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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多少人手,把个小竹山围得根本就是水泄不通!

    这些侍卫也知道为什么如此慎重,卫长风、卫长嬴、宋水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小竹山离凤歧山也就那么几十里路,马一天可以打几个来回,虽然凤歧山那帮匪徒被打残了,可谁知道这些残匪会不会得到消息后拼着一死到小竹山来报复?

    卫长风这三人若出了什么事儿,侍卫们下场不问可知,他们自然不敢疏忽。

    顾弋然这一行都着了便装,还带了兵刃,三半夜往小竹山下竹林里闯——卫家侍卫不当他们是匪徒才怪了!

    虽然顾弋然这些人打小就注定要进三卫,加上家学渊源,天子近卫总比寻常侍卫要高明。但……架不住卫家侍卫人多啊!

    宋夫人一双子女都小竹山,简直恨不得把整个卫家私卫都派过去才能放心。连轻易不出动碧梧都被她纠缠之下派了一支驻扎到山脚。这样阵容,就算凤歧山匪徒未被打残时,也能一战了,不要说对付顾弋然这么些个人。

    所以他们吃亏不小,要不是顾弋然发现对方是卫氏私卫得及时,立刻叫出自己乃是帝都顾氏子弟,让对方下意识留了手,端木无忧决计不是臂上挨了一棒那么简单——怕是连人头都被立功心切侍卫砍下来了!

    这也是端木无忧与刘希寻表兄弟话里话外提到卫长风没好话缘故。

    ……卫长风下到山脚时,顾弋然一行人已经全部被制服,尤其反抗得激烈、态度恶劣端木无忧与刘希寻,他们起先又伤了两名侍卫,侍卫们既是警惕,也是报复,足足架了十几把刀他们脖子上,生生把他们按倒泥泞林地上,是跪着看着卫长风为众人簇拥着走近询问缘故。

    这也罢了,关键是卫长风问明经过,毫不客气指出小竹山是卫家私产,他们擅闯本就无理前,还伤及侍卫,简直犹如盗匪!所以侍卫们把他们当盗匪对待完全是理所当然事情!

    顾弋然见如此,还以为上山去禀告人没提他们身份,忙把帝都顾氏名头报上,顾氏不如卫氏,但也是世家子,同为士族,好歹给点体面罢……可卫长风根本不理会,甚至还声色俱厉扬言要回府后禀告长辈,写信要顾家对此事要个说法!

    后来端木无忧与刘希寻实气不过,不但报出自己出身,还训斥卫长风无礼之极,为了几个侍卫,藐视士族。

    不想端木氏与刘氏名头也压不住同样自恃有祖父撑腰卫长风,卫长风与他们舌辩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这卫家五公子年才束发,但到底是文风昌盛卫家子,代代从武刘家子没两句话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败下阵去。族中同样文官众多奈何自己却一心好武端木无忧试图挣扎,却被卫长风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将《大魏律》倒背如流,历数历代礼仪注,直说得顾弋然一行行为不当人子甚至到了畜生不如地步……就差当场送端木无忧几本圣贤书感化他了。

    顾弋然这一行人本就以端木无忧年岁幼,脾气也急,哪里忍耐得住?当下丢开讲道理,和卫长风大吵起来,于是……他继续被卫长风骂得晕头转向。

    毕竟端木无忧究竟是男子,他不讲理,距离卫长嬴此道上造诣还略有距离,卫长风自幼见惯了胞姐胡搅蛮缠、强词夺理,根本就不会被他缠住……何况卫长风让着姐姐,却不会让着他。

    这也是今早他们辞行时只有顾弋然和邓宗麒上山缘故,是卫长风对这两人也自矜身份,不肯亲自相送缘故,毕竟,两边昨儿个实很不友好。

    虽然卫长风骂完端木无忧,还是让人给他们预备了住处,但端木无忧一点也不感激这个卫家子——他宁可林子里淋一夜雨,也不想舌战上败给卫长风,还要再受他恩惠!

