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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我在考警校的时候就答过了。”雷戈不耐烦地说。“没有必要再回答。”

    “有的。”王燊的表情却异常认真。“以一个现役警探的身分,再回答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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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戈呆住了,沉默下来。

    “好吧……”王燊把雪茄捺熄,稍微收拾一下办公桌上的文件,然后提起挂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我告诉你。不过去别的地方。这儿不方便说。”

    “这儿?”雷戈左右看看警局四周。那几个坐在远处的同僚正埋首工作,没有瞧这边一眼。“这儿不方便说?”

    王燊穿上外套,认真地点点头。

    【02】

    雷戈的手掌从外套口袋伸出来,在小圆桌的上方张开。手里的东西撒落在酒杯、啤酒瓶和烟灰皿之间。

    装着几颗白色药片的透明塑胶袋。两根小小的卷烟。一块捏成石子般的银铂。一个可疑的半透明棕色细小药瓶。

    坐在沙发上的王燊俯前身子,伸手拨弄一下这堆毒品,然后瞧着雷戈微笑。

    王燊身旁那个头发染成间杂紫色的女孩看见这些药,只是一边眉目扬了一扬,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她整一整小背心的肩带,那双丰满的ru房在底下耸动。袒露的胸口洒着金粉化妆。

    “她是洛诗。”王燊向雷戈介绍。“是理发师。”

    “发型设计师。”女孩更正,一边在嚼着口香糖。她朝雷戈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口中在喃喃说着什么。场内的音乐太吵了,他听不清楚。

    雷戈也打量着这个王燊刚认识的女孩。她身边放着个相当于雷戈一个月薪水的名牌提包。他永远搞不懂:这类女孩子用名牌包包是想得到人家的尊重吧?可是却又喜欢穿成街头流莺的模样……

    “怎么样?”雷戈没再理会女孩,朝王燊摆摆双手,指一指桌上那堆毒品,以近乎吵架的声音叫喊。“满意了吗?”

    他早就换上王燊放在车子里的替换衣服:棉麻白外套跟深灰色的衬衫——假如还穿着那身运动服,很难进来这个地方。

    王燊拈起桌上一个玻璃酒杯,喝了一口被冰水混淡了的波邦威士忌。

    “总共买了多少钱?”

    “七百三十块。”雷戈怕王燊听不清楚,同时也用手指示意。“怎么样?什么时候把钱还我?这些东西可是你要我买的。还是要回去报销?我可没和那些家伙拿发票啊。”

    “把你的钱包给我。”

    “什么?”

    “给我。”王燊伸出手掌,表情很认真。

    雷戈满肚子闷气。他擦擦脸上的汗。不只是脸,外套底下也都湿了。身上还沾了八、九种不同香水的气味。这是在“n。w。o。”舞池的人丛中转了几圈的结果。

    在远方高处的音响厢里,dj有如主持神秘宗教祭典的祭司般,双手十指操弄黑色的碟片,巧妙无缝地接上另一段更急激的电子trance节奏。射灯颜色同时变成强劲的苍蓝。

    能同时容纳两百人而驰名东滨市的“n。w。o。”巨大舞池,仿佛一具塞满了人体的沸腾热锅。人群的动作比之前更狂乱了——雷戈知道这不单是音乐催生的效果。场里一半以上的人都嗑了药。他从空气中那股蒸发的汗味就嗅得出来。

    雷戈当然不讨厌跳舞场。不过要钓女孩子的话,通常他都会去比较细小而“干净”的场子——他可没有胃口跟个脑袋被药丸或“冰”糊成一团的女孩上床。

    何况现在不是来找女人。不是说要谈今天搜查的事情吗?王燊把车子停到“n。w。o。”的对面街时,雷戈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一坐下来,连第一杯酒也没有喝完,王燊就要他去买这堆东西。然后回来时又看见,王燊身旁已经坐了个刚认识的女孩……

    雷戈没好气翻了翻白眼,但最后还是把皮夹从牛仔裤后袋抽出来,重重交到王燊手上。

    王燊把钱包收进西服内袋。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堆毒品,另一只手抓起雷戈的手掌。

