐出了一滩苦水。

    唐西夜见陆嘉应实在脸色惨白;以为她吓得不轻;不着调地安慰:“娘娘;您别怕;微臣就算是死了也要保住您一条命。”

    刚刚雪香也是为了保住她的一条命,而宝珠呢,在临死的时候还是看着她。通通为了她而死。

    日光大盛,刀锋闪烁无数白光直直向陆嘉应射过来。隐越眼见陆嘉应被唐西夜带走,立时便剑锋一转,使了八成功力击开将他团团围住的一干精兵,转势便追来。

    唐西夜大喝一声:“靠”转身将陆嘉应推向了马车,立马抽剑迎了上去。

    陆嘉应被这样一推,下意识便护住小腹,身体撞向了马车前壁,身形一滞,脑中终于清明。她抬眼看向四周,刀光剑影,血珠四溅。眨眼之间便有人倒下。她终于一个转身,一脚便踏向了车内。

    立刻便有侍卫赶来马车,驾起车头便狂奔而去。唐西夜一见陆嘉应已被带走,便再无缠斗念想,使了眼色让其他精兵围住了隐越自己便追向了陆嘉应。

    隐越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誓死作战的士兵,心里暗骂一声,却也奈何不得。

    周熙烨军队已经退至京郊驻扎,大部队后面是一跳横通的护城河。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暮色落入河中,水面波光闪现,竟丝毫不见冬日寒气。

    陆嘉应坐在车中,只听得外面似乎一声口哨,继而马车发出“咳嗒咳嗒”的声音。她掀开卷帘,就见到马车在桥上缓缓前进,而前方是一顶顶的帐篷。

    胸中突然气短,仿佛有无数石块齐齐压来,一时之间竟然头昏目眩,只觉眼前这一顶顶的帐篷犹如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势要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陆嘉应此时萌生退意,却又想到无数鲜血齐飞的场面,不禁低声一叹靠在了马车上,闭上了双眼。

    很快就有人轻轻叫她:“娘娘,娘娘。”

    不知哪里来的小侍女低眉顺眼地将她扶下车,陆嘉应手掌冷如寒冰,小侍女瑟缩了一下。陆嘉应缓缓道:“皇上呢”

    小侍女连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道,但是大人说会带您去的。”

    果然不过一会儿工夫,唐西夜便策马而来,走到陆嘉应的跟前:“娘娘,这边请。”

    陆嘉应由他引致一条人少的路上,一直穿梭到了一顶十分不起眼的帐篷外。蔡成这个时候已经等在了外面,看到陆嘉应,连忙笑着行礼:“娘娘。”

    陆嘉应这一刻却仿佛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她知道她再往前踏出一步面对的是什么。

    那里面是与她几乎纠缠了半辈子的人,她爱过恨过的人。情绪一时间汹涌而至,她几乎难以呼吸,脑中不断闪过无数前尘旧事。

    他亲手做的木簪子,他温柔的笑,他决绝的眼神,他双手的鲜血。太过复杂,有爱有恨,纠缠不止,难以摆脱。

    “娘娘。”蔡成脸上终显忧色,试探着说道:“圣上就在里面,昏迷了几天了,总是不见好。”

    陆嘉应点了点头,终于走了进去。

    周熙烨就躺在几条褥子铺就简易的床上,大冬天里就这么躺在了地上。曾经精贵的天子现在取暖的热源也就是帐中的一个火炉。陆嘉应环顾了四周,这才将眼神落到他的身上。

    仅仅几天,周熙烨已经眼窝深陷,颧骨隆起。他薄唇上面是死掉的白皮,一层层的黏在嘴边,看上去真是凄惨。室内有点静,点了烛火只听到“噗噗噗”的声音。陆嘉应只要往前走一步,她就能一脚踹死周熙烨。

    可是她没有动,她的手有点抖,梦里面的情景突然现在在她的眼前。

    “你怎么不去死”

