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威远侯府邸。
世人皆知,威远侯府一门忠烈,祖孙四代皆战死沙场。直至平阮儿父亲平怀祖那一代,便仅剩下了他一根独苗。而平怀祖一生戎马倥偬、无暇家事,直至年近五十才生下平阮儿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女儿,所以,昔日荣华无限的侯府便因为绝后一事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
而先皇感于威远侯府一门忠君爱国之心,便在平阮儿出生之际直接封了她为一品安宁郡主。
只是,名为安宁,实则她所到之处皆鸡犬不宁。
侯府夫人在诞下她当日便血崩而死、一命呜呼。而平阮儿自出生来更是哭个不停,唯有看见亲爹平怀祖才止啼歇声。但只要一假他人之手,她又立即嚎啕大哭。平怀祖无法,只得随身携带,哪怕在战场上亦如是,于是乎平阮儿直到两岁之前都是在亲爹的背上睡过来的,后来长大了些才肯独自呆在军营里。
那时平怀祖驻守在与黄沙国接壤的边城平遥城,平阮儿自然也跟着一起。再大一些,平阮儿却迷上了兵法谋略,更是不愿回京,每日还挺着小小的身板跟着士兵一起操练,甚是逗人。平怀祖见状,直夸侯府后继有人,想到自己年事已高,也不再打再生一个的念头,遂遣散了侯府一众姬妾,只留了一个不肯离开的茹姨娘打点侯府事务,直接将平阮儿带在身边亲自教习。
平阮儿从小长在军中,十一岁之前还会同父亲一起偶尔回京述职,但在十一岁时平怀祖战场受伤身亡后,平阮儿便除了除夕需陪苏姨一起过节外再不踏足京城,而是跟随其父部下一起驻守边境。直到她十四岁那年,先皇念及她即将及笄,诏令她回京学习礼仪,打算给她配婚时,平阮儿才无奈地奉旨回了帝京。
也是这一年的帝京之行,改变了她的命运。
平阮儿一路慢行,看着侯府不曾变化的景致,心底那些拼命埋藏的回忆也不断地冒了出来。难道,这便是睹物思人?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那个被宫中的教习嬷嬷逼迫去学习礼仪的女孩,她高站在假山石上,嬉笑着将一群肥婆捉弄得气喘吁吁、发髻散乱,。眨眼,她又好像看到了墙头冒出一个如玉的少年,指着她说道:“阮儿,你又捣蛋!”然后,她与他携手偷溜出府,却遇上了另外一个俊朗无双的少年,三人便一起回了府中偷偷牵马出去踏春……
往事如烟,纷至沓来,却又倏忽不见。一个个片段跳跃着,却也让人抓不到扑不着。
平阮儿驻足站在那堵假山屏障下,冥思片刻。突然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足尖一点跃上假山。她立在假山上,目光朝那墙外看去。
一墙之隔,是曾经的三皇子府。
只是如今,已是一片焦黑。
那即将倾塌的屋宇、那横陈的断梁、那焦黑的柱子、那扭曲的枯树、那肆意生长的野草……满目疮痍,无不彰显着曾经的惨烈。一场大火,焚尽了贝阙珠宫;一场大火,葬送了那个如玉少年;一场大火,也湮灭了过往情谊……
她的心突然揪起,隐隐作痛。
“小璋子,我回来了……”
细碎的声音转瞬被风吹散,散落在杂草灰烬间。
过了良久,平阮儿才抬头眯眼朝西天的太阳望去,天地朗朗乾坤浩浩,只是,这光芒下掩藏了多少黑暗,多少肮脏,多少龌龊……
“哎呀,郡主你怎么上那儿去了?”一个老嬷嬷突然在下方喊道:“郡主久久不来,姨娘便让老婆子我来寻郡主,却不想郡主跑这儿来了,真叫老婆子好一顿找!”
平阮儿这才收回目光,然后从假山上跳了下去,冲那老嬷嬷说道:“邓嬷嬷,辛苦你了,走吧。”
“不辛苦,不辛苦!只是……”老嬷嬷欲言又止,脸有忧色。
“只是什么?”平阮儿停步回头问道,见邓嬷嬷仍是一脸顾忌的模样,语气立即强硬不少,道:“当说就说!”