    “再出去。”他把毒品塞进雷戈的掌心。“把它们卖出去。最少拿八百块回来。”

    雷戈作出“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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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王燊补上一句。“别暴露了身分啊。”

    雷戈冷冷瞧着王燊。现在他当然明白了。

    ——是个考验。

    王燊挥挥手,示意他快出去。

    雷戈没有再说一句话。他把毒品塞回外套的口袋里,转身再次走进舞池。

    低频的节拍一记接一记擂打着他胸膛。他站在耸动的人群中央,闭起眼睛。

    强劲的电子混音里,夹着一首七十年代的骚灵老歌。歌者的声音,在如潮的电音里格外显得沧桑。

    was born over the ncrete

    我在混凝土上出生

    drk water fro rted tubes

    我从生锈的管道里喝水

    thisthe street

    这是街头

    whichy street

    是我的街头

    sense danger  every rner

    我在每个街角预感到危险

    breatheunder every bridge

    我在每条桥底下呼吸到欲望

    thisthe street

    这是街头

    whichy street……

    是我的街头……

    雷戈在回想过去。

    长大的地方。认识过的人。有朋友。也有每天都碰面但永远只是点点头招呼的人。许多。

    ——特别是那些已经死掉或在坐牢的。他们走路的姿势。说话的神情……

    雷戈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神和姿态都改变了。他解开衬衫的两颗钮扣,露出健美的胸膛和吊挂胸前的金佛牌。他穿越人群,身体融进了“n。w。o。”舞厅的暗角处。

    就像鱼进了水一样。

    他交叠双臂,斜倚在一根镶满闪亮银片的柱子旁,眼睛往四周扫视。

    他很快就找到酒吧柜台那边的一个男人。那男人也远远瞧着他,眼神里有探询的意味。雷戈朝他略扬一扬下巴,手指装作不经意地伸到鼻孔前,然后做了一个用力吸嗅的动作。

    男人会意了。他微微点了一次头,拿着酒杯开始走过来。

    雷戈继续装作不经意地左右察看,瞧瞧有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你有什么?”男人来到就马上问。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从衣着看来是个低阶的上班族。

    “你要什么?”雷戈没有直视他,装作正在偷瞄舞池里的女孩。

    男人似乎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嘴巴用了最小限度的移动说:“‘k’。我要三十。”

    雷戈的手指摸到口袋里那个棕色的药瓶。

    “一百七十块。”

    “拜托。”男人摇头失笑。“当我笨蛋还是什么?”

    “我这是好货。”雷戈坚持。

    男人已经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等,我有五十。二百八十块,全给你。怎么样?是个好价钱。”说这话时雷戈暗自感到有点兴奋。以前他没有干过卧底或者乔装的工作,可是这些话就像从嘴巴自动溜出来一样。

    男人犹疑了一阵子。最后点点头,从口袋掏出一小叠钞票出来数算。

    “我还有其他。”雷戈趁这时候继续推销。“要吗?”

    男人摇摇头,把拈着钞票的手伸过来。

    雷戈以非常熟练的手法,也伸出右手来,拇指和食指迅速把那个只有指头大小的药瓶塞进男人的掌心,无名指跟尾指紧接把钞票挟去。

    男人急忙把药收进口袋。“你最好别骗我。我认识这里的人。”

    雷戈当然听出男人在说大话,不过也没有反驳。“放心,是好东西。有了它,待会儿保证你钓到漂亮的女孩。”他再次扫视四周,没有瞧男人一眼。“我今晚还会在这里。还需要其他东西的话,再来找我。”

    男人离开后,雷戈马上转移到另一个暗角。刚才角色扮演带来的一点点兴奋感现在已经消退。太容易了。他摸摸口袋里,还有好几件“货物”。多么琐碎的工作,他只感到有点烦厌,想快快把手上的东西出清。

