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有一技可打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我便与你赛一赛,”如来佛祖摊开右掌,微微笑道,“若你能一个筋斗翻出我这手掌,便算你赢,我不仅将那小娃化劫的妙法详尽道出,还劝服天庭,不再为难与你,从此不必动刀兵苦争战。若你一个筋斗打不出这手掌,便随我皈依,潜心修佛罢。”
悟空思索片刻,朗声问道:“我既应战,便自然任你选赛法。这满座的仙人虽都退了场,但好歹还留着些德高望重的,他们便是证人,你看如何?”
“阿弥陀佛。依你便是。”如来佛祖点头应承。
“那我便去了。”悟空踩着筋斗云,纵身一路云光,便无影无形。
如来不动声色,摊手微笑。
素九踮着脚,抬手遮住光,努力想要看清那边的情形,无奈相隔太远,修为又低,只能看到那巨大的金身佛祖,笑得一脸猥琐j诈。
“老君老君,你看看怎么样了?”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于身旁这位道法高深莫测的老仙长。
“你这娃娃,上回趁我出远门儿,顺走了那么多丹药我还没找你说呢。”太上老君浮尘一甩,吹胡子瞪眼地。
“哎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计较这个啊?”素九顺手扯住他长得及地的胡子,示威地晃了晃,“胡子还想不想要了?”
“你扯吧,就你这么点儿力道,还不如我那头青牛来得起劲儿呢。”老君临危不乱、安之若素、稳如泰山。
“……”素九讪讪地松了手,被拿做与那笨牛相比,颇不是滋味,但也知道老君有意转移她注意力,分明是早已瞧出胜负,不想让她太过伤心,便仰头努力挤出了个灿烂的笑容,道,“多谢老君。”
“行了,甭笑了。忒丑。”太上老君敲敲面前这颗强颜欢笑的萝卜,瘪瘪嘴道,“要不是看在菩提那老道的份儿上,谁爱搭理你这鬼丫头。别以为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就不用赔我那些还丹,改明儿上兜率宫劈柴去吧。”
“噢。”素九笑嘻嘻地从善如流,并没有把这傲娇小老头的嘴硬当回事,也不知道是谁每次去三星观找师父下棋,下输了就风风火火嘟嘟囔囔指桑骂槐扬长而去,发誓就算手痒憋死,也不再上门。可哪回不是过不了多久就又趾高气昂地跑到瑶台,非要跟师父一较高下。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目无尊长,目无尊长。”太上老君见她不当回事,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直摇头,向弥真抱怨道。
弥真笑而不语,一副立于世外独善其身的样子。
“嗯?”太上老君眸光一闪,皱眉看向某处。
素九连忙顺着视线看过去,结果只见到晴空万里无云,连只鸟都没有。
被压五指山……五百年。
素九只要想到这句话,就觉得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凉,席卷全身,心惊胆战。
“到底怎么样啊?”素九扒住老君的袖子,紧得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稻草。
太上老君收回视线,拍拍素九的手,目光似有怜惜却并不分明。
素九僵硬地站直身子,固执地梗着脖子看向悟空消失的地方,像是要将那块天空盯出个洞来。
“猴儿你瞧。”如来佛祖睁开眼睛,收回摊开的右手,悟空赫然仍在掌心。
“你使诈!”悟空祭出金箍棒,指着如来的鼻子怒道,“竟耍得如此卑劣手段,便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泼猴顽劣,贻笑大方矣。”如来佛祖摇头叹道。
悟空气极,拎着金箍棒,身形带风,对着如来当头全力一打。
“阿弥陀佛——”如来佛祖长念一声,右手翻掌便向他扣去。
“不要!”
素九惊慌失措,身体比头脑更先反应过来,直接跳上粉团子,用尽最大力气,向他二人赶去。
却只见如来佛祖大掌将悟空推出西天门之外,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连山,将他压住,随即掐下封印镇顶。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关于如来佛祖的问题,我想解释一下。(作者太啰嗦啦!!!!!!!!)
