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晨,天色还灰朦朦的,苏水滟就从睡梦中缓缓地苏醒。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便是一张熟睡中的俊脸。
看着与自己同床共枕的骆卡恩,苏水滟一时间有些怔忡,还以为自己正置身于一场美梦之中。
过了半晌,她才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们此刻是在“水云阁”中,想起了自己此刻的身分是花魁而非公主,更想起了骆卡恩以为自己搂着的是名青楼女子而非他的妻子。
浓浓的感伤猛地袭上心头,让她的胸口泛起了阵阵的疼痛。
趁着骆卡恩仍在睡梦中,苏水滟情不自禁地凝望着他的脸,在这无声胜有声的一刻,许多回忆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如何奋不顾身地救她,如何将吓坏了的她拥在怀中耐心地安慰。即使已经事隔多年,她却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的怀抱是多么的温暖、多么让她有安全感。
回想起这段往事,让苏水滟的红唇噙着甜蜜的微笑。
她真的好希望可以尽早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与敌意,倘若真能如此,她相信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只是……
看着骆卡恩的俊脸,苏水滟的眉心不禁蹙起,拧成了个解不开的结。
经过了昨晚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其实她的心里清楚,小巧说得确实没错,买通鸨母、假扮花魁的主意的确太过离谱,这么做也未必真的能解决什么问题,但是……难道真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到青楼找其他女子?
不,她做不到呀!
望着枕畔的男人,苏水滟的眼中盈满了浓浓的忧伤。
她忍不住要想——如果今天不是她假扮花魁,安排了这一切,他是不是会和“水云阁”的其他花娘共度春宵?
一想到这里,苏水滟的心口就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痛楚,疼得她几乎要承受不住地落泪。
当骆卡恩一睁开双眼,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他怔了怔,不懂她为什么总是一副深情款款却又无比哀伤的模样?而那神情也总让他的心也跟着隐隐揪疼,为她感到不舍。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我……”苏水滟才开口说了个字,一颗泪珠就忽地自眼角淌落。
骆卡恩皱起眉心,伸手为她拭去泪水。
他盯着她那心事重重的脸,试图看透她的心思,然而先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我一定是上辈子就认识你了。”否则,为什么他们才初次相见,她眼中的柔情就纠纠缠缠地牵系住他的心?而原本只是打算来喝喝酒、解解闷的他,又怎么会莫名地失了控,和她有了肌肤之亲?
听了他的话,一阵夹杂了些许酸楚的甜蜜涌上苏水滟的心头。
“若真是如此,那么上辈子的我,肯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触动了骆卡恩的心。在这一刻,骆卡恩真的相信她是爱着自己的。
“你到底怎么?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情?”他在心地问。
“没什么。”苏水滟摇了摇头,强颜欢笑地说:“天就要亮了,公子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你希望我离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怎么舍得我走?”骆卡恩实在摸不清她的心思。
苏水滟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公子不是成亲了吗?你该爱的是你的妻子,我想她肯定也深爱着你。”
“我才不管她爱不爱我,对我来说,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若真要比,她根本远比不上你。”
“别开玩笑了,我只不过是一名身分卑微的青楼女子,怎么能和公子的妻子相提并论呢?”
听她这么说,骆卡恩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属于这个地方的人,怎么会沦落风尘呢?”
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青楼女子的气息,倘若不是在这种地方相遇,若说她是出身高贵的皇亲贵族,他应该也不会有半分怀疑。
是不是她有着什么令人怜惜的过往?骆卡恩忽然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念头顿时涌上心口。
“呃?因……因为……”苏水滟结结巴巴的,心里暗暗叫糟。
她从没想过他会这么问,所以也忘了先想个周全的理由,现在临时要她编一个合情合理的藉口谈何容易?
