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温暖,和煦,有浓重的酒味。
她完全傻了,从他说第一个字开始,完完全全呆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瞳仁里有一弯小小的月牙,嘴角却是个很凄苦的弧线,说不出哭,还是苦笑。挫败的收紧手臂把她圈起来,像对待架在刑具上的犯人,挤压她的肩膀,揉搓她的脸。
他手上越来越用力,普华终于觉出疼了,而且是越来越疼,疼得她喘不上气,尤其是他压在胸口的那只手,正碰到她撞伤的地方。她抓着他的手,整个人像一条绳子开始受不住的哆嗦。他突然钳住她身体的一处,她咬住嘴唇闷闷的哼了一声,忍受着,不让自己叫出来。
“离婚了我都没放手,你说离就离,你说演戏就演戏,我都顺着你,你还要我干什么叶普华,你说”
他抓起桌上的信几乎打在她脸上,“十四年前你喜欢的是他,你为了他偷信,写信,那现在呢你告诉我,你对我用过真心吗你告诉我,我想弄个明明白白,你告诉我,我是什么”
他的一席话令她愈加混乱,除了肋下抽吸的疼,她觉得那种深重的负罪感像是爆裂的结痂,一丝丝从血肉中露出来。两年前他是暴怒中的困兽,两年后依然在牢笼里挣扎原本她以为他早好了,现在看来是错了。
她急促的喘了几口,眼眶干涸的滴不出一滴泪。
“你说啊”他剧烈摇晃着她的身体,力道猛得她牙齿咯咯打颤。
“你告诉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她闭上眼咬着嘴唇,被晃得几乎要散了,在筋疲力尽后,脑子里只冒出了一些零散的句子。
“你放开我我们离婚了”
“你走找裘因去”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跑来发一通脾气,说了那么一堆话,但是她被晃得心慌意乱,外出的疲惫和被他逼出的慌乱累加到一起,再也无法忍受。
“你放开我施永道你要干吗施永道”她一连喊着他的名字,他却突然停下所有动作,抓住刚刚令她抽痛的一点使劲按下去,借此问她:“你到底爱不爱我”
那一下按得极重,几乎要压碎她胸口的骨头,她瞬时疼的一头冷汗,眼前发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他,大喊了一声:“我不爱”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终于松开手,像一尊雕塑立在那里,脸上没有愤怒或沮丧,赤红的眼里最后一点理智慢慢褪去,在她明白过来之前猛地甩开她。
普华踉跄地摔在椅子上,又跟着椅子倒在地上撞翻了别的家具。她咬着牙坚持爬起来,浅浅的吸气,看到他打着火机走向桌边的两封信,扑过去阻止他。但他轻而易举再次拨开她的手,点着了信纸。一夕间火光把他的脸照得很亮,他抓着烧着的纸转过身,咬牙切齿的对她喊,“好叶普华,你不爱是吧我他妈也不爱你,从没爱过”他任火苗舔舐到手掌,仰起头笑了起来,“你竟然给他们写信,提前告诉我一声都不肯你信里什么意思你还祝我幸福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考虑过我的父母吗你还跟我哥说祝我幸福,哼哼幸福”他笑的弯下身,脸色阴郁下去,眼里闪着愤怒的火焰,“我他妈哪来的幸福我十四年前把幸福都给了你我爸气得病倒了,我妈要见你,我开着车满城找你,整夜整夜在你爸楼下等。这些日子你去哪了你家不回,电话不接,你他妈去哪了你不爱我,那你爱过谁你说说,你爱过谁”
目睹十四年的情分化为灰烬,普华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趴在地上,无助的仰着头透过眼泪努力要看清永道。他喝醉了,他一定一定是喝醉了,才会这样毫无理智地对她发脾气,咒骂她。这样的施永道,陌生到让她害怕。
他摇晃着走过来,抓住她的手,拖着她走向储物室。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吃不住力又摔倒了,顾不得身上疼,使劲够到他的手,软软的喊了一声:“永道”