“是!”邓嬷嬷被平阮儿的气势摄住,回答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分,随即又换了一副神神秘秘的鬼祟神色,压低声音说道:“郡主不常在京可能不知,这璋王府如今已成了禁地,据说这里面……里面闹鬼……反正,郡主没事就别往里瞧了,若是招惹什么脏东西可就不好了……”
“闹鬼?”平阮儿蹙眉。
“对呀,传得可凶了,咱侯府的侍卫都看见了好几次,大半夜的,可吓人了!”邓嬷嬷的脸色说着说着都有些白了。这个时代,鬼神之说很是风行,毕竟,传言江湖中七大世家之首的红家便是可以操魂控鬼的。
“这闹鬼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平阮儿眼神冷冽,眸光幽深。
邓嬷嬷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然后才回道:“大概是一年前吧,好像就是郡主出征之后不久。”
“我走后不久?”平阮儿重复道,然后冷笑一声,眼神冷如寒冰,轻嗤道:“不过是人在作怪罢了!”
“郡主您可别不信,虽然您是大将军,杀敌无数,但这鬼神之说宁有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别大意了!”邓嬷嬷见平阮儿一副不上心的模样,急忙叮嘱道:“佛家也说人是有前世今生来世的,所以还是当心些好!”
“嗯,我知道了!走吧,苏姨该等急了!”平阮儿说罢便转身走了。这件事,她早晚会弄清楚的,是人是鬼,迟早会见分晓!
邓嬷嬷赶紧跟了上去,两人不一会儿便赶到了落霞院。
第15章 永不出嫁
邓嬷嬷赶紧跟了上去,两人不一会儿便赶到了落霞院。
落霞院里种满了香草花木,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照耀在嫩绿的枝叶上,流光溢彩,好不美丽。和煦的微风中携着花木的苦涩清香,沁人心脾,不禁令人神清气爽。
平阮儿看了一眼,心里不禁一叹:若是宁有意看见这满园的药草,只怕会欢喜得晕过去了吧!看来她的红娘路又多了一丝曙光!
想到这儿,她面上一喜,朝屋里喊道:“姨,我来了!”
“臭丫头,还不赶紧进来。”虽是嗔怪的语气,声音却如暖风般和煦温和,饱含浓浓宠爱。
平阮儿大步朝屋中走去,甫一进屋,便看见桌上摆着一套繁缛华丽的宫装,色彩明丽,质地上乘,层层叠叠,甚是吓人!再一瞧,旁边还放着好几个红木雕花盒子,里面更是装满了玉饰金钗、璎珞珍珠……
“姨,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这些都拿出来了,太耀眼了,会招贼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太亮了,太亮了,还是赶紧收起来才是正经!”平阮儿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将那几个妆奁关上,然后摞在一起便抱着往里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问:“姨,你先前放哪儿的,我帮你藏好!”
苏姨冷脸拦在她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盒子,又瞪了她一眼,然后又将盒子放回桌上。“别糊弄我,今儿你不穿也得穿!”
平阮儿的脸立即皱成了一个包子,随即转过身来,一屁股坐在绣凳上,胡乱地抓起盒子里的玉簪金钗拿在手上玩耍,一脸不屑地说道:“草鸡就是草鸡,带上这些也变不了凤凰!苏姨,我说你怎么也这般俗了,就我这副不男不女的尊容,穿上这个才叫贻笑大方!”
苏姨一拍她手,认真地说道:“不要妄自菲薄。阮儿,那些人不过嫉妒罢了。只是你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若是认真打扮,定然不输那些小姐的。何况,你是先皇亲自册封的一品郡主,若你是草鸡,那些女子算什么?”
