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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嬷嬷走上前,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是呀!这坟,分别葬着楚老爷子先后两位夫人。”

    “两位夫人?那为什么两座墓碑都刻着一样的名字?”

    “这当然是有缘故的。”廖嬷嬷语重心长他说,突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年轻人,这话你要是去问别人,恐怕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嬷嬷,您知道其中的缘由?”

    “当然知道。在二十八年前,我曾经是楚家的老佣人。”

    莫韶光瞪大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但廖嬷嬷似乎沉浸在年代久远的往事里,并没意会到他错愕的表情。

    “要不是大夫人对人特别好,我是不会特别记得的。”廖嬷嬷点点头,拈着袖子轻柔地拂去墓碑上吹来的些许风沙。“她很宽容,对咱们这些老下人特别好,但不知为什么,她脸上所流露的笑容总是特别忧郁,尤其是每每看到一两岁大的孩子,就会背着人默默哭泣。”

    莫韶光屏息听着,一直以来对他很陌生的母爱,仿佛在廖嬷嬷的三言两语中,轻柔地苏醒过来。

    娘一直是记挂自己的……莫韶光想,鼻间有些酸,眼底浮起朝阳似的微光,久久压在心里那种温柔,又牵引而起。

    “我跟你说这事,你可别跟人说去。”廖嬷嬷抬起头,突然提醒他一句。“大夫人虽然去了好多年,但楚老爷子从不准许旁人提及这件事。”

    莫韶光眨眼,凄楚地点点头。

    “那么,为什么这里还会有一座跟凤翘同名的墓?”

    “你说这个。”廖嬷嬷看着那一座规模较小的坟地,灰白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她原名叫秀姑,楚老爷平生一直以大夫人的命薄为憾,大夫人死后那几年,他一直郁郁寡欢,有一天无意间在路上碰到一个跟大夫人面容肖似的女子,也就是秀姑。

    不晓得是不是移情作用,明知这秀姑身体羸弱,也有些年纪了,实在不是续弦的好人选,但楚老爷还是坚持纳她进门,还改去她原来的名字,要所有人全尊称秀姑一声凤翘夫人。

    不过,她身子实在太单薄了,在生楚小姐的时候,便难产去了。“

    他瞪着另一块墓碑,如果薇枫的生母是这个原名叫秀姑的女人,那么……他忍不住细看另块墓碑的立碑日,突然呆住了。

    莫韶光脑子飞快地转着,墓中这位大夫人是二十六年前死的。而薇枫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她是独生女,并没有其他姐妹……

    他脑子一声轰然大响,脸色苍白!

    “廖嬷嬷!”他急急揪住老妇人:“您可记得,这位原配夫人,在楚家是否有所出?”

    他那焦急的模样,令廖嬷嬷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她皱眉,苦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有啊。”

    “那……楚家姑娘……”

    “是这位二夫人秀姑所生。”

    莫韶光捏紧拳头,沉寂在心里多时的忿怒,突然像火山一样爆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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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那个该死的楚连,竟骗了他这么久!

    知道真相,莫韶光几乎一刻也不能等,他怒气腾腾,一心只想找楚连讨回公道。

    但眼前还几件更重要的事待做,他强逼着自己忍下报仇的念头。

    当夜,趁着廖嬷嬷熟睡时,莫韶光在母亲碑前焚香祝祷,然后将坟挖开,他知道廖嬷嬷会不定时地出来巡视墓园,所以进行得很谨慎。即使心中仇恨如火,他仍是极有耐性,一天一点地做着,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他才取走了母亲深埋于地底多年的骨灰坛。

