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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的确。”我说。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前。

    “你的心脏有一阵停止了跳动,仅此而已。”克劳德说。

    “想一想,如果你能,你的心脏开始有节奏地跳动时,该会怎样?大多数人的心脏甚至不能有人性地跳动……人们不再区分凡人和神的日子一定会来到。当人类尽到他们全部才能与力量成长起来时,他们将具有神性。他的凡人意识将消褪。被称作‘死亡’的东西将消失。所有事情都将改变,永远地改变。人们将不再有改变的需求,人类将获得自由,这就是我的意思。一旦他变为他应成为的神,他将意识到他的命运是自由的。自由包括每一件事。自由将每件事回复到它完美的本性。不要认为我在宣传宗教或者哲学。我完全否认这两者。它们甚至不是人们乐意想到的进身之阶。它们必须被一下子清除掉。假如你将一些事情置于你之外或高于你,你将深受其害。世上只有一样东西——精神是所有一切,每一件事,而且当你意识到这一点,你就是它,是所有一切,再没有一切其它的东西。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感到有些眩晕。

    “你明白了。”克劳德说:“但是你放过了这中间真实的东西。理解不算什么。

    眼睛要始终睁开。要想睁开眼睛,你必须放松,不要紧绷着。不要害怕跌入无底深渊。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跌入深渊的东西。你正在其中,是它的一分子,而且终有一天,如果你坚持,你将成为它。请注意我没说你将拥有它,因为世上没有什么可拥有,你也不会被拥有,记住这一点!你将自己解放自己。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不需要锻炼。所有这样的事都像薰香,它们唤起神圣的情感。我们必须是圣洁的而不要献身宗教。我们必须是完整的……完全的。那就是圣洁。任何其它种类的神圣都是假的,是个陷阱和迷惘……“

    “原谅我这样跟你说话,”克劳德说着,迅速地咽下又一口咖啡。“但我有种感觉,时间是短促的,下一次我们似乎在世界上的某个偏远地方相见,你的不经意可能把你带到最料想不到的地方。我的行动是坚定的。我知道我的命运。”他停顿下来,换了一种语气。“因为我已经谈了这么多,让我再补充几句。”他向前探着身子,脸上挂着热切的表情。“现在,亨利·米勒,在这个国家里没人了解你的任何事情。没有人,我确实这样认为,知道你真实的本性,现在我对你的了解将比可能再次认识你的还多。无论如何我知道的只是对我重要的事。那正是我想告诉你的,当你不如意时应该想到我。不是因为我能帮你,甭想!没人能,也许也没人愿意帮助你。你(此时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将不得不自己解决问题,但是至少当你想起我时,你会知道世上有一个人理解你而且相信你。这一定有用。秘诀在于不要依靠任何人,甚至上帝,要自己相信自己。毫无疑问,你必须开始意识到你不需要保护。

    你也不会在灵魂被拯救后感到饥饿,因为拯救只是个神话。有什么是要被拯救的?

    “扪心自问,如果有被拯救的,从哪里救出来?你想过这些吗?想一想,没有必要赎罪,因为人类称之为罪恶的东西没有永久的含义。敏捷和麻木,记住!当你接触到事情快捷的一面时,你既找不到加速也没有发现延迟,既无生也无死。这里有一个而你在其中的果壳。不要打破包围着的果壳。因为介意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看着它,接受它,忘掉它,否则它将使你发疯……”

    当我走开的时候,感觉如腾云驾雾一般。我像往常一样提着公文包,但是所有想去见顾客的想法都没了。我自动地走进地铁,又自动地走出来,来到时代广场。

    当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时总自觉地在时代广场下车。在那儿我一定会遇到漫步者、大街、露天市场和该死的集市。

    占据我的思想和感情的东西几乎惊人的熟悉。它们和我第一次听到老朋友罗伊·汉姆·洪讲话;第一次聆听本杰明·费伊·米文斯,那福音传教土布道;第一次瞥见那本奇怪的书——秘传佛教;当我一口气读完《道德经》或者当我拿起《白痴》或《卡拉玛佐夫兄弟》时的感觉一样。我带着的牛铃开始在肋旁狂乱地当嘟作响。