“姨,你就真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平阮儿不由得开口问道。
苏姨的脸上晦暗不明,一时没了言语。
“我知道我已经二十了,其他和我一般大的女子也早就孩子一大堆了。不过,姨你还不是三十了都没有嫁人生子!为什么唯独我不行?何况,你明明知道我的心不在这上面,让我相夫教子,还不如死去得了!”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姨娘!”苏姨脸色一时有些惨白。
“苏姨,别拿那套唬我……我敬你是我姨,却不愿承认你是我姨娘,你明明都知道的。我已经克死了母亲,又克死了父亲,后来还害死了三皇子,难不成你还要我把你也克没了……”平阮儿无比认真地说道。
苏姨听得鼻子一酸,抓过她手,说道:“傻孩子,那些事与你无关……”
“不。”平阮儿却是十分坚持。随即她反握住苏姨的手,说道:“姨,你莫忘了,我这克夫的名声可是当今圣上亲自敲定的。”
苏姨面色一灰,仿佛想到什么,一时哑口无言,眼眶也渐渐地红了,。
平阮儿知晓她是明白了,随即握紧她的手说道:“今夜圣上宴请的凯旋归来的安远将军,而非威远侯府的安宁郡主。以后这威远侯府,也只有安远将军,让大家都改口吧。我先回去梳洗了。”说完她便松开了苏姨的手,大步出了房门。
“这丫头……这丫头是真不打算嫁了呀!”苏姨眼中满是泪,此刻全部掉了下来。
平阮儿一路穿过回廊,经过练武场,这才来到自己的雁回阁。雁回阁几个大字还是当年她的父亲威远侯亲笔题的,寓意平阮儿这只北雁终有一日会回归帝京,然后嫁一个好人家,一生富足安乐。其实在她父亲的心里,依旧还是心疼她是个女孩子。
进了院子之后,她便吩咐下人备水沐浴。
一番沐浴之后,平阮儿换上了那套皇上赐的蓝缎平金绣蟒炮。袍式为立领、右衽,系蓝色缎地,除蟒纹外,还绣金彩云龙和立水纹,华彩高贵,威严非常。只见她发束玉冠,金绣蟒袍,眸如点漆,鼻梁英挺,竟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平阮儿这一身男儿装扮,活脱脱一个俊朗无双的大将军。若她真为男子,就凭这分英气,也定能迷倒一大群帝京少女。
只可惜,她是女儿身。而她这般模样,只会被人说成不男不女。
平阮儿理了理袖口,整理妥当后便直接出了房门。仁叔早已将大朵云牵到侯府门口等着,平阮儿接过马鞭,吩咐了几句便打马离去。
她一路打马急奔,风驰电挚穿街而过。经过宫门时展示了手中令牌,便顺利地通过,继续骑马前行。直到临近最后一道宫门,她才下了马,然后又继续亮出令牌,畅通无阻地朝裕泰宫而去。
“咔!”裕泰宫门前的侍卫将戟一叉,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平阮儿的去路。
“让开,我乃安宁郡主。”平阮儿又摸出另外一块令牌。在内廷将军的身份不管用,她不得不搬出郡主身份来。
两位侍卫诧异地盯着她,确认了之后才收回兵器,低头行礼道:“参见安宁郡主!”
平阮儿不发一言直接跨进门,然后急急朝内殿奔去。一路上的遇到的宫女太监个个都急忙避让,一副低眉敛目、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平阮儿心中诧异不已,她明明敛去了身上威势,为何这些宫人还这般战战兢兢?难道他们在这裕泰宫行事一向如此?
心下突然一松,这样也好,好歹说明小十二没有被欺凌。想到小十二,她更是脚下如风、健步如飞,一脸的期待。
“砰!”
平阮儿刚踏入殿门,脚边便碎开一个玉碗,浓稠的汤汁更是溅了一地,也亏得她反应灵敏,避让得快,这才幸免于难。
她不由得蹲身下去查验那药,伸手蘸了一点,然后放在鼻尖闻了闻,才放心下来。
“来人,把她拖下去,竟然拿这药给本王喝!处死,处死!”一道尖利的童声穿破房顶,惊飞了几只白鸽。平阮儿只觉得耳膜生疼,不由得眉头高蹙,直接跨进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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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阮儿:少损我!那可是偶滴光荣副业!不就是想让偶帮你要花花,要收藏吗?切,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偶们是粗人,粗人懂不懂!——ia乡亲们!(敲锣)我一大将军在这儿耍宝,好看否?有花滴砸朵花花,没花滴点个收藏哈!接下来精彩多多,戏份多多!不容错过哟!