他的步子只是一滞,但并没有停下来,踢开储物间的门把她拽了进去。撞上门前,他苦笑着:“你不是要扔吗好我陪你”
57
他们被困在只容转身大小的储藏间里,带翻了立在墙边的整排盒子。永道冲到每个面前,翻找曾经和过去相关的东西。她的笔记本,他偷偷收藏的她的作文,毕业时的合影,找给她的高考资料那些纪念刺激到他的神经,他红着眼睛抓到什么撕什么,捻成碎碎的粉末扬在空中,嘴里不断嚷着:“你不是都扔了吗扔啊,留着做什么”
他捞起她身子,扫掉储藏架上整排的东西。模型,奖杯,书,唱片,相框,口琴,球棒她几天前才重新整理一样样摆好擦净,如今摔在地上成了碎片,他还觉得不够彻底,抡起球棒把口琴奖杯砸的变了型。
普华从后面抱住他的腿,慌乱的摇,嘴里无望地喊:“永道永道”
但他置若罔闻,拖起衣柜里的旧衣服,大把大把往她怀里塞,像对待一堆垃圾,然后拖着她和衣服去楼道里扔。
她被推得站不稳,踉跄两步摔在门口。他回来取更多东西,她仅剩下用身体挡住,被他甩开了。
她忍受着身上的疼痛,狼狈卑微的趴在地上,一次次喊他:“永道别这样”
他不肯听,抱起储物间里的箱子,拖到楼道里,顺着漆黑的垃圾道丢了下去。
她绝望了,见到他抽出字典里的信封,放下手里的东西扑过去从他手里抢过来搂进怀里,退到房间的角落惊恐地望着他。
他粗喘着扔下字典,走到她面前掰开几根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夺走了信封,“给我”
抽出薄薄的信纸,他冷冷的扫了一眼,然后嫌恶的揉成一团,当着她的面点着了火机。
火苗沾到了信纸,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吞噬了她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她的眼泪干了,孤注一掷冲向他想抢回来,到底还是被他格开。
身子失去了控制,她歪倒在储藏室门口,闷闷的哼了一声,有几秒钟几乎失去了意识,仅维持着微弱的清醒,肋下加剧的疼痛令她无法呼吸,但他自背后一点点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更令她恐惧。
“你还留着给他的信是吧”他蹲下来,抽出她身下压的结婚照,擦掉上面的污渍,抚摸着她在照片里淡淡的笑容,“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叶普华你明明爱着他干吗跟我好,还和我结婚你干吗不去追他,当面告诉他你喜欢他”
她努力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坐起来,咬着嘴唇不说话。照片中年轻俊朗的施永道和面前狰狞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心里一阵阵发寒。那是他们仅有的一张结婚留念,他又一次点着了火机。
她伸出手,用最卑微的口气求他:“永道,别这样行吗,我求你了,过去的就过去吧,你放了我行吗”
他阴翳地捏住她的下巴扭向自己,一字一字冷冷地问她:“好,那你告诉我那晚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普华无奈的摇摇头,扶着墙试着站起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面无表情,像是在审视一个怪物,突然仰头狂笑起来,笑得几乎流出眼泪。丢开手里的结婚照,他站起来狠狠跺上去,拼命踩照片里属于他的那张脸。她俯下身,用最后一点力气试着保护结婚照,被他拎起衣领,疯狂的摇着。
“你再说一次”他目眦欲裂把她按倒在地上。
她绷紧身子,固执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我没有”
他额头的青筋爆了起来,死命的攥着她,眸子冰冷,浓重的呼吸从上到下吹进她颈子里,俯身说,“叶普华你是个骗子”
他的口气令她本能的哆嗦了一下,扭开头,双手突然被他擒住,用地上的围巾绑在柜子腿上。