    然后周熙烨当真口喷鲜血,死在她的眼前。

    陆嘉应连连后退几步,靠在了一旁。她不知为何,一点都不想见他一眼,他活也好死也罢,她不想看一眼。心思一定,她便立马转头,掀开帐篷就要走。

    蔡成堵在门口,见她出来,脸色稍变:“娘娘,这是”

    “聚芳宫的贤妃娘娘不是葬身火海了么蔡大人难道不知道”

    蔡成当真一愣,脸色又是一变,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连忙不顾礼节拉住陆嘉应的手道:“娘娘,得罪了,但是您不能走”

    陆嘉应笑:“怎么,是要囚禁我”

    “不敢。但是娘娘,唐统领费尽心思把您从周弘烨手上救下来,您就这么走了,微臣不好交代。”

    听他这般套话,陆嘉应怒极便笑:“你们想怎么样既然到了这份上,还说什么废话。是想要陆清文的兵权,还是其他的什么”

    蔡成叹了一口气,他是见过周熙烨种种情形的人,这时候只得摇摇头:“娘娘,您救救圣上吧。如今只有您来了,他才会醒过来。当初圣上就是听说您葬身火海的消息才跌下马来,昏迷不醒的。”

    陆嘉应却仿佛没有听见这话,甩开他的手:“我两个侍女都因为此事而被杀,我现在不想待在这里,你们放我走。我自寻出路。”

    说完,她顿时抬脚便走。蔡成看了一眼帐篷,又看了一眼陆嘉应,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可哪知陆嘉应还没走出几步,唐西夜便黑着一张脸,大声喝道:“娘娘”他一个眼色,刚才扶着陆嘉应的小侍女立马抓住了她的手,虽然抖得厉害,但是很精准地抓住了陆嘉应。

    当真寒从脚起,果真如同雪香那句话,出了虎口又入狼窝。

    “娘娘这是要去哪外面现在乱得很,不安全,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吩咐下人。”

    蔡成是文官,唐西夜可是武官,自然没那么好说话了。陆嘉应见他脸上还带着血,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心里冷笑一声,便道:“不劳唐统领费心,我自有办法。”

    唐西夜眼中狠色霎起,不由分说地便吩咐那小侍女说道:“还不快将娘娘带去见圣上。”

    接着便又有两人扶住了陆嘉应,简直就是制住她。

    这时,陆嘉应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刚想发怒,没想到便又一声从远处传来,有人再叫她:“陆小姐”

    是戒空,他从远处赶来,安抚住发怒的唐西夜忙道:“唐统领,让老衲带娘娘过去吧。”

    许久之前,戒空还只是白龙寺的主持,清清白白不问世事的主持。陆嘉应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神色,她呵呵一笑:“大师为皇上劳心劳力,他是许了你多少好处出家人不打诳语,在肃州还说自己不是他的说客”

    陆嘉应如此尖利嘲弄的一面,戒空从来没有见过。他稍稍愣了一下,只是摇了摇头:“走吧。”

    简直就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陆嘉应心里一口恶气咽不下去,转脸突然一笑:“大师就不怕我亲手解决了周熙烨”

    扶着她的侍女听到陆嘉应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吓得手一抖。而戒空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陆小姐能下得了手”

    再次走进帐篷里,这个时候夜色已经下来了,帐内烧着火,映着周熙烨的一张脸亮堂堂的,这个时候一个侍女正小心翼翼的沾水擦着他干裂的嘴角。可是他的脸上却是不是冒着虚汗,侍女脸有些发红,羞怯地拿着布巾去擦周熙烨的脸,然后再往下,顺着他的脖子就要到他的胸膛了。

    陆嘉应转身“恶”了一声,吐出一滩苦水。扶着她的侍女吓坏了,连忙抽抽噎噎用地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而替周熙烨擦脸的侍女也终于知道回头了,连忙退到了一边。

    戒空屏退众人,又吩咐道:“给娘娘端碗热粥来垫垫肚子。”

    陆嘉应扶住,心里百转千回,突然咧嘴一笑:“大师,你这样做还有意思么我跟他缘分早就断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小姐”戒空淡然的神色虚虚望了望帐外:“圣上继位四年,励精图治,海内升平,安居乐业。他是个好皇帝。”