骆卡恩见她吞吞吐吐的,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忍追问。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那并不重要。”
见他没打算追问下去,苏水滟不禁松了口气。
她望着骆卡恩,虽然有点舍不得和他分开,却还是说道:“天色就要亮了,公子真的该走了。”
“好吧!”骆卡恩叹了口气,他确实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妓院不离开。
苏水滟服侍他穿好衣服后,送他到房门口。骆卡恩停下脚步望着她,一脸认真地说:“除了我之外,不许你再服侍别的男人,知道吗?”对她,他打从心底升起一股想要独占的欲望。
“……嗯,知道了。”苏水滟的双颊一热,想起了昨夜的缠绵。
她那不胜娇羞的模样煞是迷人,骆卡恩忍不住低头给了她深深的一吻,才转身离开。
返回住处后,骆卡恩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照旧对他的新婚妻子不理不睬。
他的心里其实明白自己这么做,很可能真的伤透了公主的心,但是在公主不顾他的意愿硬逼着他“入赘”的同时,又怎能要求他温柔以对?
此时此刻,他真的宁可面对满屋子书卷,也不想见公主。只是,他的心思始终无法专注于书卷上,脑中总不经意地浮现一张美丽的容颜和一双深情的眼眸,而曾经浮现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再度涌上心头。
他们是不是曾经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见过面呢?骆卡恩困惑地皱起眉头。
他一向不是个健忘的人,倘若他们真的曾经见过,他怎么会忘了她?可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
骆卡恩闭上双眼认真地回想,就在他还来不及捕捉脑中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时,忽然听见一阵琴音,那不仅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他惊讶地挑起眉梢。
那首曲子……就跟昨夜他在“水云阁”里听的一模一样,而那精湛娴熟的弹奏技巧,听起来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艳艳吗?但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
骆卡恩疑惑地走出书房,在迥廊的转角碰巧遇上了苏水滟的贴身侍女小巧,她端了一壶刚沏好的茶,正要帮公主送去。
由于青楼丫头的装扮和此刻的模样不尽相同,再加上昨夜骆卡恩也根本没正眼打量过她,因此并没有认出小巧就是昨夜领着他进入青楼的那个丫头。
“参见驸马爷。”小巧虽然心里对骆卡恩多有埋怨,可凝于身分,她还是毕恭毕敬地行礼。
“是谁在抚琴?”他开口问道。
“回驸马的话,是六公主在园里抚琴自娱。”
“是她?”骆卡恩诧异地挑起眉梢。
为什么公主会弹奏那首曲子?纯粹只是巧合吗?
小巧见他一脸讶异,犹豫了半晌后,忍不住开口说道:“驸马爷,昨夜您去逛妓院的事情,公主都知道了。”
骆卡恩瞥了小巧一眼,目光又朝着琴音的方向望去。
昨天是他自己故意让苏水滟知道他打算去逛妓院,所以她会知道根本没什么好讶异的,只是……
“她竟然也知道服侍我的花娘为我弹奏什么曲子,公主还真是神通广大哪!”骆卡恩的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是苏水滟派人去调查的吗?哼!
那可悲的公主倘若以为和艳艳弹奏同样的曲子就能打动他的心,那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倘若公主真有调查清楚,那她一定知道服侍我的花娘是多么艳丽无双、柔媚多情,恐怕就连公主都要自惭形秽吧!”他冷冷地说。
“才不是呢!那明明就是公主……”小巧差点说溜嘴,连忙打住这个话题,却仍忍不住替自己主子打抱不平。“驸马爷,公主是真的爱你,她为驸马爷做了许多事情都是用心良苦的,求驸马爷别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
“够了!我已经听腻了这些话,也不想再听。”什么用心良苦、一片真心?他才不信呢!
骆卡恩满脸不耐地返回书房,砰的一声关上门。
看着紧闭的门板,小巧不禁气恼地直跺脚。
“可恶的驸成,今天你这样对待公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她忍不住小小声地低嚷。
夜晚,骆卡恩再度来到了“水云阁”。一见到他,鸨母立刻让假扮丫头的小巧将他领到苏水滟的房里。
苏水滟一见着他,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轻叹道:“公子,你实在不该再来这里的。”
“凭什么不该?”骆卡恩挑眉问道。
“因凭你的身分到这里来……不太恰当……”她衷心地劝告。
倘若驸马三天两头逛窑子的事情传到了父皇耳里,只怕父皇会龙颜震怒,下令严惩他,那是她最不想看见的情况。
“你知道了我的身分?是不是公主派人来找过你?”骆卡恩皱眉问道,一想到家中的新婚妻子,他的情绪就变得恶劣。
“呃……”苏水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定是。”骆卡恩肯定地说,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她有什么得知他真实身分的理由。“她没有威胁或是伤害你吧?”
