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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她吹夜风、淋冷雨,她幽幽的叹气。

    “走吧!”婉约与宝儿提著灯和沉重的行囊,先向林中隐约可见的庙宇迈步而去。

    唐谨思朝下人们递去一记眼色,随即有人赶上前为婉约开路。

    氤氲的雾气在夜空蔓延,众人进了残旧的破庙,庙外的雨势已增大,细雨成了暴雨,滂沱不绝。

    婉约独自站在庙宇的屋檐下,让四处侵袭的冷风吹醒她的神智。

    唐谨思默默的走到她身旁,一眼就看见她落寞的容颜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惨澹失色,他心头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疼痛。

    雨在屋檐边凝结著一颗颗水珠。

    “你冷吗?”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想给她温暖。

    婉约欲抽手,他加重力道不让她脱离。她皱了皱眉,不答话,闷闷的望著雨丝细密的天空。

    庙宇内,下人们取出一支支灯烛,到处摆放,点起灿亮的光,散布在婉约与唐谨思左右。

    他的掌心散发出暖意,一点点渗入她的手掌,像一只只急躁的蚂蚁爬向她的心房。

    婉约垂头不语,他的耐心、他的温柔、他的平静……都令她困惑。她有一种逃不出他掌心的惊慌感。

    唐谨思抬起手指,拨开黏在婉约半边脸上的凌乱发丝,柔声劝说:“进庙里去,外面风大。”

    她仍然垂头不语。

    他看不清她的容颜,不由得怀念起她平时充满柔情的脸。此刻她那么冷漠,令他益发的思念她曾经的温驯。

    “你不生我的气吗?”婉约迷茫的问。

    唐谨思不由自主的捧起她的脸。“气什么?”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不争气的脸红了,脑中不断的浮现出她违反世俗礼教的各种行为。

    唐谨思的目光被她脸颊的淡淡红晕吸住了,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两人成亲的那夜──

    他揭开她的红盖头,她露出含羞带怯的容颜,有一瞬间,他是那么欣慰,欣慰自己娶到了她。

    即使是认错的,他也确实为她心动过。

    “为什么来找我?”婉约再次发问,打断他的回忆。“我写了休书,离家出走,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之事,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

    唐谨思不动声色的凝视她,含著水光的眸子收敛了锐利的光华,柔和得足以溺死人。

    婉约只觉得他像诱人坠落的深渊一样可怕,害她心跳失控。

    “你也知道你的行为是大逆不道的,为何还要做?”唐谨思笑著反问。

    “我不认为我错了。”只是……世所不容。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固执的人?”唐谨思轻叹,她把他彻底的瞒过去了。若非娉婷带来的意外,他可能永远不会发现,他的妻子其实并不温驯,甚至倔强得令人头疼。

    “娉婷比我随和,或许,她才是适合你的贤妻。”

    “我从这句话里听到一点醋味,希望那不是我的错觉。”

    “你的耳朵能当嘴巴用,吃得到滋味?”

    “要不然你让我仔细尝尝?”他的手指轻佻的捏了她的嘴唇一下。

    婉约一震,不知如何反击:想骂他,又发现两人已经像冤家在斗嘴似的,你来我往,废话不停。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的耐性没唐谨思那么好,当下不客气的质问:“你不要时时刻刻跟著我,我不可能跟你回去!”

    “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著你,你忘了,白天我还得处理公务?”

    她瞪他,眼中含带驱赶之意,以及死不回头的决心。

    唐谨思遗憾的接著说:“我会让下人们时时刻刻伴随你左右。”

    “监视我?”婉约冷笑。“这能改变什么?”

    “是照顾,非监视。我不会干扰你的,婉约。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等你想通了,直到你改变心意。”他一派君子风度的作出承诺,话语间显露出十足的把握。

    他哪来的把握?他凭什么认为她会回头?还要等她改变心意?荒谬!