    须臾,戒空又道:“琛王引外敌,发内乱,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帝王,他只是一心私欲,难成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微博上说过要更2万字左右还有好多没写,今天多更点

    正文 49承受不起

    戒空说完这句话;就这么走了。小侍女端上来一碗热粥,陆嘉应捧在手里;丝丝热气扑上来;一时间竟然看不分明。

    烛火“噼噼啪啪”越烧越旺,陆嘉应终于坐下来。她居高临下能够将周熙烨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雾气缭绕;陆嘉应轻轻一笑;却突然听到静谧的空间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她手中的汤匙“叮”的一声碰到碗边,然后周熙烨嘴里开始发出哼哼的声音;陆嘉应没有听清楚,弯了弯身子凑下去;终于听得明白了。

    他在喊:“娘子;娘子。”

    陆嘉应的心却在这一声声喊声中渐渐沉下去;他越是提从前;她便越是难忘所有的鲜血,她便越是恨他。恨不得再也不要看见他,恨不得他去死。

    她从漆黑的墓穴中爬出来,在肃州生活两年,心肠冷成一块坚冰,一心一意便想着报仇。巨大的仇恨才能支撑着她假意温柔、装模作样地在宫里婉转承欢。

    她冷冷一笑,低下头凑到周熙烨的耳边,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只是说:“你娘子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她嘴角牵起的弧度如同一把刀,能够戳进人的心脏,搅一搅便能痛不欲生。不知为何,周熙烨恰恰在此刻醒了过来,将这句话印在了心里。

    陆嘉应一抬头就对上了周熙烨一双隐忍的眼。她立刻想要抽身而去,周熙烨不知哪来的力气,138看書网便狠狠拉住她的胳膊,扯了扯嘴角:“不要走”

    陆嘉应又要冷笑,却听得周熙烨叫她:“娘子。”

    她脑中顿时“砰”的一声,好似有什么炸开一样。周熙烨看着她的眼,坚定不移地又喊:“娘子。”

    陆嘉应胸中波涛汹涌,怒意四起,眼中精光闪现。她哼了一声,突然狠狠甩掉了周熙烨的手,站了起来就一脚踹在了周熙烨的胸口。

    周熙烨闷哼一声,头一侧,一口乌血从口里溢出来。

    外面的人似乎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在外面问:“娘娘,您有何吩咐”

    陆嘉应冷冷地看了周熙烨一眼,看着他虚弱地从地上颤颤巍巍地起了来,双手环胸然后笑了。

    “娘娘”外面那人的声音有点急了。

    周熙烨大怒,抄起手边的茶杯“砰”的一声甩向了外面,粗着嗓子喊:“滚”

    外面那人听到皇帝的声音,心里一喜连忙跑了开来,心道皇上终于醒了。

    昏黄的光中,他蹙着眉头似乎很难受,刚才那一吼似乎已经花光了力气,脚步更加虚浮。满头青丝铺在头侧,虚白脸上却突然笑了,他伸出手:“娘子,余音。”

    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很久之前。曾经最好的时候,他嘴里呢喃着她的名字。

    可是这一刻,过去种种成为穿肠毒药,倾入四肢百骸。陆嘉应倒退几步,撇过脸,声音坚定冷漠。

    “皇上,您认错了。”

    周熙烨摇摇头:“只有我娘子才敢踹我,陆嘉应不敢的。”

    他凭什么这么肯定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陆嘉应笑:“陆嘉应死了,陆余音也死了。”

    周熙烨眼神轻轻一黯,终于来到她面前,他身形高大,垂下头在她脸上打下一个小小的阴影,他语气有些低:“她没死。”

    陆嘉应终于抬起头去看他,却见他将手伸了出来,陆嘉应以为他又要碰自己,连忙摆过头去。却一眼扫过他只是将手伸进了自己衣襟里。

    周熙烨声音轻而缓,他说:“娘子,你看。”

    陆嘉应下意识就去看。忽明忽没的光之下,老旧的断成两半的木簪子躺在周熙烨宽大的手掌里,静静的似乎在望着她。

    “阿烨,你喜不喜欢我的琴声”