    奈何顾弋然硬把他拖进竹屋!这种天淋一夜雨,即使不生病,今早端木无忧也赶不了路了,顾弋然正焦急于行程,说什么也不会让端木无忧为了一个人意气连累所有人。

    现端木无忧提到卫长风,当然不会有好话。

    第四十八章 幸灾乐祸

    时间:213-8-24

    端木无忧反应顾弋然意料之中,他笑了笑:不是卫长风,是卫长风之姐。

    卫家小姐?这次连刘希寻也露出吃惊之色,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趣,沈藏锋未婚妻?卫长风所言有女眷小竹山上,就是这一位?其人如何?他问是问其人如何,但脸上就差写上好这卫家小姐姿容媸陋不堪难以入眼、叫沈藏锋娶个母夜叉以及不但是副母夜叉容貌,妙是这位小姐脾气也不好,善妒会吵是大好……

    端木无忧却很是怀疑:生人上山,堂堂千金小姐却不思回避,你们见到真是卫家小姐?

    他虽然不喜卫长风,但凤州卫氏与锦绣端木、东胡刘氏并列海内六阀,卫氏门风,端木无忧还是相信。如果真是卫家小姐,尤其是嫡出、已经定了亲即将出阁小姐,怎么可能让外男随意撞见?

    所以端木无忧倒觉得,别是卫长风这小儿小小年纪就沉迷女色,打着出游幌子,带了美貌侍婢、家妓之类山上胡天胡地罢?

    名门贵胄累世富贵,能够传承数百年而家声不堕,大抵子嗣兴旺,难免良莠不齐。族中子弟固然有聪慧能干、勤奋上进,以使家族上层楼者;也有讲究风仪、雅好清谈,只享受家族供养,却不问世事,如敬平公之流;有仗着家世富贵,成日里花天酒地、不思进取之辈。

    后一种,各族都有,虽然同族中人也瞧他们不起,然究竟血脉相连,除了骂上几句不肖子孙外,总不能把人拖出去打死。

    端木无忧既然补了翊卫,当然不是这种不思进取人,也不大瞧得起这类名门子弟。他很讨厌卫长风,自然就把卫长风往这样地方想——即使知道卫长风对经史律法如此熟悉,决计不是不思进取人,但……这么说说也痛点嘛!

    顾弋然含蓄提醒:山上茅屋地方狭小,那位小姐应是不知我们会上山,这才会撞见。究竟是大家闺秀,若非意外,怎会叫咱们随意遇见?上去时看到她带着使女仆妇溪畔漫步,随从皆不俗,人也戴着帷帽,我等不敢多看。不过也是巧了,下山时,卫青想带我们回避,故意择了屋后小径,不想那位小姐怕也是这么想,就屋后竹亭里消闲……那竹叶青盘桓亭中竹竹柱上,几如一色,亏得宗麒眼利,以袖中匕首弹出,钉蛇于柱。

    邓兄眼力向来无人能及。端木无忧听出顾弋然意思,顾弋然既然笃定了他们遇见是卫家小姐,之前他随口揣测女眷身份不良,就是对卫家小姐冒犯了,虽然这儿没有卫家人,但平白污蔑真正千金小姐是侍婢、家妓,到底有失风度。

    何况这卫家小姐还是他们所认识之人未婚妻……便讪讪道,要不是邓兄,咱们那位帝都未冠第一人沈藏锋,嘿嘿!沈藏锋被称为帝都没有加冠少年中第一人,补又是亲卫,这几年风头极劲,圣上跟前也是极得赞许。端木无忧这些人虽然出身比沈藏锋略低,但都也是贵胄子弟,正是血气方刚时候,谁愿意服谁?

    只听这名头对沈藏锋总有几分敌意,如今想到自己同伴救了沈藏锋未婚妻一回,就觉得得了嘲笑沈藏锋机会——沈藏锋再厉害又如何?不是邓宗麒,连未婚妻都护不住!