    在钟楼上,似乎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聚集在一起燃起了天堂上的营火。我的身体失去了重量,什么都没有了,同时处在了世界之顶。

    有一种语言从来都让我亢奋,而且从来都是同一种语言压缩到一个小扁豆那样大小。它的全部外延和内涵可以用两个词来表达“认识自己”!我孤独地、不仅孤独而且不连贯地不校准音地吹着口琴,说着一种而且是唯一一种的语言,只呼吸不受污染的、洁净的精神之气,用新的眼光,崭新的方式看待事物。没有生,亦无死。

    当然不!还有什么,还有别的吗?此时还会有什么?谁说事情都变得乱糟糟的?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上帝在第七天休息了,而且他看到一切都很好。难道这还能变成别的样子?为什么还会变成别的样子?照理智而言,那个没有翅膀的胖鼻涕虫认为,人类是慢慢地从原始的粘泥中进化而来。上百万年过去了,我们才开始与天使相像。荒唐!难道思想都被包在囊中。尽管雷·汉密尔顿没有一点儿学问,他说话时显示着天使般甜蜜的威仪。稍纵即逝,车轮转动。你马上成了中心。在这宏旷的空间中即使星相家也不会拨动他们的密码。本杰明·费伊·米尔斯也一样。他不是福音传教士,但是个放弃基督教而想成为救世主的英雄。尼尔瓦那呢?不是明天而是现在,永远、永恒的现在……

    这种语言在我看来从来都是明白的、清晰的、理智的语言,不像常识意义上的语言听起来莫名其妙。当上帝让握着笔的手臂挥动起来时,连作家自己都不知他在写些什么。雅各·布哈姆完全用自己的语言,那是直接来自集市上的语言。学者用一种眼光读它,牧师则用另一种方式看它。诗人只对诗人谈心,精神只回应精神,其余的都是废话。

    各种各样的声音马上喧闹起来。我还提着公文包站在大街上。我一定是在地狱的边缘。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我几乎肯定自己在那里。任何事情都不能使我偏离轨道。被占有。是的,但这次是被伟大的自然神。

    现在我正走近干草市场。突然一个名字从广告栏中跳出来将我的眼睛削得像刀刃一样闪亮。我正好路过一座早已认为毁掉了的剧院。除了一个名字,她的全新的名字外没有什么留在我的瞳孔里。米米·阿古格丽亚。她的名字是重要的,不是因为她是意大利人,也不是因为这出戏是不朽的悲剧。就是因为她的名字,米米·阿古格丽亚。尽管我还在一直向前走,然后四处闲逛,尽管我像半轮月亮在云中掠过。

    她的名字将在下午二点一刻准时把我拉回来。

    我一下子从天国里溜进了乐池前第三排舒适的座位上。我将目睹有生以来看过的最精彩的演出,而且是用我一字不懂的语言来演出。剧场里坐满了人,大部分是意大利人。一阵可怕的安静迎来了大幕的升起。舞台上半明半暗。有整整一分钟场内鸦雀无声,然后一个声音响起,那是米米·阿古格丽亚的声音。