因为怕某些朋友信佛,然后看到这里会想要磨刀霍霍来做了我。
我毕竟有颗玻璃心,嘤嘤。
如来这种形象呢,在原著里就已经定型了。伟大的原作者,吴承恩先生,他笔下的佛门众尊者,包括观音,都是非常……嗯,藐视悟空,言语间都有杀意的那种。
那才是在黑佛教好嘛!!!如果这章让一些皈依佛门的孩子心里不舒服了。
别担心,去买本原著,撕烂了,就当鞭尸吧……
阿弥陀佛——
第50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悟空被压山下,胸膛以上暴露在外,双手撑着地面,想要将山体抬起,却又是一道金印落下,被镇了个结实。
素九腿一软,跌坐在粉团子上,云中器灵似是感同身受,载着主人便往下疾飞。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佛号,素九被金光笼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脉联山越来越远,却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前行半步。
“放开……”悟空艰难地仰起头,又被重重压回地面,匍匐着动弹不了。
“这小娃甚有佛缘,便先随我一同返往西方极乐世界,待你悔悟革新,自有人来替你解这封印。好自为之。阿弥陀佛——”如来佛祖说完,收回素九,逐渐消失在空中。
悟空趴在地面,一动不动,就连呼吸起伏的力气也像是被夺走。
不可计重的五座山峰全由一己之力承受,凌乱锋利的杂草刮破脸庞,悉悉索索的小虫子从指间爬过。
都感觉不到了。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万念俱灰之下,所有感官都被强制封闭,仿佛是灵魂深处感知身心皆受到极大创伤,而迫使身体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支起冰霜封就的堡垒,本能地保护自己。
天地、过往、爱恨情痴……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归于无尽但安全的黑暗里。
好累。
睡一觉吧。
“最喜欢师兄的尾巴啦,当被子荡秋千擦鼻涕,无所不能……”
“师兄师兄,师父又念叨了,你带我出去玩儿好不好……”
是谁在说话?
“师兄对我最好,我最喜欢师兄……”
“我好想你……十年……十年太长了……”
别哭,不要哭。
“我不想她跟着……”
“孙悟空……不许丢下我……”
好。你说什么我都应你。
……
“我会乖乖等你的……”
“轰——”
本已麻木的心,陡然一痛。
在襁褓里吐着泡泡对他撅嘴的幼婴,一点点长大,变成扎着丱发淘气爱娇的女孩,渐渐在黑暗里清晰起来。
顾盼生辉的猫儿眼,或嗔或诉,或笑或哭……
灵魂深处开始有声音叫嚣着要挣脱黑暗的束缚,身体渐渐回暖,丹田牵动气海开始疯狂运转。
——————————————我是两地分居的分割线————————————
“臭和尚,你放我下去!”素九气急败坏在巨大的手心里又蹦又踩,却见对方毫无反应,便干脆坐下,打开香囊把所有能用的法宝往外掏。
一件一件看过去,都觉得不靠谱,万一他金身不坏,反弹回来砸到自己,那就不好了。
等等,联系师父啊!
素九急忙扒拉一堆乱作一团的法宝,寻找能传音的物件,还没等她找到,就听见头顶上响起那个听到就让人肝火旺盛的如瓮的声音。
“阿弥陀佛——”如来佛祖目不斜视,右手平摊托着,左手掐着法印,道,“你师父已经知晓你要随我一同,无须再作挣扎。”
……
你确定是我要随你一同,而不是你强行掳了我?
素九翻个大白眼,索性扔开法宝,往后随意一趟,一付任他宰割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打哪儿来一种自信,素九就是笃定如来不会拿她怎么样。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他对师兄做出这样可恶可憎的事情,可面对他更像是面对一个有威严的长辈,虽然令人心生敬畏,却仍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的念头。
莫名其妙。
素九摇摇头,赶走突然冒出来膈应死她了的想法,试着召唤白苍黄兰。
发出的讯息如石沉大海,连一点波纹都没掀起。
怎么办?真的要去灵山么……那不是入了贼窝嘛,以后还能抽身不?
该不会是要把她剃度了,看破红尘皈依佛门吧……
好可怕!
