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洁白如素绢,看来竟是写就不久,上面一笔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勾着四句:绿惨双蛾不自持,只缘幽恨在新诗。郎心应似琴心怨,脉脉春情更泥谁。
谢渊然心中一阵荡漾,只觉得满纸檀香,笔力更是绵绵,四句诗下,是极突兀的一个名字:步非烟。
“步非烟好名字”谢渊然一赞,只想着不知哪家才女,携诗上山,哭祭而回,那样的情景,想一想也是痴醉,口中也忍不住赞道:“步姑娘,步姑娘,好一个郎心应似琴心怨,你、你何必自苦如此”
哪知一句话说出来,眼前竟然第三次有红衣飘过,谢渊然背后开始发冷,隐隐断定此刻所见绝非幻像,迦巴川苌说的话也登时炸雷般在耳边响了起来难道,那个叫做非烟的女子,竟然是谢渊然额头已然有汗珠落下,此时若再说“不怕”,就真的是骗人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站直了大声道:“步姑娘,你究竟是人是鬼你若听见我适才之言,烦请出来相见。”
并没有答话,只是刚才那张题诗的纸张转眼间便不见了,然后再没有半分声音。
谢渊然等了好久,叹道:“步姑娘,既然你不肯出来见我,谢某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投桃报李,谢某也有些旧作,奉于姑娘,你我相识此间,倒是缘分。”说罢,掏出白日好不容易到手的半卷诗稿,恭恭敬敬放在碑前,再不回头,转身离开
身后,似乎有一阵清风卷开书页,谢渊然咬牙一步步前行,又是害怕,又是隐隐地期待,忽然,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咦”
“姑娘”谢渊然连忙回过头,哪有半个人影,地上的诗稿却已经不见。
世间事皆如此,人家当真不见,你又有什么办法谢渊然刚要再次回头,忽然听见一声女音,清冷地如同翡翠互击:“这位公子,你当真要见我”
“是。”
“你不后悔”
第28节:绯衣
http:book。。 2005年06月27日
“也不过红颜白骨,又有何惧”谢渊然断然道。
“好”那红影渐渐清晰,粉红之中,渐渐闪出个绯衣的女子,只是谢渊然一眼之下,几乎要被摄了魂去,暗叫一声,这才明白什么叫做惊为天人。
那女子体态纤纤,貌如冰雪,身上长裙正是前朝款式,宽幅大倨,又更衬得她端庄俏丽,飘飘若仙。
“步姑娘”谢渊然喉头一阵干,竟说不出话来。
“这位公子,果然大手笔。”步非烟衽裣一礼,轻声道:“非烟有幸,得遇高人。”
“在下彭城谢渊然。”谢渊然急急忙忙道:“非烟姑娘绝不可如此多礼。”
步非烟似乎有话要说,沉吟再四,还是没有开口。
谢渊然何等聪明忙道:“姑娘有话请讲,若有效劳之处,谢渊然断不推托。”
非烟一笑:“谢公子,我不见新诗已经百余年,想请公子寒舍一叙,不知”
谢渊然的眉毛莫名地跳了两下,但还是一咬牙,大声道:“好,步姑娘请”
非烟一双手在墓碑上轻轻扶了一扶,北邙山的夜晚就完全到来了
“谢公子,请”谢渊然还过神来,见自己已在一间斗室之中,四壁雅净非凡,只挂了一幅冬牡丹图,那牡丹在冰雪中开得如火如荼,极是好看。
“这便是我夫君赵郎,赵郎,这便是我今日遇到的大才子。”非烟盈盈一指,谢渊然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个男子,沉坐在屋内一隅,看不清面目。
谢渊然一阵紧张,他未曾想非烟家里居然还有“一人”,以前听过的神鬼小说忽然冒了出来,说是恶鬼扮作美女,引了人回府去吃这念头刚刚冒起,谢渊然就痛骂自己如何可以这般不信任非烟他自己也没有想过,相识不过一时半刻,为何对眼前的女子,便满心满意的信赖至此。
“非烟,你好多事”那“赵郎”忽然站起身来,袍袖一拂道:“你我过着神仙日子,如何不好了非要去读什么新诗。”他面有愠色,也不搭理谢渊然,转身而去,弄得非烟极是尴尬。