    婉约险些又发火了,使尽力气的抑制住怒意,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改变离开你的决定。”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阵马蹄声逼近。

    婉约闻声望去,见到一群壮年男子策马靠近破庙,像是来避雨的,又像只是经过而已。

    那群壮年男子看到庙里外有人,窃窃私语了片刻,逐一下马,走入庙内。

    婉约发现他们带著兵器,正欲仔细端详,唐谨思忽然挡在她身前,挡去了别人观察她的视线。

    婉约胸口怦然,为他不经意的关怀……心软了。

    他的身影彷似坚固的高墙,维护著她。风雨仍未停歇,在他身后,她却觉得身心渐渐温暖,暖得……好像置身舒适的家园。

    婉约禁不住红了眼眶,与唐谨思的心结并未解开,但,只要他展现出一点点好意,她就忍不住想放下成见,去亲近他……甚至放弃坚持,重回他的怀抱。

    可无论他的怀抱多么温暖,都不会永远只属于她一个。她只能咬紧牙根,抗拒他的好。

    ☆ ☆   ☆ ☆   ☆ ☆

    夜色更深沉。

    雨还在下,婉约和宝儿坐到柴火边取暖。唐谨思在旁边品茗,一个小厮站在他身前读史书给他听。

    残旧的破庙,因唐谨思的到来焕然一新。地面被下人扫干净了,铺上全新的毯子。精美的灯架上,烛光闪耀。漏雨的位置下,摆著盆子接水,只听雨声叮咚作响,好似一首轻快的歌曲。

    婉约很怀疑,能把破庙妆点得像茶馆的他,为什么会没带上一把雨伞或一件蓑衣?

    “你们是京城里的人吗?”坐在对面的那群壮年男子中,有人发问。

    唐谨思的下人瞧了瞧主子的脸色,随口答了一声。

    那群同样在避雨的人,认真的打量著唐谨思,看得出唐谨思是颇有家世的名门公子。

    庙外的雨势逐渐变小。

    婉约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此时应当是深夜。等雨停下,她又能带著宝儿去什么地方住宿呢?

    她开始怨怪起自己的莽撞,不该为了赌气,带著宝儿离开尼姑庵,弄得现下走投无路。

    唐谨思无声的观察著她的忐忑不安,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在无人发觉之际,他瞥了那群陌生男子一眼,随即又专心听小厮读故事。

    婉约沉不住气,站起身,想到庙外观看天色。不料,她一动,对面那群人也站了起来。

    婉约吓了一跳,见对方面色狰狞,她无意识的拉起宝儿靠向唐谨思。

    那群陌生男子突然抽出兵器,围住唐谨思一行人,冷然威胁,“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遇上强盗了?

    婉约紧张的看向唐谨思,而他居然还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轻声交代下人把东西交给那群人,接著又吩咐读书的小厮继续念。

    婉约心慌意乱,眼看下人们将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都给了那群人,她眉头紧皱,冷不防与其中几个人目光交会,倏地,下流的调笑声在耳边响起。

    “哟!瞧瞧这位小娘子,多么曼妙的身子。”男人们猥亵的眼神盯住了婉约被雨水淋湿而曲线毕露的身躯。

    “无耻!”宝儿赶紧冲到婉约身边,斥骂对方。

    “哈哈哈!还有更无耻的事情等著你呢!小姑娘。”几个男人上前,伸手要抓婉约和宝儿。“把这两个女的一起带走!”

    突然,一道刺耳的碎裂声打断那群凶神恶煞的叫嚣。

    婉约震了震,转眼,见到唐谨思把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只见他脸庞覆上森冷的冰霜,不见惯有的温和柔暖。

    “东西拿了就走,别再丢人现眼。”