“没有,其实公主她……是很爱你的。”
骆卡恩挑起眉梢。“她很爱我?所以你就要我别再来了?那你先前口口声声说爱我,全都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苏水滟急忙澄清。
“那你为什么一心要把我推给公主?”骆卡恩无法理解地问。
“因为……你们是夫妻,该要好好相处,我……我不该存在的。”
冷静地想了一天后,苏水滟对于自己假扮花娘一事感到后悔,倘若骆卡恩发现了事情的真相,说不定更生气,那他们之间的裂痕岂不是变得更大吗?
唯今之计,也只有劝他别再来这里,然后让“艳艳”尽快找个理由消失,或许……就请鸨母说有人替她赎了身,离开“水云阁”了吧!
“谁说你不该存在的?你是不是怕公主会对你不利?放心,我不会让她动你半根寒毛的。”
苏水滟摇了摇头,担心地问:“难道你不怕这件事情传到皇上耳里?届时皇上降罪下来,那可怎么办?”
“哼!倘若皇上真要降罪,我也无话可说。”
“你当真就这么厌恶公主?”苏水滟难掩失落地说:“她是真的深爱着你,一心一意想要当你的好妻子呀!”
骆卡恩皱起浓眉,不解地问:“为什么你口口声声地说公主深爱着我?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我……”因为她就是公主本人啊!
“还有,既然你说你是爱我的,为什么还要劝我回到公主身边?难道不怕我真的听了你的劝告,从此不再与你见面?”
“若是这样……我会由衷地祝福你们。”
“我真是搞不懂你。”她看起来是真的爱着他,却又是真心劝他离开。
“别问了好吗?”苏水滟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她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接下来恐怕很难收拾善后,就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但没有半点进展,还要变得更糟了。
她那无助又伤心的神情勾动了骆卡恩的心,一种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好好保护她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
“艳艳,跟我走吧!”
“什么?”苏水滟惊愕地愣了愣。
“我帮你赎身,带你回去,往后你就待在我的身边。”
“这……不行呀!”苏水滟忙不迭地摇头。倘若他真的这么做,那情况岂不是变得更复杂、更难收拾吗?
“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怕我付不起赎身的钱?”
“当然不是。”
“还是你怕公主对你不利?放心吧,我既然说了会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半根寒毛。”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要带你走,心意已决。”
骆卡恩果真说到做到,立刻叫人将鸨母给找了过来。
“我要带艳艳离开,你出个价吧!”他开门见山地说。
“啊?”鸨母当场傻眼,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几乎合不拢了。“公子的意思是要替艳艳赎身?”
“没错。”
“啊?这……”鸨母不知所措地瞥了苏水滟一眼。
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的收下驸马的钱啊!可她又不能泄漏出公主的真正身分,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我……我看……我看你们俩是真的情投意合,既然……呃……既然公子这么有心……那就……就随意给一点吧!哈哈……哈哈……”鸨母不自在地干笑,慌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骆卡恩虽然觉得鸨母的反应有些古怪,但一心想立刻带艳艳离开的他也没有多想,取出一张面额令人咋舌的银票交给鸨母之后,便拉着苏水滟离开。
看着那张银票,鸨母的眼中闪着贪婪的目光,可随即又垮下了脸。
唉,这钱她到底能不能收下呀?若是不收,实在对不起白花花的银子,可若是收了,会不会惹祸上身,将来被皇上给砍了脑袋?