“赵郎、赵郎”非烟喃喃,“你忘记了么你我当年,也是诗交的呵”
“步姑娘,其实诗至前朝,已经是极致了,我游历天下,苦求超越之法,还是不得其门,姑娘你也不必难过。”谢渊然只觉得和眼前女子有无数话说,只是罗敷有夫,半点亲近不得。
“罢了,谢公子,只盼若干年后,你终成一代大家,再到我坟前焚上一卷书稿,非烟必然欣欣拜读就是了。”非烟叹息:“赵郎既然不喜,我送公子出去便是。”
“慢着”谢渊然连忙道:“谢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姑娘如此人物,必然有段极精彩的故事”
“精彩”非烟冷冷一笑:“故事我初死的日子,倒也是轰动当世的一桩故事。好,谢公子,我说给你听。”
“我少年时候,才名倒也不小,抚琴,击筑,奏琵琶,日子过得倒是逍遥。只可惜女子有才未必是什么好事,及笈之后,就嫁了个功曹。”说到“功曹”的时候,步非烟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待我很好,百般宠爱,只可惜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的世界,我不懂;我的世界,他也不明白。”
谢渊然隐隐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多少有些尴尬,步非烟却笑着说:“如你所想,终于有一天,我看见一个邻家少年那一天,阳光很好,我记得正穿了这么一件衣裳,走出后院房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一个练剑公子高高跃起,我也就跟着醉了。”
那一天,阳光很好,谢渊然看见一个绯衣女子的倩影,也醉了
“我毕竟读过书,是明理的人,夫君之外,我不敢多想。”步非烟的眼波开始朦胧,嘴角也挂起了浅浅的笑意:“他也看见了我,然后就开始给我递诗,我现在还记得那首诗,他写的是: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自此之后,便诗词酬问,也不知互相递了多少。”
“那姑娘何不效仿红拂女索性咳咳。”谢渊然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冠冕堂皇地说出私奔的话来。
步非烟却只是幽幽一叹,并不回答,停了半刻,才说道:“后来,他终于进了我的内室,也进了我的心。那个时候,赵郎不过弱冠,文采风流,我爱他已极。只是我夫君终于得知此事。一夜,他亲自守候在围墙之下,险些抓住赵郎,却终于只是扯下一片衣角来。见到那片衣角,我心里已是明白生既相爱,死又何恨我,我虽然不是什么烈女,却是知道担当的。”
“想必姑娘当时心冷如冰吧。”谢渊然听得心碎,插话道:“不该我妄言,只是赵公子就此离去,恐怕当不得担当二字。”
“何必两人一起永坠不复”步非烟低头,神情稍转即逝,口中掩饰道:“凭心而论,功业他待我极好,虽然死在他手里我,我并不怨他。”步非烟轻轻掠起长袖,莹白如柔碧的臂膀上,尽是一道道鞭伤,鲜红的,极是刺眼,就这么长伴了百余年。
“非烟”谢渊然头脑一阵晕,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她的小臂,终于还是忍了。
“我记得那个晚上,一直到魂魄离体,我并没有哀求一个字,一心一意做个了结。他打死我之后,也极是害怕,报了暴卒,正好府椽赵麟是赵郎的父亲,此事也就算过去了。从此以后,我便住在这北邙山上”
“岂有此理杀人不须偿命吗”谢渊然愤愤道。
第29节:赤夜
http:book。。 2005年06月27日
“偿命又如何不偿命又如何”步非烟轻笑:“我死之后,赵郎日夜在坟头痛哭,他毕竟是我一生唯一贪恋过的人,慢慢,也就原谅了他。终于有一天,他也来了这里。以后的事情,你猜也猜得到了。”
谢渊然对那位“赵公子”极度不以为然,但是也无话可说,阴阳永隔,他又有什么法子,眼看步非烟已经起身做出“送客”的架势,他连忙叫道:“步姑娘,我千里来到洛阳,遇见姑娘这样的人物,实在心折。不知是否有幸,听姑娘抚一曲仙乐,在下也就无憾了。”