    翌日,他在墓园附近寻了一处道观,为母亲重做了一场法事,井委托道观暂时借放。

    大半年的时间,一切事都已经完备就绪,他买了一匹马,头也不回地奔离了墓园。

    从郊外到大街,莫韶光愈走愈觉不对劲。印象中,大白天应是热闹熙攘的大街,此刻竟无半点人迹,只有一地的脏污凌乱,还有火烧的烟迹处处。

    愈瞧,就愈像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如其来地历经了一场严重的意外。

    朝楚家的方向行去,情形不但没有转好,反而更糟糕,莫韶光愈走愈急,完全没见到半个人,甚至还在地上看到了一摊又一摊的暗色血迹,楚家朱红大门的台阶上,亦有未干的血。

    莫韶光跳下马,大力推开门。大门里,全是触目心的乱,墙上地上、梁柱台阶,处处都有刀剑痕,马蹄印……

    昔日楚家美丽的庄园里,像千军万马狠狠蹂躏过一般。

    他冲进大厅,只看到楚家几名下人围在一具覆了草席的尸体边,默默拭泪。当所有人见到他杀气腾腾的模样,全都声尖叫!

    他揪起一名仆人,喝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派赴边防巡守的梁律,早布置了一部分的人马守在城外,就等驻在节度府里的眼线,一回报何绍远咽气的消息,他马上杀进城里,发动了叛变。

    梁律浩浩荡荡领着一票手下,俨然作战一般,杀进楚家,等不及要报求亲未成反贬守边防之仇。

    莫韶光愈听愈怒,他冷静地掀开草席,眼前的景象几乎断了他的呼吸。

    楚连的头颅和身体是分开的,他颈间的伤口,沾满了黄泥土,惨白的脸,表情瞠目结舌,显然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人一刀断了头。

    莫韶光盖上草席,一股酸水直涌喉头。楚连虽非死在他手下,但终究是死了。人一死,万事皆休,他怎么能再用言语去侮蔑一个死人?

    方家的情况比楚家好不上哪儿去,一样灰烟四起,一样血印刀痕满布,甚至有几个下人满脸恐惧地倒在血泊中死去,大门上的铜环,甚至还被刀削去了一半。

    梁律这一次显见是为报复而来,想着楚薇枫的安危,莫韶光的心揪得更紧。

    雅致的园里,处处都是被马蹄践踩过的狼藉。他扭住一名背着包袱,鬼鬼祟祟正准备要开溜的下人,逼问方家其他人的去处。这才知道方仲卿在听闻楚家的事后,已赶在梁律带兵来到之前,便收拾细软,逃到方家在郊外的一间小别庄暂避风头。

    莫韶光一秒钟都没浪费,跳上马背,发疯似的赶去了小别庄。

    方家别庄一片宁静,莫韶光策着马,警戒地在别庄四周察看,却不见半个人。当他看到紧邻屋后一片浓密的林子,不假思索地使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方家的人全躲在林子里。沈和颜抱着两个孩子,忧心忡忡地看着一臂一腿皆负伤的方仲卿。

    一旁,还有二十来个方家的侍卫和奴仆,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负了伤,个个看来都是狼狈不堪。

    独独就漏了他最记挂的楚薇枫,莫韶光的心重重一沉。

    再遇莫韶光,方仲卿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尤其又是在自己这么凄惨落魄的时候,新怨加旧仇,方仲卿咆哮出声:“你来做什么?来人!”他吼道:“把这贱奴赶走!”

    “仲卿,”沈和颜走上来,拉拉他,劝道:“别这样。”

    “薇枫呢?”莫韶光跨前一步,沉声问道。

    “她被……”沈和颜喊道,却被方仲卿狠狠喝住。

    “和颜,你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陌生人!”莫韶光上前一步,扫过林子里的家丁面孔。始终不是楚薇枫,他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加深。

    “薇枫呢?我要知道,她是不是无恙!”

    “我妻子的事,不请旁人过问!”

    “方仲卿,像个真正的男人行径吗?”莫韶光瞪着他,揪起他的领子,劈头就是一阵大吼:“何绍远已失权,梁律所领的叛军突如其来地攻城,这股势力比什么都还甚!那个人渣,他一直没放弃过薇枫,在你还有时间跟我斗气前,告诉我,薇枫在哪里?”