她真的怕了,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不要”,但已经晚了。
他的手冰凉的深入衣服,没有爱抚,没有亲吻,用手掌捂住她的口鼻,扯开身下的衣服,残忍地顶进了她的身体。
她疼极了,哀嚎了一声,身子绷得如一根马上要断掉的绳子,随着疼痛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她没有力气挣扎,每动一下,胸口的疼痛就在加剧,她模糊不清的呜咽着,想抓住什么,但手指扭到极点,只能碰到柜底坚硬的棱角。
柜子撞歪了,噼噼啪啪砸下更多他们的纪念品,他把她掼倒在结婚照上,任那些相框里的叶普华一个个摔碎。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他停下来,捧起她的脸扯掉围巾。
她像在网中扑腾求死的鱼,什么都听不进去,扬起身子用头撞在他额上,又瘫倒回去。翻身往外爬,手脚都被他压制着,他拖过她的身子,折成最脆弱的角度,再次从背后长驱直入。
她哭了,不再反抗,眼睛睁得大大的,抓了一手纸灰,趴在那里,一下下的随着他的起伏抽动。她碰到了结婚照的相框,伸直手臂摸着它,等待一切结束。
他终于在极致的痛苦中得到了满足,转过她的身子抱在怀里,急促地喘息着,毫无意识喊着她的名字。
她瘫软地靠在他身上,用仅能动的一只手推他。但她一点力气都没了,意识渐渐不清醒,最后的感觉是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去。
她抽搐了两下,倒了下去。
58
普华经历了最恐怖的一个夜晚。
她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意识到有只手正贴在皮肤上,身体马上做出反应,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抖得牙齿咯咯作响。那只手马上收回去,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说:“别怕是我别怕”
她分不出那是谁,闭上眼睛,继续睡过去。
但身体里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似乎总是昏昏沉沉地醒着,不停不停的出汗,做恶梦,想说话,可又睁不开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躺了多久,还会躺多久。
再睁开眼,天好像亮了,床边站着一个人,按着她额头上的冰袋。她看不清永道的脸,但知道那是他。他把药含化了嘴对嘴的喂她喝,但她一口也咽不下,水顺着嘴角一点点流了下去。求生的欲望让她顾不得害怕,用唯一能支配的手碰到他的衣服,拉了拉。
“永”她叫不出他的名字,把那只手放回胸口。
“我在这儿你怎么了哪难受”他声音颤抖,小心翼翼给她擦汗,试着帮她挪动身体。
但疼痛马上又开始了,而且从一点迅速扩展到全身。她的意识越来越昏沉,侧过头,无望地掐掐自己的指肚。
她不知道,如果再睡过去,下次还会不会醒过来。
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她积攒力气又张开嘴,叫他:“永永道”
他跪下来,热烫的脸贴着她的手背。
“我在我在你说”
她很想哭,很难过,但比哭更重要的是,她要告诉他。
把手放在胸口,她眨眨眼睛,默默流着泪,吸了一口气。
“疼这儿”
两个字,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睁着眼睛,知道他拨开自己脸上的头发,拍着脸颊在跟她说话。但她什么也听不清楚,连他的脸也渐渐模糊起来。
在黑暗最终降临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他可能是哭了,因为她听到近乎绝望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
