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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触摸到身毒(印度)那片神秘的土地。”

    “来日的某一天,我大汉朝廷的官兵们会去造访那里的。大汉王朝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两百多年了!”

    “据说我们夷人的祖先昆明人,非常喜爱汉人那博大精深的儒学。”

    “是呀!武帝时期,祖先们派过许多人去学习儒学。我们夷人的第一位儒生名叫张叔盛览,是大学子司马相如最喜爱的高徒。司马相如曾把他的一篇赋文推荐给喜爱赋文的武帝来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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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现在的儒学,不仅成了权谋家们内讧的凶器,还被尽其所能地运用到压榨和盘剥百姓上来了。官兵们到处抓人来修博南道,又只想赶工期而不顾他们的死活。我的子民们,还有临近部落的酋长们,都想反抗官兵。”

    “是你的阿爸诚心归顺了朝廷,朝廷才筹集了重资,强行从汉地征派了大批罪人流民来开凿博南道。等博南道修通了,这条商道更为近便,西南夷的民众就会更加富有。这可是朝廷为百万边民们谋福祉,你可不能起反心哪!”

    “我才不会造反呢!这乱端一开,各蛮部和汉人各大家族的势力都会各自为政,相互戕杀。还没等官兵到来,西南夷就已经是一片血海汪洋了。”

    “你要时刻记住,我们夷人都有着昆明人的血缘,切忌互相杀戮。我们的远祖早就发现,与不同族群混血,才能使我们的血脉更加优越;他们因和百越、百濮、百僚等族系民族融合的程度不同而分成各个部蛮。尤其是经由游牧生活转向定居的农耕生活以后,为避免血缘婚姻导致的血脉劣化,先祖们让每个定居点认定一个图腾,规定儿女们只能找寻外图腾的配偶;称为‘分种别姓,图腾外婚’。因为汉人把西南夷的人都统称为夷人,所以我们就都自称夷人了。”

    “我一定会处理好和各部蛮以及与朝廷的关系的。”

    “唉!我那可怜的阿姐呀!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疼爱你,就独自去了。如今,你这稚嫩的脑袋里就要考虑许许多多纷繁复杂的事了。”

    “姨妈,表姐咪苴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

    “唉!命中该偿还的就得还!毕摩(男巫)唐最他总是想不通。”

    哀牢国域内一派喜庆的节日气氛。永昌郡太守王寻和博南、哀牢两县令身着金齿蛮的服饰;而那些各蛮部被朝廷敕封的夷帅(蛮主)、鬼主们,则得意洋洋地穿着汉官的朝服。各民族的儿女们盛装聚集在一起,敲响象脚鼓唱歌跳舞,结交自己的情人。勇士们沐浴白象、赛龙舟。

    在铺满鲜花的吊脚楼里,一群头挽发髻、上身穿圆领对襟短褂、下身围一整块木棉布挽成的筒裙的侍女们,正在忙着给类牢打扮。他的圆顶帽子上被插上了孔雀翎,脸上的汗毛被搓扭的丝线绞去,眉毛被修整得细细长长的,眉心被点上金色的眉芯痣,腮部被涂上了胭脂。他问在一旁陪着他的仪嫫:“姨妈,我好看吗?”

    仪嫫笑着摇摇头说:“不好看!象个姑娘。”

    类牢说:“这叫‘佛面’,源自于释迦牟尼那慈爱悲悯的仪容,每位王者出现在盛大场面时都要修‘佛面’,以昭示自己的仁爱之心。”

    “我们夷家人入主了这片乘象国的故地以后就连习俗都改了,过了几代人就全部变成金齿蛮了。”

    “这是正常的。五百年前,楚王国的难民在暴秦铁蹄的驱赶下攻入石门关,融合昆明人建立了滇王国以后,没过几代人,他们就都身着昆明人的穿戴,操着昆明人的语言,供奉昆明人的祖先了。到了现在,他们和我们都没什么区别了,都称自己是夷人。”

    “那是因为滇王国的奴隶,大多是我们夷人的祖先昆明人。”