    不想邓宗麒却淡然一笑:原本我也以为千钧一发,但后来却发现即使没有我出手,那位卫小姐也未必会有事。

    邓兄何出此言?除了顾弋然外,端木无忧与刘希寻都十分惊讶。

    邓宗麒与顾弋然对望一眼,这才道:只因这卫家小姐,身手着实不弱,虽不知她是否只学过暗器,但十余丈距离,能以一支簪头圆润玉簪钉穿另一条竹叶青……这样实力,恐怕那竹叶青即使游入衣中,一旦被发现,以这位小姐敏捷,也未必能够伤得到她。

    端木无忧和刘希寻满脸不可思议,瞠目结舌道:你说是卫家小姐,还是卫家暗卫?

    邓宗麒道:自是卫家小姐,卫长风知晓此变,惊慌追至屋后,连呼‘大姐’,卫家长孙女人帝都,能够让卫长风呼为大姐,自是只有大房嫡长女、他唯一胞姐,就是许给沈藏锋那一位了。

    顾弋然见端木无忧和刘希寻向自己望来,明白他们意思,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位卫家小姐,胆色过人,宗麒发现第一条竹叶青只她头顶寸高处,因局势危急不及解释就出手,匕首飞入亭中,直指她头上……漫说闺阁女子,就是我等男子,于亭中消闲小坐时忽遭此变,也会吓得失声惊呼、甚至瘫软地。然而那位小姐非但一声不惊,甚至明白缘故后,立刻就能整理衣裙,出亭来向宗麒道谢!中间,其使女发现十几丈外另一条竹叶青,卫家侍卫未及出手,就被这位小姐拔了身边使女发间之簪击杀!

    他和邓宗麒对望一眼,苦笑着道,我等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大家闺秀!这句话里,七分惊叹二分赞赏,还有一分就要复杂了。

    ……顾弋然和邓宗麒都不是说谎人,两人异口同声证明卫家小姐身手过人,端木无忧和刘希寻顿时沉默下来,半晌,魁梧粗壮刘希寻,竟幽怨一叹,道,沈藏锋自己已稳坐帝都未冠第一人之位,怎连他妻子,都如此可怕!

    众人知他三番两次输给沈藏锋,嘴上不常言,心中却着实憋着一把劲,却不想沈藏锋数次败他也就是了,连未婚妻都如此剽悍……顾弋然正待安慰他,不想刘希寻眼珠一转,忽地幽怨全消,竟是幸灾乐祸起来,这卫家小姐如此厉害,而且才亭中被竹叶青所惊,当着你们外客面,毫不避嫌就杀了另一条竹叶青报仇——这般杀伐果决,怕不是个母老虎?恐怕明年一过门,就会挽起袖子,沈藏锋打得服服帖帖、千依百顺……这门婚事,结得好!结得好啊!

    他高高兴兴举起茶碗,真诚道,我祝这位卫小姐往后福祚绵长、子女成行,一辈子把沈藏锋管得指东不敢望西、往南不敢顾北!

    ……顾弋然干咳一声,道:咱们还是说说接下来赶路事儿吧。一群人都离帝都这么远了,亦有圣命身,还念念不忘记诅咒沈藏锋娶个母老虎过门——越是这样越可见沈藏锋给他们阴影之深。

    再说下去怕是这辈子都没指望胜过此人了。

    不久之后饭食备好,随行下人以银筷验过无异,端了上来,众人都是大家子,讲究食不言,酒肆中遂安静下来。

    邓宗麒神情平静、仪态端庄用着饭,心却觉得跳得有些……

    ——原来那是卫家小姐,不是准太子妃?

    小竹山上,邓宗麒再三打量戴着帷帽卫长嬴,并非是他不知礼仪、或是贪恋美色。

    他是容城邓氏本宗嫡出子,可父亲他七岁时便病故,生前做过五品官——若是依着曾任过三品官祖父资历,是可以补进勋卫。然而他父亲生前性情为人很不好,把兄弟全部得罪过不说,甚至连岳家都被气得与他断绝了来往。