不停的颠簸,不断的疼痛,普华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四分五裂,精神魂飞魄散,真切的接近了一次死亡。
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减缓,但去除的非常慢。再能分辨出人和房间,已经过了很多天。至少在普华看来,那一定是很多天,甚至很多年。因为立在床边的人看上去都老了,尤其是永道。他甚至比实验室出事时还要糟糕,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没刮过胡子,没洗过脸,始终呆滞地望着她。
见她醒了,所有人都活了过来,娟娟趴在床上抱着她的手失声痛哭,嘴里喊着:“你吓死我了普华你不能死”
普华自己也落泪了,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觉得活得很累,活得没意思了。
海英和尹程也在,封青,彩虹,小鬼,麦麦唐唐都在,只有爸爸不在。大家好多人都哭了,永道也哭了。
三天的时间,普华的烧才退下去。
她知道了自己一边的第三根肋骨断了,差一点就扎进肺里,胸膜轻微出血,抢救了一个晚上。
她也知道,永道几天几夜没合眼,几乎砸了医院的分诊台。他像疯子一样守在病房里,谁都赶不走。和娟娟吵了一场之后,谁在没再试着赶他。他受伤的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据说伤口横过了整个掌心。
她也知道,爸爸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永道的妈妈来过了,在她床边一直哭,又叫不醒她,对永道,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把永博从青海叫了回来。
脱离了最初的危险期,普华的病情很快稳定住,被安置在单人病房卧床静养。永道也跟大病了一场,整日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很少说话,只是坐在那发呆。
一周之后出院,普华每天定时给爸爸打个电话,只说自己忙稿子出差几天,过些日子回去。
移回公寓,没有电梯轮椅上不去,她必须由人抱上去。尹程封青都在,永博也可以,她都不介意。永道站在第一个,他伸出手,她转开头。
他退让了,眼睁睁看着封青把她抱上去,低着头跟在一行人最后。
后面的日子,他开始无原则的退让,只要不赶他走,每天让他进卧室看她两眼,他就悄无声息的在房间里做事,干家务,什么都做,什么累做什么。
娟娟上班以后,能轮流照顾的人越来越少,普华也不愿意麻烦大家,但谁都不放心剩下她和永道两个在一起。一是她对他排斥的厉害,二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看她身上的伤就能猜出七八分,也不放心把他留下。娟娟扬言要报警把永道抓走,两边的人又起了不少的摩擦,最后是永博以大哥的身份暂时把矛盾化解了。
普华的伤要养,永道的罪过也要算账。
但毕竟他们是夫妻一场,在她最需要照料的时候,最了解她需要的恰恰也是他。
渡过了几天的观察期,他开始被允许在她房里久留。他一般只在她睡着时才会接近床边,抱着她翻身,给她按摩僵硬的四肢和肩膀,帮她弄药。
止疼药效不好的时候,普华也没有办法,她想忍,但忍不住,必须别人抱着身体有了依靠的支点才能简单的活动。爸爸还不知情,其他人都不是二十四小时在,请的看护一周里就走掉了两个,最后毫无怨言留下来做这些的也就剩下了永道。洗衣服,抱着她去洗手间,做饭,收拾屋子,守夜
他对她做过的事,是普华这辈子最憎恨最不齿的,但是夜间醒来听见他在床尾走动,看到他几个小时端着她吃不下的东西自己饿着,她又没法把他赶走。
娟娟说他差点把分诊台砸了,血压计摔碎了,水银溅到他的伤口上,血流了一地,就因为护士不让她的推车第一个进抢救室。
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怎么样呢