没有人听她诉苦,陪她一起想办法,素九抓狂地抱着头,在如来的手心里滚来滚去,焦躁得不行。
似是过了许久,又仿佛是眨眼间,素九支起身子瞧见景色渐变,便坐直细看。
但见那:
灵峰疏杰,迭嶂清佳,仙岳顶巅摩碧汉。西天瞻巨镇,形势压中华。元气流通天地远,威风飞彻满台花。时闻钟磬音长,每听经声明朗。又见那青松之下优婆讲,翠柏之间罗汉行。白鹤有情来鹫岭,青鸾着意佇闲亭。玄猴对对擎仙果,寿鹿双双献紫英。幽鸟声频如诉语,奇花色绚不知名。回峦盘绕重重顾,古道湾环处处平。正是清虚灵秀地,庄严大觉佛家风。
——此处摘自原著《西游记》第五十二回
“嗯?”素九不觉惊诧,这地方……好生奇怪。
“阿弥陀佛——”雷音寺出现在眼前,寺无山门,刚踏入,顷刻便是佛音漫耳,令闻者心生安宁。
如来佛祖带着素九径直入内,路遇八大金刚满面恶煞,往两边站开,微低着头,双手合什,让出道路。
“吾特来相迎尊者远归——”但见一裹着素色僧袍的中年女尼脚不沾尘地走来。
“咦,竟是你这娃娃。”比丘尼尊者走近,视线触及素九,似是有些惊讶,却亲近笑道,“没想到你竟跟着回来了。”
“你好,我是素九。”素九虽摸不着头脑,可见她面目亲和,便本着与人为善,广结善缘的想法,站起来笑着躬了躬身,自我介绍起来。
“是个好孩子。”比丘尼尊者微笑颔首。
三人一时无话,径直往大雄宝殿而去。
“说说吧,你让我跟着你回这个什么西天做什么啊?”素九终于落地,心里踏实些许,活动了一下手脚,便仰起头迫不及待地想问个缘由。
“此乃三十三天外天,灵山圣境。”如来佛祖不紧不慢地徐徐道出。
“噢,所以呢?”素九放出在她袖袋里憋坏了的粉团子,表情甚是坦荡。
“你有佛缘,随我修佛百利而无一弊。”
“啊,这个啊……”素九转眸调皮一笑,打着哈哈说道,“我运颇广,不止与佛有缘,与万物苍生、三界六道皆是有缘。”
“藏经阁里共有经书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二卷(此数字乃作者杜撰,因为佛经确实不好计数,大家凑合看)。你呆在灵山的这段时间,便时常到藏经阁里抄写经文,于修为有益。”如来佛祖并没有理会她的插科打诨,只管闭眼说出自己的用意。
“……你说什么……刚刚我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大概是初来贵地,有些水土不服吧。”素九像模像样地揪揪自己的耳朵,状似苦恼。
“你若嫌经书太多,便只抄三藏十二部便是。”如来佛祖淡定自若,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那要抄到何年何月,再说了,我为你抄经书,有什么好处?”素九悄悄捏着弥真给她准备的符印,准备找个机会就开溜。
“你何时抄完,那猴儿便何时从那山下出来。”如来佛祖不鸣则已,一鸣便掐准了她的命脉。
素九手一顿,差点拿不稳符印,往前疾走几步,殷切期盼地问道:“真的吗?我何时抄完,师兄便何时出来?”
“三藏即经、律、论,十二部即长行、重颂、孤起、譬喻、因缘、无问自说、本生、本事、未曾有、方广、论议、授记。你性子懒散,还爱走门访友,按着这样的速度来算,要抄完大概需要三百年。”
“三百年……”素九只觉得不管自己要抄多久,能让师兄早些结束受苦,她再累也是值得的。
“这三百年内,你不可回三星观,不能见那猴儿一面。若能做到,便应了诺。”
“不能……见师兄一面?”