    他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大概有一半在上中学后(或者说,上中学的年纪——因为有的根本就没有读书),就开始干这类工作。而且不是在像“n。w。o。”这种华丽的地方,而是在破落的街角,往往捱冷站一整个晚上,跟牙齿都快要掉光的街友打交道……很糟糕的工作……

    雷戈再把两根大麻烟脱手之后,终于也引起注意了。他早就有了这样的预备。虽然没想到这么快。

    那两个男人都比雷戈要高大。他们左右包挟着雷戈,只有一步的距离。

    “你是谁?”站在雷戈左前方的那家伙,一头长金发梳成马尾,穿着一件带点反光的丝质衬衫。

    雷戈双手举到胸口的高度。“什么……”他看看马尾头男人,又转头瞧瞧右后侧的另一个——穿hip…hop装束的黄种人。

    “我问你是谁?听不懂吗?”

    雷戈摆出无辜的表情。“这是一场误会……我不过……”

    “过去那边再说。”马尾头打断了他,伸出左手指往洗手间的方向。另一只手仍然插在裤袋里,有点不自然。

    ——大概里面握着刀吧?……

    “不,听我说……”雷戈摆着双手说。

    后面的hip…hop男推了他的肩膊一下。“叫你过去!”是地道的东滨口音,听不出是哪个族裔的人。

    “好吧,好吧……”雷戈垂下头来,顺从地跟着马尾头,往洗手间那边走。hip…hop男一直紧贴在雷戈背后。

    洗手间前头聚着十几个人,还有男女不断进出。有男的硬拉着已经因为嗑药陷入半失神的女孩进男洗手间里;有个上身只穿比基尼的女孩正蹲在女厕门前,友人用纸巾不断替她抹鼻孔流出来的血——大概是因为吸得太凶弄破了鼻孔里的黏膜;三个男的——两个梳爆炸鬈发、一个光头上有一大堆刺青——倚着门外的墙壁闲聊,一只手拿着啤酒,另一手把一根大麻烟传来传去。

    马尾头并没有带雷戈进男厕,而是走进了洗手间入口旁,一条通往仓库的走廊。

    两人压逼得雷戈背贴墙壁。然后那个hip…hop男稍为后退,走到接近走廊出口处,防止其他人进来。

    马尾头的右手仍藏在裤袋里。他瞧瞧雷戈胸前的金佛牌。

    “臭舶仔,这儿是你来卖东西的地方吗?”听得出带着东欧口音。他伸手想抓着佛牌。

    雷戈侧移躲开了那只手掌。

    “这个碰不得。”他装作有点慌张的样子,左手掩着胸口的佛牌,右手张开举起来。“对不起,是我不知道规矩。我把钱都给你好了吧?”他站着时尽量缩小身子,以免显露出以他的身高来说宽得有点过份的肩头。

    “我要知道你是不是一个人来?”马尾头的蓝眼睛闪出狼般的凶厉。他完全不把比自己矮小一个头的雷戈放在眼里。“还有,你的货是跟谁拿的?”

    “没有……我一个人来……只是想看看在这边卖不卖得到好价钱……我都说了对不起啦。就算我倒霉,把钱和剩下的货都给你,放我走,怎么样?”雷戈说着,把刚才卖货拿回来的三百几块跟剩下的毒品都掏出来,双手捧在胸前。

    马尾头视线移到钱跟毒品上。

    雷戈趁这一刻,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撒到马尾头脸上。

    马尾头闭目、侧脸、后退半步,右手欲从裤袋拔出刀子。

    ——所有反应都在雷戈的预计之内。

    马尾头的右手掌还没有伸出裤袋一半,雷戈已经踢出一记左回旋蹴。踢腿本来在腰肢的高度水平横扫,但在最后一刹那雷戈的腰身一扭一沉,扫腿的角度变成四十五度往下斜线,胫骨狠狠压砍在马尾头的右腕上,硬生生把那只手压回大腿裤管里。