“谢公子想必妙解音律,又何必要我献丑”步非烟心里也是技痒,百余年来,赵像郁郁寡欢,极少有抚琴吹箫的雅致,想到这里,她咬咬唇道:“好吧,我当年击筑,也算小有名气,不知公子是否有幸合奏一曲”
谢渊然大喜:“好”
谢渊然一琴一剑浪迹天涯,对音律一道也极是自信,见步非烟捧出一具古琴,一眼扫过,就绝非凡品。
铮然一声弦响,二人心有灵犀,奏得都是一曲高山流水,琴音婉转,筑声高亢,竟配合的天衣无缝。谢渊然这才知道步非烟击筑之术果真横绝当世,北国铿然之音隐隐,如同丝绸抚过金石,刚柔并济,琴声随拍而动,一生之中,从未奏得这般好过。
只可惜,想到一曲终料便是天人永隔,谢渊然一双眼睛须臾不肯离开非烟,心下极是遗憾,清啸一声,唱道:
“卿当为我击筑,
我且为卿歌。
黄泉碧落茫茫,
红尘两相隔。
错错错,如何说,
须知蓬莱有仙子,
碧海泛清波。”
步非烟何等玲珑,谢渊然歌中相求之意如何听不出来她刚要正色回答,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冷冷:“谢公子,你诗也对了,琴也弹了,歌也唱了难不成想在地府留一辈子么”
步非烟脸色顿时变得极是难看,手中击筑嘎然而止,霍然起身道:“不错,谢公子,你阳世之人不宜久留,我送你出去。”
“不用你送。”门开处,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果然是极英俊风流的人物,他一手拉了谢渊然,向外用力一推道:“谢公子好走”
谢渊然一阵天旋地转,醒来时已经伏在墓前。天色将晓,竟然过了整整一夜,也不知那绯衣仙子是幻是真,但无论如何,那一幅神仙体态,已烙刻在谢渊然心间。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谢渊然喃喃道:“我心非烟,不可忘也”
三赤夜
无论如何费心,那一幅冰雪牡丹也得不了墓中人的神韵,若非流于富贵,就是偏向孤寒。
谢渊然长叹一声,将笔远远抛开,这些日子,他在洛阳城里买了不少传奇小说,一字字觅着非烟的芳踪,却更觉得她风骨轻灵,虽然是彼之鬼魅,却是自己心中仙子。
转眼已经月余,北邙山上花木郁郁葱葱长了起来,再上山去,也不至于阴森冰冷。这一个月来,谢渊然携诗酒上山不下十次,但无论如何哀求告恳,步非烟也再不出来见他。
“筑筑”,敲门声传来,谢渊然不耐烦道:“酒买了么拿进来吧”
“谢公子怎么成了酒鬼”门外人哈哈大笑,推门而入,“我也算故人了吧,怎么,不欢迎”
谢渊然也惊喜道:“迦巴川苌法师”
迦巴川苌一迈入房门,脸色就变了,细细看了谢渊然一眼,沉声:“你果然去了北邙山”
“不错。”谢渊然点头。何止是去了两天一小去,五天一大去,他一颗心全在北邙山上了。
“好重的鬼气。”迦巴川苌忧心道:“公子,你遇见什么了”
谢渊然嘴角浮出一个极其甜蜜的笑容:“嘿嘿”
“公子莫非被鬼魅迷惑”迦巴川苌更是着急,探手入怀,将那面嘎巴拉鼓握在手中。
谢渊然心里却是一惊这迦巴川苌既然是法师,和他处得多了,难免对非烟不利。他连忙大笑:“法师不必多心,谢某最喜欢沾染一点鬼气,下笔才能有神。我还有事情,告退”
迦巴川苌来不及阻止,看着谢渊然急急忙忙离去,怒道:“原来真的染了邪祟,竟然为那些鬼物掩饰起来也罢,佛爷今天做一回善事”
迦巴川苌手中的嘎巴拉鼓流传已经十七代,据说当年也是用两位有道高僧的头盖骨制成,法力极重,莫说寻常鬼魅,千年妖精的道行也见不得此鼓。迦巴川苌乃是藏教密宗弟子,法力其实颇为高深,来中原一路,除魔的事情,也做了不少。他极是欣赏谢渊然文采风流,绝不能眼看他为妖鬼所害,于是跟着便尾随而出,那谢渊然提着一樽酒,背着一具琴,正向那北邙山而去
迦巴川苌远远看着,见谢渊然白日纵歌,抚琴沥酒,哭喊着什么“非烟”,只是他拜祭之墓显然已经在百年以上,坟顶阴气凝结,显然地下结了阴庐。
他运起心法,向阴气结界一望,只见一个绯衣女鬼,扶着墓碑,面上似乎有悲哀神色。谢渊然哭祭之后,知道今日依旧无功,照例焚了一卷书稿,回身下山去了。