素九下意识地要拒绝,可是又忍住了。若能减去他两百年的折磨,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不过是让她呆在这寺庙里三百年,抄抄经书而已,多轻松。
“我答应你。”素九踏上粉团子,飞到如来面前,举起右手道,“击掌为誓。”
如来佛祖垂眸微笑,像是看着一个淘气顽皮的晚辈,抬起比素九整个人还要大十来倍的右手。
素九举掌拍过去,笑道:“那接下来的三百年,边请多多关照啦。”
——————————————场景分割线————————————
三星观内,菩提祖师将看过的信纸团成一团,化为粉末随风飘散,举目远眺,长叹自语道:“道阻且长,望自珍重——”
清冷寂寥的广寒宫里,又是一夜枯坐的嫦娥颤着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封来自弥真的书信,且喜且悲,半晌也没敢拆开。
试探着伸手,却停在半空,骨节发白,手心冒汗,手指冰凉。
玉兔“咚咚“的捣药声和胸膛里癫狂不安的心跳成为了这独居于世外的旷阔天地里,唯二的声响。
狠心咬牙,嫦娥慢慢打开了信笺,独属于弥真的那温润却具棱角的字迹跃然纸上,回忆扑面而来,席卷岁月而去。
只一句“经久不见,别来无恙”,便让坐在窗下倾世芳华、红颜无双的女子,卸去所有的铠甲和尖刺,对着这单薄的纸张,潸然泪下。
“啪——”北斗宫里,北辰面无表情地将准备已久的各色玩物把件儿扫落在地,上好的古玉与器皿眨眼变成一摊碎片。
一袭白衣的玉面公子懒散地倚在榻上,胳膊撑着软枕,支起下巴,喃喃低语道:“命里由他不由我?走着瞧。”
位于南瞻部洲与西贺牛州交界处的五指山下,土地公别过身子,不敢看那即使在沉睡中,也不容人有丝毫侵犯的妖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一点儿,再挪过去一点儿。虽然步伐小得可以忽略,但滴水穿石,到底是在天黑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这上仙说要多照顾他,这可怎么照顾啊……一直睡着,都三个多月了……”土地公捋了捋胡子,可劲发愁。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两地分居开始啦!
不过别担心,不会走虐文路线。
主旨仍然是卖萌!!!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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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山上有座庙
“不要——!”素九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惊疑未定。
侧身躺着慢慢平复下因为噩梦而急促短暂的呼吸,抱着被子坐起身来。
灵山的天空不分昼夜,黑色从未曾沁染这三十三天外天的一分一毫,此时更是天光大明。
连日里她窝居藏经阁,不分时刻、争分夺秒地抄写经文,就想写多一点,再写多一点。一本经书翻开,她看也不看便匆匆忙忙地一心扑上去飞快誊写。
没想到这身子倒是真的弱不堪言,就这么几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而已,竟垮了下来,晕倒在抄经文的案前。被比丘尼尊者强行带出藏经阁,并下令若她不悟,便不许她迈进藏经阁一步。
“如来尊者令你抄写经书,旨在引导你修悟佛法,你整日在经阁写经,却一字都未读进心去,岂不是暴殄天物?”比丘尼尊者将素九带回她栖身的小舍里,如是说道。
“可师父教我修的不是佛啊。”素九累极困极饿极,思维迟缓,呆呆地发问,“你们是不是想将我引入佛门,望断红尘皆不是,剃了六根清净,也做一个姑子?”
“痴儿痴儿!”比丘尼尊者摇头叹道,“你竟不知,这道法三千,殊途同归。”
“我不懂。”
“你天生佛缘极佳,此时不懂,不急。待机缘到了,你便自然悟了。”比丘尼尊者说完,缓步离去,步步都踏着祥云。
素九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只觉得还是不明白何为机缘,机缘又何时才至,万一她这三百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师兄岂不是还要被压个五百年都不止?