    唐谨思的警告声冷冽如冰,听在那群强盗耳朵里却像尖锐的挑衅。

    他们怒骂几声,立刻放开婉约与宝儿,如狂风般扑向唐谨思。

    婉约慌乱不已,冲动的伸手试图阻拦那些人,然而对方已举著刀剑把唐谨思包围住了。

    下人之中,有几个护院飞快的跳出来,保卫唐谨思的安全。

    一眨眼,双方人马打了开来,兵器交击,发出铿铿的刺耳声响。

    婉约和宝儿被刀光剑影所挡,置身在混乱的打斗之外,看不清唐谨思的情况。

    婉约心乱如麻,想避开打成一片的人,到唐谨思身边去。遇到危险,顾不得和他赌气了,一心只想守在他左右。

    “小姐,别过去呀!”宝儿忙不迭的拉住婉约。

    婉约根本没办法靠近唐谨思,只能努力的睁大眸子,透过双方缠斗的缝隙寻找唐谨思的身影。

    刚看见他的脸,冷不防一道身影从打斗中跌了出来,摔倒在婉约脚下。

    宝儿惊呼,婉约随即带她后退,不料她们一退就惊动了那人。

    对方马上跳起身,握紧手中大刀,对准婉约的脸,喝道:“不准逃!”

    “别碰她们!”唐谨思饱含焦虑的声音紧随而至。

    劫持婉约的壮年男子看出唐谨思的紧张,便出声威胁,“叫你的人住手,否则我就杀了这两个女人!”

    这一叫,双方的人都停下手。

    婉约静止不动,忘了呼吸,看到唐谨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人群,向她冲来。

    她不受控制的猛一用力,推开劫持她的男人,朝唐谨思奔去。

    唐谨思诧异的望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旁的强盗,对方抓不回婉约,心一急,立刻举刀对准她细弱的肩膀,狠狠砍下──

    “婉约!”唐谨思飞身上前,将婉约抱入怀里,替她挡下一刀。

    “谨思?”婉约呆住了,被他拥抱著,脸贴著他温暖的胸口。尚未听见他的心跳,耳边又充斥著激烈的打斗声。

    奇护院们趁强盗失神,包围过来,双方再度交手。

    书“别怕……”唐谨思的低语声在婉约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离开他怀抱,想看他的脸色是否像他的语调一样温和?

    可是,在她抬头的刹那,他却像失了骨架的傀儡,蓦地在她眼前倒下。

    “谨思──”婉约惊骇至极,蹲在地上,急切的呼唤著毫无反应的丈夫。

    他一动不动的侧卧,仿佛已入睡。

    婉约心神俱散。

    他给她的伤心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她无声的哀求著上天让他平安无事,她愿意继续为他伤心,只要他安好无恙。

    一旁的护院与那群强盗持续打斗,从庙内激战到庙外,半晌,强盗不敌护院,趁雨势渐歇,逐一骑马逃离。

    婉约顾不得让人缉凶,赶紧叫回护院,“快,先送少爷进城找大夫!”

    唐谨思的衣裳有点厚,又侧著身不动。婉约看不见伤口在哪,更不敢随便触碰他,唯恐牵动伤口。但见他血流如注,青衣转瞬染成鲜红色,她心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慌乱不已。

    下人们也急得团团转,两个护院上前小心的把唐谨思搀扶起来。

    “婉约……”刚一站稳,唐谨思竟睁开眼。

    婉约吃惊的捂著嘴,激动的凑近他,手伸到他脸边,想碰又不敢碰,生怕一动他就会消失。

    他虚弱的凝视她,柔声安抚道:“我没事,别怕。”

    “你受伤了。”婉约泪盈于睫。为什么他要反过来安抚她?他知道他的体贴会令她更加心疼吗?

    “你没事就好。”唐谨思温柔一笑。

    婉约崩溃的哭出声来,不在意旁人看见。

    抗拒不了他对她的好,即使他最爱的人不是她,只要他愿意给予她一些温柔关怀,明知自己会受伤,她还是忍不住和扑火的飞蛾一样,投入他的怀抱。

    ☆ ☆   ☆ ☆   ☆ ☆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赶入闹市,半路,正好遇见认识唐谨思的巡卫。那卫兵晓得附近哪有大夫,迅速把他们带去安置。

    路上,婉约总觉得唐谨思身上的血味腥得有点古怪,夜里发生的一切也透著一些奇异之处。但忧虑著丈夫的伤势,她无暇多想。

    经过大夫诊治,唐谨思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伤及血脉,失血过多,需要休养几日。

    “今晚我们就在大夫家的客房住下吧!”婉约始终守在他身旁,比他的小厮更殷勤的照顾他。

    唐谨思躺在干净的床上,藉著柔和的灯光看著她忙进忙出,一颗心暖洋洋的,很想叫她待在身旁陪他聊天就好,又想多看一点她为他担忧的样子。

    一时间,他发现自己有些坏心眼……

    “你呢?把我放在大夫家,你又要逃到哪去?”