第16章 剜心童言
“来人,把她拖下去,竟然拿这药给本王喝!处死,处死!”一道尖利的童声穿破房顶,惊飞了几只白鸽。平阮儿只觉得耳膜生疼,不由得眉头高蹙,直接跨进殿中。
“饶命呀,王爷饶命呀!”侍女不住地磕头谢罪,砸得地板咚咚的大响。
榻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此刻正一脸愠怒双颊红彤彤的瞪着那磕头的宫女。
“小十二,这是怎么回事?”平阮儿直接问道。
“阮姐姐!?”小男孩闻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立即亮了好几分。“阮姐姐!你终于来了!”小男孩惊叫着翻下塌来,直接飞奔着扑向平阮儿,两手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
“不要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平阮儿摸着小男孩的头,然后朝那宫女问道。
“奴婢……”
“阮姐姐,她们欺负我,给我吃特别苦、特别苦的药!”小男孩直接打断宫女的话,双眸立即溢出戾气,嘟着嘴说道:“阮姐姐,你替我把她们全杀了!我再也不要看到这些蠢物了!哼!”
平阮儿手一僵,一年未见,为何小十二变得如此暴戾?这哪像一个六岁的孩子应该说的话?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呀!”宫女又继续不停地磕头,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看来,小十二积威甚深呀!平阮儿不由得一叹,怪不得这裕泰宫的宫人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你下去吧。”平阮儿挥手道。
“阮姐姐!你为何偏袒这个宫女!”小男孩质问道,然后嘴一瘪,立即松开手朝内殿跑去。
平阮儿眉头皱得更深,却还是对那个宫女说道:“你先起来吧。”
“谢将军救命之恩,谢将军救命之恩!”宫女却不停地磕头,显然捡回一命甚是感激平阮儿。平阮儿却在她起伏的动作中看到了她腕上的鞭痕和烫伤的痕迹,心更是一沉。那种微粉内肿的伤口,分明是……
“本将军也只能救你一次,退下吧。”平阮儿说完便朝内殿走去,然而内殿却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小男孩的身影。
“皇甫珏,出来!”平阮儿冷声说道:“你给我出来,我数到三,你不出来我便走了!一,二?”平阮儿放低声音,却依旧没有人回答。
“三!我走了!”平阮儿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这时候殿中却突然出现嘤嘤啼啼的抽泣声。平阮儿只得回转身朝声源处寻去。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平阮儿看着窝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男孩,不禁又气又心疼。一把拉开他的被子,却发现小男孩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平阮儿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问道。
男孩一听便更委屈了,当即将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哭道:“阮姐姐不疼小十二了,呜呜……阮姐姐明明说过要保护小十二的,却不惩罚欺负小十二的宫女!外公也明明说了,阮姐姐是大将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手握大权,最疼小十二,所以无论小十二提什么要求,阮姐姐肯定都会答应的,就算是杀人也不例外。呜呜……可是今天小十二只是让阮姐姐杀了欺负我的宫女,阮姐姐就不肯了!阮姐姐肯定是不疼小十二了,阮姐姐肯定是不疼小十二了……呜呜……”
皇甫珏不停地控诉着平阮儿,平阮儿脸色却沉郁了下来。“你给阮姐姐说说,燕国公还对你说了什么?”
“哇,好看的:!”皇甫珏顿时哭得更大声了。“阮姐姐不疼小十二了!”
平阮儿无法,只得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着气,威慑道:“再哭我可就真的不理你了!”语气冷冽,手下动作却很温柔。
“不理就不理了!哇……你不过就是一个卒子而已,竟然敢凶本王爷……哇哇……”男孩恶狠狠地说道,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你……谁教你说的这些?”平阮儿一把扳过皇甫珏的小身子,严肃地问道。
小男孩被她冷冽的目光摄住,哭声顿止,眼泪却依然挂在红彤彤的脸上,两眼瞪得老大。
“哇……你滚,你滚!”男孩突然爆发,如同一头小兽般。“外公说你本就该好好保护我!可是你不但不好好保护我,竟然还凶我!我再也不要你了!你滚!滚!”
“皇甫珏!”平阮儿冷喝一声,声音有些高。她颇觉得头痛,又有些心凉,一时间五味杂陈,竟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见那孩子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声音便降了下来,郑重说道:“外公说,外公说,什么都外公说!你皇甫珏已经六岁了,也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了。难道阮姐姐这六年来如何对你的你还不清楚?”