    “阿烨,你听见没有呀你在看什么”

    温文儒雅的阿烨转过头来,拍拍她的头:“余音,你看,梨花都落了你满头。”

    “骗子哪里有”她头上分明那么干净。

    “呀”她一惊:“这是什么东西”

    “别动这是我做了几个晚上的东西,你可不准弄坏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仰起头甜滋滋地问:“阿烨,这是送给我的”

    他俯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傻瓜,当然是给你的。”

    春色浮动,头顶馨香。她被幸福砸中,周熙烨在她耳边轻叹:“余音,嫁给我,好不好”

    此时此刻,陆嘉应被往事一击即中,穿肠毒药入得血脉。万箭穿心,他不知道,他不懂得,她当真怨恨从前天真愚蠢的自己。

    可是爱呢她掏出自己的心的爱呢又不曾假过所以,她才恨才难受。陆嘉应又是倒退几步,眼眶终于红成一片,低低地道:“你不要过来,你给我滚”

    避之如蛇蝎,周熙烨眼神黯了下来,他不敢上前了,只是轻轻道:“我一直留着它,只是当个念想,从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的主人。戒空师父说你没死,可是你怎么会没死呢明明明明”他似乎说不下去,头垂了下来:“明明你是死在我怀里的。”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认不出你是我活该。是我活该啊”

    周熙烨突然又咳了一声,嘴角似乎又有血冒出来,他擦了擦看着鲜红的血迹苦笑:“一切都是我活该。你放心,我不缠着你,我也知道我没资格缠着你。”

    “至于这个”周熙烨伸出手来:“物归原主,好不好”

    陆嘉应没有动,周熙烨又问:“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又走过来几步,固执地伸出手。陆嘉应终于转过了头,她精致的脸面无表情,伸出手就打掉了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不需要。”

    那两半木簪子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周熙烨的视线顺着也落在了地上,他的手愈发地抖起来,弯下腰捡了起来,满头青丝遮住了他的眼,他连身子都没直起来就又说:“你拿去吧,你拿去吧。”

    陆嘉应又是一手掸开:“我承受不起,也不稀罕。”

    这一次,她使了全劲,木簪子落得地方有点远,周熙烨望了一眼,苦笑道:“就算我死之前的一个小小的心愿,好不好”

    陆嘉应不知道在他被发丝遮盖住的眼里是一点一点聚起来的泪光。是多少年来难得的眼泪。

    “周熙烨”陆嘉应开口:“戒空大师救你于青山脚下,难道你不查查是谁派的杀手么”

    “是你,我知道。但是就是因为此,大师才告诉我你就是余音。所以,我从来不后悔去了一趟青山。”

    陆嘉应看着他的眼终于说道:“那你应该明白,我是多么想让你死。”说着她走到了木簪子的旁边,一脚踩了下去。

    四分五裂,“叭叭叭”的碎裂声振聋发聩。陆嘉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道:“周熙烨,就你一条命也换不了我陆家一百八十三口人。”

    她掀开了帐篷,帐外星光满天,月色越隐在层层云雾之后。河上冷风灌入她的衣领,她突然泪如泉涌。扑簌簌的像条细流,缓缓滑过她的脸颊。

    帐内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而听见周熙烨醒过来的蔡成造就侯在了一旁,现在见此情形,心里越发焦急,冲到陆嘉应面前,指着她:“你”他涨红了脸,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然后他钻进了帐内,不一会儿就又冲了出来,随手拉起一个侍卫就怒吼:“快快去请军医”

    陆嘉应站在帐外,不一会儿就看见远远的一个老者匆匆赶来。她转念一想,抹了抹眼泪,转身就走。

    唐西夜听闻这个消息,真是一喜一惊,明明已经醒过来的人怎么又昏了过去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行军图,匆匆也赶来。

    而他也正好看到转身离去的陆嘉应,简直恶从胆边生,一把抓住陆嘉应吼道:“妖女,哪里逃”