    婉约听了他的问话,面露歉疚,觉得是自己害他受了伤。看他如此虚弱,她也不放心留下他,置之不理。

    “我……暂时不走了。”她尴尬的转身,背对著他。在只有两人的寝房里,一停下交谈,她就听得见自己为他狂烈跳动的心,多么无可救药。

    “那么,我得为你找一个安适的地方让你居住。否则,世道艰难,人心险恶,你不肯回家,我实在不放心你在外生活。”唐谨思体贴的计画著。

    婉约不知所措了。在乎他的心情,她难以启齿,只能轻声呢喃,“我想在你身边照顾你,直到你伤愈为止。”

    唐谨思察觉她微微颤抖的身躯泄漏出紧张,还有她泛红的耳廓显示了她的羞怯。

    她输给了关爱他的心,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

    “婉约,我不会藉此机会逼迫你随我回去,你不用勉强自己。”在妻子身后,唐谨思脸上浮现难以分辨情绪的笑。

    婉约没回头,错过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温柔的嗓音,如在诉情话一般对她道──

    “只是我担心你的处境。你瞧,京城附近还有如此猖獗的强盗,你只带著宝儿离家,我怎么能放心?”

    婉约本就心有余悸,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安了,益发认为──她带著宝儿离家出走的行为太愚蠢。

    唐谨思乘胜追击道:“最近朝廷公务繁忙,既然是皮肉伤,我也不请假了。你若是不想见到我,我就住在兵部里,你先回家,等我安排好新的住处给你,你再离开,好吗?”

    他的劝告说得比哀求更可怜,虚弱的神色也充满期盼,仿佛在等待她的垂怜。

    婉约一回头,便看见他恳切的脸,瞬间,她动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忍再计较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心痛。

    婉约走到床沿,坐下,含泪握住他的手,像一个疲倦的孩子,妥协的低下头,对他说:“我们一起回家……我不走了。”

    她是那么在乎他,不能勉强自己离开他了。

    唐谨思的唇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平常,速度快得几不可见。

    “婉约,我不是个好丈夫。”他手一伸,环住婉约的腰。

    她无力排斥,感觉整个人被他束缚住了一般,无法抽身。

    “我知道……”静了片刻,她认命的低语。

    “你仍愿意回到我身边吗?”唐谨思诱惑般的问。

    “你知道。”既然逃不了,她只能回到他身旁。即使迎接她的将是他再娶的结果。

    “对不起,婉约。”

    “别说了。”她不想听他道歉,冲动的吻住他的双唇。

    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口,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令她天旋地转,找不回理智,正想撤开,他的手掌却按住她的后脑,把她禁锢在身边。