皇甫珏伸手抹了一把鼻子,又抹了眼泪,然后低头撇着嘴不以为意地说道:“你欠了三哥哥的命,本来就该保护我的……”
这回轮到平阮儿怔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皇甫珏,怎么也不相信这话竟然出自一个六岁孩童的口。怪不得他的要求如此理所当然,敢情是自己欠了的啊……
她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她以为能和他讲道理的,她以为他能明白她的。她怎么忘了,终究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呀……只是,这无忌的童言,恁地伤人!
“皇甫珏,你给我记住了!我平阮儿是欠了你三哥一条命,可是我不欠你的,你好自为之罢!”平阮儿也恼了,说罢不待皇甫珏回答便大步出了内殿,再不回头。
皇甫珏泪汪汪地目送着平阮儿出了殿门,似乎被她那席话震慑到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伤了阮姐姐的心了,可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的眼神是那么冷,分明是想逃避责任!对,逃避责任!他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心里却有些酸,又觉得有些委屈,干脆又趴回被子里哭去了……
平阮儿出了裕泰宫,漫无目的地在皇宫中游荡起来。她不明白小十二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模样,仿佛曾经那个天真单纯甚至还有点胆小、爱粘着她的小十二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一梦南柯,醒来便什么都变了。
前一刻她明明在期待两个人的见面,可这一刻她却突然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裕泰宫,没有看到他的变化。她原本还担心宫人暗中欺凌于他,却不想他已经变得如此暴戾、残酷,他甚至将自己对他的宠爱变成了杀害别人的武器,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枚可抛弃的卒子,而那言语间,竟是要将自己变成他手中的刀……
晚风吹过,平阮儿突然觉得有些冷。
“果然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呀。”她不由得喟叹一声,却不愿意承认那冷是由心里发出来的。抬头望着西天的血色夕阳,那颜色如此瑰丽,夺人心魄,而她的心,却同那日一点一点沉下去,沉下去,好似再不堪这重负一般。
“既然冷,为何不加衣?”一道如清泉流淌般清越动人的男声响起,随即平阮儿便感觉肩上多了一分重量,却是一件白羽大氅。
平阮儿偏头望去,却看见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题外话------
同志们,某楚同学阴魂不散,来咯…。
第17章 宫廷晚宴
平阮儿偏头望去,却看见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是他!
平阮儿反应过来,想也不想便要脱掉大氅。
“既然说冷,为何又推脱?难不成将军果真如外界传言一般——‘死要强?’”楚轲却是低笑两声,声音里说不尽的嘲弄之意,好看的:。
平阮儿手一顿,激将法?何不将计就计,反正这大氅倒是精致,一看便是上等货,顺手牵羊也不错!何况,若自己再推诿,便真的落实了“死要强”的名声。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死要强并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没有理智,容易被敌人挑拨。既然这般,她就更不能输给这个新上任的赤炎军统领了!
想到这里,平阮儿手上一拉,将大氅披好,然后回头两眼弯弯笑道:“多谢楚大人赠衣,我等本同袍,想来如今这大氅穿在我身上与你身上也别无二致。”说罢她便抬着下巴傲然地离开了。
楚轲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同袍?她竟然这样曲解——共同穿过的袍子?这女子,竟然就这般公然卷走了他的白羽大氅,将他的“借”直接变成了“赠”。果然,一时的心软是要不得的,他怎能忘了这女子并非温顺的猫,而是一只野性难驯的豹子的这一事实了呢?
“楚轲呀楚轲,一时疏忽轻敌,你便失了一件珍视的白羽大氅,看你接下来吸取教训不?”楚轲轻轻摇头叹道,笑声却是越发清朗了。
平阮儿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脚步更是轻盈。伸手摸了摸身上的白羽大氅,好滑好舒服!果然,天下最美味的便是白食,衣服也如此!而且她一想到今天晚宴那楚轲被冻的样子就不由得高兴!
一时间心中悒郁一扫而空,竟是无比轻快。果然,敌人的不爽就是自己最大的痛快!
她已将楚轲视为夺她兵权的头号劲敌,自然乐意见到他吃瘪遭罪,何况还是自己加诸于他身上的!