那绯衣的女鬼还在张望,背后,又是一条鬼影升起,怒道:“你看够了么”
远处,迦巴川苌可无心废话,他也不多说,摸出嘎巴拉鼓,轻轻摇了一摇。
这一摇,在小儿听来不过“拨浪”一声,但是在北邙山群鬼听来,却无异于玄天霹雳一般。
绯衣女子和身边男子大惊失色,一起遁入地下,迦巴川苌如何肯放他也懒得穿行,念一声“但念无常,慎勿放逸”,轻轻一指,墓碑轰然倒下,阴阳结界也被打开。
第30节:收鬼法师
http:book。。 2005年06月27日
“什么人”惊魂未定的步非烟惊叫。
“收鬼的法师你们两个游魂,也逍遥的够久了。”迦巴川苌冷冷道。什么红颜绝色,在他看来不过白骨,哪有半点怜惜
“赵郎快走”二人自然知道自己法力相差实在太远,步非烟惊叫道。
“走”迦巴川苌手起,嘎巴拉鼓咚咚响起,声音愈来愈大,似乎要穿破地面。
步非烟从来也不知道修习之道,百年来弹琴唱歌吟诗,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她连兵刃法器也没有,随手举起殉葬的古琴,向着迦巴川苌当头砸下。
“好不自量力的东西。”迦巴川苌忍不住笑道,“你也不看看,你那夫君去了哪里”
步非烟依言回头,哪里还有赵郎的影子他还是那么快地做了判断,又一次抛下了她,一如百余年前。
手臂软软垂下,步非烟心底最后一丝暖意也已经冰凉,她索性安放好琴,静静道:“既然法师要替天行道,就动手吧。”眼中扑朔一动,泪珠落下,手起,一丝哀绝的琴声传开。
迦巴川苌竟然也有了丝感动之情,又立即警觉,心道不知此鬼迷惑过多少人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除了她。他意念如钢,不为所动,又一次摇动了嘎巴拉鼓。
步非烟只觉得凝聚的魂魄慢慢散开,胸中如同火烧一般,知道大限已到,但是心内怨念愤懑之情却愈来愈强烈,生前死后,两世追求的爱,不过是个骗局罢了。只是如今,参透了,看懂了,却又如何
琴声铿锵,如迸血泪。
勾起的是灵魂最深处的怨念和不平,是歌,是哭,是怒吼和长啸。
迦巴川苌只觉得手中法器越转越是吃力,不禁暗自吃惊北邙山上,难道还有妖怪有这等修为
他点开天目,四下一看,却不禁大惊:一点点磷光闪动,无数孤坟陵墓上一起打开十字裂口,愈来愈多的阴灵破土而出,走了过来。
“孽障”迦巴川苌怒骂:“胆敢召集同伙,对抗佛爷”他左手结大光明印,一掌打去,步非烟的灵体悠悠飞开,胸口处一个掌印自前胸烧透后背,然后开始咝咝地灼烧起周围的灵体。
“孽障”迦巴川苌第二掌挥出,这一次却是向着围拢过来的群鬼,没想到众鬼真是不堪一击,眨眼间,就有几个被烧得一干二净。
迦巴川苌也是不解,步非烟召唤出这样的鬼魂,又有何用
“退下”迦巴川苌怒道:“莫要惹恼了佛爷,只怕到时候你们北邙山上再留不下一点邪祟。”
步非烟也喊道:“诸位姐妹快走,此人法力极高深,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为首的一名女子却脚步不停移了过来:“非烟妹妹,我等听你抚琴已经百年了,我们都是北邙山上含恨而死的女子,妹妹,你今天有难,我们不能坐视。”
“不能坐视”迦巴川苌大怒,嘿嘿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不能坐视”
他双掌合十,默念六字箴言,嘎巴拉鼓急急摇动,催动自身大光明神力,缓缓一圈白光旋转腾开,将步非烟罩在其中。圈外女鬼一起惊叫,不少人扑了上去,却如同飞蛾扑火,沾上光明圈的一瞬便自身烧了起来。
步非烟伏在光明圈正中,胸口一掌剧痛未消,周身却又火辣辣灼起,那滋味比起寻常火焚当真痛苦百倍,也慢了百倍,大光明力烧尽万物,甚至连同爱恨和怨念,也终将殆尽。
群鬼终于无力,不知是谁第一个哭出声,随即满山遍野都是鬼哭,阴恻恻遮蔽了半山星光。
“女人就是女人,做了鬼也是一样。”迦巴川苌冷笑,但不知为什么,这千红一哭,万鬼同悲虽然不能奈何他,却也让他隐隐畏惧悲痛起来。