    有这样一个父亲,邓宗麒失怙后处境可想而知。

    虽然说他有至少补进翊卫资格,可叔伯心照不宣使绊子,他又能如何?要不是做贵妃姑姑护着……

    说起来贵妃大魏后宫位份很不低了,皇后之下,就是贵妃。由此可见,邓宗麒姑姑宫中景况尚可。

    但邓贵妃进宫起就是贵妃,几十年过去了,皇后换了三任,她却还是贵妃……这一件,很难不透出遗憾与凄凉。

    原本邓贵妃也不是没有机会。

    圣上元配、出身于东胡刘氏刘皇后病殁后,后位虚置,那时候宫中传出风声,圣上无心再选高门贵女充实宫廷,倒有意让贵妃正位中宫。

    虽然说以妾为妻于理不合,但本朝这位圣上做过不合规矩事儿也不少了。阀阅世家也是有眼色,死谏事儿有人敢做,但做了还要牵累家族,就算真有人继续,族中也不会答应。

    朝中几位孤臣被赐死后,圣上想做什么就自由了……

    论出身邓贵妃不及刘皇后,然她却是圣上嫡亲表妹……圣上生母,是先帝时九嫔之一修容,出身亦是容城邓氏。

    所以邓贵妃一入宫就是贵妃……

    可谁能想到,就凤印即将交到邓贵妃手里时,刘皇后姑表妹、赵郡钱氏一位极美貌嫡女随母进宫吊唁表姐,长乐宫中不慎走迷了路,以至于没能按时出宫,却和恰好到元后灵前上香圣上巧遇。

    于是本朝第二任皇后,便姓了钱。

    这钱皇后母亲就是刘皇后堂姑。

    只是东胡刘氏虽然成功用钱皇后阻止了邓皇后出现,本身也吃了个大亏。钱皇后有了亲生骨肉后第二年,刘皇后所出嫡长子、当时已经做了十年储君太子,被人揭发东宫行巫蛊之术,欲提前继位……

    圣上固然没有杀子,但废位与贬谪,还是让生来养尊处优、又性情刚烈废太子拔剑自,留遗书表白心迹,废太子妃亦随之殉夫——这就是本朝第一位悲剧太子。

    接着住进东宫,自然就是钱皇后亲生四皇子。

    被钱皇后夺走中宫之位那次,邓贵妃虽然遗憾,倒还没有伤心太久,因为当时她尚无所出,还可以关心几时能有一个亲生子。数年后她终于有了六皇子,可钱皇后地位已稳,邓贵妃也没了旁念头,一心一意教养六皇子罢了。

    但谁能想到六皇子聪慧伶俐,年岁又小,很是惹人喜欢,渐渐把比他长数岁储君比了下去……那时候邓贵妃还年轻,得意于爱子聪慧,作为圣上表妹,帝宠也不少,宫中位份又仅次于皇后。虽然也对钱皇后防着,然而也不甘心让六皇子就此碌碌。

    她不甘心结果,是六皇子未到束发之年,就暴病而死。

    邓贵妃为此几乎发疯,圣上也震怒无比。可彻查结果却是只有一位公主、向来性情谦和沉默霍淑妃串通太医院院判季英谋害了六皇子,理由是霍淑妃与邓贵妃同为正一品之妃,霍淑妃不但排序贵妃之后,贵妃有子,她却没有……

    这样滑稽理由,邓贵妃如何能够接受?她御书房外磕头磕到满面鲜血,等来却是圣上近侍奉口谕斥责她污蔑皇后、藐视中宫。若非当时邓太后还,贵妃之位都不能稳固了,饶是如此,邓贵妃还是被禁足了大半年。

    大半年之后,宫中又添人,宠爱一落千丈……但这大半年禁足,也不是全无功用,至少禁足结束后,邓贵妃倒是安静下来,对钱皇后,倒比从前还要恭敬,圣上问起,她说是反思之后,对皇后怀着愧疚。