    仅仅几分钟前我的脑子里还沸腾着各种想法,现在它们都平静下来,狂涛巨浪已汇集在脑壳下的蜂窝里。最微小的东西也不曾从蜂房里出来。我的似钻石般敏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个带着神谕般声音的奇怪身影上。假如她说着我懂的语言,我也会怀疑是否能听懂。正是她发出的声音,那有着宽广音域的声音迷住了我。她的喉咙像一架古老的里拉。非常,非常古老。在吃下智慧之叶以前有一群人。她的手势和动作只用来配合声音。那身躯在磐石般的姿式下随着她不停息的情绪变化表现出清醒的抑扬音韵。当她把头甩向后面时,喉咙里发出的神谕般的乐音掠过她的身体就像雷电划过一片云母矿层一样。她似乎在表现出一种我们只有在梦中才能激发出的优雅情韵。一切都是古老的,光辉灿烂和令人湮灭的。刚才她还坐在一把椅子上,现在它不再是把椅子,而是变成一件东西,一件有生命力的东西。无论她走到哪里,无论她触到什么东西,事情都会发生变化。现在她站在一面高大的镜子前,表面上看仿佛是在寻找自己的影像。一片模糊。她正站在宇宙间的一道深渊前,用不似人的尖叫声回答泰坦巨人的哈欠。她的心在冰缝中膨胀,突然地生长起来,直到她的全身发出红宝石和蓝宝石的光焰。下个瞬间那坚如磐石的脑袋变成碧玉。那扭曲的向前涌动浑沌的大理石在惊恐中回复了一片虚空,一无所有……

    她一前一后来回走动,身上发出磷光。此时气氛更加热烈,正被逼近的恐惧所充斥。她现在剥去了面纱,但似乎正在热油中,仍被祭坛上的气息托住。一个声音从她扭曲的嘴里发出,那令人窒息的声音让坐在我旁边的人惊呼起来。鲜血从她暴突的太阳|穴中渗出来。我惊呆了。尽管使足力量高声叫喊但却发不出一丝动静来。

    这儿不再是剧场,而是一场恶梦。墙壁弯曲扭转,像死一般寂静的迷宫。半人半牛的怪物在我们头顶上喷着又热又罪恶的气息,正在此时似乎许多骚乱都立刻平息下来。她疯狂的恶魔似的笑声刺痛着我们的耳朵。我们已经认不出她的模样了,只有一个人的躯体,一段手臂和大腿,一团扭曲的头发,一张血淋淋的嘴。这个,这个东西在黑暗中摸索、扭打着,突然走向台边。

    观众席里一片歇斯底里。紧闭双唇的男人在座位上一瘸一拐地晃动。女人们惊叫、晕倒或者狂乱地撕扯着头发。整个剧场变成了海底和魔窟。人们像疯狂的大猩猩一样拼命挣扎要搬开这一巨大水石的重负。引座员像木偶似的打着手势,他们的叫喊声在逐渐高起来的台风般惊呼声中消失。所有这些都在黑暗中发生,因为电灯出了故障。最后从乐池里传出管乐的声音,但遭到了人们愤怒的抗议,音乐消失了。

    锤子敲了一下之后,大家都安静下来。突然她从台后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极细的蜡烛,不停地鞠躬。她沉默着,完全默不作声。从包厢、后排座位,从乐池里,鲜花像下雨似的落在舞台上。她站在花海中,蜡烛放着亮光。突然剧场里洒满了灯光。人们叫喊着她的名字米米……米米·阿古格丽亚。在欢呼声中她平静地吹灭蜡烛,迅速地回到台后……

    还夹着公文包,我又一次开始游荡,感觉好像坐着降落伞来到圣西奈,周围都是我的兄弟们。人类,正如他们说的,还在用四肢摸索前进。我的非同寻常的愿望四处出击,想让可怜无用的人也进到天堂。恰在这个珍贵的历史时刻,我正像大猩猩一样兴奋地嘶嘶地叫着的时候,一个人扯住我的袖子,把一迭脏明信片递到我鼻子底下。我接着往前走,他还缠着我。当我们像阴魂附体一样地往前走时,他一直在换着明信片,低声嘟哝着:“宝贝儿。什么?非常便宜。拿走这全套的,只要两毛。”突然我停下来,开始放声大笑。可怕的笑声越来越大。我把明信片像雪花似的撒落出去。人们开始围拢过来,小贩飞奔过来。人们开始捡起明信片,他们越来越近地围住我,好奇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大笑不止。我侦察到远处一个警察正在走过来,突然我大声叫道:“他跑到那儿去了,抓住他。”我指着街角的一个商店和人群急切地奔向那里。当他们赶上来,超过我的时候,我忽然转过身,尽最大力气迈开腿向相反方向飞奔过去。到了拐角处我像袋鼠一样大摇大摆地走着,一直来到一个酒吧。

    酒吧里有两个人正在激烈争吵。我要了一杯啤酒,并且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我告诉你他发疯了。”

    “如果把你的眼球挖掉,你也一样。”

    “他使你看起来像个马屁股。”

    “他让你像教皇的屁股。”

    “想想,谁创造了世界?谁造了星星、太阳、雨滴?回答我!”