    她的身躯与他紧贴著,亲匿无比。

    她忍不住饮泣了,想著有朝一日,娉婷也会这么亲近他,蓦然间,婉约胸口抽痛,难受得无法言语。

    她有些怨愤的张嘴,狠狠咬住唐谨思柔软的唇舌,猛烈的进犯著,学不会他的温柔,挤不出缠绵,只能凶狠的啃噬他。

    “婉约?”唐谨思被咬破了唇,轻声低吟,惊讶于她的暴烈。

    “抱歉……”发现他唇上有血,她震惊的退开,如梦初醒,想起他还是个伤者,她羞愧得拚命道歉。

    唐谨思不以为意的笑著,手指轻抚著受伤的唇瓣,双眼若有所思的凝视著他的妻子。

    他曾以为,她像一杯无味的清水,温和却平淡。没料到,她其实更像浓醇的烈酒,十足的后劲只有长期相处才能渐渐品尝出来。

    “别用手擦。”婉约找出干净的手怕,拭去他嘴上的血丝,没发觉他的气色转好,更没察觉他的神色离奇又古怪。

    在他为她受伤的那一刻,她已彻底沦陷,自愿落入他设下的深渊。

    既然这么在乎他,干脆让他把她的心撕碎了,直到不能再爱他……那会比离开他更有效的断绝她的心痛。

    “我们一起回家。”擦干他嘴上的血,婉约柔声道。

    随他高兴吧!让他去娶娉婷,她会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到康复,亲眼看他如何宠爱她的妹妹……用最强烈的痛楚,让她彻底死心。

    当她能够对他置之不理,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不在意,届时,才是她需要离开之际。

    第五章

    只隔了一天,儿子就把离家出走的媳妇带回府了。

    唐谨思的娘亲十分意外。记得媳妇休夫的那天,明明走得那么决绝,怎么才一天的工夫就回心转意了?

    唐老夫人看见婉约回家后,如影随形的跟在儿子身边,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甚至比决裂之前还尽心尽力。

    唐老夫人匪夷所思,儿子是怎么收服媳妇的心呢?

    听说儿子受伤了,做母亲的本该担忧惊扰。可她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些古怪,她直觉认为──儿子必定是耍了什么诡计才会如此凑巧的遇到强盗还受了伤!

    “谨思今天又请假吗?”唐老夫人定到儿子居住的院落,停留在扶疏的花草边,问著在此伺候的丫鬟。

    “是。”

    唐老夫人一叹,回想著婉约从早到晚围著儿子团团转,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

    她突然同情起婉约来了。

    “谨思,娘又在屋外看我们了。”婉约坐在床边,亲自喂著躺在床上看文书的丈夫吃饭,偶尔视线一转,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窗外徘徊。

    唐谨思顺著婉约的目光,望向敞开的窗子,不意外的发现母亲正伫立在窗外的花丛边,一边打量他们,一边和丫鬟交谈。

    “她大概是担心我的伤势吧!”唐谨思敷衍一笑。最近,母亲观察他的目光有点可疑,不知是否看出什么破绽?

    他凝望婉约的容颜。她又变回那个百依百顺的好妻子,自他受伤以后,担起照顾他的责任,无微不至的服侍他。

    从她柔和的脸上,唐谨思看不出她的变化会持续多久?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拿著筷子递到他嘴边的菜,送回她面前,“你也吃一点。”

    婉约不好意思的顿了顿,慢慢张开口,正要吃下筷子夹的食物,他毫无预警的一个扯动,硬是把她拉到床上。

    “谨思?”婉约惊呼,放在腿上的食物打翻一地,人跌到他怀里。

    他半撑起身,半敞的前襟内,结实的胸膛清楚可见。

    “别闹了。”婉约不知该看哪儿,感觉他的手掌抚著她后脑,她不自觉的闭起眼。

    如她所料,下一瞬,她的双唇被他毫不客气的掠夺了。

    半趴在床上的姿势好难受,但他轻易就在她唇间点燃激烈的情火,挑拨得她身心酥麻,一点也不想移动,任他一口一口哺予她味道甜美的热情之吻。

    “这样娘就不会再偷看我们了。”等婉约乏力的软倒在他怀里,唐谨思满意的结束这香艳的一吻。

    她闻言,再度望向窗外,唐谨思的母亲果然离开了。

    “娘……没有责怪我。”婉约难为情的说:“我以为回来之后,她会怪我离家出走,但她却只字不提,好奇怪,你们都不生气?”

    唐谨思苦笑,“那是因为她已经骂过我了。”

    同样是女人,婆婆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婉约埋首在丈夫的胸口,闭上双眼聆听他稳健的心跳。

    今后,他的怀抱还会让多少女人依偎呢?