    “来不及了,她在跟我们离开的路上,被梁律掳走了。”沈和颜说道。

    莫韶光倏然放开方仲卿,愣愣地望着沈和颜。

    突然,他又揪起方仲卿。“我把她让给你,你居然没有能力保护她!”

    方仲卿未负伤的那一臂,突然举拳,狠狠朝莫韶光挥去。

    “让给我!?你说得真好听!莫韶光,你这个贱奴,你糟蹋她,再把她像只破草鞋一样塞给我,你又算什么男人?”

    “不准你这样说薇枫!”莫韶光眼里充满怒火,也很想挥拳相向,他要方仲卿为这句话付出代价,可是,拳头停在空中,迟迟不能下手。

    他有何资格打他?薇枫的命在旦夕之间,他在这里跟一个男人争辩,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你打我呀!你打我,就能改变这件事实?”方仲卿阴阴地笑起来。

    “够了!你们不要再吵了!”沈和颜忍无可忍地插进话来,“你们在这打得你死我活,分出胜负又如何?薇枫回得来吗?”

    一句话惊醒了两人,莫韶光扭头就走。

    “莫先生,你去哪?”沈和颜抱着孩子追上来。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到怀中那清秀白皙的婴孩。

    “薇枫的孩子?”

    “是的。”沈和颜将孩子抱上前。“他叫方尧,名字是薇枫所取的。”

    尧?那是他父亲的名!他只跟她说过一次父亲的名,她竟然一直记着。莫韶光伸出手,轻轻柔柔地抚着婴孩细嫩的脸颊,那婴孩嘴角动了动,睁着大眼睛,无邪地瞅着他。

    想到为这孩子付出的代价,是换来薇枫对他一辈子的怨恨,莫韶光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淌血。没有人能与他分担这种苦,如果不是楚连从中作梗,这应该是他莫家的骨肉……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他说,声音特别低哑哀伤。

    “我也去!”方仲卿冲上前,却被沈和颜拉下。

    “仲卿!”沈和颜语气严厉。“你是方家的主人!这里有多少人仰仗你,你想在这个时候弃他们而去?”

    “我……”一句话挑起他沉重的责任。但想着不走这一趟,又可能会在楚薇枫心里分出轻重,方仲卿心里躁怒更炽。

    尊严对他一向很重要。一个人必须仰赖某种程度的尊严,才能活下去,但这一刻,他在莫韶光面前,是真的连这一丝丝自尊都没了!一个须依赖他人解救爱妻性命的丈夫,他觉得彻头彻尾地灰心了。

    “还是我去吧。”莫韶光走向坐骑。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必须由他来做,不是方仲卿或其他人能解决的,梁律那鞭是他挥的,今日,也必须由他来做个了断。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薇枫!”

    “仲卿!”沈和颜颤抖地瞪视他。“那么,你的一对儿女呢?失去父亲,他们要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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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不要吵了,我去救她,一旦我找到她,如果她还愿意跟你,我绝不勉强她。”

    方仲卿错愕地抬起头。“你是什么意思?”

    “有多久了,她都没有再提过我这个人,不是吗?”莫韶光坐在马鞍上,苦涩他说。

    “那又怎么样?”

    “实话实说吧!那一日,她是来找我打胎的,只是,我没按她的意思,还替她把孩子留下来,你该知道她的脾气,这件事情,她是不可能会原谅我的。”

    方仲卿踉跄地退了一步,原来苍白的脸色更显伤惨。“你说谎!这不是真的!”

    “他说的是真的。”

    他呆呆地看着沈和颜,后者哀怜地看着他。

    “仲卿,是薇枫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如果生下这孩子,就不能为莫韶光守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同情我是不是?”方仲卿吼道,他完全被事情的真相击溃了。

    “因为只要是为她好的,宁愿她恨我,我也会替她办到。”

    “你说这话,不显虚伪?”