天色渐晚,她一路哼着小调在宫道中走着,面上轻松,心里却暗暗思索,只怕今晚还会再兴波澜,毕竟先前她已经将竹叶青毒的事摆上了明面。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
晃了一圈,总算是天黑了。她之所以不直接去朝阳殿,便是觉得去早了还得对付那些官家小姐,甚是麻烦。不过现在也该是时候露面了,于是她招来一个小黄门,让他带路领着自己前往朝阳殿。
弯弯拐拐,饶了好几大圈,终于在平阮儿不胜其烦的时候停下了。远远的可看见大殿中灯火通明、辉煌耀眼,蔚为壮观。
白玉阶,朱漆门。
八角宫灯,九龙抱柱。
果真齐臻臻碧瓦朱甍,郁巍巍雕梁画栋!
只是这九重宫阙,几多深?
平阮儿随意地理了下衣服,便大步朝殿门走去。此刻殿门前的站着三三两两的文武大臣,正互相拱手致意,想必也是刚来不久。平阮儿不由得叹,自己晚来是为了避免麻烦,而这几个官员分明是故意姗姗来迟以彰显身份,如今落在外人眼里,只怕自己也会被视为故意炫耀功绩。
殿外,司礼太监的唱诺声不断响起,官员们便秩序井然地进了殿。平阮儿径自迈步向前去,仿佛没有看见一旁的几名中年高官一般,她眼神睥睨冷傲,身上威势十足,直教人不敢接近。
“黄毛丫头!果真无礼!”一紫袍老者愤愤道。
“邹公何须置气,不过一小儿矣!”另一紫袍官员劝慰道。
“是呀,是呀!”其他两人赶紧附和道。
平阮儿却充耳不闻,直接越了过去。这紫袍老者正是三朝元老、当今赤焰国的老丞相邹成衍,也是平日里反对平阮儿以女子身份坐拥兵权的带头人。此人甚是耿直,说好听点是正直不阿,说难听点便是古板迂腐、不懂变通。只是那拳拳忠君之心却是热乎的,所以平阮儿虽是不喜他们,却也懒得与之争论,。
她素来不是爱出风头之人,只是在这些人面前必须得把腰板挺直了,能傲就傲,否则,只能坐等被这一帮人的口水淹死。对付这种人,便要他越是不喜什么,你就偏做什么,这必叫他奈何不得,直气得他几天下不来床。
果然,那紫袍老者见平阮儿竟然无视于他,顿时脸涨得紫红,胡须也一个劲地在风中颤抖。
“安远将军到——”司礼太监的声音浑而厚,是以“安远将军到”几字顿时在大殿内外荡开来,经久不散。
也是这一声,立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只见先前尚显热闹的大殿突然安静下来,一个个头颅都偏转向殿门处,好似一场无声的木偶戏般,颇有几分滑稽。
平阮儿心里立即叹了口气,这好几年过去了,这些人怎么还没有习惯?怎么每次都要把她当卖艺的猴子来围观?
心里虽然是这般感慨,面上却沉静如水,这样的目光根本撼动不了她分毫。与敌军战激战时那些如狼似虎饱含恨意的充血赤眸尚且不曾让她色变,何况这些人只是存了看戏的心思?他们好奇并轻视她,殊不知她亦不曾瞧得起他们!看戏的人不知自己也是戏中人,这才是可笑之处。
她轻轻扫过大殿,目光如电,流转间好似宝刀出鞘,寒洌非常。望者无不下意识地握拳挺身,微微紧张。
不过一眼!竟然让众人感到紧张!
众人惊诧,再看去,却只见她眼波如深水,浩瀚无澜,不禁怀疑先前是自己眼花了而已。
此时殿中的多数人都已经落座,大臣们依品阶分列于大殿的东西两边,苏珉和一众将领则坐在右侧偏上首的位置,左侧上首则是空荡荡的,想必是给殿外那几个老顽固留的。皇帝宝座和案几高踞于筵席大殿迤北正中,空无一人,想必皇帝要压轴出场。帝位下首、臣子之上则是亲王、皇子的席位,如今只坐了八公主皇甫静一人。剩下的便是官员身后不远处第二排的女眷席,稍稍隐于暗处,却多了几分旖旎,放眼望去全是窈窕婀娜的丽影。
据说这次的晚宴不仅是为了庆贺赤焰国取得大胜、为一众将领接风洗尘,更是为了迎接暂代兵部尚书之职、统管赤炎军的统领楚轲。甚至还有风声传出,皇帝有意要将高门世家的女子嫁与楚轲,为众将领婚配,因而这也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当对上那些女子鄙薄的目光后,平阮儿便知晓这传言真有几分可信,的确,是相亲宴呐!