    这份恭敬与愧疚,也有报答。

    ……大概过了近十年,本朝第二位太子嫡长子诞生不久,钱皇后以嫉妒成性、谋害宫妃罪名被赐死——到死,没有一个字,说钱皇后与六皇子死有关。

    可钱皇后总归被赐死了,身败名裂,连累钱家也是大受打击。

    第四十九章 邓宗麒

    时间:213-8-24

    赐死钱皇后圣旨中罗列谋害宫妃之罪,那被皇后谋害,是当时进宫不足半年、一个极年轻俏丽御妻。

    区区一个御妻却让堂堂皇后赔命,尤其这御妻出身还是庶族,大臣都觉得过了,可圣上也许非常宠爱那位御妻,坚持赐死了皇后。

    不但如此,连太子也被圣上斥为贱妇之子、不孝之极,遭受池鱼之殃,与他嫡长兄一样,被废去太子之位,幽禁荒院。

    这位太子不曾自,却数年后忧愤而死——这是本朝第二位悲剧太子。

    得知他死讯当晚,邓贵妃大醉一场。

    后位第二次空悬,这次圣上甚至亲口告诉邓贵妃会立她为继后了……

    然而——

    后圣旨却是封洪州顾氏出身昭仪为皇后。

    邓贵妃甚至连份象样赏赐都没有得到。

    顾皇后入主长乐宫时,已经有亲生九皇子了,没多久,她为九皇子定下江南宋氏嫡女为正室……就是宋水。

    再后来,九皇子顺理成章成了本朝第三位太子殿下。

    顾皇后后位极为稳固,稳固到了这些年来贵妃虽然只是仅皇后之下,可命妇们几乎都不大记得贵妃了……

    宫闱里这些暗斗,邓宗麒虽然没有刻意询问过姑姑,只从邓贵妃平静叙述大致经过里也能感受到那份心惊肉跳。

    邓宗麒本身不喜宫廷幽暗,可贵妃对他有大恩——而且贵妃这样帮他,却什么要求都没提出过。这个姑姑身边老人透露过,邓家子嗣众多,贵妃对邓宗麒格外上心,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邓宗麒与已故六皇子,眉眼之间有四五分相似……

    那位宫人这样说,无非是让邓宗麒放心,贵妃待他好,决计没有旁意思,不过是他身上寄托对于六皇子哀思罢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邓宗麒可以眼睁睁看着贵妃遭难而不管……

    想起这次出京前,这么多年了,大伯还是头一次单独召见自己……邓宗麒目光微微一凝,随即转为坚定——贵妃施恩不图报,这次宫中遇着了危机甚至根本都没打算让自己知道,若非大伯认为邓家不能白养邓宗麒一场,恐怕邓宗麒自始至终都不会明白钟小仪是怎么忽然崛起……

    大伯这么做,当然对邓宗麒不安好心。可这个对邓宗麒父亲深为厌恶长辈也把话挑明了,邓宗麒可以不帮贵妃,然而贵妃若是出了事,邓家必受影响,到时候,邓宗麒翊卫里也未必能够待得下去。

    待不下去就只能回容城去了……

    不提贵妃,只邓宗麒一人,他是无所谓前途不前途,这个士族与皇室共同主宰天下世代,被叔伯迁怒早就注定了他很难有什么大展拳脚机会——可他还有一个同胞妹妹。

    |乳|名弯弯妹妹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两岁时就丧父。可以说生来就是与兄长相依为命,全靠邓宗麒这个兄长悉心照拂,才邓家小心翼翼长着……坊间说长兄如父,不是亲身经历过,很难体会这样心情。

    邓宗麒虽然只比邓弯弯长了五岁,可看这个妹妹却真像半个女儿一样——他无法忘记母亲难产而去时,拼命挣扎着告诉他要照顾好妹妹一幕;他忘记不了父亲去世那个寒冷冬日,冷冷清清灵堂上,虚岁两岁邓弯弯睁着黑白分明眸子,那样怯生生、疑惑而惶恐,伸出小手,扯住他袍角。