“非烟非烟你在哪里我听到你的琴了,出什么事情”忽然,一声急粗暴的喊叫传来。
谢渊然看不见群鬼,看不见大光明圈,只看见非烟委顿于地,泪流满面,而迦巴川苌站在一边,手中嘎巴拉鼓转个不停。
他下山之后,心思越来越不宁静,依稀听见琴声哭声,依稀有绝命之叹。谢渊然再不敢迟疑,匆匆抓了宝剑,又冲上北邙山。
再无半点犹豫,谢渊然一剑直指嘎巴拉鼓,吭的一响,竟然撞了个对穿。
大光明圈就此散去,谢渊然什么也不管不顾,第一次将非烟揽入怀中。她本来就极是纤弱,经此折磨,更是如同流云柳丝,魂不胜风。谢渊然抱她在手,也不知是实体虚体,若说实体,似乎伸手便可穿过;若说虚体,却又一片令人心跳的冰凉冷腻。
“谢公子,你还真是糊涂,你看看怀里究竟什么人吧”迦巴川苌心痛之极,随手一指,绝世仪容就此飞去,谢渊然手里仅仅是一具干尸,惊恐万状的大睁着双目。
谢渊然也是猛地一抖,眼前的可怖让他第一时间有了呕吐的感觉,只是死活不肯放下非烟,一字字念道:“画檐春燕须同宿,兰浦双鸳肯独飞长恨桃源诸女伴,等闲花里送郎归。非烟你痴心若此,没想到至死也没个结局,你放心,今天我在这里,有命在,我拿命护你;没命在,我拿魂护你。”
他站了起来,盯着迦巴川苌,大声道:“我看了,那又如何法师体内,难道就不是一具白骨法师百年之后,就一定白日飞升人鬼虽然殊途,不过相隔也不过一息,你以为我会扔开她”
迦巴川苌不耐烦道:“谢公子,我真不知道,你迷恋她什么。”
“恋她一点精魂冰清玉洁,百年之后犹记得抚琴长歌。”谢渊然摸了摸非烟的“长发”,柔声道:“大师,我知道你是卫道,只不过非烟她独居此处,害得谁来她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孩子十六而亡,她一生眷念,不过诗、琴还有那个胆小如鼠的赵郎大师,那么多邪魔厉鬼你不收,你为难她做什么”
第31节:鬼气
http:book。。 2005年06月27日
“好好好”迦巴川苌也无语了,点头道:“我还不是见你一身鬼气罢了,你一个事主既然不放在心上,我也不为难你的心上人便是。”
谢渊然喜极:“我自然不放在心上,身上不沾些鬼气,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迦巴川苌长叹一声,转身就走,几个女鬼却围了上来,适才说话的女鬼急忙道:“谢公子不能放他走非烟的阴庐已经被他打散,魂魄又烧去一半,只怕不多时就”
迦巴川苌摇头道:“何止是她阴庐既然打散,那个同住的男鬼也活不过三日。”他一边说着,眼睛一边望着远处一个角落,赵像正伏在那里,听他说话。
果然,一句话没说完,赵像已经奔了出来,大喊道:“法师救命啊,我也从未染过罪孽。
谢渊然只觉得手中躯体极细微的响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非烟的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泪水,滴滴鲜血,身躯也在瞬间变成一团红光。
“我也无能为力。”迦巴川苌知道那女子是心碎魂灭,叹道:“嘎巴拉鼓已经毁了,返生的法事无论如何也做不了。谢公子,你陪她三天,也算仁至义尽吧。”
“嘎巴拉鼓嘎巴拉鼓”赵像忽然对谢渊然咆哮道:“是你是你毁了嘎巴拉鼓,姓谢的,你还我命来”
迦巴川苌看在眼里,上前一步,将谢渊然佩剑握在手中,施了一道符咒,又递了回去:“谢公子,北邙山乃是极阴之地,不宜久留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这个步姑娘,真要留过三天这把剑你拿着防身吧。”
谢渊然接剑在手,赵像心里发寒,立即后退一步。谢渊然却无心理他,只急急道:“法师,难道不能再做一次鼓么这山上不是有许多尸首,还愁没有天灵盖不成”
“自然不成。”迦巴川苌叹道:“这满山尸首,有些已经残缺,有些魂魄已经转世,留下的不过是躯壳,有些却是丝毫灵性也无,根本做不了返生的法器。我刚才开天眼看过,唯一可用的,还真的只有你这位步姑娘,她一点灵力,果然非凡。”他长叹一声,缓步离去,也不知是遗憾,还是难过。