    婉约紧闭的眼中有泪水泌了出来。她不想计较了,她默许他了……她会耐心的等待,等到心碎为止。

    ☆ ☆   ☆ ☆   ☆ ☆

    她应该不会再休夫了吧?

    唐谨思在夜深人静之时徐缓的起身,不惊动同一张床上的婉约。他随意披了件外袍,悄然走出门。

    进了书房,他刚点起灯,就有一名机灵的仆人赶来侍奉。

    “假期不能再延续,我明天就得回兵部。”总是在家处理公务的唐谨思一边阅览公文,一边问仆人,“那边的事,你处理好了吗?”

    仆人犹豫道:“报酬都给了,可那些人不太愿意离开京城。他们说京城那么大,不一定会遇见知情者。”

    唐谨思放下公文,温文儒雅的问:“动手之前不是交代过你们,一定要找些‘听话’的人。怎么,现在弄得无法善后了?”

    仆人流下冷汗,为难道:“主子见谅。但要找随时能配合的人手,又要求他们有真材实料,还要人家表现自然、进退得宜,而且,只给那么点时间去找,这实在是……很困难的任务。”

    “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找的这批人绝对物超所值,如今哪来这么多困难?”

    唐谨思的态度仍然和蔼,于是仆人大起胆子回嘴──

    “他们确实不错呀!即使刮风下雨,也随叫随到。而且那晚在破庙里,他们从出现到动手和最后的撤退,都表现得完好无缺。就算告诉夫人,那是主子您雇来骗她的假强盗,夫人也不会相信的。”

    唐谨思微微一笑,忽然把桌上的砚台一抛,掷中仆人的脑袋,看著仆人掩头痛呼。

    “此事不准再提,若是你泄漏出一字半句……”唐谨思柔和的威慑。

    年轻的仆人被他差遣多年,清楚唐谨思这下是真的不悦了,于是连回嘴也不敢,只能拚命点头。

    “至于那些你推荐来‘表演’的家伙,你自己打发干净,要是让我在京城里瞥见他们的踪影,你就等著充军。”唐谨思低声交代,突然,眼神一变。

    正抬头看他的仆人,发现唐谨思神色不对,吓了一跳。

    倏地,只听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在书房外响了起来。仆人如临大敌,这么晚了会是谁?

    “去把人带进来。”唐谨思平静的发出命令。

    下一刻,冲出去的仆人如旋风般回到书房,手中抓住一个面色苍白的丫头。

    唐谨思瞧了胆战心惊的丫头一眼,柔声问:“宝儿,这么晚了,跑到这里游荡有何意图?”

    “姑爷……”宝儿唇发颤,站也站不直,惊慌的回道:“是、是小姐知道您这些天晚上都……都有到书房,她担心您处理公务太、太累,吩咐我,若是发现您夜里又起身了,就……代替她照顾您,顺便、顺便催促您早些休息。”

    婉约本是一番好意,宝儿也是尽忠职守,却没想到唐谨思根本舒服得不需要她们忧虑。

    宝儿怯怯的端详唐谨思,他的“受伤”是假装的吗?他骗了小姐?

    “宝儿,你是个乖孩子。”唐谨思朝仆人做了一个手势。

    宝儿尚未反应过来,人已被架出书房外,慌乱中,惊慌失措的她看见唐谨思高深莫测的脸上浮现一片令人心惊的阴暗。

    “姑爷──您要做什么──姑爷──”

    唐谨思平静的等著仆人把宝儿强行拖出书房,半晌,他悠悠低喃,“乖孩子是需要特别照顾的……”