    ……那样怕被拒绝和撇弃眼神,让邓宗麒内心酸楚如潮。自从贵妃帮着说话,补入翊卫后,邓宗麒一切俸禄几乎都花了妹妹身上,邓家其他小姐有,他都竭全力给予邓弯弯。

    虽然如此,邓宗麒还是觉得委屈了妹妹。得到贵妃帮助之前,他们邓家过委实太过卑微、也太过苦涩了。

    现这个他艰难照拂长大妹妹,终于就要及笄了,可为她找一门合宜婚事,比小心翼翼带大她、比给她邓家其他小姐有衣料首饰艰难。

    邓弯弯今年十四了,还没有许人家,若他们父母,怎么都该说亲了。

    虽然邓宗麒自己亦未婚配,可他是男子,往后只要建功立业,不愁娶不到宜室宜家闺秀。邓弯弯一个女孩子青春韶华哪儿拖得起?不要说女孩子出阁那份嫁妆——父母留下来产业全族中,没有大伯允许他很难真正拿到手。

    ……这次大伯答应他,不管事成还是不成,只要他去做了,会将邓弯弯当亲生女儿看待,为她寻找合宜人家,风光送嫁。

    邓宗麒知道大伯虽然厌恶自己父子,却也是说话算话。

    无论是为了贵妃还是妹妹,他都没有动摇理由。

    只是这一次,开端一切顺利,事到临头,却还是功亏一篑。

    他还是没能遇见宋水。

    邓贵妃苦心打探出来消息,这位准太子妃,一点也不想嫁进皇室。由于这个缘故,宋水才赖卫家迟迟不肯上京。

    假如小竹山上撞见不是卫家小姐,而是宋水,这位据说自幼被宋家老夫人当成未来皇后栽培、所以无论从家世还是手段心胸城府都足以胜任太子妃小姐……对自己频繁目视,多半会心生疑惑。

    只要宋水起了疑心,邓宗麒自有后手,令宋水与他私下一谈,谈一谈如何让这位准太子妃避免嫁入东宫——假如实说服不了宋水,今儿那一道寒光,也不是不能偏上一偏……

    用自己换取贵妃性命和妹妹前途,邓宗麒觉得也算值得了。

    然而他做好了这样牺牲准备,可却时运不济。本来路上接到卫长风姐弟并宋水都离开瑞羽堂,小竹山小住消息,他好容易才催促着同伴紧赶慢赶赶上了这个机会……如今……却不大妙了。

    宋田数日后恐怕就会与沈宙一起抵达凤州,他到了之后,自然不会容许妹妹继续卫家赖下去。

    而此去青州即使抓紧了也还有三日才能抵达,再加上寻找钟小仪家人未知要多少辰光……除非宋田会和宋水一起凤州停留到他们折回来,但这怎么可能呢?

    何况等宋田到了之后,即使宋水竭力配合,恐怕也不方便了。

    邓宗麒用完饭,已经有了决定。

    众人喝完茶,出了酒肆,下人把马牵了过来,一行人各自整顿鞍缰,翻身上马,正待继续赶路——邓宗麒坐骑,忽得长嘶一声,扬蹄踢出,将主人踢得倒摔出去,砰一声倒地上,挣扎了一下,竟难起身!

    宗麒?!顾弋然三人自是大惊!纷纷下马来看……邓宗麒已经吐了口血出来!

    这种情况,肯定不能继续上路,可圣命又不能违背,所以只好让他凤州就近寻家客栈养伤了。

    气息微弱送走同伴,令下仆退出,躺客栈里邓宗麒脸色苍白,神情却平静,看着帐顶,心想:以卫家凤州城势力,怕是两三日就会过来相请致谢了,只是常山公精明,我清早才救了他孙女,又拒绝了他孙儿邀请,没多久就被自己坐骑踢伤,不得不留凤州……怕是会起疑心。

    可这也没有办法,不把顾皇后与宋羽望盟约毁了,邓贵妃就危险了。何况宋水心思手腕俱是不凡,她如今是不想嫁给太子,一旦嫁了,做了太子妃之后,为自己考虑,还能不帮着皇后与太子吗?到那时候贵妃又多个劲敌。

    卫家……想来卫家任凭宋水赖了这么久,即使不支持她拒婚,也不见得就看好这门婚事,卫家和宋家即使代代联姻,到底是两家——宋水又不是卫家女!