第五章
苏水滟别无选择地被骆卡恩带回住处,看着自家府邸大门,苏水滟的心情矛盾不已,忽然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起初,她不惜假扮花魁混进青楼中,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藉由另一个身分来接近骆卡恩,让他能够喜欢上她,明白她的真心。
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骆卡恩似乎是真心喜欢上她了,但是他对她的这份感情在得知她就是公主的时候,会不会立即烟消云散,甚至不谅解地更厌恶她?
唉,本来她希望可以有更充裕的时间,让他逐步发现真相,免得突然真相大白的冲击太大,可现在似乎来不及了。
苏水滟咬了咬唇,隐约有种感觉,一场猛烈的风暴就要席卷而来,而那令她的心感到忐忑不安极了。
“等……等等!”她在大门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骆卡恩转头望着她。
苏水滟瞅着他,眉宇之间尽是忧意。
“有件事情,我想向公子先问清楚……”
“什么事?”
“你……喜欢我吗?”苏水滟仰着头,一瞬也不瞬望着骆卡恩,像是想看清楚他的真心。
见她的神情严肃,语气认真,骆卡恩本来还以为她要问什么严重的问题,—听见|奇+_+书_网|她的话,骆卡恩不禁失笑。
“那当然了,还需要问吗?”
“真的吗?”苏水滟忙想再次确认。
“我何必骗你呢?倘若不喜欢你,我何必多此一举地将你带回来?”带她回来的决定虽然冲动,但骆卡恩并不后悔。
除了那份牵动他心弦,难以言喻的似曾相识感之外,她的美丽、她的温柔,还有她那双灿烂双瞳中盈满的款款深情,都让他将她给放进了心底。
“那……倘若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还是会变得讨厌我,将我给赶出去?”苏水滟揪着心问道。
骆卡恩不解地望着她。“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怕……你再也不想见我……”
“怎么可能?小傻瓜,别胡思乱想了。”
感受到她的不安,骆卡恩索性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走进大门。
他想,堂堂的驸马对新婚的公主不闻不问,却从妓院带了个女人回去,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但是他不在乎,所有可能会引发的后果由他来承担,他会竭尽所能地保护身旁这个娇弱美丽的小女人。
一进门,侍卫们立刻恭敬地行礼。“参见驸马。”
骆卡恩点了点头,对于这些下人,他的态度还算和缓,毕竟他所厌恶的只有不择手段逼他成亲的公主而已。
“参见公主。”侍卫们又开口问安。
公主?骆卡恩皱起眉心,转头看向身后——
没人。
这侍卫是怎以回事?故意喊着“参见公主”,是见了他带别的女人回来,想要替公主来个下马威吗?
骆卡恩沉了脸色,不悦地质问:“公主?公主在哪?”连驸马都敢戏弄,这奴才未免太胆大妄为。
“嘎?公主……不就在驸马身边吗?”
就在他身边?骆卡恩还没会意过来,这时一旁经过的婢女见着了他们,也立刻恭恭敬敬地问安——
“参见公主、驸马。”
苏水滟早在侍卫开口喊“公主”的时候就变了脸色,现在连婢女也来凑热闹,更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她拚命地对他们使眼色,希望她的身分不要才一进门就立刻穿帮,可众人不懂她的心思,全都关心地望着她。
“公主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公主,要不要请御医来为您把把脉?”
“夜晚天凉,公主和驸马爷要不要先进屋子里去,让奴婢去端热汤来让公主和驸马爷暖暖身子?”
听见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喊着“公主”,再看他们全都是对着他身旁的艳艳在说话,骆卡恩先是诧异地挑起眉梢,一个惊人的猜测随即浮上心头,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转头,望着满脸不安的苏水滟。
“为什么他们全都喊你公主?”他开门见山地问。
“因……因为……”
“你说啊!”他的语气森冷,早已没有进门之前的温柔。
从她心虚不安的表情,骆卡恩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但他就是要她该死的亲口说出来!