    陆嘉应听到这个称呼,只觉滑稽可笑,气得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唐西夜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一抖,却恶狠狠地拉着陆嘉应的手,一把将她推到了帐篷里道:“给我进去”

    陆嘉应被推得身子一晃,脚下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她心里一个害怕,连忙捂住自己的小腹。

    而这个时候,周熙烨已经被军医划开了胸膛,鲜血汩汩流出来,滴到盆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陆嘉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那军医低低的叹了一声。

    “哎”那人说:“这次恐怕是悬了。”

    蔡成的手一下子捶了下去,打翻了接血的盆。“哐当”一声,血腥气弥漫在一室之中。

    唐西夜一声“靠”字出口,戒空掀开了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对手戏来了

    正文 50相逢恨意

    热水被送进来;老军医的银针,散发着浓重气味的草药也被送进来。什么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陆嘉应从地上爬起来;伫立在一旁。被打翻的血盆子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咕噜咕噜”就滚到了她的脚边。她脚上一双白色绣莲的鞋子立马沾了丝丝血迹。她腹中顿时翻滚;一个转头就将刚刚咽了几口的白粥悉数吐了出来。

    这番响声弄得挺大;蔡成转过脸看了她一眼,眼里似乎带着不可置信的光。

    那老军医此时竟然还有空幽幽开口:“别看了;这情形一眼就知道是有喜了。”

    陆嘉应将嘴边的污渍抹去,虚虚地靠在一边;冷冷的一笑。

    烛火烧起来了;老军医眉头一皱;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他吩咐唐西夜:“将不相干的人都带走。”

    陆嘉应转身就想离开;蔡成立马冲了过来挡住了她:“娘娘,您留着吧,我们都出去。”

    陆嘉应刚想拒绝,却听周熙烨闷哼一声,药膏被火一烫,气味更加浓重。她转过头来一看,周熙烨刚刚被划开的胸膛之上已经插了三根极粗的银针,银针四周正是气味刺激的药膏。

    老军医刚才的话在她脑子里回旋,恐怕是不行了。他又说自己就要死了。陆嘉应心里微微地发麻,他难道真的受了什么重伤他到底怎么了

    正是这愣神的时候,蔡成随着众人一并离去,整个帐内只剩下了三个人。

    “过来。”老军医立时就吩咐。

    陆嘉应这才回过神来,老军医的手伸向她的方位,也不耐烦地就朝着她说:“把针给我递过来。”

    她许久已经没人这么吩咐自己了,当即真的是乖乖地把针递给他。老军医接过银针之后在火上一烧,立时便扎向了周熙烨的胸膛。顿时“滋”的一声,空中还冒起了白烟。

    使唤突然变像是习惯了一样,一针接着一针扎下去。周熙烨的胸膛很快就像是一个插满了大大小小旗帜的小沙丘。

    “手伸出来。”

    “啊”陆嘉应不明就已,也依言把手伸了出来。

    老军医将手搭在她的脉上,半响才说:“心思太重,胸中郁结,身子有点弱,给你开两剂安胎药吧。”

    “嗯。谢谢。”陆嘉应侧了侧头,道谢。

    老军医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呵呵一笑:“有孩子是好事,军队里待多的人最喜欢小孩子了。”完了又叮嘱她:“你且好好养着。”

    陆嘉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她心里清楚,有一个全新的完整的生命在渐渐长大,有一天他会长着与自己相像的眉眼,甜甜地叫自己娘亲。

    她这辈子可以守着自己骨血,这么过下去。

    老军医站了起来,又吩咐道:“好好照顾他,今晚要是熬过去,倒还能拖几天。”

    陆嘉应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现在其他人都没有了,又重新只有她与周熙烨了。而却无法像先前一样,冷下心肠。因为这个时候周熙烨已经没有一点声息,只余下一张皮囊。

    她欺近身,看见他胸膛上的斑斑血迹。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又仿佛被什么蛰到一样,突然又收回了手。