谢渊然一双着火一样的眸子直盯赵像,赵像大急道:“不干我的事,我知道我胆小,只是怕死也没什么不对那个,那个怪物明明是你引来的”他一句话没说完,扭头便跑开了
怀里的非烟隐在一圈灵光里,面庞如同婴儿。谢渊然忍不住深深吻了下去,好像吻到一块千年冰山上的雪莲,冰冷,芳菲。
四红泪
“爷爷,我要吃粑粑”一个清脆的童音道。
“爷爷去卖了药,给小中买粑粑吃,啊”说话的是个六旬上下的半老男子,背着药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
“爷爷,小中长大了,也要学你悬壶济世。”小丫头把“悬壶济世”四个字咬得极准。
“好好”老者看来极是喜欢这个孙女,笑嘻嘻道:“小中长大了一定是大美人,到时候送礼的小伙子还不把我家门槛踩断”
“爷爷”小女孩忽然极其惊恐的叫了起来,好像被什么向上拉。
“小中”老者一边拉住孙女,一边急急忙忙掏出一张符咒,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这北邙山有鬼祟倒是人人皆知,只是已经五十多年没有出过事情,老者这才放心带着孙女上山辨别药草,没想到真的就撞上了。
那拉着小女孩的力道极大,好像不把她扯去决不甘心。那股力道冲突了几次,都被老头儿死命扯住,一个无奈,索性放开小女孩,直奔老者。
老者手上一松,连着孙女摔倒在地;脖子上却猛地一紧,呼吸顿时不畅,舌头也伸了出来。
“爷爷爷爷”小女孩大哭着,用力摇着爷爷的身子。
身后的鬼灵下手更狠,存心要置老者于死地。
“赵像你他妈畜生”忽然一声怒喝,山中冲出一个年轻人,手中宝剑幻起大金刚符印,正砍在赵像背上。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慢慢幻出形体来,他捂着伤口叫:“你拦我做什么他们不死,我和非烟就要死我就不信,这么点大小姑娘的头盖骨还不能用”
“你也知道这么点大小姑娘”谢渊然怒极反笑:“我真替非烟不值”
“不要杀我,你不想救非烟么”赵像最后一句话没有喊出来,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头颅,游魂一旦被杀,就再没有什么留下,那个叫做赵像的男人,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小妹妹”谢渊然看着那个小姑娘,确实满眼透着灵气,赵像眼光不差,他柔声道:“我送你回家”说着,他轻轻合上了地上老者的眼睛
洛阳城几乎炸了锅了,王大夫在洛阳城名望极高,他四十年如一日,悬壶济世,且多半义诊,不知救了多少性命,却被杀害在采药途中。百姓们联名上书,要找到凶手,千刀万剐。但是当王大夫的孙女王小中被问及时,总是语焉不详,一会说鬼怪,一会说符咒,一会说年轻人,还有几个乱七八糟的名字,谁也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只能感叹她年纪太小,实在误事。
但很快,一件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当天,便有个青衫男子前来自首,说他就是害死王大夫的凶手。知府怎么看他也不是行恶之人,偏偏他一口咬定,时间地点无一不对,待到喊来王小中,小姑娘对质之时大喊是大哥哥送她回家,不是杀爷爷的凶手,但是说到最后,也就是证明了那个年轻人确实有在场的证明罢了。
第32节:囚车
http:book。。 2005年06月27日
本来官府就急需了结此案,当即判了斩立决。
于是当堂钉了重镣,下入死囚牢中。
那年轻人,正是谢渊然。
他倚在墙上,双足血脉不太通畅,行动也是不能。他一直盯着囚牢的大门,似乎期待什么人的造访。
只是这样的地方,又有什么人能够到来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身后才传来一声叹息:“谢公子,你这又何必”