转念又想起刚刚的梦境,师兄从高处坠落,五座联体巨山压顶一般落下,地面突然开裂,熔浆翻滚……
素九裹紧被子,抱住膝盖埋下头,将眼泪蹭在了被子上。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想办法才是。素九默默地给自己打气,缓了一会儿,开始起身穿戴整齐,准备去见见这院子里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她传说中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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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蔓青叶绿萝悄悄卷着藤条试探着想要攀上五指山,却被强悍的封印用力弹开。
“哎呀,小心着些——”土地公慢腾腾地捋着胡子,冲着那打着哆嗦的可怜小绿苗挥手道,“下来下来,我老人家是让你跟我过来帮忙的,你可别淘气。”
“知道啦。”青叶绿萝收起四处分散的根茎,收拢聚集,柔和的绿光后,出现了一个浮翠流丹、婀娜小蛮的少女,吐着舌头轻笑道,“我这不是走得累了嘛,想在这座山上歇歇脚。谁知道它这么厉害啊。”
“你啊,就是爱胡闹。”土地公任她挽着自己的胳膊,没好气地叮嘱道,“这孙准圣可是不同常妖,你若不小心开罪了他,我可救不了你。”
“哎哟,土地爷爷,你说了好多次了,我记得记得呢!”绿萝摇晃着手有些羞恼,“说得好像我老惹祸似的!”
“你呀——”土地公无奈地看她一眼,又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这小妖名唤青萝,自小生长在这两洲交界处,没爹没娘,土地公瞧她怪可怜,便将她带在身边,事事也都帮衬教导着她。这二人感情日渐亲厚,倒像是一对亲祖孙。
“瞧见那儿没有,我们每天的任务啊,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满足他的要求,简而言之呢,就是侍奉着他。”土地公又简单交代了几句,生怕自己这个小孙女儿头脑简单,得罪了这尚在沉睡中的大人物。
“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被压在这山底下?”青萝小声地问道,生怕将他吵醒。
“这就不是你我能管的事情了,少问少说,才能活得更久。”土地公也学着她,神神秘秘地传教着自己的长寿秘诀。
青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不过他可真……爷爷,他好像……醒了。”
土地公唬了一跳,往那山脚处看去。
只见沾满泥土的手指动了动,跑得慢的小虫小蚁顷刻间灰飞烟灭,送了性命。
落了灰尘的羽扇般的睫毛抖了抖,眼帘打开,璨若星光的金眸跃然于不带微瑕的脸庞,冰冷得不染一丝温度的目光紧紧锁定住二人。
像是被最狠心辣手的催命鬼盯上一般,毛骨悚然、不敢与之直视却又无法转移目光。
青萝腿一软,土地公连忙将她扶住,鞠躬哈腰打着招呼:“孙准圣,小老儿乃这二洲交界处的一方土地,听闻有大能者降临此地,特来侍奉。”又扯了扯还愣着的青萝,殷切道,“这小妖怪是我认的孙女儿,有不知礼之处,还望准圣海涵才是。”
悟空不置一语,他刚从沉眠中醒来,不知今昔何年。
“嗯?”悟空眼睛不自觉地睁大,眸子泛出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柔光,有些小心翼翼地望向从天边而来,正在慢慢靠近的一大坨粉色祥云。
青萝和土地公都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粉团子晃悠悠地靠近,时不时地颤一颤,看得出来它的情绪也有些复杂,有些闷闷不乐,还有些不自在。
待五指山近了,粉团上先后跳□形容貌具无所差的两个人来,女子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可面上竟带着些恼意,看见那仿佛蜷缩在山底的人时,还气鼓鼓地哼了哼。
悟空叹一口气,不知心里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既不想师妹见到自己这番狼狈落魄的模样,可实在是想她得紧,恨不得能立刻见上一面,最好还能抱一抱,亲一亲。
“孙师叔。”白苍拉着黄兰行了礼,走过去盘腿坐在地上,尽量使自己与悟空相平视。
悟空点点头,给了一个宽和无谓的笑意。
一时双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冷场。
筋斗云自发地从悟空的袖袋里钻了出来,开心地围着粉团儿转悠着,又蹭到它边上蹭蹭。可劲的亲昵腻歪,像是在无言倾诉着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情。
“唉——”青萝好奇得要死,正要张嘴问上几句,便被土地公捂了个紧实。
黄兰心直口快,有话不爱憋着,便忍不住地跳脚道:“孙师叔,不是我不敬长辈不懂尊卑,可我实在是没法不说上几句,姑娘那么小,身子又弱,若不是因为……”
“黄兰!”白苍破天荒地发了脾气,横眉冷眼地瞪着自己的孪生妹妹,大力扔过去一个噤声的法决。
悟空用手撑着地面,尽量支起上身,皱眉问道:“师妹在哪里?”