只是他楚轲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得皇甫勋那皇帝这般看重?而且一个小小的文武状元,竟直接一跃成为赤炎军统领,还暂代尚书之职,究竟要何等能耐?
“代兵部尚书,赤炎军统领楚大人到——”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立即将目光转向从殿门口徐步走来的那道颀长的身影上。平阮儿也不由得回头望去,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题外话------
某意:相亲宴呐,哈哈!(摸下巴)干脆我帮楚轲挑个女的,然后你孤独终老,就完结了,如何?
平阮儿:我本来就是克夫命,无所谓,随便你。
楚轲:(摘下面具,凤眸微挑)你确定?
某意:(鼻血不止)啊啊啊啊!色诱!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析——
第18章 众女之妒
众人立即将目光转向从殿门口徐步走来的那道颀长的身影上。平阮儿也不由得回头望去,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这般正式晚宴,楚轲却只是一袭宽袖湛蓝色锦袍。只见他悠然踱步而来,意态安闲,宛如踏云逐风的谪仙,浑不似这凡尘之人。两袖无风自动,墨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万千青丝顺垂,平添了几分魅惑与风流。他的脸上依旧戴着银色面具,却使得那性感微勾的薄唇更加明显突出,直将人的魂魄勾了去。虽挡了脸,却依旧挡不住他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尊贵气息,甚至比帝王诸侯都还要尊贵几分!
这般不逊王侯的高贵,这般令人窒息的气质,这种魅惑天下的风流,顷刻间便倾倒了殿中众人。尤其是那群端坐在后面的小姐,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探着身子往前看,眼中尽是痴迷。
平阮儿只觉得他甫一进门,大殿便仿佛亮了好几分,好似一颗宝蓝色的玉石绽放莹莹光辉,虽耀眼却不炫目,有着玉质氤氲的温柔细腻。不过,这人绝对不会如表面一般“温和”!她突然觉得,这蓝色将他的煞气和冷傲都遮掩了,若是一袭红袍的话,只怕这人会立即会变成一个嗜血修罗!
她不由得背脊微僵,仿佛感到了一种威压一般。这种威压,她已经很久不曾感觉到了。眼前的男子,果然不可小觑!只是不知他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她发现——楚轲竟然朝她走来了!
那种释放的威压越来越重,宛如实质般朝她压来,让她脑中第一次产生了“危险,快逃!”这样的警告。
平阮儿浑身肌肉紧绷,呼吸极缓,如蛰伏的豹子一般紧盯着楚轲。虽然意识到危险,她却依旧没有挪开脚步,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然不能承受那逼闷的气压时,来到她身前的楚轲突然轻笑出声。霎时间黑暗压迫通通消散,她心一松。
随着这清朗愉悦的笑声,众人仿佛瞧见了万花齐放,而自己置身于世外桃源,妙不可言。
“适才阮将军走得太急,以至于轲有些话都未能相告。此刻又见阮将军,吾心甚喜。”楚轲一瞬不瞬地望着平阮儿说道。
轰——
平阮儿顿时头皮发麻,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他竟然叫她阮将军,还自称轲,言语神态间,竟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再配上那眼神……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楚轲接着说道:“阮将军曾言,这鹤氅穿在你我身上别无二致。如今一见,轲却不以为然,轲这家传鹤氅好似专为阮将军独身量制一般,独独适合阮将军这样的巾帼英雄!”说完他便一脸欣赏地望着平阮儿。
嗖嗖嗖!
无数目光直直朝平阮儿射去!
男人的目光是新奇,仿佛在探讨这个平阮儿是否真是一个女子一般,。这一望,不禁觉得蓝色蟒袍、白羽大氅的平阮儿自有一股气质。那白色将蓝色蟒袍的厚重冲淡了不少,使她整个人柔软了些许,虽洒脱英气却不至于过度刚硬。
而女子的目光则如火般狠辣炙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