    “我的子民里也大多是金齿人。如今,没有人能够把经夷人混血过的金齿人和土著的金齿人辨别出来,更不可能把他们分开。”

    “所以呀!部族之间的争战是及其愚蠢的。两个仇斗部蛮之间有任何一对儿女相爱了,都是对这种恶行的最残酷的嘲讽。”

    仪式开始,高僧指导着类牢在佛祖面前念诵《贝叶经》。念毕,高僧用菩提枝蘸了净水,轻轻泼洒在他的肩上,他就算取得了哀牢王国的王者之位了。他身后跟着虔诚捧着佛像的侍者,随他一起驾着龙舟,驶过明媚的江河;乘着白象,绕过秀丽的田野。兴高采烈的子民们围拢来朝他抛撒花瓣,泼洒水珠。

    家族管事程郑蝉带着程郑楚冷前往不韦城(今云南保山附近),那是商人云集的重要场所。程郑楚冷问程郑蝉:“据说这座宏伟的城池,直到如今都在延续着名垂青史的财富神话。”

    “是的,公子!以卓绝的商业智慧,经营了一个强大帝国的商人吕不韦,在被他的儿子,大秦帝国的始皇帝杀害以后;他的家人被强行迁徙到了西川。我朝武帝时期,吕氏家族的后代又被强行迁徙到这里来居住。由于这个家族的人们有着源自其血脉的商业智慧,使他们很快又成了古商道上的名门望族。他们修筑了这座城堡来供东来西往的商人们交易,并给它起名叫‘不韦城’,以追念他们的先祖。”

    “你说说看,我们这批运来的锦缎沽出以后,该购进些什么宝货带回成都去呢?”

    “公子,这不韦城就没有给过您什么启示吗?”

    “那只是别人的故事,和我无关。”

    “当年的吕不韦,他认为经商的最高境界,是去经营一个锐意进取的王国。”

    “哈哈哈哈!我是谁?我从懂事的那一天开始就战战兢兢、不敢说一句真话。不但不能象一个普通的夷人那样去博取一位姑娘的芳心,就连保住我这脆弱的生命都要费尽周折;而这一切悲剧的根源,竟然是因为我的祖先,在积累下丰厚家资的同时又繁衍了太多的子孙来争夺它!我的命运还不如一个自由奔走他方的马夫。”程郑楚冷笑出了泪水。

    “您该集中您所有的资金,买下通往程郑家族核心宝座的路。这个家族已经被蠹虫啃嗜得遍体鳞伤;只有慧心善智的您,能让它重整旗鼓。”

    “当年我的先祖,一位因犯罪而从鲁地(今山东)被发配到西川的铁匠,看到卓氏家族因冶铸铁器而成为富比君王的豪门望族,就紧随其后在西南夷经营铁器;于是成了仅次于卓氏家族的西川富商。如今,卓氏家族因手足相残而招致大厦崩倾,其硝烟尚未散尽。你却鼓动我同室操戈,再次让程郑家族步卓氏家族的后尘。”

    “可是公子,您的忍让退缩,只是延缓了程郑家族的覆灭速度而已。您的哥哥正在勾结戍边将官劫掠和贩卖僰童(昆仑奴)。他正在和商道沿途的各个部蛮构结仇怨,这可是商家的大忌呀!”

    “或许你说得对,是该堂堂正正地回去,以程郑家族家主的身份站在卓衣姑娘面前的时候了。我们集中所有的资财来买谷种带回去。”

    “谷种?”

    “是的。”

    “我不明白?”

    “你要是明白了,我还能活到今天吗?”

    程郑楚冷的马帮驮着谷种,由向导领着去造访黑僰僚。

    黑僰僚健硕高大,浑身漆黑,头发杂乱卷曲,鼻子和耳垂都穿着巨大的骨环,无论男女都只用树叶围住下体以遮羞。酋长列拿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不速之客程郑楚冷,他们之间的对话要经由向导来翻译。

    “尊敬的列拿首领,听说多年前,程郑家族卖给你们的谷种是发过酵的?”

