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刚不敢看姐姐的眼神,问完这话,马上把头转开,好像自己做下亏心事似的。方云慧忽然明白了,父亲的丧事办完后,大家为啥都急急地回自己的家不再露面,都是为躲这笔住院费啊。方云刚躲不掉,他的身份证还押在医院,逃不脱的。
让方云慧有点不明白的是,弟弟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盯着弟弟,摇摇头说:“云刚你紧张啥呢?这事你不说,我也要交待清楚。你放心,爸爸的住院费不会叫你一个人出的,就是叫你出,你也没这个能力啊。”
方云刚长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做子女的,都有尽孝的份。”方云慧说,“当着咱妈的面,我做主了,这笔费用咱们兄妹分摊,但不能平摊。大哥跟咱们不一样,他出不出份,再定吧。妈,你没意见吧?”
侯淑兰看看老三,又看看老五,才说:“三儿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还是得把兄妹几个都叫过来,在你走前,一起合计合计,定个准音才对。”
方云慧说:“我原想这事不用商量,都有份,大家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到时算算账,该摊多少就出多少。不过,这事儿当面说说也好,不然云刚心里不踏实。云刚,你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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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伪幸福(21)
最后,只有与方明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方云国和姜东德赶了过来。方云慧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看着大哥与姜东德,不知该怎样开口说这事。
侯淑兰没料到会是这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躲闪得这么彻底,这可是与她们父亲有关的事啊,怎么就跟旁人一样?她哭得死去活来,失去亲人的伤痛还没过去,又跳出来十七万的巨额债务,如今为这债务,自己的女儿们又躲闪着不露面,这怎能不叫她伤心欲绝?
姜东德对方云慧说,“云慧,你过来,我有句话想给你说。”
方云慧眯起眼,适应一下金黄|色的阳光,望着姜东德,等待他开口。
“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认为住院费不应该由大家平摊。”
“为什么?”方云慧显然很吃惊。
“大家都是孝子没错,但男女有别,儿子总归要比女儿多尽孝道才对……”
“大哥不是爸爸亲生的,小弟工作不久,单位不景气,他又买了房子,几乎没有积蓄,他俩都承担不了那么多,也没法承担。再说,谁说过女儿就得少给父母尽孝心了?”
“这算不上理由,”姜东德说,“养儿防老,天经地义,女儿出嫁就是婆家的人,哪能还为娘家负债?当然,这并不是我自己的意思,要不是云雪,你叫摊多少钱,我都会掏的,而且掏得心甘情愿。我是方家的女婿,半个儿子嘛,算不得外人。可是,云雪会答应吗?”
针刺一样的疼痛在方云慧心里划了一下。果然是自己的妹妹不乐意。
姜东德接着说道:“人心隔肚皮,一点不错,虽说你和云雪是亲姐妹,可我敢说,你对她就没我了解得透彻。云雪自私、任性,经常不管不顾我的感受,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有些事……就说怀孕要孩子吧,我有我的打算,可云雪……咳,我不好给你说,一句话,我受够她了。”
“你什么意思?”方云慧有点警惕。
“云慧,你和胜利闹的时间不短了,我们都知道,你们快走到头了。其实这是好事,你就快得到解脱了,婚姻外面的生活可比婚姻本身要美丽和浪漫得多。唉,咱都是过来人,难道你不觉得婚姻是一座失去欢笑和温馨的围城嘛?在这座城里呆得久了,人都要禁锢死的。我还是羡慕你,终于要赢得重寻快乐的自由……”
“姜东德!”方云慧想起那天晚上吃面条时,他在桌子下踩她脚的举动,一下子醒悟过来,火蹭地蹿起,断喝了一声。
“云慧,虽说云雪是你妹妹,但感情是不分亲疏的,何况我们的婚姻说白了也是各取所需,一桩不幸的婚姻是需要滋润的……云慧,你听我说……”
“闭上你的嘴,云雪当初瞎了眼,咋会看上你这种人,老婆肚里怀着你的种,你却跑到她亲姐姐面前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良心?还算不算个人,啊?”方云慧猛一拧身子,看都不看一眼姜东德,气呼呼地回了屋。
笼罩在姜东德身上的谜雾散开了一团,他的身份虽然还不清楚,可他真实的嘴脸却一清二楚,她不愿妹妹重蹈覆辙。她抓起电话,打通方云雪的手机,直截了当地告诉妹妹,不要将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会后悔一辈子的,为姜东德这种男人,不值!