她能对他做到的惩罚就是不跟他说话,一句话都不说,几天,十几天,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这样的惩罚,他心甘情愿接受了。
冬天慢慢来了,下午的时间变得很短。
他提前交了付费供暖,卧室里变得暖融融的,客厅里有些冷。他就住在客厅,睡在沙发上,搭着一床夏天盖的被子。没几天他也添了咳嗽的毛病,和上次时差不多,只是听起来更严重,常常整晚整晚的咳,然后跑到阳台上吹风,为了不打扰她休息。
灯光从门缝里射进来,普华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倒不再害怕,能安安静静的睡。
能下床以后,娟娟还是坚决要赶走永道,趁着她休息,找到他在外面说话。
“你走吧,赶紧的这儿用不着你了”
“明天再说”
“用不着明天,我可以过来。”
“我不走”
听着这样的对话躺在床上,普华半夜感觉什么东西碰到手背,很热,起了皮,干裂了。
想了想,是永道的嘴唇。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又没动。
他跪在床边,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走”普华想起,在医院时也有过这样的一幕。只是那时她太疼了,不太记得了。
过了午夜他去了客厅,出去之前帮她翻好身,盖好被子。
听着外间不间断的咳嗽,她慢慢把脸埋进枕头里。眼泪不知不觉流出来,一滴滴的,感觉比那个晚上还要疼。
59
普华养病的一个月,永道从没离开过。头发长到了耳际,是永博强迫才在厨房里随便剪的。
早晨他在厨房里熬好粥等她吃了才出去买菜,出门时用自己的钥匙反锁房门,中午回来做饭,热粥,给她炒两样合口的小菜或是带外卖。如果普华睡醒了,他把午饭端到床头柜上,给电暖气的水碗里加上水,帮她把温度计甩到35度以下,再退出去。如果她睡着了,他就搬把椅子,在单人床边坐着等她睡醒。
他吃她的剩饭剩菜,所以她每餐都不一样,粥也是换着样子。食欲不振的时候,有几顿喝了粥还会吐。感觉她特别不舒服,他就不熬粥,出去买了她以前爱喝的一种麦乳精回来,加了牛奶冲得浓浓的喂她。
她喝了,他也冲一杯。她不喝,他也跟着饿着。
他尽量不去打扰她休息,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呆在客厅里,有时收拾一下杂乱弄坏的东西,有时站在阳台上抽烟。他们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说尽做尽了,再谈什么都已惘然。
他常常在门口站着,站很久,久到她睡着时就站在那,醒来睁开眼睛发现他还在。
他从储物间剩下的东西里找到了自己的枕头,放在床侧帮她支持身体,她虽然没有流露什么不愿但也不抱着那个枕头睡,每次都是他悄悄塞到她身后,再见时枕头常常滚在床角地上。于是他换了沙发上的靠垫,把那个枕头收走了。
普华恢复到走动自如,永道差不多也把储物间里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些还能要能修补的他都装在箱子里,在外面加了标签。几箱是他的,还有一些是普华的,都分开来。
普华汇给他的钱,他锁在了床头柜里。家里的所有存折,除了他的工资卡,一直都是用她的名字,所以也一并放在里面,钱不多,他列了张清单,提醒她什么时候哪笔存款到期该转存。哪些是外汇,可以折合成人民币再存。
房子在普华名下,他交的首付,但并没提出要怎么分,只是把需要的各项按揭手续和材料都找出来,连着家里电器的说明书,装在一个塑料口袋里,放在她方便拿到的地方。
除了一辆车,他基本上净身出户,户口本还是一个,他是户主,和她的身份证,离婚证书也都在卧室的衣柜里锁着。
东西都收拾好要搬走的前一晚,普华听见外面客厅有声音,说话的是尹程。
“以后怎么办”
“没想过。”
“真就走了”
“当初说好的,她好了,让走就走。”
“那你们”
永道的声音太低,普华没有听到他后面说什么。当初是这么决定的,她也准备这么贯彻。
该走的时候就走,走了就别回头。
搬的那天是周末,天气还好,说好了普华在里间躺着不出来,但工人一箱箱往外移东西,她还是忍着疼下床,站在门缝后面看着他们工作。