谢渊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经多了一人。
“大师,那王大夫惨遭毒手,也有我的责任,我早点除了那个畜生,也不至于此”谢渊然回头道:“我偿他一命,也是应该。”
迦巴川苌道:“哦那还有呢”
谢渊然微笑:“我之所求,大师应该都知道了除此之外,就请大师你帮我给青驴找个好人家,它跟我这么多年,也辛苦了。”
“我不是来听你说驴子的”迦巴川苌忍不住道:“跟我走,我救你出去没有救一人害一人的道理。”
“一世的轮回罢了”谢渊然继续微笑:“大师,我对非烟早已爱极,说不定生死轮回,我还有再和她相聚红尘的一天。”
他面色极是恬淡,好像明日处斩是一件非常开心的旅途,迦巴川苌知道劝他也是无用,只好点头答应。看着眼前少年踏春而来,踏春而去,修行如他,竟也不舍起来。
“谢公子,唯祝你早脱苦海,来生得遇伊人。”迦巴川苌不愿再多说,合十一礼,人已消逝
第二日,一早,几个士兵过来除了谢渊然的手铐脚镣,取绳索来要上绑。
“慢着”,他忽然伸了伸手,仔细摸了摸头顶,然后古怪地笑了笑,负手背后,任由士兵拧过肩头五花大绑,插上亡命的招牌,押上了游街的囚车。
一路上满是人群,民怨沸腾,活活要将这凶手一起砸死。
谢渊然垂着头,绑绳几乎勒入骨头,他咬牙支撑着只要一会儿啊,一会儿,他就又可以见到非烟了。
“不对啊”洛阳城的百姓窃窃私语着远处的北邙山,好像哭声震天,连天也是一片阴森,鬼气蒙蒙
莫非这家伙真是冤枉”
“哪有人冤枉他,不是他自己一口咬定的么。”
“会不会是凶手买了替死鬼”
“王大夫一生与人为善,谁费这么大劲对付他呢”
只是,投掷的杂物终于慢慢少了,沸腾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一声接一声,一浪盖一浪的哭声响彻行云。
这是谁在哭北邙山上,并没有生灵。
不,还是有的,迦巴川苌远远看着这一切,口中念动咒语,漫天的飞雪洒了下来
“下雪了”谢渊然抬起头,持刀的刽子手似乎也有些惧意,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囚徒,对着他如此温柔平和的微笑,似乎劝他不必紧张一样
刀,终于落下,大雪下得更猛。
“怕真的是冤死的呢”众口一词的议论着。
尾声:素魂
终于完工了。
迦巴川苌打量着新制成的手鼓,很是满意。这两副头骨出奇的妥帖,似乎天生就是为了聚在一处一样。
“步姑娘早得往生。”迦巴川苌轻声念起了往生咒,咚咚的声音,似乎刺穿了阴阳两界的阻隔。
“大师等一等。”忽然,绯衣女子和青衫的年轻人携手站在面前。
“步姑娘,你时间已经不多。”迦巴川苌皱眉:“快走吧,运气若好,你们来生还能相会。”
“我不要来生”步非烟干脆地回答:“我已经辜负了阴阳两世,我怕我怕来生找不到他。”
“我也怕”谢渊然轻轻挽着步非烟的手:“我怕来生赶不及给她幸福。大师,你法力高深,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迦巴川苌看着眼前一对“年轻人”,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做锢魂的法术,也是最后一次。
两道灵光一起收入了嘎巴拉鼓里,然后封上密密的封印,只要鼓不毁坏,就永生永世避开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很大,
这个世界很小,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了
后记:迦巴川苌云游百年,终成一代大德法师,留下的法器被弟子视为瑰宝。只是,每个人都想不通,为什么有一具奇特的嘎巴拉鼓,丝毫没有法力,只是静静放在师父最珍密的法库里,如同两个永生相对的灵魂。
白月看着远去的妇人,目光深远,片刻扬起明艳的笑容。她似乎心情很好,竟然哼起古老的歌谣。