    ☆ ☆   ☆ ☆   ☆ ☆

    入冬了,天气却未开始冰凉。

    婉约回家之后,一直负责照顾丈夫的起居。

    虽然,她从没亲手处理唐谨思的伤口,甚至没亲眼打量过他的伤势,总是经由他相识的大夫来家中为他诊治,但最近,唐谨思的气色渐好,婉约相信他已逐渐康复。

    她的心,终于安稳许多。

    这两天,唐谨思恢复了朝务,时常早出晚归。

    婉约发现,她的丫鬟宝儿失去了踪影。无论怎么询问、寻找,都没有宝儿的下落,婉约为此焦虑不安。

    幸好唐谨思不需要她照顾,她可以全心找寻宝儿。

    冬至的傍晚,一丝丝秋天未带走的热气仍在人间徘徊。

    婉约出门两个时辰,回来后,月亮已高挂天空。

    她刚踏入府邸,就见唐谨思让一群下人簇拥著,独坐在竹椅上,左右有人为他提灯倒茶,他身后是能挡风遮雨的大树。

    婉约暗自一叹,她家夫君真够铺张的,在家里也要搞出这样的排场。

    “你怎么入夜了才到树荫底下乘凉?”婉约觉得好笑,朝唐谨思开口。

    “你又去哪了,这么晚才回家?”唐谨思立刻起身,走向她。

    “你是专门守在这里等我回来吗?”婉约胸口怦然,不自在的问。

    忽然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唐谨思,立场颠倒了。

    以往,在家等待的人是她,她总是牵挂著他:此刻,变成他在等待,而她牵挂的人,变成宝儿了。

    “下人们说你出去快半天了,我不放心。”唐谨思毫不隐瞒他的关心。

    婉约又感动又内疚,主动牵著他的手,往寝室走。“入夜了风很大,你别待在外吹风,以后我会早点回家。”

    “以后?”月光洒落在唐谨思的脸上,照清了他的不满。“你在忙些什么?有需要可以找我,何必在外奔波?”

    “我在找宝儿。”在他眼里,她见到了深切的重视,她感到窝心,手指摩挲著他的手指,舍不得分开。“我告诉过你,宝儿不见了。”

    唐谨思因婉约充满情意的小动作,神魂一乱。

    他抑制住亲吻她的冲动,温文儒雅道:“我不是答应你会帮你找她?别担心了。”

    “可她从没这样不说一声的离开,我回娘家问过了,也没人见她回去,这太古怪了。她从小就被买来当我的丫鬟,能跑到哪?”

    婉约忧心忡忡的颦起眉,唐谨思无意识的抚著她眉心的结。

    “你回娘家过了?”

    婉约苦笑,点头道:“我爹娘还是知道了我做的事情,说了我一顿,不过,我向他们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唐谨思抿了抿唇,心想,他倒不反对有下一次,只要是发生在他公务不繁忙之余,他倒是很喜欢与她玩耍嬉闹……

    “你还没吃?”婉约走到寝室的里间,正欲换衣物,却见唐谨思交代下人准备晚膳,她只得停下整理仪容的举动。

    “在等你。”唐谨思让人把食物端到里间唯一一张桌上。

    “我在家吃过了。”婉约定到他身旁的空位,慢吞吞的坐下,一股奇异的感觉再次笼罩心房。

    真是风水轮流转了,换成她丈夫等她回家吃饭。过去,这都是她时常做的事。

    婉约幽幽一叹,在他动筷进食后,出其不意道:“我见过娉婷了。”

    唐谨思瞧她一眼,不露痕迹的咀嚼食物。

    “我告诉娉婷,你受伤了,她很担心,约好了明天来看你。”婉约平静的说,神色不带一丝芥蒂。

    唐谨思专注的打量她,想从她淡然的容颜寻找出一点破绽……还有妒忌。

    婉约没察觉到他的心事,兀自交代,“明日你忙完了差事早点回家。”

    唐谨思无言。她这算是……在促成他与娉婷?她不再计较了吗?一副释怀的模样,好像不在乎他心里渴望的是谁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如冰寒的冷风,刺骨的袭上唐谨思的胸臆。他放下碗筷,没胃口了。

    为什么婉约对他不再那么……痴迷了?而且,从他伤势渐好之后,她就开始冷落他了,为什么?