    马尾头像被踩中了尾巴的猫般尖叫。右裤管漫出一滩血红。

    雷戈乘势大踏步上前,左手按着马尾头的右臂,防止他忍痛拔刀;右肘像斧刃横扫而过,马尾头高高的鼻梁骨折断歪斜。

    雷戈的手肘扫过后马上伸展,手臂反方向拨出,捞住了马尾头的后颈,把他的头卷夹到右腋底下。左手同时紧抓着马尾头的右臂衣袖,把他拉得低俯,然后一记右膝撞,插进马尾头的腹部。

    马尾头那高大的身体像软泥般伏倒。

    雷戈这一连串动作只花了三秒。

    站在几步外的hip…hop男这时才有反应:他看了一看瞬间倒地的同伴,再看一眼雷戈。光线不足之下,他判断不出雷戈是不是使用了什么武器。他转身拔足就逃。

    雷戈没有追过去,冷冷瞧着hip…hop男逃出走廊。这时他才发现,走廊入口的转角处躲着一个人。王燊。

    雷戈没有理会走过来的王燊,只瞧着地上的马尾头。

    “喂,死不了吧?”他轻踢了马尾头的屁股一记。呻吟的声音。

    雷戈俯下身子,抓着马尾头的右肘衣袖,把那只仍然握着刀子的手掌从裤管拉出来。“以后不要用这种笨方法了。”刀上血量不是很多,没有割到大动脉。雷戈把刀子踢飞到角落。

    雷戈搜搜马尾头的身,从后裤袋找到一个皮夹。“迪米特里老兄。”他读着皮夹里驾驶执照的名字。皮夹很厚。雷戈从那大叠钞票里掏出五百块,把皮夹扔回马尾头身上。他又捡回刚才抛到地上的三百几块。

    “这些都卖给你啦。”他用脚把散在地板上的毒品都扫到马尾头身边。马尾头还是站不起来。

    雷戈这才回身,朝着王燊扬一扬手上的钞票。

    王燊斜倚着走廊墙壁,微笑瞧着他。

    雷戈向王燊展示染着血渍的手肘和腋下——是马尾头的鼻血。“对不起,这件外套看来报销了。”

    “快走吧。”王燊指一指外头。“刚才那家伙大概去找了帮手。”

    “哦?”雷戈双手叉着腰肢,故意装出好像感到意外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那个……”他又故作回忆的样子。“……洛诗,对,洛诗呢?你不理会她?”

    “她走了。”

    “可惜啊!”雷戈用夸张捉弄的语气说。“那女孩胸脯很大呢。”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王燊的笑意更浓,展示着眼睛两角深深的鱼尾纹,继续说:

    “才刚认识不到一个钟头的女孩子而已。怎也比不上自己的搭档重要。”

    雷戈收起了表情,认真地瞧着王燊。

    “搭档”这个词,令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03】

    “其实我没有想过要回来东滨市。自从十五岁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地方。”

    雷戈说着,把手上的石子用力抛进黑暗的海水中。海面的灯光倒影被波纹搅成一团。

    他们就在港湾区的临海高架公路底下一片石滩上。头上的天桥偶尔传来呼啸而过的高速车声。石滩的南边远处有人生起了一堆火。不知道是露宿者还是流氓。

    王燊倚在他的车子前头——一辆通体黑色的“hur h3x”四驱越野车,又在抽着雪茄,那点红光在黑暗里一明一暗。车头的照射灯没有亮着,唯一的照明只有车内的阅读灯。

    “尤其是妈妈去世之后,我更加想快点逃出去。她是我唯一的家人。她死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留恋。”

    王燊微微点头。这是很常见的事情:“舶人”社区和其他市内贫民区一样,没有父亲的家庭占了三成以上。那些本来应该担当父亲的男人,有的从开始就没有负责任,也有的坐牢或死掉了。

    “朋友呢?自小一起长大的那些?”

    “有一个连十四岁的生日都过不到。是给毒贩火拼的流弹打中的。”雷戈又弯身捡起一颗石子。“另外几个当了毒贩的跑腿。妈的。”

    石子投入海中。

    “你有读过我的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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