红云骑着摩托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这副光景。
“姐,你中大奖啦,这么高兴”
白月神秘一笑,“今天我帮了一个仙女。”
红云翻了一个白眼,“总算把那个麻烦的神女解决了。”
一边塞了满嘴的西瓜。还嚷嚷着赶快开饭。
这丫头一天到晚在外面疯,真是不饿不回家。
第33节:神仙姐姐-铜香炉
http:book。。 2005年06月27日
伊吕
'一'
昏迷十五分钟后,孙建悠悠醒转,再度看见晕黄灯光中那张漂浮在半空的脸,心想:我还是继续晕吧。
于是一翻白眼,正要歪头时,一根冰凉的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一股寒意顿时沁遍全身。
“不要装了。”那张脸说道,“我不是鬼。”
不是才怪孙建嗤鼻,深更半夜从铜香炉里升起来的似烟非烟的家伙居然说自己不是鬼,谁信
说来说去都要怪他那个迷信的老妈,莫名其妙买了这么只锈迹斑斑的香炉回来,还跟他说古董店老板说了,这是很值钱的古董。切值钱的古董会只卖30块钱便宜你
这不,出事了吧半夜三更的里面跳出一只鬼他刚才没被吓死还真是命大。
“我不是鬼。”那张脸又说,“其实我是个仙女。”
孙建一股脑儿地从地上坐起来,盯着它看了半天人们总以“美若天仙”来形容美人,但如果天仙都长的和眼前这个差不多,那美女一定很悲哀。
不过,如果这玩意真的是仙不是鬼的话,处境就立刻不同了。因为只听过鬼害人,没听过仙害人的。
“仙女姐姐”只因对方说它是神仙,孙建的语气里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谄媚,“请问,你为什么躲在我家的香炉里”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一般这种情况下,神仙肯定会跟凡人说那是因为机缘。
果然,只听那仙女说:“因为我和你有缘。”
“你不会是来点化我出家修炼成仙什么的吧”孙建第一时间想到了法海,然后开始觉得头皮发麻,乖乖隆的咚,他可不要出家,花花世界多美丽,他还没玩够呢“先说好啊,这种事我是坚决不做的如果我出家,我老妈就没儿子了,她半生守寡,要没了儿子,肯定会哭死,她一死你可就算造孽了”
而且还有个原因他没说,就是舍不得邻居家的小嘉啊。虽然二十多年来小嘉一直对他横眉相向,非躲即骂,但他天生就是贱骨头,越这样对他他就越喜欢她。
小嘉啊小嘉,没娶到你前,我绝不成仙
仙女面无表情的说:“不是,我是来满足你的三个愿望的。”
孙建扬眉,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三个愿望三个愿望三个愿望啊
在最异想天开的梦境里,他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居然让他碰上中国版阿拉神灯哈里鲁亚他孙建出人头地了
“你可以向我提三个愿望,只要不触犯天条,我都能为你办到。”仙女还在那解释,孙建已把头一甩,万分坚定地说道:“我要什么我当然是一要钞票越多越好,二要美女投怀送抱”
说这句话时他激动的腿都在哆嗦钱和美女,果然从来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两种东西啊
仙女咦了一声,说:“你竟然没要求让小嘉爱上你。”
孙建的心跳了几跳,这下相信她真的是个仙女了,否则怎么会知道他那么隐讳的秘密
“不急,我的第三个愿望就是”孙建眉眼都在笑,“再给我三个愿望”
哇哈哈哈,他是多么多么的聪明啊
谁知仙女摇了摇头:“不可以,仙界不允许投机取巧。”
死板的神仙孙建暗啐了一口,挠挠头发说:“既然这样,那第三个愿望先放着,哪天想起来了再跟你说。”
仙女的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孙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