中午永道照旧是熬粥端到她房里,他没有马上出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嗓子不太好,还在咳嗽,嘴边起皮的地方发展成一大片上火的干痕。
他不太自在的咳了一声,艰难地开口,“有点事,我跟你说一下。”
这是出事以来,他们第一次谈话。普华靠着叠起来的枕头,垂着睫毛,头转向另一边。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放在老地方,应该可以找到。药箱里有些药过期了,我给你换了,消炎药不要自己随便吃,感冒发烧的药不能多吃,按着说明分开饭钱饭后放的,不舒服就要去医院。供暖的钱我给物业了,电暖气出门要关上,上面别烘干东西,省得着火。物业的号码我贴在厨房门后面,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你别自己随便弄,现在伤还没好,以后就是好了也别逞强,尤其是电的,要找人来修。”看她没什么反感,他便继续说下去。
“有人来家里的时候最好找个人过来陪你,省得不方便。”他摸出衣兜里的钥匙,放在手心里摩了摩,“过去两年,我都是白天你不在的时候回来,这是钥匙,你留好了。还有一把备用的在厨房装杂物的盒子下面压着,别随便给别人。浴室排风扇的电源最近有点松,应该没漏电,但是插的时候小心一点,手别是湿的。还有,拖鞋我给你换成防滑的了,别用受伤的那边吃劲,再过一个月,要回去照个片子看看怎么样了”
把钥匙放在床头柜上,他拉着椅子凑到床边。普华本来披着外衣坐,等他凑到近处,她便躺下背过身,没有看他。
因为她还不跟他说话,他选择了默默的离开。
走之前,一直在床边站着,出去了,又走回来看了两眼,摸了摸她放在被外的手。
储物室里一下空了下来,永道用过的衣柜里只有几十个悬着的空衣架。娟娟陪着普华在屋里走动透气,她总在经过储物间的时候推门往里瞧瞧。角落里剩给她的箱子也是封好的,上面写了些字,她没去拆开检查还剩了什么,最后一次把储物间锁上以后就没再进去。
每一年的一月都是最冷的,普华却感觉这一年还好,也可能是家里有了暖气,她不用缩手缩脚的在床上忍受漫漫寒冬。肋骨上的伤一天好似一天,普华回到父亲身边住着过年,娟娟有空的时候会过去陪她。
正月十五,海英带着孩子来看普华,尹程也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吃涮锅,娟娟讲了几个冷笑话,普华靠在沙发上抱一个靠垫听大家说话,给海英的孩子包了大大的红包。
所有人都刻意不去回忆,时光似乎就能流走的很快,冬日的寒冷在西北风里把过往一片片吹远。
在普华的印象里,这个冬天和每个冬天都一样,也不一样。
自从永道走了之后,永博也没再联系她,最后一封邮件之后,每次发给他的信都是退件。
编辑部院子里的木兰花盛开时,普华收拾好办公桌里的文具,取出压在玻璃板下的旧照片,离开了出版社。
散伙饭局上,她特意敬了刘燕三杯茶。
通过刘燕的关系,她在天津找到了一份工作。诺大的北京机会很多,但是她想离开一阵,换换环境和心情,又不要走得太远,每个周末可以见到父亲。更重要的是,林果果在那里,她敞开怀抱收容了她,在初到天津的一周里,普华就住在林果果家里,每天睡在林博的小床上。
普华的新公司就在天津老城区著名的睦南道上,她的窗户正对着街上的一排行道树。木兰花虽不过分香,但每到风吹过还是有隐隐的甜气飘进办公室里。
普华做的不再是翻译,而是行政助理。公司不大,上上下下十来个人,她需要翻译的东西都是些进出口单据,比过去轻松很多,上手很快。
租好房子,开始上班的第六天,普华在公司楼下碰到一个人,说来也巧,竟然是虞世南。
与那年在师大校园里遇到时不同,虞世南几乎没有认出普华来,倒是他身边的人,远远就大声叫了一句:“嫂子”
“永道呢”虞世南自然看向她身后。
普华顺着耳边的短发,淡然平静的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告诉他们:“以后叫我名字吧,我和他分开了。”
就是要讲个非常简单的道理,种瓜免费给路人吃,甜不甜由你讲,但吃瓜人不要信口指指点点种瓜人不是东西。瓜是给你们免费品尝的,你们是否体谅尊重过种瓜人的劳动成果