    在这昏黄烛火之下,陆嘉应突然发现,周熙烨满头青丝之间竟然夹杂了一小撮银发。

    岁月如同梦一场,最好相逢不相识。他们已经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陆嘉应轻轻一笑,从此之后就应该谁也不要见谁。

    陆嘉应站起了身,最后看了他一眼。眉眼还是那副眉眼,高挺的鼻梁与薄唇与从前一模一样。她想起很久之前也是这样一个个寒冷的冬夜里,她刚刚嫁与他的那些日子,她总是喜欢窝在他的臂弯里,侧过身子轻轻得描摹他的脸。就像是要刻在脑海里一样。

    她微微一笑,开口:“我那么恨你,你不该再来找我。”

    然后,陆嘉应抬起脚步再一次义无反顾的走。她踏出帐外,准备好一干人等,却出乎意料地发现帐外只有几个侍卫,其他一个人都没有。

    正是疑惑之时,却突然看见就在不远处有浓烟冒了起来,一会儿工夫火势蔓延,然后她听人大叫:“快来人啊粮草失火了”

    难怪所有人都不见了,陆嘉应正待要走之时,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她顿时心里一跳,耳边传来一声:“要是敢乱动,老子就放血”

    是隐越,杜家暗卫的精英人物,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陆嘉应顿时心里苦笑,被人劫来劫去,真是颠沛流离的命。

    隐越一个起身,拉着陆嘉应便快速后退。而陆嘉应就看着自己离火光越来越远,也离那顶帐篷越来越远。

    寒风吹过来,挂到她的脸上,陆嘉应一直被捂着嘴直到离开京郊大概四里地的地方,那时候她才被放开,只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隐越大概是怕后有追兵,还是带着急急赶路。东方白光一点点闪现,清晨之时,他们赶到了宫外。

    清晨的露珠沾在他们的身上,陆嘉应侧脸僵硬,脸色有点白,掀了掀眼皮,似乎有气无力地哼哼了几声。

    隐越瞄了她一眼,这才仿佛好心地替她揭开了穴道。

    陆嘉应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口有点干,浑身说不出的有点不舒服。而这时候,周弘烨着了一身紫色华服从宫内匆匆迎了出来。他看见陆嘉应的时候嘴角勾出来一个弧度,隐越朝他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说道:“老子累,要睡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周弘烨的身后是陆嘉应曾经见过几面的小姑娘李安白。陆嘉应想起惨死的齐太后,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参与龌龊事后还能面不改色。

    面对遥遥而来的周弘烨站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陆嘉应一个反胃嘴里立马冒起丝丝酸意。

    周弘烨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眼里神色一沉,手自然地搁在了她的额头上,登时转头便吩咐李安白:“快去叫太医。”

    李那白脸色一变,却十分听话地就去了。

    “嘉应,你发热了,怎么硬撑着,在三哥这里你还有什么顾忌”

    陆嘉应听到此话,简直想笑出来。周弘烨似乎满脸深情,桃花眼的笑意却不曾到底。他手劲大,狠狠掐上来,陆嘉应顿时觉得刺痛,鼻尖却飘来意思清香,一会儿她就感觉眼前乌黑一片,再也支撑不住,立刻栽到了周弘烨的怀里。

    这一刻,周弘烨脸上笑意退散地干干净净,他低下头盯着陆嘉应看了好一会儿,他靠在陆嘉应的耳边轻轻呢喃,就像是情人间的爱语,他说:“我早就说过,你就是死我也要把你挖出来。”

    李安白叫了太医出来正海看到这一幕,手心里几乎掐出一个印来,却依然笑着:“王爷,太医都在宫里面候着呢。”

    周弘烨点了点,抱着陆嘉应一路去了重华宫。

    太医把这脉,头垂着,手却在周弘烨的注视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王爷,这、这是喜脉啊。”

    周弘烨点了点头,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太医这才说道:“是袭来迷药才昏迷的。有了身孕这些东西不能用,会小产。昨夜应该吹了风,这会儿有点发热,这,喝点姜汤最好,微臣再开两剂安胎药,娘娘她体虚要养着。”

    “嗯。”周弘烨的脸不辨喜怒:“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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