    “你回答这个,因为你受过他妈的教育。你告诉我谁造了彩虹、尿盆和所有其它那些玩艺儿?”

    “你想知道,伙计!好,让我说,那不是在奶酪厂造出来的,而且也不是进化得来的。”

    “噢,不是?那是什么?”

    “那是至高无上的耶和华自己,造物主,圣母玛丽亚,灵魂的救世主。那是对你公正的回答。现在你还想说什么?”

    “我还说他是个傻瓜。”

    “你是个下流货。那就是你,是个异教徒!”

    “我谁也不是。我是彻头彻尾的爱尔兰人,还有什么?我是共济会成员。是的,他妈的共济会。像乔治·亚伯罕姆·华盛顿和绅士堡的马魁斯……”

    “还有奥利弗·克罗姆韦尔和血腥的普内萨帕特。当然我了解你们这帮人,是那黑蛇生下了你,从此你就四处传播你的黑毒汁。”

    “我们从不执行教皇的命令,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这话适合你。你从达尔文发疯的说教中造出个圣经来,你自己造了个猴子,管它叫进化。”

    “太妙了……是什么让虫子爬、鸟儿飞?是什么让蜘蛛织它的网,是什么让袋鼠……?”

    “住嘴,小子,一次问一个问题,哪一个是它,鸟儿、虫子、蜘蛛还是袋鼠?”

    “为什么二加二等于四?也许你能回答这个。我没让你做个人类诡辩家,或者鬼知道它叫什么。只是个算术问题……二加二等于四,为什么?回答这个问题,我会说你是个正直的罗马人,来呀,怎么?回答我!”

    “蠢罗马人!我宁愿和达尔文一起当猴子。算术,哈!难道你问我红眼睛火星是否在它锁链般的轨道上摇晃?”

    “圣经早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帕内尔也回答过!”

    “是在猪的屁股里。”

    “世上没有一个问题是被一次永远回答完,或被某个人或其他人回答完。”

    “你是说教皇吗?”

    “老兄,我已经告诉你几百遍了。教皇不过是主教的对话人。他的神圣从未证明他是复活的基督。”

    “算他幸运,因为我已当着他奸诈的面否认了这一点。我们受够了宗教法庭。

    这个悲惨、消沉的世界需要的是一丝常理,你可以痴心地说你如何喜欢蜘蛛和袋鼠,但是谁付租金?问问你的朋友!“

    “我告诉你他加入了多明戈会。”

    “我说他是个傻瓜。”

    酒吧招待员为了让他们安静下来正要给他们斟酒时,一个弹竖琴的盲人走了进来。他用发颤的假声唱着完全走调的歌。他带着深蓝色的眼镜,手臂上挂着一根白棍。

    “过来给我们唱首黄歇。”一个争吵人喊道。

    “你们没有一个是歌手……”另一个嚷道。

    盲人摘下眼镜,把坚琴和棍子挂在墙上的一个钉子上,然后令人惊讶地轻巧地走向吧台。

    “只给一点儿润润嗓子。”他衷声乞求道。

    “给他一滴爱尔兰威士忌。”

    “再给一点儿白兰地。”另一个说。

    “给都柏林和凯利郡的人们。”盲人说着,马上举起了两个杯子。

    “和所有榨洁汁的人,干杯。”他环视四周,像只食米鸟一样高兴,从每个杯子里喝了一口酒。

    “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感到害羞?”一个说。

    “你正在金堆里打滚。”另一个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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