“因为我……我就是苏水滟,就是你新婚的妻子……”苏水滟低着头,小小声地说,—颗芳心纠结在—起,纷乱而难受。
“好你个苏水滟!”骆卡恩咬牙切齿地说:“你大概心里很得意,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该死!这女人竟从头到尾都骗了他!而他竟然蠢得栽在她的手中!一把熊熊的怒火在骆卡恩的胸中狂烧。
亏他还这么的心疼她、怜惜她,甚至不顾可能会遭到皇上的严惩,将她赎身带了回来,想不到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
刚才见他不惜花大把银子替她赎身,她的心里是不是在嘲笑他的愚蠢?真是可恶透顶!
“不是这样的,我是因为……”苏水滟急忙想解释。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谎言。”
“不,我说的都是真心……”
“真心?这真是天大的笑话!”骆卡恩打断了她的话,一点也不相信她。“别再用那种看似深情的眼神看着我,真是虚伪极了!”
虚伪?这两个字狠狠打击了苏水滟的心。
“你刚才不是说……你喜欢我,即使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不会讨厌我……离开我的……”
“那是我以为你温柔善良,谁知道你这般心机重、城府深!哼!你根本连真正的花娘都不如!”
望着他那震怒、厌恶的表情,苏水滟的心仿佛遭到狠狠的鞭笞,疼痛难当,几乎快逼出了她的眼泪。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她伤心地低嚷。
“因为你不值得!”骆卡恩怒嗤。
这女人先是不择手段地逼迫他娶了她,接着又假扮花魁来接近,撩拨他,她这样恣意任性地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觉得很有趣,很得意吗?
这么可恶的女人、这么可恨的计谋,他竟然还会上当,竟然还真心地关心起这个“假花魁”来,一思及此,愤怒的火焰就几乎快吞噬了骆卡恩的理智,让他气得想掐死眼前美丽却恶劣透顶的女子!
不值得?苏水滟的眼神一黯,再度被他的话语所伤。
“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点的喜爱……”
骆卡恩咬了咬牙。她眼中的沉痛与受伤,的确让他的心底涌上一股怜惜不舍,甚至有股冲动想将她拥入怀中,但……见鬼了!他若真的那么做,那他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够了,我已经受够了!”
“受……受够了?”苏水滟的嗓音颤抖,眼神充满伤痛。
“没错,我真的受够了!”骆卡恩怒瞪着她,硬生生地挥开心底不该存在的情愫,硬声说道:“倘若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么喜欢我,那么你的喜欢,真是我骆卡恩一辈子的恶梦!”
谁喜欢天天被戏弄摆布?谁喜欢被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哼!
“我劝你,要嘛就真的请皇上下旨,逼我非天天陪着你不可,要嘛就死心地离我远一点,别再玩什么小花样,因为我是不可能喜欢上你的!”骆卡恩恨恨地说,再也不愿被这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他绝情的话语,宛如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地刺入她的心窝,她几乎要相信自己就要心痛而死了。
原来……骆卡恩是真的讨厌她,亏她还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他知道了她的真心,那他就有可能会爱上她。看来这一切都只是她天真的奢想,感情岂是任何人勉强得来的?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她哽咽地问。
骆卡恩别开脸,刻意不去看她那张含泪忧伤的容颜,就怕自己的情绪又莫名其妙地受到牵动。
“没错,我只愿自己不是西拉瓦国的皇子,只愿自己是个寻常的百姓,这样就不必遭受胁迫,不必为了不让百姓们陷入战火而被迫娶了你!但是现在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我也认了!只希望你少来烦我,最好别让我看见你,因为一看到你,我就会想到自己是多么的身不由己!”
他的话语说得如此的决绝,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厌烦,苏水滟找不出一丝半点的理由来欺骗自己情况还有可能好转。
原来……原来她的存在,是这么的惹人厌……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与极度的哀伤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让苏水滟仿佛要灭顶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我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烦你了……”
她那心碎的神情,让骆卡恩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中涌上一阵后悔,但他很快地挥开那感觉,告诉自己别再被她给欺骗了!