“孙师叔,这个,”白苍将他一路捏在掌心的香囊拿了出来,递给这个隐忍而担忧地男人,“这是姑娘她一直以来收集的各种仙丹灵药的储备,您先收着,看能不能有所帮助。”
悟空就这么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他,没有伸手接那熟悉的香囊。
白苍轻轻将香囊放在他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叹气道:“您别跟黄兰计较,姑娘宠她太过,这丫头没心没肺的,但有一点,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跟在姑娘身边都这么多年了,与其说是主仆,其实更是朋友。黄兰一时心急,您别生气。”
悟空颔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坚持:“所以我的师妹到底在哪?”
“这……”白苍欲言又止,拱手求饶道:“孙师叔,您别为难我们了。这香囊放在您这儿,望物尽其用才是。您多保重。”
说完,白苍带着还无声地叫嚣着的黄兰离开“案发地点”。
悟空闭眼,仿佛又陷入了沉睡中,刚刚还强硬得令人胆寒的气势消散于无形,莫名的脆弱在脸上一闪而过,又归于冰冷无情。
整个胸膛及其以下都陷在了土地里,心脏缓慢的跳动在湿润黑暗的泥土里,疼痛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何处而终,如附骨之蛆,明明是痛得尖锐深刻,却无能为力。
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悟空睁开眼睛,伸手拾起月白暗银绣纹的香囊。
上面依稀还有着熟悉的气息,有着她小手握紧时的温度。
悟空珍重地将它收了起来,打算到关键时候才动用这笔她这些年四处征收敛财才得来的丰厚储备。
青萝挣开土地公的钳制,带着一脸快憋不住的好奇情绪飞快地跑过去,眨巴眼睛看着这个神秘的冰冷的高傲的“有大能者”。
悟空仿佛没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似的,支着脑袋,竟发起呆来。
土地公慢慢拄着拐杖走过去,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看天看云看鸟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哎,我叫青萝,青青一蔓藤萝绿满檐的青萝,你叫什么啊?”绿萝牵了藤蔓挂在两颗树之间,晃悠悠地荡着秋千,好奇地打量着山底下这看起来颇为冷峻的男子。
悟空警告地瞥了土地公一眼,捂着香囊所藏的地方,闭目小憩。
土地公惊得从大石头上蹦了下来,将青萝拉到一边,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出了差错让她小命不保。
—————————————————两地分居好麻烦————————————
“铛————”
金光洒踏,古刹弥香。
小院里,长着一棵千年大青树,树干粗壮,九人合手也无法抱拢。
树影摇曳斑驳,抬头低头间,异香盈鼻,和风煦煦。
一位正红镶金锦斓袈裟在身,头戴毗卢帽,手持九环锡杖的得道高僧,正盘腿席地而坐,靠着大青树的枝干。
打着瞌睡。
素九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没适应过来气候,有点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
这回错不了,确实是在打瞌睡。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唬着大白天偷懒的光头和尚一唬,却待走近时,愣在了原地。
这和尚的长相……不符合设定啊。
瞧这唇红眉浓的小模样,瞧这长得跟马眼睛似的睫毛,瞧这华肤凝脂仿佛戳一下都能凹进去又弹出来,瞧这观之便令人心生荡漾的一双浓墨铺就般的……眸子?
素九一愣,正对上年轻和尚揶揄的目光,不觉讪讪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睁眼说瞎话道:“刚刚你身上有只虫子,我准备把它拍死,可是它跑了……噢!佛门重地,阿弥陀佛……”
“哈哈。”年轻和尚仰头大笑,并未责怪她口不择言的无礼之举,拍拍身边的位置,邀请道:“韶光正好,过来坐坐。”
素九只觉得他亲切得不行,那种在如来佛主身上感觉到的诡异感又回来了,而且更甚。有些抵抗却又归顺地坐到了他边上。
“你在外面待久了,可住得惯?”和尚并没有满口佛号,言语间更像是老友话旧般轻松自在。
“还行吧,就是菜忒素了些。”素九被他的亲和所引导,放开戒备,大喇喇地往青树上一靠,懒洋洋地问道,“我叫素九,你叫什么啊?”