    “哈哈哈哈!听说程郑家的主人长着大胡须,我们就常到汉人马帮经常行走的地方,砍来胡须浓密的头颅,绑在竹竿上插在田里,让田里长出了旺盛的禾苗。”

    “我的这些谷种是赠送给你们的,以补偿程郑家的过错。”

    “连同你的头颅。”

    “我的头颅没有长着大胡须。只有程郑家族的舵手程郑楚红,他才长大胡须。他每晚睡觉的时候,要用布袋罩着他那美丽的大胡须,还配备了专门为他精心护理胡须的女侍随他奔走各方。如果你派出勇士,按我说的时间地点去等候一帮马队,你就能割下程郑楚红那长着大胡须的头颅。”

    “我不明白,你和他是亲生兄弟,可是他长了大胡须而你却没有长。不仅如此。你还希望你的哥哥去死?”

    “因为我和他同父不同母。他的母亲是我父亲的妻子;而我的母亲,只是发泄情欲的替代品。当然,一不留神就有了我。”

    “我越听越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当你的勇士把程郑楚红的头颅取来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你最真诚的朋友了,你不但要让我安全地离开这里;还得答应我,自今往后不得再来袭扰程郑家族的马帮。”

    几天以后,黑僰僚割来了数十颗程郑家族里长着大胡子的头颅。程郑楚冷仔细翻寻这堆血淋淋的头颅,当终于看到他哥哥那每晚给他带来梦魇的面孔时;他血乎乎的双手合十,虔诚地感谢佛祖。

    列拿命人剽牛摆酒,款待程郑楚冷和他的马帮。他俩举着头骨做成的酒器狂饮。

    程郑楚冷所带来的人马都在狂饮滥醉,他指他们对列拿说:“列拿首领,我把这些人和马都赠送给你;不过你得保证,你不能让这些人走出你的属地。”

    “我们黑僰人还没学会怎么样去驾驭别人呢!尤其是狡猾的汉人。”

    “这很简单,你狠狠地揍他们一顿,让他们怕你,他们就会什么都听你的。你让体格强健的年轻人和你们的女人生一大堆聪明的孩子,让那些年纪大的和不健康的人去做你们不想做的事。做得不好的人,你就杀了他。做得好的人,你就赏他一个善意的微笑。”

    只有程郑蝉和向导跟随着程郑楚冷,一起离开了黑僰僚的属地。他们来到了澜沧江边的险峻路段,翻滚的江水雾气蒸腾,似乎是在散发着经久不息的阴谋气息。

    程郑楚冷深情地看着这个打小就对他备加关怀的管事:“你忘了一件事。”

    “哦!差点忘了。”程郑蝉回身,信手将向导推落悬崖;就象捏死一只小虫子那样容易。

    “你还忘了一件事!”

    程郑蝉惊讶地看着程郑楚冷:“您……您不会……可您为什么还带我离开了黑僰僚的属地?”

    六、血映大江  长歌尽述流民悲/暴走游龙  神话难移贪者欲

    “因为你很聪明,我担心你会逃走。”

    程郑蝉无声无息地飘了出去。没有人会去追问一个大家族的管事是怎么死的,在这条惊险刺激的商

    道上,死亡是每天都要面对的事。每一个想要去挑战这条路的人,无论他有多么尊贵或是多么卑贱,他

    都得有强健的体魄和敢死的决心。

    不远处,数千人的马帮在艰难地踩着山岚归来。在马锅头的引领下,健儿们齐声引吭高歌,歌声悲

    壮而悠远。渐渐地,歌声盖压了轰鸣的澜沧江浪涛声,惊走了潜伏在林间伺机而出的恶兽,震落了隐藏

    枝头的毒蛇;连草丛中无数的蚂蝗,都被震慑得蜷缩成一团,不敢伸出它那嗜血的吸盘。在传说中,如

    果唱响这首歌,肆虐河谷而给人们带来瘟疫的毒蚊,会打着喷嚏掉落地上,扑煽着小翅膀死去。这首古

    歌一直传唱到了今天:

    “冬时欲归来,

    高黎贡山雪。

    秋夏欲归来,

    无那穷赕(潞江坝)热。

    春时欲归来,

    囊中络赂(钱财)绝。”