“很好,倘若能这样那是最好!”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后,当场拂袖离去。
看着他决然走远的背影,苏水滟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她尝到了一丝鲜血的味道,但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
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湖之中,不仅全身血液都要冻结了,就连自己的心也快停止跳动。
她忽然可以体会到当年娘为情所苦、为爱所伤,最后心碎、心死,决定出家为尼的感觉了……
听着刚才两人的争执,再看着此刻公主伤痛欲绝的表情,一旁的侍卫和奴婢们全都吓傻了。
他们不懂为什么驸马爷会这样大发雷霆,原本他们两人相偕回来,不是看来还挺恩爱的吗?
大大的疑问浮上众人的心头,可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询问,就怕让公主更加难过。
日上三竿,明亮的阳光穿过窗棂,映照在骆卡恩的身上,他正趴在桌上,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
头痛欲裂的感觉,将他从睡梦中扰醒。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桌上凌乱的酒壶与酒杯。
骆卡恩轻嗤了声,不记得自己的酒量何时变得这么差,几壶酒竟也能将他醉倒。或许是昨夜的他心情太过恶劣,喝得太猛太急了,才会如此失常吧!
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脑中不经意地浮现一抹窈窕曼妙的身影。
该死!
骆卡恩咬牙低咒了声,硬是挥开那抹不该存在的倩影。
昨晚盛怒的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命人送来一壶又一壶的酒。
一想到自己竟被一名小女子玩弄在股掌之间,他胸中就燃起了熊熊怒火,可更让他火冒三丈的是,她的身影竟一直不断地浮现脑海!
她那双专注深情的眼眸、精致绝美的容颜,总如影随形、纠纠缠缠,让他无法刻意忽略。
就像现在,他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她又用着忧伤而深情的眼光凝望着自己,而他的心也再次为此掀起阵阵的疼痛。
“孩死!”骆卡恩又低咒了声。
他实在不应该这么在乎她的,但为什么却放不下她?他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
骆卡恩皱紧了眉心,回想起苏水滟一胗认真地说爱他的神情,他心底深处忽然浮上一个疑问——她为什么总一再地强调自己爱他,还不惜大费周章地假扮花娘,难道她确实是出于真心吗?
一发现自己竟开始想着苏水滟并没有说谎的可能性,骆卡恩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矛盾,两道紧皱的浓眉也仿佛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他实在搞不懂,凭她的身分、凭她的美貌,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
他相信凭她的务件,全京城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肯定不在少数,也相信她肯定是许多王公贵族们梦寐以求的妻子人选,既然如此,她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近乎威胁的方式嫁给他不可?
她口口声声说是真的爱他,这有可能吗?过去他们不曾相见,她又何来这般的爱意……咦,等等……
骆卡恩想起了以她曾有过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他们真的曾经见过,只是他忘了?难道在他浑然不觉的时候,真有个女子真心地恋着自己?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而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让他头疼地低咒了声,在宿醉的情况下,实在不适合想太复杂的事情。
他叹口气,揉了揉疼痛的太阳岤,起身走出书房,而正好经过的小巧看见他,脸上浮现气愤的神情,根本不愿意毕恭毕敬地行礼了。
“驸马爷,这下您可称心如意了!”
骆卡恩讶异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这个口气很冲的侍女。
“你是……”
“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小巧。”
“你不去服侍你的公主,跑来这做什么?”
“因为公主……公主……”小巧忽然红了眼眶,语气难过地说:“公主从今以后,不需要小巧服侍了……”
骆卡恩又是一愣,不太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小巧脸上感伤的神情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心。
“为什么不需要?”他脱口问道,发现自己竟无法不去关心苏水滟。
小巧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公主留了几句话,说如果驸马爷愿意听的话,就要小巧转告您。”
“什么话?”
“公主说,请驸马爷放心,既然这椿婚事让驸马爷如此痛苦,那她往后不会再为难驸焉爷,也会还驸马爷自由……”说到最后,想起了公主所受的委屈,小巧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是是清楚啊!”骆卡恩的语气透着一丝焦急,为什么这段话听起来好像……苏水滟决定从此自他身边消失似的?