    这些年来瑞羽堂朝中势力衰微,卫长风这一代又没长成,以卫焕精明,即使看穿了,也未必会戳穿。毕竟如今瑞羽堂必须韬光养晦,等待卫长风这一代成长。

    卫焕不会这种时候贸然卷入争斗里去,哪怕宋水是他侄孙女也一样。

    当然邓宗麒借救了卫长嬴、又凤州养伤进入瑞羽堂去说服宋水拒婚,这本身就会把卫家卷进去了,卫焕必然会因此恨上他……可那也无所谓了。

    反正,贵妃帝都,邓弯弯也帝都。

    凤州,不过就他一人而已。

    邓宗麒客栈里仔细盘算着如何拆了宋水与太子婚事时,卫长嬴三人终于到了山脚。

    还没上车,却有一名侍卫从远处过来,向卫长风禀告:公子,有人想登山观碑。

    让他等一等。卫长风正叮嘱扶着两位姐姐人手脚仔细些,闻言就道,告诉他咱们这儿有女眷,等会咱们走了,再让他上山。从宋水决定到小竹山游玩,卫家就派人把小竹山搜查之后封锁了起来,这也是那日卫长嬴说左右无人真正缘故——如今暑气消退,正是出游好时机,若非卫家赶人,小竹山这满山翠竹,再加上《竹山小记》石碑,怎么可能没有游人?

    今日他们要回去,却还没离开,小竹山当然还是封着。这座小竹山本就是卫家产业,拓《竹山小记》真迹于山腰石碑,方便天下之人……这是卫家慷慨,但卫家人需要时,暂时封锁小竹山,也是理所当然。

    侍卫答应了,却没有去,而是露出踌躇之色。

    卫长风诧异问:还有何事?

    属下观那人颇为不俗……这侍卫犹豫了一下,才道,似非常人。

    卫家底蕴,下仆见识亦非常人所能及。而且卫家本身就不乏风仪容貌出众子弟,来人不俗,竟让侍卫徘徊而不敢立刻从命,显然不说胜过卫家人,至少不会比卫家人差多少。不只卫长风心头大为好奇,连卫长嬴与宋水也有些惊讶:怎么个不俗法?

    侍卫沉吟:数年之前,属下尝见过一次大老爷,观那人举止气度,与大老爷有几分相似。

    宋水不曾拜见过这位体弱多病姑父,卫长风姐弟却都是面露惊容——卫郑鸿虽然鲜少见外人,然惊鸿一瞥,却阀阅中有病骨傲鹤立,亦惭名家子传言,言他虽是一身病骨,却非鹤立鸡群所能形容,连诸多名家子弟也远远不及。

    这些年来,阀阅中论风仪,都以被和卫郑鸿比较为荣。只是见过卫郑鸿人少之又少,大抵都是这么一说——可跟前这侍卫却是见过卫郑鸿。

    如此说来这欲登山观碑之人风仪……

    卫长嬴立刻对弟弟附耳:我和表姐上车里去,你请人过来说话,我们车里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够与咱们父亲比?

    第五十章 投奔

    时间:213-8-25

    卫长嬴与宋水车中坐好,放下轻软鲛绡帘,卫长风这才命那侍卫:去请来人一见。

    那人既然想登山观碑,自不会拒绝卫长风邀请。

    看着一袭白衣随侍卫翩然而至,车中卫长嬴与宋水都有点惊讶:白衣?难道是庶民?白衣不经渲染,所以售价低廉,向来是庶民穿用。很多时候,白衣二字,直接就是指代庶民。

    本朝对士族尊崇与庶族打压是何等严格,二女都是知道,庶民中也不是完全没人朝为官。然而……显赫有实权那些职位,是永远都轮不到他们。

    而且庶民即使有些恒产,也远不能和士族比。没有底蕴没有丰厚财富,他们哪里可能静下心来养一身风仪心思?