既然吃了还要乱讲,索性没的吃,便两厢干净;本文就此停更,在我群里继续。
辛劳了一年,三次大改,行文40万的人,看到下面的话,感不到一丝快乐和鼓励,还把瓜捧到人家面前有必要吗我一年前就说过,写文的不是孙子,看文的不是大爷,没有天经地义,也没有不劳而获。
无论霸王潜水还是负二砸场子,这个故事还是故事,我还是我,我就这点水平,我就这点能力,我就这点不vip的固执,做到这份上还挨骂,那宁可故事烂了,也要留到清静干爽没污浊的犄角旮旯去讲给那些用心的人听。
不喜请绕行,请给没日没夜坐在电脑前字斟句酌废寝忘食的所有写文人一点起码的尊重,还一点宽松包容的环境。谢谢
琴瑟琵琶
61
普华的大学一年级,除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什么都有一些,又不像别人那样圆满,有时同屋麦麦和唐唐姐俩问她老在忙什么,天天像陀螺一样转,她就真的转一圈,然后努力笑一下。
大一念到一半,叶爸爸从厂里内退,工资剩下原来的一半,一半的生活费用要普华自己打理。她把业余时间排的几乎没有一刻能闲下来,打工,家教,辅导,帮老师做事,有时忙到晚上躺在床上该睡了,脑子里还是做不完的事情,轻度的失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她按着书上说的喝牛奶吃维生素b帮助入睡,效果也只是一两晚。
这样的生活,与她想象的不同,容不得她去回忆或展望,只能过一天是一天。第一学期普华就知道了纪安永身在隔壁的邮电,后半年又在社团期刊上见到了虞世南的照片。但是除了娟娟和沐海英,她什么老同学都没见过,更没回过原来的中学。
她学会了看开,比如施永道三个字她从来不提,不跟自己提,也不跟别人说。至于交际,跟谁都是淡淡的,好则好,不好就不勉强,她没精力去应酬别人。
到了大一期末考完,封青组织老六班聚会,把分到文科班的人也一一考虑到,来了几次电话邀请她,因为顾念着班主任也在,娟娟又劝,普华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聚会当天普华有两个家教,忙完赶到地点已经有些晚了。她找了附近的小区停好自行车,在临街的一家橱窗前照了照自己。没什么太漂亮的衣服,她特别把留长的头发梳成马尾辫,绑了一个生日时娟娟送的发带,对着橱窗练习了几次微笑。
普华在领位小姐的指引下上了餐厅二楼,是封青第一个认出了她,拉到老师身边坐。两年不同班,有些人忘了她的名字,有些人把她错当成别人,普华也没刻意自我介绍,和老师问了好就在桌边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听大家说话。
普华坐了一会儿,在人群中搜索着,不期然与一双同样搜索的眼睛撞到。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笑,又都有些生分,如果不是在座都是熟人,她还以为他会挥挥手说声“嘿”,就像中学时一样。笑过了垂下睫毛,普华在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的纪安永。
一年里他变了很多,变得更淡定,更稳健,坐在一堆男生中间并不显得突出,让人愿意亲近。他胖了些,还是一丝不苟的短发,窄边眼镜,再不是中学时青涩的孩子了。
虽然对他有过太多的失望和不解,但这一次重逢普华并没什么怨恨。反而因为他淡淡的一笑,放下了几年来心里的介怀。到毕业,他们也没机会坐下好好聊过,断了电话里的联系就彻底没了音信,从娟娟说他考到隔壁开始,普华多少是希望再见上他一次的,哪怕确定他过得很好,她也觉得不负曾经朋友一场。
普华漫不经心的喝着饮料,和身边的同学闲聊,因为同班时间不长,能聊的很少。娟娟来的晚,不过好在是来了,让普华多了个伴。中间纪安永倒是过来说过话,还借题敬了一轮酒,普华不会喝,以果汁代替,与他碰杯“叮咚”的一响,又是相视一笑,她心里明明白白,只剩下释然和坦率。平静的就像是见了娟娟海英一样的老朋友那样窝心。