好吧!该死的!他承认自己无法不在意她,虽然他应该要厌恶她的,可却心不由己地惦挂着她。
“公主她不许奴婢说,不过……公主在房里留了东西要给驸马……”
房里?
骆卡恩微微一怔,随即宛如一阵旋风般地转身,快步走进这间他只在新婚之夜短暂逗留片刻的寝房。
房中,为了成亲而布置的一切装饰都还没有拆除,喜气洋洋的一片大红,但偌大的房间即因为少了主人而显得空洞冷清。
骆卡恩的目光很快地被搁在桌上的物品吸引过去,在那张圆桌上,搁着一把短剑和一缕青丝。
看着那把短剑,骆卡恩惊讶地瞪大了眼。
那曾经是他的短剑,他不会看错的,因为那是他十五岁生日时,父皇送给他的礼物,后来他转送给一个他曾救了一命的女孩。
骆卡恩拿起那把短剑仔细端详,看得出这些年来它一直被新主人悉心地收藏着,上头没有半点陈旧脏污的痕迹。
为什么这把短剑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难道苏水滟就是当年差点被猛虎拆吞入腹的女孩?
是了!就是她没错!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苏水滟的轮廓确实和那女孩十分相似,难怪他总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他们的确曾见过面!
虽然事隔多年,他还记得她害怕地在他怀里哭,而他用这把短剑刻下名字,后来还送给了她……
这出乎意料的发现,让骆卡恩震惊极了,他搁下手中那把短剑,缓缓拿起桌上那缕青丝。
这……是她的发?骆卡恩的心忽然一阵揪痛。
她用他当年送给她的短剑,削下了自己的一缕秀发,这是什么意思?是决定要与他断了夫妻之情吗?
骆卡恩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青丝,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而随后跑来的小巧见状,忽然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驸马爷,求求您阻止公主!如今也只有您能阻止这一切了。”
“阻止?我能阻止什么?她到底有什么打算?你快说!”骆卡恩拉起了小巧,急切地追问。
“公主说……她不想再让驸马爷看了心烦,也不想再让驸马爷觉得困扰,她决定从此要伴着娘娘。”
伴着娘娘?指的是她的母亲吗?
骆卡恩愣了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她不是曾经说她的母亲出家为尼了吗?难道——难道她打算出家?!
紧握着手中的一缕发丝,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自他胸口炸开。
“驸马,或许您会怪小巧多嘴,可是有些事情小巧忍不住要说,就算您听了觉得不顺耳,要惩罚小巧,小巧也甘愿领受!”
“有什么话你说吧!”
“公主对驸马真的是一片痴心,绝无半点虚情假意。前些日子,公主偶然听到消息,得知西拉瓦国近来积极地招兵买马,似有攻打边境之虞,原本几位大臣们劝皇上出兵歼灭西拉瓦国,以防后患。”
“什么?见鬼了!”骆卡恩皱起浓眉低咒了声。“西拉瓦国几时积极地招兵买成要攻打边境了?”
该不会是司徒维那个家伙为了报复他们没有将皇妹嫁给他为妾,也没有答应私下赠与他金银珠宝,所以故意在皇上的面前挑拨离间吧?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当时就是有这样的传言,而公主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焦急得不得了,顾不得矜持与羞怯,向皇上禀明自己爱慕着西拉瓦国的皇子,公主还央求皇上不要贸然出兵。皇上因为宠爱公主,不忍公主伤心难过,才想出了联姻的法子来化解两国之间可能引发的战争。”
“她这么做……是为了我?”骆卡恩的心里大受震撼。
“那当然!在成亲的前几日,公主成天脸上挂着微笑,心情好得不得了。大伙儿都看得出来,公主是真心期盼能成为驸马爷的妻子。可是……公主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驸马爷残酷无情的对待……也难怪公主要这么伤心了……”小巧说到最后,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听完了小巧的话,骆卡恩不禁想到苏水滟对自己的款款深情,再想到自己用什么样的态度回报她,他忽然觉得自己该死极了!
“驸马,就算您不爱公主,看在公主对您—片真心的分上,求您