    所以贵胄之间讲究风仪——从来都是贵胄之间。

    然而世事难料,总有极少数人,虽是出身卑贱,偏偏举止浑然天成、不染世间烟火。

    这种人,也只能叹一句天分了。

    难道此次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人近了,果然是一身庶民身份象征白衣,略染风尘,不是非常洁净了。衣袍下摆,甚至还沾着几点雨后泥点。

    但侍卫确实不曾说谎,这人,确风仪非凡。

    他装束非常简单,白衣宽袍,头顶青竹冠,足踏木屐。这种简单到了寒素装束,是常见寒门读书人穿戴。

    可这样平淡服饰这自称咏年轻男子身上,却无端染上了一层飘渺高远之意。

    咏此人容貌俊秀,皮色白皙,可距离俊秀白皙得令人动容地步还遥远得很——可他这样白衣竹冠踏着泥泞地面、神情平静一步步走来,却让众人都觉得他就该是一位高士,甚至是名士。

    这种使人一见心折、理所当然推崇甚至是仰望风仪……连卫长风和卫长嬴也不得不感慨,连他们也只卫郑鸿身上见到过。

    无怪那名侍卫要告诉主人,这请求登山观碑人不寻常。

    原本就做好了打算,若是名门子弟,自当好好结交,如今既然是庶民,卫长风立刻起了招揽之心,他本是站马车前等待来人过来行礼——以他卫家大房嫡孙身份,对方只是一袭白衣,这样做并不算傲慢。可为来人风仪所倾倒,他竟特意迎了两步,率先拱手寒暄。

    卫长嬴见状,收回视线,低声道:此人果然不俗,也不知道今日是否故意前来?若是名门子弟,她倒是相信对方确实是刚好赶上了小竹山封锁,但既然是寒门子弟,自恃有才华却不得志、或者不愿意主动求见豪门,故意挑选这样机会接近卫长风、以谋求出路……虽然有自抬身价嫌疑,然而这么做人,多半都是自诩才华过人之辈。

    相对于他们才华,望族也不会意给予他们一份体面。

    所以卫长嬴只这么一说,倒也没有因此就看轻了咏。宋水对这咏却不甚意,道:此人不过有姑父几分风仪,原来姑父如此风流!怪道祖母说当年姑姑出阁,六阀均有结亲之意,可姑姑却执意只肯嫁给姑父。

    父亲确实风仪非凡,胜过此人,只是父亲身子骨……闻言卫长嬴又是骄傲又是遗憾。

    宋水安慰道:姑父如今不也好着吗?虽然还有些弱,不喜吵闹,可偌大瑞羽堂,静养着也没什么。而且也许过些日子就全好了。

    若是真这样才好了……卫长嬴想起季去病,心头一沉——心思就远了。

    等她回过神来,卫长风已经下令队伍起行。

    卫长嬴把弟弟叫到车边询问:方才那人呢?

    卫长风道:他去山上揣摩碑文了。

    如何?

    这如何当然是问卫长风对此人感观、还有此人才干是否值得笼络,以及笼络是否成功——卫长风笑着道:今儿个那侍卫却是立了一功,此人言谈不俗,见解精妙,又是庶民,正合招揽进族内……我已和他说了,若是观过碑文还想再看真迹,可以到瑞羽堂寻我。

    卫长嬴有些惊讶:你连《竹山小记》真迹都许了他?这可是要告诉祖父。

    怎么可能给他?卫长风道,我是说可以给他看看罢了,当然是咱们家里看。

    他沉吟道,我想过几日此人就会上门,不然他偏偏今儿个过来请求上山观看碑文做什么?

    显然卫长风也认为咏目,揣摩碑文是假,接近自己是真。既然如此,哪怕此人如今没有答应他招揽,也不过是欲擒故纵……拿一拿架子罢了。

    真正有才华人大抵都是不屑于卑躬屈膝,何况一被招揽就答应——还不如主动上门投效呢!

    名门望族招揽人才,并不厌烦礼贤下士那一套,因为只要他们容忍之内,这样正好成就一段某家名门重视贤才佳话。

    所以今日咏还是和卫长风作别,登山去观那碑文……姐弟两个都不意外。假如卫长风和他一番长谈就把他带回卫家那才叫人生出疑心来呢!

    卫长风早得卫焕教导御下之道,并不急一时,只顺着对方到小竹山来揣摩碑文这个理由,许诺让对方观看《竹山小记》真迹,既顾全了对方面子,又展示了自己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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