    唐谨思费心思索之际,冷不防听婉约忧虑道──

    “宝儿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愁眉不展,慢慢离开他,走到屏风后。“我这几日在城内每一个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寻,可都没发现她的下落。”

    唐谨思眼神一闪,开始厌恶起名叫宝儿的小丫鬟。

    婉约是为了宝儿的行踪而分神,不再全心全意对他?或者是,今后她会一天天减少对他的在意?

    屏风内传来衣衫滑落的声响,恰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唐谨思轻轻一震,侧耳聆听,紊乱的思绪中断了,他像受到诱惑一般,不由自主的迈步而去。

    婉约听见他靠近,急忙出声喊道:“别过来,我在换衣裳。”

    他微笑,温文儒雅的问:“可需要我帮忙?”

    温柔不变的嗓音,婉约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丝异样的轻佻。

    她来不及反对,就见他走近。她急忙拣起外袍,覆在身前。

    靠著墙的屏风将两人包围在狭小的角落,远处的灯光柔柔的攀爬上他们的肌肤,把两人交会的眼神染上一层旖旎的绮色。

    婉约面颊泛红,羞涩道:“你让开,我……得沐浴了,在外奔走了半天,我还没清洗……”

    话未说完,他的身影迎面罩下,她一个恍惚,人被他拥入怀里。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灼热的气息透露出亲匿之意。

    “谨思……”婉约想到她离家之后,甚至离家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与他欢好过,霎时,她全身掠过酥麻的燥热。

    “一起清洗。”他在她耳畔轻语,孟浪的含住她的耳垂,轻舔著。

    婉约瘫软了,让他拦腰抱住。

    他眉目含春,柔情似水,带著她去到床榻。

    她看著他,似乎看到新婚时,恩爱的两人曾经美好的过去。

    他在她耳边说著动听的情话,她迷茫的抛弃了理智,任由他摆布。

    灯架上的烛火闪烁著缠绵的光。

    他柔润的唇,一口一口吻遍她颤抖的肌肤。

    “婉约,乖,待在我身边,永远待著……”他把请求透过一个又一个甜蜜的吻,送进她口中。

    她乖顺的承受著,整个人如被束缚。他给的甜蜜从嘴里一直延伸到她心底,激荡起绚烂的涟漪。

    婉约情不自禁的点头,“会的,在我仍然喜欢你的时候,我会守著你,哪也不去。”

    ☆ ☆   ☆ ☆   ☆ ☆

    翌日清晨,唐谨思叮嘱了婉约不要再去寻找宝儿,她没答应。

    等他进宫面圣,婉约立即准备出门找人。意外的是,她正要离家,宝儿竟自己回来了。

    “小姐……”数日不见,宝儿憔悴许多,回家见了婉约也不主动说明她为何消失,只是跪坐在婉约跟前发抖。

    “你去哪了?”婉约急忙拉她到面前仔细端详,盯著宝儿青黑的眼圈,婉约忧心的问:“你是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小姐……”宝儿像受到惊吓,口齿不清,话也说不全。

    婉约一问她事情,她就掉眼泪。

    “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婉约不由得往坏处想。

    宝儿不敢答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婉约心一紧,抱住她,承诺道:“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做主。如果我办不到,我去求谨思帮你,他绝对不会让你平白无故的受人欺负。”

    岂料她一番担保,非但没让宝儿安心,反倒令失踪多日的丫鬟更加惶恐。

    “小姐,我没、没什么事……不对,我是,对不起,我只是被人骗出城,好不容易等那些人没发现,自己偷跑回来的,小姐,您不必为我操心了。”宝儿慌乱的解释,语无伦次,像在搪塞。

    婉约疑窦丛生,感觉宝儿在敷衍她。“是哪些人骗你的,他们是人口贩子吗?你可记得他们的长相?我们去报官!”

    “不必了,小姐,事情已经过去了,是我自己不谨慎,而且,那些人都跑出京城了,恐怕也找不到。小姐,这事您就别在意了!”宝儿苦苦哀求。

    婉约因她不合理的态度,有些愕然。“我怎能不在意?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坦白告诉我吗?”

    “小姐……”宝儿跪在地上,揪著婉约的裙角,乞怜的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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