    “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方仲卿咬牙背过身去。

    “我说过,我会以她的意念为依归,什么对她好,我不惜一切替她做到。”

    说完,莫韶光头也不回地走了。就怕被人看到,他眼底被沈和颜那话惹出的泪。

    原来当日,薇枫并不是存心来惩罚他的,她只是用她所知道的方式在爱他,纵然那不是他能接受的。莫韶光在马臀上重重击了下,坐骑扬蹄奔去。

    出了林子后,风变得强劲起来,却吹不掉他心里塞满的幸福感。

    对方仲卿所说的,男人对男人间的承诺,他突然变得毫不在意。这一次,他改了心意,说什么,他都要带薇枫走。

    半个小时前,楚薇枫吐了一口唾沫在梁律脸上,她以为能激怒梁律,没想到他只是甩了她一耳光,将她拽进这间房里,然后锁上了门。

    门槛上悬着半月破碎的枫叶,似乎也跟她一样来不及逃出这房间,同她一块被关了起来。

    楚薇枫拾起了落叶。

    秋天了,又是秋天了,她从不曾对一个季节这样的敏感过,她仍记得,初时和韶光缠绵的热烈。楚薇枫浮起泪,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她,快乐得一如翩翩彩蝶,如盛开的花朵……

    两年的时间,已把她琢磨成了另一个人,她是个被逼嫁的妻子也是个不情愿的母亲,而今,要成为另一个人的禁脔……楚薇枫抱着自己,觉得心里一阵冷清,不能自己地哭了。

    哭泣之中,她搬来椅子,解开腰带,将之抛过梁。

    椅子被踢开的那一瞬间,流通的空气被活活剪断,她的脑中一阵轰然,胸口痛得难受,一秒钟好像变成有千百年这么久,眼前出现了一阵白雾,渐渐地,转成一片漆黑,然后纽紧她的腰带突然松了开来,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嘶喊,耳际嗡嗡作响。

    有人利落地解开她脖子的腰带,并试图灌口气进她嘴里,窒息的痛苦已经令她无力再挣扎,只任不甘心的泪水溢出眼眶。

    挤出一点力量推开抱着她的人,楚薇枫护着发疼的喉咙,匍匐着爬到门口。

    “我死都不会让你得逞!”

    下一秒,她被轻柔地拥进那个男人的怀里,她恨恨地用手指抓着他,感觉指甲陷进那个人肉里。楚薇枫以为梁律会松手,可是他还是不顾疼痛,把她抱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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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温热的水气落在她的手指上,她听那个熟悉温柔的轻唤。

    “薇枫……”

    声音低哑而心碎,楚薇枫一僵,瞪大眼,仰起头,不能置信自己所见到的。

    那种震惊,是一种令人无法承受的甜蜜就像失去了极珍贵的东西,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又回到你身边。

    是韶光!他来了,在她已经彻底死心的候,他竟然来了……

    楚薇枫以为自己就要昏厥,她瞪视他的脸,掩住嘴边就要逸出的喊叫。

    “韶光,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压抑的哭泣,刺痛了他的五脏六腑。

    “我来带你走。”

    好熟悉的字句!一幕幕被记忆封锁的住事因为这句话被勾回了,只是时不我予,楚薇枫没有甜蜜,只有沧桑。

    “别哭!”他温柔地说。“我带你离开这里,不要哭了。”

    “你快走吧,这儿这么多人,你带着我,走不了的。”

    “我绝不放你一个人。”

    一句话又惹出她的泪,楚薇枫笑得好凄然。

    “你这话,听来好讽刺……”

    他懂她的意思,莫韶光闭上眼。过去的一年里,他已经学会把她想成是很遥远的事,虽然这事含有隐痛,就像一个扭曲失真的影像。他的胸腔遽烈起伏,面对她的怨,他不能什么,只有一种以死相酬的亏欠。

    “对不起,我知道你怨我,但眼前不是斗气的时候,跟我离开。好不好?”

    “不,你带着我,会拖累你的。”

    “我这时离开你,就无法挽回了。”莫韶光以异样温柔的目光望着她。“我已经伤了你太多次了,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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