娟娟给她杯里添了果汁,海英正在讲和尹程的近况,二楼入口的地方上来一对人,虽然不亲密,但相携笑谈的女生轮廓,还是让普华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走过来,果然是裘因,令她没想到的,与她同来的竟是施永道
中学时的裘因只算漂亮的话,眼前这个可以说是很美了。见到裘因精心勾画的妆容和那身粉色的衣裙,普华由衷觉得配得刚好,反显得自己身上寒碜了。
变化最大的是施永道,学校顶楼一别有三百多个日子未见,他几乎变得她不敢认。
他穿了休闲西装,举手投足再找不到过去的影子。从前的炙热浓烈如今都收敛在一双摄人的眸子后面,有些傲慢,冷冰冰的,以一种成年男人的判断在审视她,余光里草草一瞥,好像刻意就要漠视她的存在,转到别处与男生说话,叫上了裘因。
时间真是可怕,仅仅一年,什么都变了。裘因变得更美了,他变得对她视而不见了。
出门时普华还准备了一句“对不起”,设想见到他时该怎么说,现在怀揣着这句送不出去的话,她心里突然堵得慌。
推说空调太冷,普华去了洗手间。走过男生桌,听见裘因谈学校,游戏,论坛,灌水,还有博克什么是博克她没听说过。
在洗手间锁了门板,普华坐下静了静。外间有人进来,听声音是六班几个女生。
“她和纪安永”a说。
“嗨,已经过去了,她不提我也不好老问。”b说。
“那不尴尬吗”a问。
“过去的事不提就当没发生吧,也不是只有他们俩,挺正常的。”b回答。
“环境不一样肯定这样,当初要是裘因没去北大现在也不会跟封青施永道他们混得这么熟,到了一个环境里人都会变,尤其又是北大,不分也得分。”c插话。
“对了,她不是报外院吗怎么去的北大”a又问。
“还用说,人家家里路子硬呗”c说完不咸不淡笑了。
几个女孩出去后,普华还坐着发呆。一年里她也当裘因在外院,从她成了纪安永女朋友以后,她很少关心裘因,每次想到都有种说不出的不是嫉妒,可能就剩下自卑。
而现在,她又成了施永道的好朋友普华对着洗手池上的玻璃挤洗手液,心思有些恍惚。
从洗手间出去,不巧在走道里碰到了裘因,她想低头过去,裘因偏偏看到她了,特别过来打招呼,手搭在她肩上做出颇亲热的样子。
“嗨,叶普华过得怎么样”
“还好”她略略答了要走,又被她拉住。
“嗯你更苗条了”裘因帮她正了正头上的发带,把打结的地方绑紧,“一会儿聊啊”
她转进洗手间,空气中飘弥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时都散不去,普华用力扯下了头上的发带收进口袋里,走回桌边拿起杯子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后来,裘因还是到她们坐的角落来问好,坐在大家当中,她讲了初一初二一路到高三的很多事,谈得最多的还是北大,新人新事物新名词。普华也假装在听,她清楚施永道坐在最远的一桌,在和纪安永聊天。能够见他开朗不再阴霾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她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
“嘿,叶普华,说说,怎么减肥的,我都胖了五斤了”裘因挤到她身边,捏捏她的手臂,又扬起自己的手腕,“真羡慕你还那么瘦”
裘因确实胖了些,但刚刚好,都算不上丰满,纤细的手指配上淡色的甲油显得肌肤白嫩,普华不知怎么去形容她,僵笑着说不出话,好在娟娟帮她解了围。
裘因坐了好一会儿,不是施永道来叫,她还在追问普华家教和打工的事。他举着酒杯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这桌旁,影子正投在普华脸上。她下意识抬头以为他要讲什么,但他只是附在裘因耳边低声说:“过去吧,封青要问你bbs上的事。”然后陪裘因走回了男生桌,连个最起码的招呼都没打。
后半席,不管别人讲什么,普华都把餐盘填的满满的很认真的吃东西。娟娟劝了几次,她还要吃,被海英拿走了叉子,她抢过娟娟的勺子继续喝汤。
不吃东西做什么呢
他们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