没想到,方云雪根本不买姐姐的账,她生气地回道:“我的事我自己有数,幸福不幸福,值与不值,都不用你管,你有这个闲心,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看怎么收拾你的烂摊子。”说完扣了电话。
方云雪当头一盆冷水泼得方云慧浑身一阵冰凉,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她的亲妹妹说出来的话,句句如刺,扎在她的心上。
方云国回到家里,不打算给老婆说方家发生的事,有些事不说还好些,一说出来,不管有没有事都会演变成事。老婆习惯了方云国的思维,所以他一回家就一直盯着追问,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谎,吞吞吐吐将养父住院费的事说了。还没说完,老婆就跳起来,大骂方云国,还差点动手打他。
在公爹去世前后这段时间,寡妇对自己的男人非常不满,方云国跟方明又没血缘关系,可他对养父的那份孝心却比方家那几个亲子女都甚。又不是在养父那里享受过父爱,他有必要全心全意嘛?而且,方云国这段时间还一反常态,根本不听她的话,果园的活全扔给她一人操持,这样的男人不是傻子是什么?本来她对丈夫眷顾方家就有气,一听公爹的住院费还要摊份到自己头上,能不怒火中烧?又不是自己的亲爹,凭什么叫他掏钱?就凭瘸子是个窝囊废?明显是欺负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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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伪幸福(22)
老婆气咻咻的样子吓坏了方云国,他怕她一怒之下跑去方家闹事,赶紧把话收回来:“云慧是不让我掏的,我想我是老大,还是……”
老婆一听更生气:“你别替你那个妹妹开脱,仗着她是从省城来的就可以随意摆布别人?有那个能耐,把药费扛起来!”
方云国小心翼翼地劝道:“这不大家都出一份,负担就轻一些嘛,叫一个人出,谁出得起呀?”
“我看就你出得起这份?”寡妇冲着方云国吼道,“又不是你父亲,你就不出这钱谁能把你怎么着?”
“我是老大,要出的。”方云国轻声道。
“不行,我要去问个明白,凭什么你非得出?”
方云国拦不住,他老婆什么都不怕,气冲冲只身来到方家,要找方云慧讨个说法。
方云慧已经理不清这千丝万缕的烦心事了,她悲哀到极点,父亲的亲生女儿都在躲避,她又怎能给怒气冲冲的大嫂一个答复?侯淑兰更不能给大儿媳一个答复。这几天,她心里也一直在琢磨,凭自己老头对云国从小到大的态度,确实不该叫可怜的大儿子承担住院费。眼下的状况,她要是替云国多说句话,怎么面对其他子女?指望着能说会道的小三子出面劝服她大嫂呢,谁知,悲怆之下的方云慧已提上行李准备走。
侯淑兰心里的支撑轰然倒塌,她顾不上大儿媳的蛮横质问,慌忙上去拦住小三子。
“三儿,你这么走了,留下妈,就只剩一条路能走,去黄泉路上追你爸。”侯淑兰哭道,“你都看到了,妈上辈子造了啥孽呀,养下这么一帮孝子,报应啊。”
方云慧再次放下行李,抱住母亲也哭了。哭过,她对母亲说:“妈,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是我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也把亲情看得太大,到如今,我实在是没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母亲停止哭泣,想了想,才说:“留下这事,妈更没能力。你们都长大了,有各自的家,有自己的日子,我的话弱,没人会听。但不管咋说,都是一家人,总不能为你爸的医药费,闹到法院去吧?给你爸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眨眼间又得为这事闹开,叫别人看咱方家的笑话呀?三儿,我寻思,如果连你也难,就把你舅叫来,他是长辈,在你们姐弟面前说话应该有点份量,叫他来商量一下怎么个分摊法,你看行吗?”
箭在弦上,不行也得行了。方云慧只得又放下行李。
舅舅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用长辈的口气给每个外甥打电话。他又专门上老二和老四家的门,好说歹说,总算把方家兄弟姐妹全招呼到一起。一家人这次聚在一起,气氛已不仅仅是父亲去世后的沉重,却有了箭拔驽张的意思,大家都不轻易说话,生怕说多了一个字不小心落入某种陷阱,彼此间也不怎么搭理,连瞅都不瞅一眼,前世结了仇一般。
看人都到齐,舅舅开始说话,他刚清清嗓子,才说一句,方云丽就截断舅舅的话,说怎么说她也没钱,现在连吃饭都困难,这么大一笔医药费,拿命还啊?如果命能还的话,她还好了,反正落在这世上也没啥意思,活得这样艰难,一辈子还都是替别人活,听人家的摆布呢……所以给她摊多少也是白搭。
方云雪双手托着大肚子,谁也不看,耷拉着眼皮不紧不慢地说:“要是摊得公平,我没二话,但若是轻重不分,我也是不拿的。咱们家不是还有能人嘛,啥事都叫能人来解决好了。”
方云丽的话锋还藏着掖着,方云雪的矛头却毫不含蓄地直指方云慧。
侯淑兰一见大闺女三闺女都冲着二闺女,她心疼小三子,替方云慧刚说了半句,一下子惹怒了方云雪,她推开椅子,冲着母亲大声吼道:“这辈子你只生了个老三,我们几个不是你亲生的?她从小学习好,上了名牌大学,又留在省城工作,你和父亲有了脸面,就为她活着?我们再怎么做,你们也看不到眼里。既然有个老三就够了,还要我们干什么?你看看你们的偏心都把她惯成啥样子了,不像话!”