    博南古道起于叶榆(云南大理),经博南山、跨澜沧江到永昌(云南保山)。经由永昌渡怒江、翻

    越高黎贡山到达滇越(云南腾冲)。由滇越穿过掸国(缅甸)、八百媳妇(缅甸北部)可达身毒(印度

    )。

    官兵征集了十多万的劳力开凿博南道,罪人们架起巨大的硬弓,把细长的麻绳拴在箭枝上,再把箭

    枝射到澜沧江对岸,把细绳的一端拴在篾索上,拉到对岸。架起溜索输送人、马和物资。有的在两根篾

    索之间缠起网状的麻绳,罪人们踩着摇摇晃晃的网绳过大江深箐。刺破青天的巨石上,罪人们腰间拴着

    绳索,披着白云在悬空的飞崖上凿开石缝,先用火把石块烧红,而后浇水,使被火烧红了的石块因淬然

    冷却而甭裂。巨大的三角形的木架支撑在石道上,凌空铺设栈道。

    被垂吊在陡峭崖壁上的罪人们,一手握钢钎,一手执大锤,叮当敲击,火花飞溅。他们手上满是血

    泡,脚下没有蹬脚支撑的地方,吊绳在石头上磨来甩去常常坠断,崖底厚厚堆摞起摔落飞溅的骨血。

    整条博南道象一条盘绕于博南山和澜沧江两岸的巨莽,而劳工们象是巨莽身上叮附着的数不清的蚂

    蚁。蚂蚁们由于过度饥饿和劳累,死伤过半。

    博南道上,直到今天还在有数万冤魂幽怨地吟咏一首古歌:

    “汉德广,

    开不宾。

    渡博南,

    越兰津。

    渡澜沧,

    为他人。”

    押送给养到来的哀牢王类牢,含泪看着施工场面,忍禁不住从累死的劳工手中拿起钢钎和铁锤,与

    随从们一起加入了凿山开路的行列,血泡很快在类牢那娇嫩的手上冒起。

    永昌郡太守王寻爬了过来:“哀牢王,这是你的第一项政绩吗?”

    “守令大人,你是在漠视他们的生命。”

    “吊在悬崖上的,都是从汉地押来的有罪之人。”

    “无论是不是有罪的人,你都该让他们吃饱,给他们更换结实的绳索。让他们活着,你才能尽快完

    工,尽快开启那道令你头晕目眩的财富之门。”

    “你别管了,这是他们为过去的罪孽所作的补偿。不久还要有大批的流民押送过来,解决他们的供

    给还要仰仗哀牢王啊!”

    “大人,不论他们是什么出身,每一具生灵都有着在命运的鞭笞之下,抖抖索索摸着道德之路前行

    的灵魂。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们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回报。”

    “不该死的人死了,是夙命;不该活的人活下来了,是一种灾劫。这些事很复杂,和你说不清楚,

    你只要让临近的夷蛮别来骚扰就行了,汉人内部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汉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在我们夷人的创世巫歌里,说远古的时候,人们贪欲太重,所造的罪孽太

    多,人心不好。格兹天神大怒,他发动大洪荒来换人种。善智的阿朴独姆兄妹藏在葫芦中存活了下来,

    众神撮合他们兄妹成婚。他们在十八棵松树下面生了十八个小男孩,在十八棵马缨花树下面生了十八个

    小女孩。因为血缘兄妹成婚,致使血脉劣化,所以这三十六个孩子全都是小哑巴。神明涅依撒萨歇教给

    了这兄妹俩一个医治小哑巴的方法,他们砍来竹筒放在火里烧,竹筒炸开,火星溅着了小哑巴,一个个

    被烫得叫了起来。叫‘啊吇吇’的是夷家人,叫‘啊呀呀’的是汉人,叫‘啊嘚嘚’的是百越人,叫‘

    啊喳喳’的成了濮人,叫‘啊呵呵’的就是僚人。”

    “我说你们夷人哪!一张开嘴巴,不是唱歌,就是讲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话故事。”

    类牢指着远方,那不断从凌空的悬崖上飞落而下的渺小的蚂蚁说:“也许有一天,你贪脏枉法的事

    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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