和尚掸了掸僧袍,歪头笑语时,竟有着明明出现在一个和尚身上会无比矛盾,却又感觉存在即合理且和谐的魅惑,调皮地比了个佛印,道:“贫僧法号,金蝉子。”
虽然提前有了些准备和猜测,但当他亲口承认身份时。
素九只觉得脑袋里炸开了一大朵蘑菇云,满脑海都被“卧槽,这货居然是金蝉子”的弹幕刷了屏。
传说中的万人迷——唐三藏的本尊金蝉子,居然是这么个秀丽清美的勾人模样,那也怪不得什么女儿国国王、玉兔精、琵琶精……都会对一个只知道碎碎念的和尚一见钟情,二见许终生了。
不过和尚终究是和尚,长得再美又能怎么地呢?
那些只知道看脸的美女画皮也好、一国掌权者也好,在她看来还不如那些喊打喊杀,要剁了唐僧肉长生不老的妖怪们实在。
“怎么,听说过我?”金蝉子将九环锡杖靠在树干上,空了手,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摆开架势要与素九促膝长谈、敞开心扉,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没,只是觉得……嗯,似曾相识?”素九打着哈哈,不想承认自己受到惊吓的事实,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偷懒不修行啊,我看你那些同门每日都念经打坐敲木鱼,你怎么这么闲,还靠着大树打瞌睡呢。”
“我心有佛,睡觉走路赏景看花都是在悟道,就算吃肉喝酒戒律全破也是在修行。”金蝉子说到这里,定定地看向素九,一字一句道,“悟道修行,一切都在自身。心若自在,那再多的条款也框不住你,心若拘泥,就算是纵你展翅,你也飞不了多远多高。我心自在,自然不拘于一束,随心所欲悟自己的道罢。”
素九本还抱着玩笑的心态听他闲聊,可越听越认真,越认真越觉得有理。
“我心自在,自然不拘于一束。”软糯的女童声缓慢地重复着这一句,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金蝉子等她自己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就住在你屋子左边的房子里,不过我可不是每日都呆在这院子里。灵山风景极好,山下百姓,家家向善,户户斋僧,民风至朴至淳。你若愿意,我也可以带你四处转转。”
素九自知与他一谈获益良多,便也不矫情,大大方方起身,行了半礼,笑道:“多谢你指点,往后你我比邻,还望多多关照。”
金蝉子颔首笑道:“这个是自然,你我相见如故,引为知己也是不为过。往后便请随意指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
金蝉子出场啦~!
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金蝉子的。
素九会越来越厉害的,悟空也会。
相别是为了更好的相守。
爱你们~么么哒~
第52章
“圣僧。”白发皑皑的老者、黄发垂髫的孩童,还有牵着耕牛的壮年、捣衣归来的妇人,路遇而过,都双手合十虔诚谦卑地行礼问好。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自然祥和的笑意,自得其所,悠哉乐哉。
素九跟在金蝉子的身后,一路徒步行走,不自觉地也被这样美好的气氛渲染出好心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跳跃。
“觉得如何?”金蝉子低头,毗卢帽的顶端有一颗硕大的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很好。”素九抬头看他,认真地回答道。
这里家家户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谓大同社会,也不过如此吧?
“那你可知你所看到的这一切是如何形成,如何维持?”金蝉子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老妇人捧上前来用荷叶包好的蔬果,微微欠身致谢。
素九也学着他的样子,行了礼,道了谢,又回到话题上来,歪着脑袋,疑惑道:“难道是雷音寺里的僧人们常常下山来给大家讲经论道,摆渡众生?”
“说到了一点,却不全对”金蝉子笑着摇了摇头,携着素九慢慢经过田野和溪流。
“雷音寺里绝大数是得道多年的尊者,事务繁多且冗杂,要管凡世虔愿、听六道宿渊。”
“你瞧这灵山境内,居住的人们其中不乏诚心修善的妖灵精怪,心无杂念,一心向道。”
素九听他讲了半天也没把真正的原因说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