侯淑兰被小女儿噎得说不出话,又气又恼,遂大放悲声。方云慧再也忍不住了,质问妹妹,她怎么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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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伪幸福(23)
方云雪挑起下巴,鄙视着姐姐,道:“你心里清楚,还要我当这么多人面说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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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怕你说的?有啥话,你就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出来吧。”
“那好,是你逼我说的,”方云雪望着别处说道,“你们大概都知道了,老三与丈夫正在闹离婚呢,按说这与我没啥关系,哼,可你们不知道,我的这个二姐自己家庭要散了,却垂涎我的幸福,她太不要脸,居然勾引我老公,想拆散我和东德呢。她还打电话叫我不要生下这个孩子!如果她真是为我好,这种时候能让我去坠胎?不明摆着她居心叵测嘛。我要出什么事,她是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
方云慧全身的血液轰地一声冲上头顶,感觉要在脑袋里炸开了。方云雪再说的什么,已听不到了。等她从那种失语和失声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顾不得对方是一个孕妇,突然就向妹妹冲去,被旁边的方云刚一把抱住。方云慧被弟弟抱得动弹不得,又气得说不出话,喘着粗气,拿一双止不住泪的眼狠狠地瞪着方云丽。
方云丽一点也不胆怯,嘴角泛着冷笑,毫不含糊地盯着方云慧。
舅舅往角落里移了移,这架势,哪有他说话的份!可他又不能开溜,于是,他站起来,端开长辈的架势吼了几声,算是制止住乱哄哄的场面,才说道:“今天的正事,是说你们爸爸的住院费,别的就不扯那么远了。”
大家似乎才意识到今天聚在一起的真正用意,看着母亲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压下怒气,慢慢地平静下来。
方云慧还在掉眼泪,妹妹的话像把刀,把她的心劈成了无数瓣,除了想马上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叫她伤心的地方外,她没一点别的心思了。
舅舅问了几遍,连个响声都没有,一直冷着场。他又干咳了两声,说:“没人说是吧?咱就按照过去的规距,父亲殁了,儿子主家里的事。方家不缺男人,还是由男人说吧。”
方云国一听,在地上蹦了几下,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老婆拿眼紧盯着他,示意他坐下,多听少出声。
舅舅见方云国紧张,便说:“云国不是亲生,没你说话的权利。还是云刚说吧,你是方家的香火,医院的欠条又是你打的,人家找你要钱呢,就听听你的想法吧,啊。”
方云刚头嗡地一声大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钱要他一个人出?
他动动嘴唇,嗫嚅了好一会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全部想法都在那十七万巨额医药费上。
除了方云慧,所有的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方云刚。
他是方家唯一的男人,大家都等着他说这钱怎么分摊呢。
方云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他木然的眼睛盯上了方云慧。突然狼似地吼叫了一声,猛回身抽了身边的二姐两个嘴巴。
随即,方云刚蹲到地上,抱头大哭起来。他的哭声还是那样细弱悠长,女人一样。
大家被方云刚的突然举动搞懵了。方云慧更是吃惊,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她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个弟弟,像不认识似的。一时,倒忘了脸上的疼痛。
方云刚的巴掌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那一声脆响消失,却在大家的心里突突地响起来,响得谁也不敢再说什么。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方云慧,看到她脸上的五个手指印,由白变红,慢慢清晰起来。
片刻的死寂之后,脸上火辣辣的疼终于使方云慧醒悟过来,她难以置信这巴掌居然是方云刚给她的。换了是方云丽或方云雪,她或许还能接受,但方云刚,凭什么呀?你是方家唯一的男丁,可你又为方家做过什么?
随着方云慧扬起的手,母亲侯淑兰像被抽去了所有支撑,气昏了过去。方云国冲上去托住昏过去的母亲,把她抱到床上,又颠着长短不一的瘸腿一蹦一跳地扑过来,扑嗵一声跪在弟妹之间,对着方云慧连连磕头。方云慧的手终于没能落到方云刚的脸上,她把嘴唇咬出了血,指甲掐进手心里,目光含了钢钉似地射向弟弟。
方云刚有些变软的目光又硬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放声吼道:“你还要理由?好,我告诉你理由——方云慧,你要尽孝心我们没意见,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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